“我的老天爷啊,小姐您这是怎么弄的!您等着,念夏马上去取药来。”念夏颤抖着嗓子把话说完,跑出去外室找药,叮哩咣噹的,莞尔能感受到她焦虑的心情。
她趴在床上,脑袋埋在枕头里幸福地蹭了蹭,还是软软的枕头好使,不明白有钱人家干嘛要放凉瓷枕,冰的让人发麻。不过啊,有念夏真好,至少她是真心待她好的,莞尔眼里没有什么主子与下人的区别,她当念夏是好朋友,一辈子不能分开的朋友。
莞尔闭着眼,任念夏作摆着她上药,懒洋洋的,甚至是念夏手重弄疼了她都懒的叫出声来,念夏收好了药瓶,在一旁推她,问她还要不要泡澡。
莞尔答了声要,拖着沉重的身体爬了起来,朝外室的水房走去,澡怕是泡不了了,洗洗脸随便擦擦就好了。
女孩子的水房不像男人的简陋,进了小屋,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纱帐,把里面和外面隔开,有种别有洞天的感觉,莞尔脱掉上衣,只剩下一件贴身的内衫,两条细带挂在肩头上,露出长而挺的锁骨,莞尔细长的手臂撩开纱帐,迈步走了进去。
念夏总是把水温调的刚刚好,莞尔很是受用,她将手巾湿了水,攥了一把后展开,毫不客气地往自己脸上抹,她记得念夏曾说,她这样架着手擦脸,像是外头的老妈子拿着抹布擦桌子,一点儿不带差的。
‘滴答,滴答’几声水珠儿坠地的声音响起,莞尔拿着手巾的手顿了顿,疑惑地往窗口瞟了眼,隔着一层纱帐,什么都看不清楚,夜晚的风吹了起来,纱帐晃了晃,有点凉,是念夏忘记把窗子关起来了,莞尔走过去把帐子撩开,准备将那窗子关上,身上沾着水珠,风一吹很凉,莞尔窝缩着身子,小步小步地往窗口挪。
伸出手,刚要把伸到外头去的窗叶子掰回来,一只大手猝不及防地扣在了窗沿儿上,紧接着就是一道暗色的人影儿,身子一闪,飞快地钻进了窗子。
莞尔吓得张开嘴就要喊,那只冰凉的手从身后伸了出来,将她的口鼻堵得严严实实的,别说是喊,就是连气儿,都喘不上来。
她下意识地挣扎,身子却被那人牢牢地禁锢住,对方的另一只手松开了她的手腕,下一瞬又快速地环住她的腰,将她的两只手臂一并卡在自己的怀里,莞尔趁着他另一只手动作时张嘴,一口咬住了那人的指根儿,身后的人身子一凛,哑着嗓子骂了一句松开,莞尔哪里能听进去他的话,被他这么一吼心里害怕,嘴上便咬的更加狠了。
“这里没人,到那边去找!”外头传来了吵闹的声响,那人也不顾手上的疼,狠狠地箍着莞尔,意识到自己的力量远不及身后的人,莞尔开始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整个人被拉着往后靠,倚在那人的怀里,耳朵就贴在他的胸膛,莞尔能听见他雷鸣一般的心跳,那人的手指已经被莞尔咬破,血水流出来,咸腥咸腥的很不好闻,莞尔的腿很软,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人的身上,她也不知道,若是这人突然松了手,她还能不能凭自己的气力站着。
☆、第18章 心似双丝网(三)
小屋灯火葳蕤,两个人紧紧贴着,身后的人衣服还浸着外头的凉气,莞尔两条胳膊被冰凉的手臂箍着,心里颤颤巍巍,如坠寒潭。
原本渐去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外头的侍卫挤到莞尔的窗口,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窗沿儿,“恕在下冒犯,请问小小姐屋中是否闯入了贼人?”
