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少衡站在外面,出神的看着此时的她,如此完美而又不戴上虚假面具的她,突然便生出了几分亲切感。原来,她还有这样一面呢?不虚伪坚强,不固执轻挑,如此安静而又温柔的她。突然有些羡慕喜儿,虽只是她的丫鬟,却能看到这样的她。
顾天瑜的睫毛轻扫,下一瞬已经换上另一副表情,眼尾轻睨欧阳少衡一眼,淡淡道:“来了啊,进来吧。”
欧阳少衡点点头,也不再寒暄,径直走了进去。
丫鬟们规矩的出门去了,只剩下喜儿伴在顾天瑜的身边。见四下无人,顾天瑜按住喜儿为她夹菜的手,轻声道:“自入宫那日,你便没有与我同桌而食过,今夜便一同用膳吧。”
喜儿忙摇摇头道:“这可不行……”可当看到顾天瑜的神情时,她又不忍心拒绝,这才坐了下来。顾天瑜满意的笑了笑,执起精致的雕花碧玉酒瓶,为三人亲自倒了一杯酒,然后执起小巧的酒杯,突然有些神经质道:“为我们的相识,干杯!”
喜儿和欧阳少衡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两人沉默着执起酒杯,以不同的情绪一同陪顾天瑜演这一场戏,顾天瑜满意一笑,笑意在琉璃灯下,碎了香醇的花雕。
这一夜,顾天瑜又在不知不觉中喝的酩酊大醉,到最后,桌子上的菜没动几分,倒是酒瓶倒了一地。顾天瑜趴在桌子上,不像上次那般多话,而是安静的沉睡着,颊上两抹桃红,妖冶如花。
欧阳少衡举着酒杯,脸上也微微染上几分醉意,他单手撑颐,一双温润的眸子此时柔柔落在顾天瑜的脸颊上,一只手拈着酒杯,只觉得这杯酒还未喝下去,他已经完全醉了,醉于这女子姣好的容貌中,醉在她无论何时都不服输的坚毅中。
喜儿在一旁怔怔望着欧阳少衡,从他的眼神中,她读懂了一切,一时间,害怕如紫藤般由心中蔓延攀爬而出,她不敢出声,不曾等他察觉,便低下了头,眼底,一抹晶莹在打着转,如冬日的冰花一般。
这一夜,顾天瑜睡得很不安稳,但似睡似醒中,悠扬的笛声传入房中,似有魔力一般,引着她卸下所有悲伤,让她安然入梦。
夜深人静的时候,欧阳少衡站在一棵琼花树下,一遍遍的吹奏着唇边的玉笛,他眼眸低垂,一方月光自葱茏的夜间倾泻而下,斑驳的树影在他的脚下轻轻摇晃,三丫立于树枝上,惬意的眯着眼眸养神。
待到五更时,欧阳少衡才缓缓放下玉笛,倚靠在树边,喉咙间咯出一口血,唇亦有些干裂,喜儿忙递上帕子来,公子玉箫笑着接过,浅笑道:“谢谢。”
喜儿摇摇头,小声道:“是喜儿该说谢谢,欧阳先生为了小姐,彻夜未眠,喜儿为小姐谢谢你。只是……还望先生记住自己的身份,在这纷杂的后宫,喜儿不希望再有一人对小姐不利……”
正文 第2卷:傻妃当道-第6章:理由,太虚伪
第2卷:傻妃当道-第6章:理由,太虚伪
欧阳少衡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即他的唇边扬起一抹苦笑,将帕子送还给喜儿,负手而立,望着天空云卷云舒,缓缓道:“我以为娘娘珍视之人,必定是懂她之人,只是,看来在下错了。”
喜儿狼狈退后几步,咬唇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是不是都没关系,只希望你是真的关心她,只是,她太寂寞,太逞强,现在的她太需要人陪着……可是我也知道,那个人绝不可能是我。”欧阳少衡说至此,大手自一旁的树上滑下,侧过脸,低声道:“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
喜儿的双手拢在袖子里紧紧的攥着,她咬着唇,淡淡道:“先生放心。”
欧阳少衡点点头,不再多说,步伐有些踉跄的往前去了。
喜儿站在那里,泪水无声滑落,她望着渐行渐远的青衣男子,想起初见时他的潇洒自如,儒雅中带着几分慵懒的坏,直让她羞得红了脸,然而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看过她一眼,她知道的,一个丫鬟,无论姿容还是性子,都没有一分出彩的地方,像欧阳少衡这样名扬天下,惊才艳艳的男子,又怎会多看她一眼?
