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大家族一路走到如今,要么是已经亡了, 要么是还在亡的路上,唯独莫家仅仅失掉个无足轻重的英雄帮。若说这其中没有宁扶胤的故意偏袒,打死她都不信。
可他幼时竟亲自去先帝面前揭发自己的母亲?
这究竟是因为他与静妃不合, 还是因为他想要在先帝面前有所表现?
不过杜白说得很对, 不论是哪一个原因,宁扶胤都脱不了“狠心”这顶帽子。
沈如茵暗自叹了口气, 心道自己大概是唯一一个穿书许多年,却不怎么和书中主角打交道的人了。
“总之不管你怕不怕,这事儿它也已经来了。”她继续拍着杜白肩膀,“你放心,若宁扶胤敢杀你, 我就替你报仇!”
杜白:“……”他觉得更害怕了。
沈如茵摸了摸袖子, 正色道:“我今日来, 原本是要告诉你俩一个消息。”
杜白眨巴着眼睛,“什么消息?”
沈如茵按住杜白肩膀,严肃道:“找到周冶……”
砰——
话未说完, 便听见杜白因为站起身时过于激动,膝盖撞在石桌上的声音。
沈如茵咽了咽口水,将剩下的那个“了”字说完,连忙弯身下来察看蹲在地上的杜白,关切道:“你没事吧?”
她看着都觉得疼。
杜白在被撞到的膝盖上抓了一把,单支着另一只腿站起身来。他看向沈如茵,一双眼睛里既有期待又有担忧,仿若下一刻就要哭出来,可怜兮兮问道:“您说找到先生了?”
沈如茵同情地点点头,“找到了,在南疆,和佘素在一块儿。”
“那他……可好?”
“说是好得很,只是……”沈如茵顿了顿,道,“只是不愿意与我联系。”
“喔。”
“……喔?”
“既然先生很好,那便无事。”杜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明日将门口那牌子摘下来好了……”
沈如茵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济世堂门口那个“苏安、留朱人勿入”的牌子。
她犹豫一番,最终下定决心道:“你若是想去找他,也无妨的。至于皇帝那边,我想办法替你解决。”
“区区不找他,找他做什么。”杜白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抹眼角,“先生他看来是不需要我的。”
沈如茵:“……你怎么跟个小怨妇似的?”
“姑娘怎能这般揶揄人!”杜白不满地扭头瞪她,“区区虽胆子小,但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如何能比作那娇滴滴的小女子!”
“哟——”沈如茵抬脚照着他小腿踢过去,“你还敢当着我的面瞧不起女子?”
“……”杜白吸了吸鼻子,看了一旁的采墨一眼,不说话了。
沈如茵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行了,不打趣你了。我这便回去与阿清商量你入宫的事情。周冶那边……解决了此事再说罢。”
临走她又对苍叶道:“今晚就让颜儿到王府来罢,许久不见,怪想他的。”
回到王府之时,宁扶清正坐在案前理着一堆纸页。
他居家时常不束发,一头漆黑长瀑垂在身后,低头时偶有几缕落下,便能见那人修长手指利落地一拂。
沈如茵倚在门前,无声地看他,觉得这人认真时的模样真是十分养眼。
宁扶清知道她站在那处,却不理她,自顾自将手中的事情做完,才终于抬头撇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沈姑娘得闲了?”
“对啊,”某人厚脸皮地蹭过去,“本姑娘一得闲便来临幸你了,感不感动?”
宁扶清面皮一抽,故作镇定道:“承蒙不弃,热泪盈眶。”
“哎呀别气了……”沈如茵双手捧茶奉在他眼前,讨好道,“我让苍叶今晚将颜儿送过来,看见他,你多少能高兴些?”
宁扶清:“……让他去和谢之竹睡。”
“不要!你去和谢之竹睡还差不多……”
开玩笑,沈颜可是她特地搬来的救星。这些日子以来,她就没过过一个安生夜,实在遭受不起,非得暂停一晚不可。
宁扶清一眼便知她在打什么算盘,当下退让道:“今晚不折腾你,让他和谢之竹睡。”
“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沈如茵将茶盏往案上一放,随手拖了一张凳子坐下,“要么让颜儿和我们一起,要么你去和谢之竹一起,你选一个。”
宁扶清好笑地看她,“你这胆子,是我惯的?”