身后的人手往下挪了寸许,掐紧了莞尔的喉咙,他的膝盖顶在莞尔的后腰上,只要她说出半点暴露他的话,他就掐断她的脖子。
莞尔也聪明,左右后面的人不过是为了保命,应该也不会傻到伤害自己,多加一条罪名,她吐了吐嘴里的血渣子,扬声道:“自然是没有,各位到别处寻吧。”
“是!”外头的管事儿听到莞尔还能自然对话,便没多怀疑什么,带着部下离开了窗子。
身后的人出了一口气,力气仿佛也在这一瞬间抽离,他脚下有些虚浮,他拉着莞尔往后挪,将身子靠在后墙上。
莞尔觉出了他的松懈,抖着一副嗓子,娇娇弱弱地求起饶来,“你是什么人,想要钱你便全拿去,你杀我也没好处的。”
她嘴上边说着眼睛边往下扫,身后的人见侍卫真的走了,且听得她的求饶,手便稍稍松了松,莞尔顺时眉头一凛,抬起脚狠狠地踩上了他的脚背,趁那人一愣的功夫,转头就要往外跑。
莞尔想喊念夏,可那人诚然也不是善茬,念字刚刚脱口,就已经反应了过来,拉着她胳膊一扽,莞尔整个人打了个旋儿,撞在了他的胸膛里,他两只手一左一右扣了她的手腕,将她按在小屋的墙壁。
她张嘴就要喊,可他却没空子再去堵她的嘴,一瞬间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见他眉头皱了皱,只犹豫了一小下便低下头,一口咬住了莞尔的嘴唇。
混蛋!莞尔眼睛睁地大大的,正冲着他的鼻翼,那人的脸被她看了个一清二楚。
简玉珩!他来这儿干什么!
也不知道他是紧张还是没经验,简玉珩似乎根本不会接吻,完全不懂得半点的温润厮磨,像狗啃骨头一样啃哧着她,又或许他根本就是为了堵她的嘴,才会这样的莽撞粗鲁,莞尔紧咬牙关,惊的半点反抗都做不出。
莞尔到了十六七的年纪,也算是不小了,但还是头回挨亲,这滋味的确没尝过,可也没想到就这样仓促地尝了,简玉珩他不过是讨厌她,想借机报复,莞尔面儿上烫心里乱,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不尽相干的东西。
可她并不知道,简玉珩现在的心里。要比她乱上千百倍,他怕她喊,又实在没了法子,这才亲了上来,他的确是莞尔想的那样,没经验,可这猝不及防的一吻,竟让他有些不想松开。
女孩子的唇,像甜甜糯糯的花瓣儿,当真是软的出奇,尝一尝就能把魂儿丢了去,简玉珩皱眉,这真是个危险的东西,浅尝辄止就好。
想是这样想的,可嘴上不听使唤,明明侍卫就已经走了,可他却迟迟不想撒开,腰腹处疼痛的感觉传上来,还带着一丝异样的温热。
反过味儿来的莞尔开始了反击,她整个人被压着,手上一点劲儿也使不出,膝盖也被简玉珩紧紧地顶住,莞尔不假思索地张了嘴,以一种狗急跳墙的姿态,张口咬了简玉珩的嘴唇。
“唔”简玉珩闷哼了一声,身子软软往后倒,他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再也撑不起自己的身子,只眼睁睁地看着莞尔恢复了自由,扭头往外跑。
莞尔心里是无比恐慌的,手撩开帘子,飞快地迈出了小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儿,可想想又有点不对劲儿,莞尔蹙眉,以简玉珩的身手,不可能让她这么轻易地逃脱,莞尔突然觉得身上有些湿,本以为是汗水,可一低头,竟是一大片扎眼的血痕,像红红的牡丹花盛开般亮眼,莞尔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回身再次撩开了纱帐。
莞尔摒着呼吸,挪着小步靠了过来,地上的简玉珩一身黑色锦衣,上面有大片大片如水渍般的血迹,因着衣服是黑色,并不明显,甚至看不出来有什么伤口,但他腰腹的衣物上却有十分显眼的破口。
莞尔绷着脚尖儿,踢了踢他的肩膀,可他就在她脚底下躺着,眼皮儿盖在下眼睑上,像是没了呼吸似的安静,“喂,你怎么样。”
简玉珩不回话,莞尔扯了外衣给自己裹上,蹲下来用手指继续戳他,“臭松鼠,你死也别死这儿啊。”他大半夜的来她房里,让别人看了,舌根子都能嚼烂了去。
