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着这名剑客从剑鞘里把出了雪白色的长剑,那长剑似白虹匹练,乍然间贯穿时间虚妄,直刺下他眼中的黑白真假,是晴日霹雳,一剑斩在了李放从袖中急出的刀刃上。
西门吹雪问:“李放?”
李放头上满是豆大汗水,他唇色煞白,也知道今日一劫是避不开了,便干脆道:“爷爷就是李放,李狂狮!西门吹雪,你这小儿,竟敢杀我!?”
听见对方这么说,天心月倒是想起来了。李放,李狂狮,盐帮的三帮主,睡了徒弟的媳妇就算了,因那姑娘性烈不肯休,就干脆一刀杀了那姑娘全家,又怕徒弟报复,所以干脆连徒弟也杀了。后叛出盐帮,因袖中刀曾机缘巧合得过温梦豹指点,加上悟性颇高,算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高手,成了江湖一害。
西门吹雪来此是为了杀他让天心月有些讶异,她总是觉得西门吹雪除害,比起“除”更为看重的是“试剑”。李放的刀对于西门吹雪而言,还是弱了些。
她这么想着,只听叮的一声,李放的刀竟然直接被西门吹雪给断了。那把雪白的长剑刺进了他的胸膛,流出殷红的血来。那把长剑抽离——天心月见到西门吹雪的眼睛很亮。
他拭去了剑上血珠,似是察觉到了天心月的目光,略一侧首。
有黑色的发丝恰好落在他的颊边,他这样平静的看来,反让天心月的心如鼓擂。
西门吹雪似乎察觉到了天心月的局促,他的嘴角透了星点笑意。
天心月的指尖略动了动,那阵快速的心跳不消片刻便被她压了下去,好似从未存在。她噙着笑,迎上了西门的视线。她刚要上前一步,却忽闻见了花香。
“啊——你,你杀了他!”
穿着鹅黄衣裙的少女捂着嘴,一双明亮又灵动的大眼盯在李放的尸体上,而后惊疑不定的看向西门吹雪。那双灵动的眼里充满了恐惧,又充满了好奇。
那着实是一双美丽至极的眼,以至于她这般惊恐好奇的看着你,你不仅不会觉得愤怒,反而只会觉得她像只小鸟一样可爱。
天心月瞧着,在心里慢慢的猜想着。
茉莉花配上了点儿桃花的香气,正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最适合的香气。惊恐有了,好奇也有了,接下来的一句话,应该是——
“你,你怎么能杀了他 !”
天心月在无人瞧见的地方,无声开合着嘴唇,和少女对上了个正着。
这少女极为大胆的直面上西门吹雪,鼓足了勇气说了这么一句话。
天心月有些遗憾,她想,你怎么能说这句话呢。这句话非得有西门吹雪接茬你才能说下去,如果他不接茬,你要怎么办呢?
西门吹雪扫了少女一眼,抬步便走。天心月见状,慢慢的叹了口气:看,他不接茬。
西门吹雪向天心月所在的方向走去,鹅黄衣裳的少女自然也看见的天心月。她一来就见到了天心月,天心月的气质毫无侵略性,柔和的就像一阵风,可谁也不能忽视它,就像你无法忽视风。
她太美了。
对所有自诩美貌的女人而言,她的存在绝不是什么春景,而是寒冬。令人面容凝肃,彻骨冰凉的寒冬。
那少女瞧着天心月,眼里的好奇便冷下三分。
可她仍然上前拦住了西门吹雪,她对西门吹雪道:“他救过我,你为什么要杀他!”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和中毒病弱的天心月不同,她的声音充满了活力,如出谷黄莺。她的气息也洋溢着少女独有的青春与纯然,这是一种她才会有的、独有的美与魅力。
她极为自信于此,所以在天心月的面前,也依然拦下了西门吹雪。
天心月含着笑,指尖微微动了动。
西门吹雪听到了这句话,终于停下了脚步,他问少女:“你是李放的情人,要为他复仇?”
少女红了脸,她偷偷的瞧着西门吹雪,生气道:“我才不是!”
西门吹雪问:“你要为他报仇?”
他这么说着,握住了自己的剑鞘。
少女见状眼眶红了一瞬,她说:“你这个人怎么连话都不好好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杀了他,他救过我,我总要知道。”
她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可这点可怜与可爱并不能打动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你若是要复仇,就来万梅山庄,若不是。”
少女问:“若不是——该如何?”
