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其他人同她这样说,她可能还会怀疑,可李淑这个人,一贯就是这样没谱的。
你说她胆子小,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她却是什么都敢干得出来。你说她胆子大,但随便吓唬一下,便就扛不住了。
说白了,这个人就是蠢。
秦芃心里思索着,有些疲惫坐了下来:“钱呢?把秦书淮卖了这么多银子,你把钱弄去哪儿了?”
“你舅舅……”李淑低着头,小声道:“在外做了点生意,资金周转不灵……”
听了这话,秦芃不由得苦笑,李淑这些个兄弟,她早就查清楚了,没一个好的。就他们那点生意,能花这样多?无非是哄着李淑,拿钱又去赌去嫖了。
“母亲啊,”秦芃伸出手去,将李淑的头发挽在耳后,认真瞧着她:“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太蠢,还是活得太好。都到今天了,你还不用脑子做事的吗?”
李淑呆呆瞧着秦芃,全然看不透这个女儿的神色。秦芃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此事就这样吧,小铭懂事前,你别见他了。”
“芃儿!”李淑猛地抬头,满脸震惊:“你什么意思?你不让我见铭儿?!”
“不止小铭,”秦芃面色平静:“日后,你谁都不许见。”
“你放肆!”李淑来了气,猛地站了起来,指着秦芃道:“我是太后,我是你母亲!哪里有轮得到你来指挥我的道理?你反了!当真是反了!”
秦芃没说话,她站起身来,旁边春素给她披上披风。李淑继续骂骂咧咧道:“我生你养你,把你一手拉扯到大,你今日就是这样对我的?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秦芃不理会她,穿上披风,便往外面走去,李淑紧随着追出去,用着市井字眼骂了起来:“你这个小贱货小破鞋,活该你守寡一辈子!你以为你和秦书淮那点儿破事儿我不知道?你以为人家会娶你?无媒无聘被人睡的破烂货色,我给秦书淮赐婚也是为你好!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当娘的吗?你的身份骨血皮肉哪点不是我生的,你……”
李淑一路追到门口,秦芃骤然转身,冷眼看着她。
“你若再多说一句,”她平静道:“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李淑骤然收声,惊恐看着秦芃。
上一次她露出这样的神色,她身边的人都死了。
她身体瑟瑟发抖,秦芃看着她惶恐的模样,转过身去,走出了大殿,同外面人道:“将屋子封了,就说太后染疾,不便见客,别让她再见外面的人。”
“是。”雀香恭敬行礼,送着秦芃离开。
等秦芃走后,雀香回来,看见李淑坐在高位上,捧着茶碗,轻抿了一口。
“告诉柳诗韵,”她笑了笑:“剩下的,就是她的造化了。”
秦芃处理完李淑的事回去时,早朝已经下了,秦铭坐在水榭里听课,新换了一位太傅后,秦芃就不再来水榭守着秦铭。
秦铭心里记挂着秦芃,有些心不在焉,秦芃进去时,秦铭正在发呆,墨染了纸页,也浑然不觉。
“下去吧。”秦芃将旁人都遣了下去,秦铭骤然回神,起身道:“姐姐!”
说着,他将笔往旁边一扔,到秦芃面前去,握住秦芃的手道:“姐姐可还好?”
“没事。”秦芃拉着他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我装病呢。”
“姐姐为何装病?”秦铭有些迷茫:“可是不想上早朝了?我也经常不想上早朝,想着若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是不是就可以提前走。反正我每天也就是坐着,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胡闹。”秦芃戳了戳他脑袋:“你若不在,这早朝就有不了。”
“哦,”秦铭有些失落,抬手揉着秦芃戳过的地方,秦芃正了脸色,严肃道:“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装病?”
秦铭摇了摇头,想想又点了点头。
“你点头做甚?”
“我不大明白,可我又觉得,或许是和那圣旨有关系吧。”
秦铭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秦芃:“那圣旨我不该下,对不对?”
