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贾珠从出了贡院开始就生了一场大病,而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贾珠这一病就病了一个多月,从八月份开始一直病到了九月十五日放榜都没好。
以贾珠的身份和身体状况,放榜那天自然用不上他亲自去看榜,等到了日子的时候自然有识字的小厮一早跑去贡院门口替贾珠看榜。
贾珠虽说不上多么天资卓越,但是其实也很是有几分读书的天赋的,虽然难免被考场的环境影响了一点,但是到底还算是发挥的不错。
虽说完全算不上名列前茅,甚至成绩只能算是低空飞过,但是到底也险险的挤到了榜上,至少在孙山之上。
这足够整个贾府欢呼雀跃了。
从古到今其实都有寒门难出贵子的说法,毕竟哪怕不考虑什么做官时候人脉上头的公平不公平的说法,只说最开始的读书考试,富贵人家也总是能有更多的机会且占据了更多的资源的。
这么说吧,贾珠如今已经二十二岁了,以他三岁启蒙看来如今已经心无旁骛的学习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甚至教他读书的也都至少是秀才出身的,甚至还有举人身份的学子——且不论寒门子弟到底有几个能三岁启蒙的,能教导寒门甚至普通耕读人家读书的也顶多就是老童生最多是落地秀才,甚至只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心无旁骛,就不是寒门子弟们能做到的。
别看市井话本里头总说什么寒门子学识过人一朝鲤鱼跃龙门就轻松考上什么解元状元的,但其实科举之道实在是艰难得很。莫说如今贾珠才不过二十二岁,但要真算起来便是三十二三岁的举人其实都完全算不上年长,贾珠在其中已经完全能算是顶顶年轻的一波了。
贾珠这回乡试若是不中的话,那么下一回再有考试便也是在三年后了,有了这么漫长的准备期,贾珠自然还能有可能安下心的歇一阵子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可他这回的乡试既然中了,那么自然不可能再耽搁,下一步自然就是得准备会试了。也就是说,贾珠势必不可能再歇着了。
这么说吧,乡试考试在八月的时候,放榜则是在九月中旬,而会试的日子虽然不一定,但是总归都是在乡试翻年二月初的时候,真算起来满打满算距离如今也不过就只有四个月的时间罢了,这么算起来时间其实紧得很,再容不得一点耽误了。
哪怕学识再好的人,在临考试之前都总要再复习一回吧,更别提以贾珠的乡试成绩看起来这一回会试显然是悬了些,更是得临时再抱一抱佛脚。
就连王夫人这么担心贾珠身体的人,在问过太医知道如今贾珠的身体并没有太大的问题的情况下,都还是把迎春又领回身边养着了,并不让她再留在贾珠那边免得耽搁长子做学问的大事。
别看乡试是要考九天而会试只是三天的功夫,听起来好像比乡试更容易些。但是要知道乡试的日子是八月份,虽然天气已经有了些许的凉意,但是到底那会儿在白天的时候气候还勉强算得上怡人,顶多是晚上稍微凉一些罢了。而会试却是在二月初的时候,虽然名义上是已经开了春了,但是天气到底是极冷的,便是白天的时候也容易冻的人手脚僵硬。换句话说,对于哪怕再健康的人来说,会试其实都是比乡试的时候更容易患病的。每回会试考完的时候,总是京城里所有大夫严阵以待最繁忙的时候。
尤其是如今贾珠的身子还虚着呢,且不论考试能不能熬过去,只说只是在家里被人精心照料着读书,本来身子骨就不算太好的贾珠在继续认真了一个多月的时候,到底也又彻底病倒了。
会试与乡试相同,都是三年一期的,而上一回的时候因为病重的关系贾珠已经耽搁了三年了,如今自然无论如何都并不想再耽搁了。而且他心里头自然觉得自己虽略病了些,但是自己毕竟还算年轻,却定然是能撑住的,只觉得顶多就是考完试再养一阵子的事情,是以只咬牙一边让太医开汤药按时服用,一边仍旧刻苦读书,半点都不愿意松懈。
但要知道,这天底下很多事情都不是可以随着人力而改变的。贾珠如今是因为心里头撑着一股劲儿,再加上有汤药补品顶着,这么强撑着下来倒显得似乎精气神还算是可以的。只不过但凡仔细看过之后就知道贾珠虽然面上看起来身体还算可以,只不过略有些小病痛罢了,至少看上去并不至于病的太让人担心,但是其实这一股子精气神也不过是如今在荣国府里用好医好药强顶着,这才能让贾珠的身体维持着面上的平和罢了。
不过若是再这么下去,等翻年开春会试的时候贾珠再在冷天里头蜷在贡院里巴掌大的地方劳心费力的考一场试,那必然是撑不住的。
不过显然的,这一点荣国府里头至今还没有人能察觉到,毕竟如今哪怕贾珠仍旧吃着药身子骨虚弱,但是好歹人看起来还算精神。
若是真让贾珠如期参加会试,且不论能不能通过,估计也就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差不多就得延续他原本的命运了。