“你以为我想。”简玉珩许是被她戳烦了,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缓缓地将眼睛睁开,那双习惯了睥睨着他人的眸子,此时却载了痛苦又可怜的神色,莞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竟看的生了几分心疼,他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嘴唇弱弱地碰了碰,道:“帮帮我,莞尔。”
这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叫她的名字,他的嗓音很清亮,莞尔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名字,真的可以被人念的这样好听,于是莞尔鬼使神差般地搀起他,连拖带拽地扛到了自己的床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莞尔的声音满满的都是错愕,眼前的简玉珩嘴唇开始抽搐,
整个人像控制不住自己似得在打颤,她想到了他一定是受了伤,可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幅凄惨的样子。
莞尔帮衬着他把外衣除了,撩起上衣衣摆,这才看清了他左腰腹处的伤口,长长的一道剑口,血缓缓地在流,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预兆,莞尔的手开始抖,她讶了一下,转过头瞠着眼睛看简玉珩,他在她的印象里是简家上天入地的小霸王,又有谁能将他伤成这个样子。
莞尔觉得简玉珩的一双眼睛虽然睁着,但在里头找不到任何的焦距,茫茫然像是覆了一层雾,她看着他空洞的眼睛,耳边嗡嗡的,突然有点想哭,他要是死了,自己要到哪里去找另一个像他这样,有大腮帮子的漂亮松鼠呢!
“你听我说。”简玉珩好像感受到了莞尔的害怕,他一只手伸出来,凉凉地握住莞尔正兀自颤抖的手,莞尔只觉得手心黏黏的,是他未干的血迹,吓得她眼泪一瞬间簌簌地就往下掉,她并不是爱哭的人,可就是止不住眼睛里的那一阵酸楚,简玉珩倒了半天气儿才说出了一句:“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在这儿乖乖待着。”
简玉珩受的伤并不重,只是刀剑破开皮肉的痛实在是难以忍受,他只觉得头一阵一阵地发昏,握着莞尔的手便紧了几分,他抬了抬眼皮,小丫头眼睛红红的,嘴唇有点肿,刚刚自己下嘴重了,他有点想笑,可气儿到了嘴边变成了连续不断的咳嗽,他努力想忍住,却不过是徒劳罢了。
那一瞬间,莞尔听着他虚弱的咳嗽声,只觉得有一股悲凉的情绪从心底缓慢地扩撒出来,像一滴纯黑的墨滴入清水,慢慢地充斥了整个心脏,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以往见的都是他神气的样子,虽然很讨打,但总比现在强,“简玉珩,你会不会死掉。”
“你死了我都不会死。”简玉珩翻了翻眼睛,留给林莞尔一个巨大的白眼,他有些嫌弃地将她的手松开,却再一次被小丫头反握了回来,她抽了抽鼻子,满脸泪痕地使劲儿点头道:“好好好,你说的,我死了你都不会死。”
那一刻,初见时的怠慢,小屋里的冒犯,她对他的不满,一切的一切都化的烟消云散,她此时的心,全都挂在了他身上,没得别处儿可想。
简玉珩愣了愣,这大概是她头一次顺着自己说话,还真有点不习惯了,他头轻轻点了点,眼睛闭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他心里头很踏实,他并不怕莞尔出卖他,也不怕莞尔会有任何的图谋,这一刻,眼睛闭上的这一刻,也是他选择了完全相信她的时候。
“莞尔,答应我,这事儿不告诉别人,念夏也不要。”
“好,答应你。”莞尔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只不过这一刻,看着他虚虚弱弱的样子,满心里想的是只要他好好的站起来,什么都答应他。
‘噹噹’,念夏扣门,莞尔瞬间像受惊的小鹿一般弓起身子,转头朝着门大喊一声,“别进来!”