西门吹雪道:“若不是,就让开。”
少女咬牙,她盯着西门吹雪,仿佛要看进这男人的灵魂里去。她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西门吹雪!你只杀十恶不赦之人,他不是叫路名,他是别人对吗?”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
少女像是用尽了勇气,她颤着声问:“他原来叫什么?”
以路人的视角来看,这样漂亮的姑娘,被李放这种人救了,想来也知道李放没有安好心。如今西门吹雪杀了李放,也算是救了她,可她承着李放的恩,进退维谷,却一定要求个答案——这可真是令人心疼极了。
如果她盯上的不是西门吹雪——天心月怕是还会为自己这位同行的表现鼓个掌。
可她看上的是西门吹雪——这事就不能这么算了。
“西门先生。”
在世界都似乎要陷进这黄衣少女的话里去时,天心月开了口。
她还是柔柔的笑着,抬起眼遥望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闻声看向了天心月。
天心月向他笑了笑,而后是说:“我觉得有些头晕。”
芳菲尽的毒引出什么症状都有可能,即使今日已经诊过一次脉,他还是走了过去,要为天心月重新把脉。
天心月根本就是装得,怎么会给他把脉?
所以在西门吹雪走近的时候,她果断的捏了自己的昏睡穴,直接软了下去。
天心月指力虚浮,这一下不会让她真正昏睡,但失力与短暂的意识昏迷不可避免。当她缓过了这一阵,眨着眼重新清醒的时候,时间大约还没有过去一口茶。
她稳稳当当的躺在西门吹雪的怀里,这剑客一手握着自己的剑,一手扶着她。当她睁开眼,就能瞧见西门吹雪那双似乎看透了什么的漆黑眼眸。
可天心月不在乎,她甚至引以为豪。
她看着西门吹雪,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她不是第一次抓住他的袖口,却是第一次拉着他的袖口小小的摇摆,像只讨食的猫一样。明明自己才是求乞的一方,却傲慢地仿佛施舍。
西门吹雪垂下了眼。
天心月说:“西门先生,我们早点儿回去吧。”
西门吹雪没说话,但他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抱起了她。
天心月的眼里忍不出显出惊讶,她很快的掩饰了下去,安静地十足像个病人。
但大抵人都有这个毛病,遇上了同行就忍不住想要比较。天心月在西门吹雪的怀里,去看这黄衣少女。这少女显然还是年纪太轻,眼里难看的表情一时没有收住,让天心月瞧了正着。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而后黄衣少女朝着她慢慢的笑了笑。
天心月读出了那话里的意思,无外就是老女人,只会用些老旧手段。
天心月心想,老手段又怎么了,对付你,这点儿手段不是够用了吗?
黄衣少女似乎是被天心月那不在意的眼神激出了胜负心,她上前两步,说:“这位姐姐是病了吗?我懂一点医术,不如让我替她瞧瞧?”
西门吹雪扫了黄衣少女一眼。
黄衣少女赌气道:“你不要以为我年纪小没见识,我看过许多医典,江湖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毒!”
天心月闻言却抓着了他的手,忽然面色煞白。她低低说:“我不要。”
西门吹雪的视线停在她的面容上。天心月无疑是美的,即使她此刻面带病容。
她中的是芳菲尽,一种和群芳谷割裂不开的□□。被人发现了,便会知道她来自群芳谷。
没有人会以来自那样的恶魔窟为荣。
西门吹雪忽得紧了紧自己的手臂,抱着她直接往屋外的马车走去。
他说:“不必了。”
黄衣少女瞠目结舌。
她看着西门吹雪抱着天心月就要回马车上,心下方才急了。她连忙追上去,却见天心月趴在西门吹雪的肩上,向她回了眸。
此刻她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的煞白与惶然。
她像只惹人生厌的狐狸,瞧着黄衣少女弯了眼,露了笑。
她笑的宁和而秀美,却让上官飞燕从心底里流出了漆黑而恶毒的气息。
她看着天心月,手下忽然一动。
天心月只瞧见一枚银针对准了她的眉心刺来,她刚要开口。西门吹雪的剑已经挡下了那一针。
那是一根飞凤银针。针上淬着幽蓝的剧毒。
她往茶棚看去,茶棚里空荡荡的,原先的黄杉少女却是再也不见。
马夫捡起了那枚毒针,天心月看了一眼,心下略沉。
她通毒道,自然知道针上的剧毒有多猛烈,若是真不幸被刺中,以她的身体,就差不多可以准备收尸了。
西门吹雪看了那针一眼,随手毁了。而后方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对天心月道:“把脉。”
天心月这才反应过来。
她瞧着西门吹雪,抿了抿唇笑,将手腕递了过去。
西门吹雪替她把脉,她的脉象自然没有任何不妥,天心月看见对方的面色微沉。
天心月便问:“西门先生不问我吗?”
