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因为这短短一句话,谷百灵的眼睛里面又迅速凝聚出来一层雾气,然后晶莹剔透地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
“女儿不怕。”谷百灵抽泣一声,“千……女皇她没有为难我,不必为女儿担心!不知道爹娘可缺些什么,女儿就是拼尽全力也要想办法让爹娘过得舒心些。”
谷侍郎皱了皱眉。
这回,是她母亲回答了她:“你若是不来,我们生活才舒心些!”
谷百灵一愣。
“娘,女皇她……”
“千绯是个宅心仁厚、聪慧温柔的孩子,她没有为难你,这很正常!”
这话就让谷百灵彻底发不出一个音节了,她呆滞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觉得他们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谷母却像是打开了一个话匣子,接下来的话越来越多,也越说越是愤怒。
“我们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谷母拿眼睛乜着他,脸色铁青:“你装得倒是挺好,把我们所有人都给忽悠了过去。可怜我夫妻二人被你耍得团团转,至今才知道千绯替你受了多少委屈,你才是那个祸害了所有人的灾星!”
谷百灵一张嘴唇半开合,许是因为惊讶,过了一会儿,她想要扯扯嘴角,可露出来的表情僵硬而机械。
谷母越说越是生气,一指她的鼻子:“你这祸害,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害得你妹妹被关在柴房里十六年,进了宫之后,便是这王朝也被……”
她声音停了一下,把后面不太好听的话吞下去,气得发抖:“要是没有你的话,哪儿会有这么多灾难!我们和千绯一家人,还是幸幸福福开开心心的!”
“早知道你才是那个祸害,我就该在你生下来的时候,让稳婆给你掐死的!”
“谁是你爹娘?你走!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我们没有你这样的灾星女儿!”
早说过是福是祸这本来就是一半一半的几率。而随着实力的上升,到最后,总归不会再有人怀疑身份。
就好像林砚,在军中锋芒毕露之后,原本的灾星反而变成了军士眼中的依靠。千绯同理。
灾星会登上女皇的位置?灾星会生活得这么舒心?灾星还会仙术?
——谷千绯,显然不是灾星。
自己从头到尾都误会了那个可怜的女儿呀!可怜,实在是太可怜了。她替谷百灵受了那么多罪!
每每想到这一点,谷母就悲从中来。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心疼谷千绯,还是为了给自己找借口。
不过那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谷百灵因着这样的话,差点没悲痛到昏厥过去!
她摇摇晃晃从大牢之中走出来,那外面阳光灿烂,她却觉得凉意刺骨。
灾星、灾星。
母亲说过的话一遍遍在耳朵边回响,她不知道怎么才能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为什么?
谷千绯做了那么多坏事,她却成了好人了?相反自己一直以来都尽可能善良地对待每一个人,却偏偏成为了灾星?
她实在是不懂呀!
谷百灵就此沉寂了下去。
倒是静妃,还觉得没有折腾够。
她总觉得太亏,凭什么自己在后宫为了争一根烂黄瓜磋磨无数光阴的时候,谷千绯却不按常理出牌,偏要去忙别的事情!
她们既然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那谷千绯能当皇帝,为什么她不行!
凭什么对方就一定能比自己过得高贵!
可是天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情,让她在后宫之后勾心斗角完了,还能夺取别人已经建立好的一个相对完善的朝堂。
静妃除了系统教给她的一条条宫斗手段,对于别的事情,都是一窍不通。
她不知道要怎么收买人心,不知道要怎么刚柔并济,不知道要怎么收拢权力。她所谓的当上女皇,不过只是梦里的小小挣扎罢了。
女皇心系苍生,把自己一生都奉献给了百姓,她终生未嫁。
传说大将军林砚对女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此生也并未娶亲,而是兢兢业业地为女皇效力。
女皇治世五十三年。
这五十三年,也是百姓们最念念不忘的五十三年。尔后再无女皇这般的君主。
.