念夏惊了下,应了声是,“可小姐,这药您还要吗,你那口子深,念夏找了好多止痛化瘀的药,若是不处理一下恐怕……”
念夏话还没说完,门倏地被拉开了,她家小姐探了个脑袋出来,略显苍白的脸牵强地朝她笑了笑道:“药给我就好,今儿我自己睡。”
“怎么小姐今儿不怕黑了?”念夏皱眉,小小姐怕黑怕鬼,每晚都要抱着她,还磨着她要她唱曲儿,怎么今天紧着把她往外赶。
“我什么时候怕过,我今儿有些咳嗽,怕染给你。”莞尔用臂弯拢了念夏递来的药罐儿,开始打发她去外室。
“那让念夏为小姐点上灯。”念夏还是担心小姐半夜醒了害怕,迈了一步就要进来,莞尔慌不择地抓着门把儿,一甩手将她身子顶住,道:“我自己来就好,明儿我要睡懒觉,你不要进来叫我。”
莞尔说完,不顾念夏一脸的迷茫,推她出了房,左右夏天不凉,睡外室也不会害病,就委屈她一晚吧。
莞尔抱着药瓶,冲过来简玉珩的身边儿,一瞬间破涕为笑,她把药瓶子散在床上,对简玉珩说你看,“你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第19章 心似双丝网(四)
简玉珩咧嘴笑,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是啊,他的运气确实好,随便一翻就进了她的浴房。
“林家的大小姐今年有十七了吧”,简玉珩明显中气不足,却还是不忘耍他那张嘴皮子,“怎么怕黑不敢自己睡吗?”
莞尔气结,明明弱的嘴皮子都白了,还这么多的废话,她那时候不过是怕念夏大冬天的在外室冻着,才随便扯了这么个谎,他的耳朵倒是灵,“那你呢,这么不怕黑,大半夜的潜进别人的院子来,显摆你胆儿大吗?”
莞尔拔开罐儿口,不等他回话,药沫就往他伤口上洒,他牙一紧,眼神闪了一下,小丫头还算好心,先使的止疼的药,他宽了宽心,两只眼睛一并闭了起来,不声不吭地让莞尔往上倒药。
莞尔不敢用手他的口子,苏染白说过,她那是上树和泥的手,不干净,万一给他碰坏了怎么办,可转念一想,碰坏了就坏了,省的他到处嚣张,边想着边下了手,药沫沾了血水化开,莞尔帮他抹匀了药,扯了一块儿干净的手巾擦掉周围的血迹。
一通折腾下来,血终于不再往外流了,莞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床边儿,简玉珩早已经阖上了眼,嘴唇上泛起了白皮儿,灯火自上照射下来,打在他的睫毛上,眼窝处多了两道阴影。
莞尔瞧着好玩儿,换了个跪着的姿势,直起上半身,伸出一根指头,碰了碰他长长的瞳睫,他眼珠子隔着眼皮儿动了动,把莞尔惊的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该死的臭松鼠,吓唬她!
莞尔红了脸,也没了兴致,站起来,转了转脖子,困倦的睡意再次袭上了眼皮儿,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问他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会被侍卫追捕,一连串的问题还没解决,他就这样睡着了,罢了,一切都等早上再说好了。
莞尔凑过来,把床脚下自己的薄被展开,搭在简玉珩的身上,再把念夏那条拿来,披在了自己身上,她眼巴巴地看了看自己的床,再看看四仰八叉的简玉珩,兀自叹了口气出来。
虽说能盛下自己和念夏两人,但简玉珩的位置太靠中间,左右都没留出一个人的地界儿,到底他受了伤,自己便让着他些好了,也希望他能记着点今日的恩情,以后少欺负她些。
幽幽地朝门口走去,莞尔灭了灯,摸索着坐在了案几旁的凳上,枕着手臂趴了下来,桌子有点凉,她抽了抽鼻子,突然想起来自己以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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