沈如茵毫无畏惧地点头,一脸“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宁扶清懒得同她计较,心道他总会有办法,便冲她微微一抬下巴,岔开话题问道:“袖子里装了什么?”
沈如茵一愣,一面口中嘟囔着:“什么鬼眼神……”一面将袖袋中的锦帛掏出来递给他,交代道:“宁扶胤叫杜白去给他看病。”
宁扶清已将锦帛上的内容看完,交还给她,问道:“你不想让他进宫?”
“嗯……”沈如茵将锦帛叠好放在案上,手指叩了两下,思忖道,“宁扶胤摆明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病情,杜白此去,只怕是有去无回。”
“原来在你眼中,是如此看阿胤的。”
“皇帝不都是这样么,一个小小大夫的命,哪里有他们的秘密重要……”她瞧了宁扶清一眼,“何况……他还曾揭发自己的母亲,实在是再冷酷也没有了……”
说着,她将从杜白那处听来的事迹,又与宁扶清讲了一遍。
哪知扶清听了并无甚反应,只是平静道:“他那是为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事,凌晨没来得及更,现在更哈~
第106章 真情假意
一句话来得太突然, 沈如茵以为自己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他是为了我。”以防她又要问个不停, 宁扶清干脆自发解释道,“因那事危及到我的安危,他怕静妃她们一招不成再使手段,便跑去父皇跟前告状——明白了?”
“噢……”
往常他兄弟二人倒的确是一副手足情深的做派, 宁扶清为了他那弟弟,看起来像是什么都做得的模样。可后来在她的刻意的离间之下, 宁扶清说自己查清了一些事,又阐明他对自家弟弟有利用之意。而宁扶胤当人一套背人一套,两面三刀的事情做得不要太多。
总之在沈如茵的眼中, 这两人的兄友弟恭明明白白只是个幌子。可方才宁扶清说的那句话, 又是个什么意思?
沈如茵觉得这两兄弟之间的爱恨情仇简直是波诡云谲,不是她这等寻常人能够参得透的。好在她现在更贪恋平静祥和的生活, 对于权力高位的追求没那么强烈,于是决定只要那小子不威胁自己在宁扶清心中的地位,便由他们纠缠去好了。
宁扶清不晓得她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一颗正儿八经的心里从头到尾都在认真思考如何对付杜白这件事。
他垂眼看着眼前那人的发顶,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缓缓道:“杜白不进宫。”
沈如茵反应慢了半拍, 愣愣道:“什么?”
“一会儿苍叶来时, 叫他给杜白捎个口信,让杜白开个治疗寒毒的方子交与我。”
“寒毒?什么寒毒?”
沈如茵想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指着宁扶清的眼睛, 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不会是那个……当年那个……你变成瞎子的时候那个……”
宁扶清握住她的手指,“你镇定些——还有,什么叫瞎子?我只是暂时失明罢了。”
沈如茵选择性地无视了他那后半句话,问道:“那……所以你的意思是,宁扶胤也有那个病?”
“不错。”
“那你怎么就确定,他一定是因为这个病找杜白的啊?”
“因为宫中太医医不好这病。”
“啊……太医很没用哦?”沈如茵嫌弃地瘪瘪嘴,“电视剧都这么演。”
“很没用?”宁扶清嘲讽地一笑,“宫中太医的医术俱是在天底下数一数二的,怎会没用?因为这毒,父皇当年寻遍良医,那些在民间被夸作神医的大夫们,到了宫中见到太医,哪一个不是赶着要去求教一二?也未曾就有谁比太医还厉害。”
“哦……”沈如茵若有所思地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家杜白是天下第一喽?”
宁扶清皱着眉,照着她洋洋得意的脑门一拍,“瞎嘚瑟。”
“嘶!”沈如茵瞪他,“君子动口不动手!”
言罢她又好奇地伸长脖子,问道:“那宁扶胤为什么会和你得一样的病啊?”