纯白之地的雾气再次散开,庭院楼阁都显现了出来。
飞檐遮日,海棠似火。
在那层层雾气后面,兴许是一座城,兴许是一座府邸,再过上不久,就能够全部揭开。就不知道到到那时候,任务和世界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雾气像是谜题,谁都会期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可这本来应该是值得期待的,她却总觉得隐隐不安。
那深处的白雾轻轻涌动,有如水纹一般化开。
总有点镜花水月一般的不真切感。
她很快就把视线收了回来。
之所以会觉得不安,还有一个理由。
这个地方一片死寂,似乎除了自己,再也没有任何活物。荒芜到让人觉得可怕。
根本就没有扭蛋机的影子。
原本应该伫立在一边的小木屋,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便是以往每每裹挟着白鸩气息,传递来叫她安心的风都失去了踪影。
不详有如厚重的黑油,黏腻地覆盖在了心上。
是白鸩出了什么事儿?
——之前有一次,是有说过,纯白之地闯进了入侵者。和那个会有关系吗?
他们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事到如今,扭蛋机会给出什么样的奖赏,她已经觉得无所谓起来。回到纯白之地的时候,会更加珍惜修炼的时间,以及和白鸩相处的时间。
但这会儿心神不宁,她也没办法安安静静地修炼什么,只能茫然地在这个地方走了一大圈。
那前面的亭台楼阁,看起来好像离她并没有太远。之前总是想着与那边留一点距离,从来没有靠近过。但是现在,千绯往那个方向走动的时候,才发现不管自己怎么移动,都好像无法靠近半分。
纯白之地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至极的空间。
好在这一趟找寻下来,并非是一无所获。
在途中,她意外发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懵逼的家伙。
——穷奇。
老师失格2
穷奇原本趴在地上在睡觉。
等千绯靠近的时候,他身子动了动,杀意骤起。顷刻之间却又全部收了回去,然后摇摇晃晃的,变回了八九岁小男孩的姿态。
他转过身来,看向千绯:“回来了?”
说话的时候,那颗尖细的犬牙看起来有些森寒。
“他们呢?”
千绯走到他身边。
穷奇脸上的表情很茫然:“我只偶然听到玖裳大人说了一点。”
他并不习惯将他称之为白鸩,毕竟在穷奇曾经的世界,玖裳便是统治他们的王。即便现在已经跟着他们在一起了一段时间,但穷奇依然将白鸩称之为玖裳。
千绯看着他,并不说话。
穷奇想了想,慢慢说:“玖裳大人说,有必须要解决的一个麻烦。‘那个人’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他也同样察觉到了‘那个人’的存在。”
她看穷奇的样子,这些事情似乎是在她进入上一个任务世界的时候发生的。
她问了一句:“‘那个人’是指谁?”
穷奇摇摇头,他不过只听到了一点白鸩和朱雀的对话,对所有一切并不了解。但是有一句话,他记得很清楚。
“朱雀说,白马非马。”
千绯皱着眉不说话,只是飞快想着这会儿穷奇所说的一切。
朱雀那个词她不是第一次听见了,这之前不过是在耳朵旁边绕了一圈,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想,朱雀大概一直在尝试绕开规则透露给她朦胧的讯息。
白马非马?
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雀还说了什么?”
穷奇抿了一下嘴角,看看她,仿佛犹豫了一下,片刻后,才缓声说道:“……他们中间,只有一个人能够继续存在下去。”
白鸩?和“那个人”?
千绯心脏跳动的速度渐渐变快,她在穷奇身边坐了下来。
穷奇虽然是个小恶魔,可难免也有些忐忑。
他接着说道:“玖裳大人说是进小世界找解决问题的‘钥匙’了,但是朱雀和扭蛋……突然消失了,我一觉醒来,便感觉不懂他们的气息了。”
消失……
“兴许消失的不是他们。”千绯叹了口气。
“消失的,是我们两个。”
不知道纯白之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白鸩现在到底怎么样。从她醒过来开始,每次字自任务世界出来,就会踩在纯白之地上,仿佛是一个可靠的能够依赖的地方。
现在变成这般光景,不管她平日里再怎么冷静,这会儿心神还是难以平定下来,只轻轻叹了口气,和穷奇说道:“我先进任务世界。”
“不修炼了吗?”
穷奇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她。
“不必。”
她摇摇头。
.
她刚一醒过来,就听见个声音,慢悠悠的,带着让人火大的意味深长:“宁千绯,男生宿舍到底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你?你已经盯了男生宿舍十分钟了!你是少女情怀,还是求知欲旺盛?”
是个男人的声音,听来大概四十余岁。
不怀好意的调侃一瞬间让整个教室“哄”的一声笑了起来!几个男生一边笑一边做着怪动作,还有和她关系不好的女生,刻意嘻嘻哈哈的,笑得前俯后仰!