西门吹雪收回了手,不发一言。
天心月便叹道:“我还期望着西门先生问一句。”
西门吹雪闻言看向她。
天心月弯着眼笑着,手肘支在小几,凑近了西门吹雪。
她说:“如果先生问了,我就能回答。我不想见着先生和她说话。”天心月看着西门吹雪,半真半假、半嗔半叹道:“她是个骗子,先生不要理她。”
西门吹雪定定的看着她,忽然轻微的笑了。
他问:“那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天心月:婊的手段不在新,管用就行。点烟。啊,还有评论前二十发个红包。么么哒
☆、套路第九
——那你呢?
天心月面色不改,她说:“我自然是真心诚意地尊敬着西门先生。”
天心月听见了声嗤笑。
她诧异的抬头,却见西门吹雪面色平静,瞧不出半点儿不妥。但他的眼睛里多少还是留着点对于天心月的调侃与嘲弄,这点调侃与嘲弄仿佛在告诉天心月。
——他知道天心月的目的。
天心月便忍不住抿起嘴角笑了。
西门吹雪真得能知道她的目的吗?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天心月这么想着,凑近的身体便再近了些,倾着的身体也更倾了些。她的手指攀上了西门吹雪肩膀,近的甚至能闻见青年身上薄凉的气息。
她仰着头瞧着西门吹雪,半弯的眼里盛满了盈盈秋水。西门吹雪无声地看着她,似乎是想知道她还能做出什么来。
天心月凑上去,她吻了这把剑。
剑客的唇齿干燥,不带半点儿旖旎温存。可他的唇齿却是温暖的,暖得天心月甚至忍不住喟叹了声。她几尽要软倒在了西门吹雪的怀里,片刻的亲吻后,剑客终于给了她反应。
他们的唇齿还交叠着,西门吹雪贴着她的唇说:“鸾凤,你的骨头也被毒折了吗?”
西门吹雪说话间的神色不变,气息却有些乱。天心月被他从自己的怀里推出,端坐着看他,忽而弯着嘴角懒懒道:“是呀。”
她眼含横波,笑容温婉:“全赖先生肯否医治。”
西门吹雪低首瞧着她。
这一次,天心月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嘴角扬起的弧度。
清浅、傲慢、又藏着点儿初涉□□的青涩。
真美。
西门吹雪说:“不治。”
天心月睁着眼,掩着唇扑哧笑了。
剑客已经背过了身,他来杀李放前沐浴熏香,此时马车里还残留着那股秋叶的淡香味。他杀了该杀的人,马夫重新驾起了马车,要回万梅山庄去了。
天心月从没有那么期待回去。
她看着西门吹雪有些泛着粉的耳坠,托着下巴瞧得目不转睛。
西门吹雪这个人,乍看是一把无趣又冰冷的剑,但他作为人,却又有趣的多。端只看他,愿不愿让你瞧见。天心月瞧见了,她便忍不住想,这个剑客啊,怎么能这么有趣呢?
他的剑美,他的人也如昆仑冰泉,让人忍不住就想搅乱那一池冰清,最好给直接煮沸了。
天心月这么想着,似乎连自己的胸膛都流出暖意,软下了心肠。
在回去路上的第三天,陆小凤来了。
他来的时候也不嫌夜深露重,穿着件红色的大氅就来敲客栈的窗户。
天心月梦浅,听见了敲门声就醒了。隔壁的屋子是西门吹雪住着的,不一会儿她听见了开门声,西门吹雪声音便淡声传来。
西门吹雪说:“陆小凤,你来的不是时候。”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对西门吹雪说了什么,但声音压得太低,天心月没有听见。她屏气凝神等了会儿,见也没有人来找他,便猜到这事情怕是和自己无关。既然与她无关,她便回头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陆小凤已经不在了。只是桌上多了一盒包装精致的酥糖。西门吹雪喝着茶,对天心月道:“陆小凤从苏州带回送你的,你喜欢这个?”
天心月确实喜欢酥糖。毒性发作疼得很的时候,甜食总是能很好镇痛。不过陆小凤会送她酥糖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她从廻光处知道陆小凤是个怜香惜玉的个性,却没想到他细致到了这个程度。
这样一来,神针山庄的薛冰薛大小姐会喜欢他,倒也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了。
天心月接过了酥糖道了谢,而后状似不经意问了句:“陆公子来,是有事吗?”
西门吹雪颔首:“陆小凤托我办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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