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人前一口一个夫君唤的甜,现在没人了管自己叫上公子了还,简玉珩心里不快,他总觉得,自己被这女人玩弄了,可以他的自尊,是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什么债?”简玉珩眼睛睨起来,俯下身子凑到莞尔耳边,轻轻念道:“你是我的夫人,我们的债,永远勾不销。”
笑容凝固在了莞尔的脸上,明明刚才还一脸苦情的简玉珩,现在竟然像个没事人儿似的调笑她,她眼睛瞟了瞟,复又仔细地望他的脸,到底还是在他的眼底寻到了一丝很是隐晦的苦涩。
换成是谁,喜欢了三年的姑娘说她心里不曾有他,也难免要伤情一阵,可让莞尔没想到的是,简玉珩这类型的纨绔公子,竟然也是长情的种儿。
这边儿的简玉珩见莞尔对自己的挑拨没反应,心里觉得无趣,便撩着两条大长腿,坐在河边儿直晃悠,边晃便腹诽着,这丫头哪里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倒像哪个山沟里的女山贼,简玉珩正着脸儿,眼睛却斜了斜盯紧莞尔,可不能叫她跑了一会儿还要带她回去见见太夫人。
太夫人年纪大,可要教育着她端庄些,不然吓到了老人家就不好了。
简玉珩倒是多虑了,莞尔刚刚被简玉珩拉着走的急,没记住来的路,跑肯定是跑不回去了,这一下子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跟着简玉珩坐下来,鞋袜脱了,将双脚浸在水里,刚刚走的快,一双脚累的发麻,这凉水一冲,整个人都觉得清爽了几分。
简玉珩捡了一跟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俨然又恢复了一副吊了郎当的纨绔子弟样,他晃了晃身子,见莞尔学着他脱了鞋袜,便侧身朝莞尔说:“你的脚臭不臭,一会儿把一河的鱼虾都熏倒了,河边的老百姓可就没东西过活了。”
“没事儿,左右你的脚香,咱们这一香一臭就互相抵了,鱼虾闻不见,就不过来了,误不了百姓的收成。”许是没想到莞尔接话接的这样快,简玉珩眼睛睨的更狠了,他再一次上下打量莞尔,小丫头头发已经凌乱,原本惨白的面色添了点血色,羊脂般白嫩的皮肤透了几分红,看起来像高结在树上的苹果,十分地诱人心神。
简玉珩心神凝了凝,掉过头去,盯着河里的鱼虾。
一阵清爽的风吹过,吹开了简玉珩额边儿的碎发,一道暗黑色的印子露了出来,两年过去了印子已经变得很淡,但依旧能感受出来当时那伤口是多么的深。
莞尔咽了咽吐沫,她很想问问简玉珩还记不记得那年的孩子,又怕简玉珩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怒之下直接把她扔进河里喂鱼,她的双手揉搓着衣襟,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你头上的伤怎么弄的?”