千绯视线从窗台上放的那本书上转移回来,脑袋里面的弦仿佛被绷紧,有人拼命拉扯着神经,疼痛无比。
她从头痛中分出神,看向了讲台上的人。
年纪和她刚才猜想的差不多。这人留着寸头,五官勉强算是端正,不过脸上皮肤极其松弛,往下面坠着,导致下眼睑垂下,眼睛也放大了几分,整张脸显得坍塌臃肿。
他带着一种因为说出了“引人发笑的妙语”而产生出来的得意。
见她定定看着自己,他又抬了抬下巴,保持着刚才慢悠悠的声调:“出去!”
这人说话的时候总喜欢扬扬脑袋,有些不屑一顾的感觉。
说出来的明明是哗众取宠的说辞,可在同学们哄堂大笑的时候,他却刻意板着脸,露出一副稀松平常的感觉。
他指了指门口:“出去!你既然这么喜欢偷窥男生寝室,就出去看个够再回来!”
这次更过分,连“偷窥”都用上了。
教室里此起彼伏的笑声愈发嚣张。
老师带头这么说话,想必下面的学生也不必担心,觉得好笑便放肆笑就可以了。
高中课程自己不知道学过多少次了,她脑袋疼得厉害,脸色惨白,站起身来,拧了眉,声音沙哑道:“老师,我好像发烧了,想请假。”
讲台上的男老师嗤笑了一声:“你发骚了?那正好,站到走廊上去冷静冷静!”
他故意把“烧”说成“骚”,学生和他一样,俱是一脸恶意的笑。
千绯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站起身来就朝着门外走去。
关上的门后隐隐约约传来声音,还是那位:“有的学生,现在把心思花在龌蹉的事情上面,不肯好好学习,还觉得自己特别酷特别厉害。我都替家长着急!”
“不对,我忘了,有的人,觉得自己没父没母,就可以乱来了!依我看,就是没爹没娘,才该好好努力!”
“不想好好学习的,心术不正的,就站外面去,别带坏我们班的班风!”
这会儿正是一月准备期末考试的时间,走廊对着风口,也不晓得那些风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灌进来的,在廊下疾走呼啸,扑到身上的时候便是凌厉刺骨,愈发阴冷。
体内的修为不停游动,强行给身体保暖。头疼还在持续,走动的时候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千绯吸了一口气,冰冷贯穿了肺部,呼吸却滚烫灼热,她没急着调理身体,而是先接收起了剧情。
.
这次的主要任务对象,就是刚才在台上对她恶言相向的老师了——名叫李毅,教物理,是24班的班主任。
因为他名字和某位名人名字相同,因而班上学生私下又管他叫“大帝”。
这人教学还算是不错,比较灵活,思维也相对跳跃。不过有一点,特别不好,这人是个势利眼,且喜欢把个人感情加诸于学生教育之上。
他带的所有届学生当中,都会有他个人喜恶之下产生的“牺牲品”,作为他排泄压力欺负捉弄的垃圾桶。
很不巧,千绯就是这一届学生之中的“牺牲品”。
宁千绯算是半个孤儿。
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那之后舅舅拿到了她和哥哥宁北遥的抚养权,也顺便拿走了家产。
从小没有父母,又寄人篱下,只有一个哥哥可以依靠,宁千绯有种强烈的不安全感。
可那时候宁北遥学习极忙,宁千绯再怎么孤独害怕也只能全部忍耐下来。
这就导致了一个后果。
便是后来宁北遥终于拼命创造出更好的环境,带着她从舅舅家离开,开始新生活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胆小软弱又内向。
这个背景和性格酿成了后来的悲剧。
“孤儿”,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折腾她,她都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只能把所有的苦楚打碎牙和血吞。
而内向的性格让她很容易成为别人针对的对象,毕竟看起来就很好欺负。事实也确实如此,她在被人欺负的时候,有着超乎寻常的忍耐力,几乎从来不会反抗。这副软弱的样子,就更是让别人无法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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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妹妹接出来的时候,宁北遥尚且还在上大学。
他本身成绩优异,拿着学校的奖学金,倒是不太担心,只是不愿宁千绯委屈,因而宁北遥学习之余赚来的钱,不仅要支付日常生活所需,还需要支付宁千绯贵得可怕的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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