欧阳少衡带着几分疲倦游走在冗长无人的长街里,腰间的玉笛此时也没了刚刚的莹莹玉光,宫墙上,攀爬的紫藤于风中瑟瑟作响,冬青一路铺开,中间点缀朵朵繁花。他的手,轻触着这冰凉碧绿的叶子,一张脸在月光下狼狈而精致。
拐角处,窈窕暗影影影绰绰,乱发如枝叶摇晃。
欧阳少衡的步子停在那里,他依然垂着眸,望着那方玉影,将手收回,拢入袖子中,沉默不语。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苍凉的风,带着夜的凉吹过两人的衣衫,那幽暗中的人似乎终沉不住气,向前迈了一步,探出盈盈的身子来,一张略显疲惫的脸上带着几分愤怒,她娥眉轻挑,声音冷漠道:“你爱上她了?”
虽是问句,语气却极为肯定,不容人辩驳。
欧阳少衡抬眸,目光浅淡的落在对面雍容华贵的女子身上,随后微微躬身,行了个规矩的礼后,方缓缓开口,声音沉沉道:“在下欧阳少衡,见过皇后娘娘。”
那沉在暗影中的女子,正是姜月华。
此时姜月华身穿银色长裙,宽大的袖子与裙摆重叠在一起,她的面色在听到这淡漠疏离的一句时,渐渐褪去本就不多的神采,她目光复杂的盯着欧阳少衡,却见其再次垂眸,似不愿多看她一眼一般。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姜月华垂眸,喃喃开口道。
欧阳少衡的心中突然生出几分不忍,但想到在姜国遭遇的那些事情,他沉沉闭上眼眸,冷笑道:“皇后以前,何曾是如此?”
姜月华瞪大眼眸望着他,终究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
“在下还有事,若皇后无事的话,在下就此告辞了,省的……”他突然抬眸,目光直逼姜月华的眼底,似自嘲般扯起一个笑意,“省的被别人看见了,平白替皇后惹是非。”
姜月华被这一句话说得心肝直颤,她有几分内疚的望着欧阳少衡,想起许久之前的事情,摇摇头,辩解道:“华,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那是母后的意思,若知道那是陷阱,我定不会放任你过去,何况……我真的不知道皇上会派你过去……”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一段话说的支离破碎,犹如此时两人的心情一般。欧阳少衡沉寂的站在那里,安静听着她的辩白,只是,这样的理由太虚伪,由不得他不相信。
欧阳少衡的存在,宫中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而姜月华,从一开始公子玉箫便没有隐瞒她,只是,恐怕公子玉箫怎么也想不到,他费尽心思救下来的多年好友,竟是他当时心系之人的青梅竹马。
公子玉箫一直都以为姜月华是因为无法放下父仇国恨,才一直无法接受他,却不知,一开始,在姜月华的心中,另一个人便真真切切的存在着。
夜未央,心却已经怠倦至极。
公子玉箫沉默良久,终于在姜月华期待和哀求的目光中淡淡开口:“你没有做错,我也没有怨你,只是……希望你能如她对你那般,坦坦荡荡……”说罢,再不多看一眼她悲伤的神情,踏着一地斑驳树影往前去了。
远方,晨曦乍起,几缕紫光自天边乍起,昏暗的尽头,白云一寸寸铺开,将黑暗一分分湮没,那层叠不穷的白云后,一道道霞光蠢蠢欲动。
姜月华转身,长裙在冰冷的地面上拖曳出几分寂寥,若叶尖打下的寒霜。她望着渐行渐远的欧阳少衡,看着他的青衫在夜风中猎猎作舞,心中生出几分心疼。他说的没错,一开始做错的……便是她。
眼前依稀是那张有些稚嫩的面容,一对少年少女,正奔跑在广阔的草原之上,漫天飞舞的蒲公英,将两人的笑容衬得越发明媚动人。
他们于那一天约定,待他学成归来,便向王上提亲,让她成为他的妻,后来,他最爱的家人死于她亲弟弟的剑下,他于艰险的搜捕中,经历一次次生死逃亡,最终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她,已经成为别人的王后,他曾要带着她,远赴天涯海角,然而,她松开了他紧紧握着的手,选择了另一个男人。