不过好在老天还算眷顾贾珠,或者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十月末的时候,扬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姑太太贾敏突然一病没了。
虽说贾敏是出嫁女其实已经和贾家并没什么关系,但是到底也是贾珠的长辈——贾敏是贾珠的姑母,哪怕出嫁了贾珠作为侄子也得为姑母守九个月的大功。大功并不算是最重的服丧,禁忌其实并不多,对于寻常人来说顶多就是忌宴乐罢了,但对于读书人来说,大功孝期里依旧禁考试。
也就是说,要为贾敏服九个月孝期的贾珠注定是赶不上这一年的会试的。
对于贾珠的身子骨来说,这其实是件好事,不过显然荣国府里没有人能认知到这一点,便是贾珠都更多的叹气于又得耽搁三年的事情,王夫人更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直接摔了一套茶具。
要知道虽然王夫人厌烦这个小姑子,甚至年轻时候也不是心里没咒过贾敏早死的事情,但无论如何王夫人都不会愿意贾敏这时候去世——大功并不算重孝,若是官员服大功更是不用丁忧的,若是贾敏再晚半年过世,过了殿试的时间,无论贾珠能不能一举得了功名都什么都不会耽误了。
毕竟之前乡试的时候算起来虽然中间已经是耽搁了三年的,但是那到底是因为贾珠病了的缘故,是非战之罪,算起来其实贾珠相当于只参加了一回乡试便中了,实在算是顺当到不行的——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贾珠乡试的成绩并不算好,也没人会觉得贾珠通不过会试,自然更多的是觉得贾敏这回死的实在不是时候,竟是耽搁了贾珠三年的前程。
便是贾母那么心疼贾敏的人,心疼到蓦然听了这消息不仅昏了好几回甚至又哭了许多次,但是稍微缓过一点劲之后,在思及贾珠的事情的时候也难免叹一句可惜。
如果说府里有谁是真的松了一口气的话,大概还是作为当事人的贾珠自己而已。
贾珠对于自己的学问如何到底还是有些底的,他能考上举人其实都已经算是难得的事情了,且京城地区的乡试的录取其实还不算太严苛的,比起江南文人辈出的地方来说总归是好考的,而会试聚集了全国的举人,比起乡试来说更是人才济济,以贾珠如今的学问便是去考了其实大概也是陪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贾珠自己隐隐也有这样的预感,这会儿虽然也不是没有遗憾,但是其实心里倒也并不觉得太难过,甚至隐隐还松了一口气。
因着反正是注定要再耽搁三年了,虽说做学问不可中断,但是到底时间上宽裕了很多,并不用太过拼命了,倒也给了贾珠一些休养生息的机会。
贾珠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的,且经历了一回乡试之后到底也明白考试环境的恶劣,若是本身不够康健的甚至可能撑不过一场考试。是以这会儿既然并不急着考试的事情,那么到底也减少了做学问的时间,并不做太费神的事情,空闲的时间倒是安下心来调养身子,也省的下回考试再病倒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改变的话,大概就是贾母一时惫懒了并没在第一时间惦记起心肝闺女所出的女儿,也并没在第一时间派人去扬州接人。而等贾母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扬州那头贾雨村已经出发前来京城了。于是哪怕林如海也觉得女儿既失了母亲,以丧母长女不娶的规矩来说实在不该跟在他的身边,但是在没有值得信任的人可以托付的情况下,也并不敢放任女儿自己一个人北上前往京城。
倒是把黛玉入贾府的事情彻底耽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林黛玉不进贾府大概能过的更好,至少不能让林黛玉和贾宝玉两小无猜,主要是因为后头还有一个关于林黛玉的故事,在这里就少些一点林薛两个人了。
放存稿箱忘定时间了……我错了……
第21章 迎春探春(二十一)
第二十一章
因为重生之后到底又过了很多年的缘故,无论迎春还是探春的记忆其实都已经有了很大程度的缺失,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有了大变动的话她们还是能察觉到的,不过如果说一些细节上头的小事,那就真的只能随缘了——比如上一辈子因为荣国府也沾了白事,所以惜春是甫一出胎孢就被送来荣国府的,而这一回直到前阵子东府那边才把已经过了热孝的惜春送到了荣国府,如今被整个荣国府唤作四姑娘。