“你和容雪怎么认识的?”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同时开了口,双眸对视又迅速地逃开,莞尔低了低头说了一句:“我先说吧。”
莞尔真的很会讲故事,话到她嘴头上就像是生了花儿,整个人的气质瞧上去也变的意气风发。
看着简玉珩有些惊讶的目光,莞尔只是笑,这多年的话本子纵然不是白看的,她给简玉珩讲事情的经过,起因发展结果无缝粘合,通篇行云流水,不亚于京郊酒楼里头那些个说书的先生。
简玉珩原本只是恹恹地听,听着听着竟来了兴致,听到说不通的地方还要质问莞尔几句,均被莞尔一套圆滑的说辞搪塞回去,终于到了容雪思慕林子夙的地方,简玉珩大手一拍,彻底叫停了莞尔。
“好了,后面不必说了,怕是容雪不久就是你的嫂子了。”简玉珩说这话时并没有多大的伤怀,像是在叙述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莞尔皱眉道:“那你就不再争取争取了?林子...我家哥哥他似乎对容雪并无嫁娶之意。”
“那我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娶!”简玉珩眼底划过戾色,但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撩人的双眸中下一秒又载满了温柔,他把身子凑过来,可怜巴巴地望着莞尔道:“这天底下哪有妻子盼着夫君争取别的女子一说,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
“自然没有。”莞尔话接的快,简玉珩那边话还没说完就吃了瘪,差点一个跟头翻进河沟子里,从小和兄弟姐妹玩在一起,他从来就没在嘴皮子上吃过亏,他还记得当时阿姐愤怒地指着他道,“臭阿珩,总有一天会有人治你。”
难不成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莞尔见简玉珩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黑的,赶紧将话题转开,她食指捅了捅简玉珩道:“该你了,我可是把我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可也得真诚点,我是会读心术的,你若是撒谎,我一眼便看出来。”
简玉珩撇了撇嘴,他头上的伤不是什么能拿出来炫耀的事情,自然就不愿意讲,他咕噜了一声,回道:“那你说,我思慕容雪,是真的还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你看她拒绝你时你那心碎的模样。”莞尔吐了吐舌头,任何一个长眼的人都能看出来的吧。
简玉珩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双手撑地仰着身子,头微微往莞尔的肩头上靠,道:“那如果我说我现在思慕于你,你猜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第12章 金风逢玉露(二)
莞尔一怔,她平日里自负最擅察言观色,可事儿一下到自己头上了她却看不透彻了,按道理来说这一定是假的,但是此时此刻,莞尔看简玉珩的眼神里竟载了三分真诚,莞尔脸有些发烫,心跳也陡然加了拍儿,但因着面儿,嘴上咂摸了下,还是一套官方的说辞,“假的,你若是思慕于我,何故要使那么大劲儿打我。”
他耸耸肩,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饶是小丫头心里千万纷飞思绪,但她这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她仅是盯着他,看他要如何解释昨儿下的重手。
简玉珩也明白她的意思,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打那一巴掌,也不是因为容雪,只是当时淳王在边儿上,那小丫头不知道,一股脑将他的风流事都抖搂出来,岂不是要让自己颜面扫地?
看来得找个机会补偿一下,简玉珩稍稍思量,抬手抚上莞尔的左脸,缓缓地按压她微肿的脸颊,小丫头身子飞快地一抖,没避开,但看她表情恹恹的,显然也是没领情。
许是被自己打怕了,刚刚他一抬手,吓得她瞳睫都在打颤悠。他有点小小的愧疚,这小丫头也就是嘴巴厉害些,但样子娇娇软软的,就是性子再胡闹,到底还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还是最小的,肯定少不了娇养,自己这一下子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就算肉皮儿上不疼,怕也是驳了人家的面子,况且这红红的一片,免不了火辣辣的疼。
简玉珩耸着眼儿,当真是有点心疼了,他腻着一副嗓音轻声道:“我给你揉揉,当赔罪了好不好?”
莞尔挑眉,“那像你这样论的话,我每天早上给你一巴掌,晚上给你揉揉赔个礼道个歉,就当啥事儿没发生过呗。这不跟打一巴掌给个枣一样,糊弄傻子呢?”
莞尔一头说,一头拨开简玉珩的爪子,她插着腰,逮着简玉珩理论起来,小丫头眼睛亮堂思路清,听得简玉珩一愣一愣的,接不上话。
简玉珩彻底认输,他自认说不过莞尔,也不愿在这河边和一个丫头理论,于是把鞋袜穿好,撑地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脸朝下伸出手对莞尔说道,“夫人,跟我回简家去吗?”