宁扶清一怔。
当年他被先帝交给熹妃抚养,无异于是羊入虎口。熹妃自己就有一个优秀的儿子,却被强加一个锋芒更甚的养子,看他便愈发不顺眼,常常换着法儿地折磨他。
宁扶清碍于一个“儿子”的身份,许多事情仍然不得不听从吩咐。因此那日熹妃嫌天气寒热,要他亲自去冰库取些冰块,他便顺从地去了。
被锁在冰库时,他只晓得是宁扶胤在最后一刻冲入冰库大门,也亲眼看见大门关闭时愣在原地的宁扶止。后来有人来救他,也是拖了宁扶胤的福。静妃虽平日里对儿子不管不顾,但真的找不到儿子时,她也会将皇宫掘地三尺。
其后许多年,宁扶清便一直认定当年锁了冰库的人是宁扶止,也一直记念着宁扶胤的救命之恩。直到眼前这个女子与他说了一番话,他才晓得眼见不一定为实。
随后他终于愿意放下多年芥蒂,动手去查一查当初真相,才晓得原来此事与宁扶止毫无关系。再联想到宁扶胤时常有意无意地提及宁扶止,蓄意引导他怀疑宁扶止,他才恍然明白那个一向瑟缩的弟弟,也并非是一盏省油的灯。
这件事前前后后说来复杂,而他如今也不晓得自己对宁扶胤是一种怎样的态度。宁扶胤陪他在冰窖中待了一夜是真,欺骗他也是真,而今他该如何对沈如茵解释?
宁扶清叹了口气。他知道沈如茵对于宁扶胤的事情一向上心,也不想欺瞒她。思考良久,最终他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如实道来。
“原来是这样……”沈如茵听完,一时感慨良多,更多的是对宁扶胤这个人的好奇。这个原书的男主角,究竟是何许人也,竟叫人一寸也看不清。
她想了想,继而担忧道:“那你打算亲自将药方给他吗?可是这样的话……他就知道杜白是我们的人了……”
“他不是让杜白三日后进宫么?”宁扶清叩在案上的食指点了两下,“我明日便入宫,将药方给他。想必在这一点上,他还是信我的。”
“那杜白……”
“我自有办法圆了这个谎,你不必担忧。区区一个杜白,他不会放在心上。”
“好吧……”知道他必定有办法,沈如茵也不再多问。
宁扶清看着她,想到她自入门便再未提起过有关周冶的事,不知为何,自己内心反倒很是介意。
他很想问一问,关于周冶,她究竟作何打算,又怕她觉得自己太过计较,叫她心中不满。
欲言又止半晌,他终究还是问出了口:“周冶那处,你如何打算?”
“什么打算?”沈如茵疑惑地看他,“他不是好好的么?”
“你……不打算与他联系?”
沈如茵面上一滞,带了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回道:“现在是他不愿意与我联系……况且,他现在不是过得很好么,我又何必前去打扰……”
第107章 惩罚
这话说的, 好似她受了天大的委屈。所以她这是心心念念着,却碍于周冶的意愿不好先联系?所以在她心中, 周冶的地位总是高高在上的?
宁扶清看向沈如茵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探索的意味,皮笑肉不笑道:“你果然还是在意的。”
沈如茵两眼一翻,觉得自己简直冤枉,声音里都带了一丝嘶吼的意味:“我在意啥了!”
宁扶清垂下他别扭的眸子, 用更加别扭的语气道:“我如何知道你在意什么。”
沈如茵:“……”
她觉得这个人有时候简直脆弱金贵得叫她这个女子甘拜下风,于是讽刺道:“我们有话好好说, 行吗少爷?”
说完她忽而想起这个人岂止是个少爷,他还是个龙子呢!
宁扶清眼皮一抖,笑意森森道:“我现在不是在与你好好说?你以为我要如何才算是与你好好说?”
沈如茵生怕这位尊贵的龙子再想出些什么新奇的玩法来折腾自己, 连忙飞速地转动起脑子, 思索这位贵人究竟因了什么忽然不满意。想了半晌,她忽然惊讶地张大嘴巴:“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某人眼观鼻鼻观心, 并不答话。
沈如茵缓了一瞬,随即哭笑不得地拽住他衣袖,“是你先提周冶的,这时候又来怪我太在意?你怎么不讲道理……”
“情之一字,若能讲道理, 我能看上你?”
“这话听起来还挺溜的……不是, 你这叫胡搅蛮缠你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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