惜春的事情虽然有些波动,但是算起来只从结果上看却是和上一辈子倒并没什么区别,倒是林黛玉这边却无疑是因为各种蝴蝶效应而耽误了进贾府的行程。
因为到底重生过后又过了几年,是以无论是迎春还是探春此时的记忆都已经丢了七七八八了,再加上便是上一世的时候黛玉进府的时候她们也都年纪还小,更是记不得黛玉具体进贾府的时间了,便是如今没听过她的消息,也只当是时候未到罢了。
其实她们如今也顶多是知道大概知道黛玉进府是在贾敏过世之后而已,具体的日子却是真的不记得了。贾敏过世的消息在荣国府里头倒不是什么秘密,但是饶是如此对于有没有人去接林家姑娘,以及黛玉到底什么时候进府还是没人清楚的。
甚至比起这事儿,还是凤姐儿诊出身孕的事情更值得满府上下关注。
虽说两个重生了的小姑娘都知道王熙凤这一胎该是个姑娘,也就是后来的巧姐儿,但是如今这孩子还没生出来,这府里头除了她们可也没人知道,仍旧兀自沉浸在王熙凤怀了长房嫡长孙的事情上。
对于王熙凤的事儿,迎春是真的不太关心的,她和这个嫂子从来都不熟悉的,且左右当初她是长房姑娘的时候和这个嫂子都不怎么亲近的,如今作为二房的姑娘就更不用说了。探春倒是在乎王熙凤呢,但是这生孩子的事情她也无能为力,不过平白叹了一回罢了。
凤姐儿有孕的消息也不过在府里得了一时的关注罢了,左右王熙凤这一胎怀的还算安稳,并不折腾人,是以没过多久探春就被薛家姨太太要进京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
所谓贾王史薛,金陵四大家族里头薛家本来是唯一一个仍旧长居在金陵的。毕竟比起京城来说,江南的商业总归更繁华一些,再加上南边儿贵人少些薛家又是地头蛇,自然是留在南边更有利于薛家家族发展。不过前两年的时候薛家家主一病没了,只留下一屋子的孤儿寡母。好在薛姨妈到底还算强势,和薛家宗族前前后后闹了好几场,这才算是勉强保证了长房的家主位置——薛姨妈的确是生了个儿子没错,只是薛蟠当时还不过六七岁的岁数,在年纪上就并不足以震慑宗族,等后来长成之后在薛姨妈的溺爱之下更是在金陵得了个呆霸王的诨名。若不是薛姨妈的出身很是不差,背后更是靠着正得势的王家和两府国公的贾家,薛家宗族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薛蟠做下一任家主的。饶是如此,薛家其他七房族老也很是来薛姨妈面前闹过几回的。
如果说一开始薛家族老们还只是考虑家主身份能给自己这一房带来的利益的问题,后来更多的就是考虑到薛蟠本人也实在不是个能担大事的。
这么说吧,人们常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来形容一个人难担重任,可薛蟠的性情……便是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算是抬举了他,因着年幼丧父的关系,在母亲溺爱之下完全就是一个只懂得惹是生非的性子。所谓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队友,而薛蟠这种的都已经完全不算猪队友而是猪队长了,这杀伤力自然也成倍上涨。
好在薛姨妈到底是王氏女,在管家理事上头很是有一手,哪怕这做生意和管家其实完全是两件事,但是至少在聪明伶俐的女儿的帮衬下还能勉强维持住不使薛家的产业太过败落,至于如之前薛家那样继续开疆扩土什么的那就不用想了。
不过饶是薛姨妈百般的努力,到底还是敌不过儿子这个猪队友拖后腿的能耐。那薛蟠可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性子,这闯祸的本事随着年纪的增长可也与日俱增着呢,不仅日日大祸小祸不断,前阵子还为了买个小丫头的事情和人起了冲突,打死了别人家独一个的哥儿。
要知道,被打死的冯渊可是冯家仅剩的独苗苗,如今这样俨然就是绝了冯家的香火。这被人绝了子嗣的事情便是放在普通贫寒人家多半也是很难善罢甘休的——这都被绝了门户断了香火了,日后便再没了指望,便是薛家拿再多的钱财补偿也未必好使——更不要说冯渊的家里头还是个小有薄名的乡绅人家,哪怕算不上大富大贵但至少也完全不缺钱财了。
而哪怕冯家已经绝了人丁,但是到底家里还是余了几户忠仆的,索性散了大半家财豁出去了把事情闹大了。
这么一来,便是后来到底王子腾和王夫人都使人出面把事情抹去了,在面上报了个“被冯魂钩锁致死”,使薛家赔了几千的银子便罢了。只不过这边的事情虽然到底算是了了,但是短期内薛蟠却是并不合适再在金陵出现了,正巧前些日子薛姨妈得了宫里为公主郡主遴选陪读的消息,索性便接着这由头带着一双儿女入京投奔兄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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