莞尔说不去,“阿湛和念夏肯定吓坏了,爹爹会骂他们,我得赶紧回去替他俩扛着。”
简玉珩笑,弯着腰继续调笑莞尔,“你说这话害不害臊,明明就是你害得人家,还你替他们扛着。”
“我怎么害别人了?还不是因为你,你那个厢房不倒,我这个能倒了去?”莞尔想起这个气儿就不打一处来,她就不信,小阿湛的一脚,能把这尊大佛的厢房踢倒,若不是他自己私底下有动作,哪里会在品花楼闹出这样一出好戏。
“是是是,都是因为我,好了吧。”见骗不过莞尔,简玉珩换了策略,前襟一撩单膝扣地,高挺的身子离莞尔不过半寸许,他左右挪挪,贼精贼精地支起耳朵,听到小丫头突然爆发出来的心跳,才心满意足地眨了眨眼睛,到底是个姑娘,再厉害不也得拜在他的美色下嘛,简玉珩眉飞色舞地想着,完全忽视掉莞尔嫌弃的眼神。
他显然是心情好,把地上散落的鞋袜捡起来,端着莞尔泡的快要起皮儿的脚,凉软的指尖划过莞尔的脚背,激的莞尔挺直了后腰。
简玉珩粗糙地帮莞尔把鞋穿上,然后手心一拱,抄着莞尔的胳肢窝将她端了起来,他毫不顾忌她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缓缓道:“今儿你左右要和我回去一趟的,就是拖也得把你拖过去,祖母念叨你念叨的紧,怕你再不去,她要亲自去林家拜访你了。
太夫人……原本还在挣扎的莞尔突然没了动作,此时此刻,她那日渐坚硬的心房,刹那间侵入了一线柔软的东西。
自己从记事儿起就在太夫人院子里当差,后因着伶俐提到了外屋值夜,早上也总要伺候太夫人起床用膳,那是个慈祥的老人家,吃不完的糕点会分给当班的吃,莞尔受过她的恩惠,现下有这个机会,自然是要去尽尽孝的。
可这简玉珩一副料定了她不愿去的样子很招打,莞尔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强她就强,你犟她更犟,绝不是能轻易示软服输的主儿,她一边被简玉珩拽着,一边使劲儿把脚往土里插,就是要和他绷着劲儿。
莞尔侧过脸,看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不禁乐开了花儿,他那个牙呀,只肖稍稍一错,便完全没了京城第一美少男的韵味,俨然就是一只塞满松子儿的臭松鼠。
可就在莞尔乐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简玉珩暗中往胳膊上韵了劲儿,头一低,箍住莞尔的大腿就给她扛了起来,莞尔这下慌了神,忙惊叫着拍简玉珩的肩膀,叫他放自己下来。
她的小腹抵在简玉珩的肩膀上,惊慌之下还不忘吸了吸肚子,最近胃口真的好,肚子上一层一层的肉,要是被他感觉到了,当真是要被他笑话的。
莞尔看不到简玉珩的脸,但那清澈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了过来,“放你下来你就乖乖跟着我回去,不然也只能委屈你这么跟我回简家了。”
卑鄙!他的脸皮怎的一瞬间厚起来了?要是这么走大街上,明儿酒楼里可就不愁没下酒菜了,京城里成百上千的人盯着呢,他又是话本子里的伴月公子,她可不想跟着他出名。
莞尔叹气,软软地趴在了简玉珩的肩头上,做出了一副极度妥协的样子,嘴里忙不迭地讨好着:“不委屈不委屈,我乖乖跟您回去就好了。”
简玉珩挑眉,胳膊一扬将莞尔放了下来,莞尔双脚沾地儿,下意识地就朝外跑,哪料简玉珩也不是吃素的主儿,一把将她手腕攥住,像拖陀螺似的将她拉了回来,莞尔淡黄色的裙摆摇曳,带着满满花香的风,那气味儿一下子顶进了简玉珩的鼻腔,是少女特有的清爽,他很是受用,“从现在起你老实点,否则本公子立马休了你!”