爱情,本就是多变的,今日纵然你深爱着一个人,明日,你也可能会爱上别人,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天长地久。
姜月华自嘲的笑了笑,譬如公子玉箫,譬如欧阳少衡,他们都曾狂热而无可救药的爱过她,曾无论她是否还是爱着他们的那个她,都选择默默陪伴不离不弃之人。然而现在,他们爱上了别人……
“华,其实……我很自私。”姜月华对着寥落无人的长街喃喃道,随即转身,再次消失于暗影中。身后,霞光万丈,却照不亮她心中阴霾。
能够放心的放手,并不是因为完全不爱你,而是我明白,纵然我爱上了别人,你也绝对会选择留在我的身边,我很贪心,贪心到想同时拥有两个男人的心,可是……终是功亏一篑。你和他,背叛了我的信任。那么,少衡,那个害你再不是信守承诺的耶华的女子,我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阳光普照大地,然内心的阴霾如乌云滚滚般,无法平息。
没几日,顾婧琪被封为琪美人,入住东娥宫左侧的莲云殿。对此,顾天瑜一直漠不关心,甚至连基本的寒暄都懒得给。而公子玉箫也再未踏入过东娥宫,虽说顾天瑜失宠的消息已经传了许久,但是顾婧琪入宫封美人,无疑告诉所以人,曾经风光大盛的虞贵妃,这次真的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正文 第2卷:傻妃当道-第7章:一切都变了
第2卷:傻妃当道-第7章:一切都变了
当然,除了顾天瑜之外,还被人同情的便是淑妃了。前几日,镇国大将军李浩然突染疾病,连朝都上不了,而他所带的猛虎军中,有人三番五次惹是生非,名誉大受影响,这使得原本就少呈公子玉箫恩泽的淑妃,越发被冷落。
明面上,公子玉箫找了许多御医前去为李浩然医治,却无一人能拿出解救方案,而当有人提出要寻找著名的鬼才医师欧阳少衡时,欧阳少衡已经消失不见,江湖传言他闭关去了。
正午,烈日炎炎。顾天瑜躺在树下的藤椅上,慵懒的捏着扑克牌,地上,几个太监丫鬟围在那里,一脸紧张的望着她。豆大的汗滴自众人的额头上滑落下来,知了扰人的嘶鸣,更为此时紧张的气氛增添了一抹不安与躁动。
“唔……这次你们真的输得只剩下裤衩了。”顾天瑜甚有些委屈道,然后突然仰天大笑,得意洋洋的将手中的牌往地上一丢,直起身子异常激动道:“炸弹!五个红桃A!”
“啊!”集体惨叫声冲破蔚蓝的天空,顾天瑜在藤椅上赤着脚欢快的蹦跶着,伸出手,抬起精致的下颔,笑眯眯道:“给钱给钱……”
众人含泪开始掏钱。
喜儿依然站在一边看着,她这几日都有些无精打采,望着顾天瑜的时候,眼神飘忽,特别是当顾天瑜问起欧阳少衡时,她总低着头沉默,似一个犯了错的孩子。顾天瑜玲珑剔透,自然能猜出一二,她于是不再多问,在她眼中,欧阳少衡始终是公子玉箫的人,或许,所有的事情他早就知道,既如此,她也不必要为了一个不在乎自己的人,逼一心一意对她好的喜儿。
阳光载着几分尘埃,打在所有人的身上,树影晃动间,大家依然如以往般放松,只有喜儿明白,有些事情,真真切切的变了,比如顾天瑜的笑,比如她自己。
“哟,妹妹真有闲情逸致呢。”正斗得热火朝天时,一个带着几分讥讽的声音划破喧嚣。
顾天瑜古波不惊,只有她身边的丫鬟太监们,迅速丢下牌,规规矩矩的给来人行礼。
顾天瑜将牌一甩,没好气道:“浪费了本宫这一副好牌。”说罢,她抬眸,目光不善的在远处伞下的女子,扑哧一笑,扬眉道:“我说淑妃姐姐,青天白日的打什么伞?妹妹还以为这东娥宫进了鬼了。”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淑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银牙紧咬,沉溺于伞影下的一张面容浓妆艳抹,此时因为愤怒而嘴角抽搐,斜挑的柳眉紧紧蹙在一起,她上前一步,身后的丫鬟立时举着伞亦步亦趋的跟着,结果伞檐不小心打到了她的头,李淑华立时气呼呼的吼道:“没用的东西,连把伞都打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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