莞尔听了这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难不成以为自己愿意嫁他!莞尔想找点词语来挖苦简玉珩,但一时间脑子混沌,找不到合适的词儿,她现在是小姐,身份不一样,原来下人堆儿里那一套脏嘴的字眼儿就不能再使了,可这样一来,便直接导致她和人家吵起架来词汇跟不上,很是吃亏。
可简玉珩不这么想,他回头见小丫头不说话了,料定她是被自己唬住了,姑娘嘛,最怕的不就该是夫君的休书,想到这儿他松了松手上的力道,拍她肩宽慰她道:“对嘛,你就这样乖巧点儿,左右是会让你嫁来的。”
简玉珩的侧脸得意洋洋的,拉着她大步大步地往前走,莞尔得闲的那只手揉揉鼻尖,幽幽地叹了口气出来,他当真是被娇宠惯了,太夫人天天逢人便夸她这俊孙子,于是就惯了这么一个脾气古怪又好吃懒做的松鼠出来,且随着这松鼠年龄的增长,确实还变得越来越不要脸了。
集市人多,只能绕路,品花楼又靠近西域,以莞尔的脚力就是走上一天也未必能走的到,简玉珩选了一片略显荒芜的土坡路,他的步子大,莞尔几乎是被他拖着在走,踉跄了一小段出去,莞尔终于没了耐心,她一把甩了简玉珩的手,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喘了起来。
莞尔顺了顺气儿,指着简玉珩道:“臭松鼠,咱们就这么走回去,走到明天太阳升起来都回不去,今天是小阿湛的生辰,怎么着也得让我能赶回去陪他吃个晚饭吧!”
眼看已经正午时分了,到了他那里一通折腾,真不知道能不能按时赶回去了,太夫人哪天都能看,小孩子的期盼是绝不能辜负的啊,她拿眼睛瞪简玉珩,而他却一副不愠不火的样子,反而笑了笑,虚扶了莞尔一把,道:“怎么,我的大小姐,还得叫个轿子抬你回去?”
说到轿子莞尔眼睛一亮,双手激动地攥了攥,一瞬间计上心来。
“要带我回简家,你至少得有两匹马吧。”莞尔双手摊开,接着说道:“喏你看,也不是我不愿意和你去,只是我今晚必须回去陪小阿湛,你连马都没有,更别说轿子了,那就改天再去你那儿,咱们就此别过,青山不改……”
莞尔话没说完,简玉珩两指扣圆,放在嘴边一吹,一声嘹亮的口哨响起,接近着嘶鸣声伴着蹄声划破天际,一匹通体墨黑的骏马从远处奔来,温顺地停在了简玉珩的身前。
“不可能,我记得你不会骑马的啊。”莞尔不会记错的,那时候他若是懂一点御马之术,也不至于和人家怼上。
简玉珩眉头皱了起来,莞尔这话说的奇怪,他之前确实不会骑马,但是因着一次意外坠马,自尊心极强的小少爷才拜了师学了马术,可她怎么会知道,她之前认识他吗?
“你记得?”简玉珩疑惑地重复了莞尔的话,莞尔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言,一口凉气儿倒吸进来,她极力地掩饰自己慌张的神色,嘴上咕噜了几句,绕着大弯子将简玉珩搪塞过去,“我听人家说的嘛。”
见简玉珩没计较下去,莞尔这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看来她得选个时间好好试探一下他,别哪天东窗事发叫他扒了自己的皮,莞尔想的多,脸上就露出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没防备简玉珩那边的动作。
简玉珩揉了揉黑马的脑袋,毫无预兆地一把将莞尔抱了起来,将她平稳地放在了马背上,莞尔大惊,咽了口吐沫道:“就只有一匹马吗?”
简玉珩放好莞尔后,双手扶马鞍,长腿一撩也跨了上来,他调了调莞尔的位置,确保她是最舒服的姿势后,才回了她一句:“怎么,不想和夫君共乘一骑吗。”
这该是多浪漫的事情,英俊的男子拥着娇滴滴的小娘子,驰骋在呼呼的风声中,简玉珩心里这样想,牵唇便笑了起来,可当他眼神扫过莞尔的一脸嫌弃时,幻想就这样破灭了,哪里有娇滴滴的姑娘,他暗暗腹诽,这马背是怕是只有英俊的男子,和…和一个黑脸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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