“对。”秦芃应了声,秦铭点点头:“我也觉得不该下,秦书淮是摄政王,我哪里能赐他的婚?母后让我下这个圣旨,我便觉得不妥,可是母亲说得也有道理,柳小姐和他两情相悦……”
秦铭说着,声音里有些压抑,秦芃想了想,其实秦铭说得没错,他和秦书淮之间最关键的问题,便是秦书淮比他强。他以弱者的身份妄想操控强者的命运,那就是找死。
然而这话秦芃不能这样告诉他,因为若是这样说了,秦铭难保不会记恨秦书淮一辈子。任何帝王都有他的操控欲和尊严,而这样高高在上的操控欲,往往也是让他们灭亡的原因。
秦芃想了想,斟酌了用词道:“其实,不管是不是秦书淮,这封圣旨你都不该下的。”
秦铭有些茫然,抬头瞧她。
“一个人活着,就有基本的权利,拥有了这样的权利,他才会拥有尊严。他有活着的权利,有选择婚姻的权利,有选择做什么,去哪里的权利,这些权利都是该被人尊重的。若你不尊重他,哪怕今日不是秦书淮,只是一个弱者,他内心都会因此记恨于你。”
“你想赐婚,那你赐婚之前,便该问一问双方,是否喜欢对方。若这段姻缘是定下来的,那才该赐婚。若不是,那便不该。你赐婚之前,问过秦书淮吗?”
秦铭没有有说话,他低下头,抿紧了唇,摇了摇头。
秦芃忍不住笑了:“这不是了吗?你问都不问,便将事关一生的事强加他人,这不对。”
“那,”秦铭深吸了一口气:“有没有什么命运,是生来就背负的?”
“没有被背负的命运,”秦芃抚摸着他的发,声音温柔:“只有被强加的命运。但是,人一生其实都是在为了自己想要的自由而战。努力赚钱,是为了自由买到自由想买的东西;努力拥有权势,也是为了得到应有的尊敬,保护想保护的人。所有被强加的命运,都是用来改变的。人先律己再律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愿意被人问都不问,就给你安排一个妻子吗?”
秦铭摇头,随后他抬起手来,抓住秦芃,认真道:“那,姐姐,”他亮着眼睛:“你愿意嫁给秦书淮吗?”
秦芃微微一愣,秦铭看着她,眼里仿佛落着星星:“方才他来同我说,他的确想求我一道赐婚圣旨,但这个对象,只能是你。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所以姐姐。”
“你愿意嫁给他吗?”
【小剧场】
秦铭:“我要让秦书淮嫁给柳诗韵!”
众人:“我们拒绝”
秦铭:“我要让秦书淮嫁给我姐姐!”
赵钰、柳书彦:“我们拒绝!”
秦书淮:“我嫁给谁轮得到你们这些妖怪来拒绝?我说的就是楼上那两个,不泛指众人。”
第九十章
秦芃没有说话,许久后,她终于道:“我不知道未来愿不愿意,但此刻,是不愿意的。”
这个答案出乎秦铭意料之外,秦芃抬手抚着他的发,叹息出声:“爱情是分成阶段的,两个人有好感、喜欢、在一起、互相彻底了解对方,相爱,学会如何正确长久相爱,才是最后一步,成亲在一起。”
“我和秦书淮……并没有到这样的时候,你不用操心了,该来的,自然会来,明白吗?”
秦铭有些茫然,又似乎已经理解,他点了点头。秦芃这才想起正事,同秦铭道:“这道圣旨,之后切记不要再提了,大家权当忘了就好。”
“嗯。”秦铭点点头,秦芃看了他桌上写的字,便道:“你写字吧,我走了。”
说完后,秦芃起身,离开了水榭,只是刚走出水榭之外,便看见秦书淮站在门口,他似乎已经是站了很久,秦芃不知道他是否听到自己的话,她也没问,朝他点了点头,便打算离开。
秦书淮却是跟了上来,径直抬手握住她的手,秦芃转头瞧他,他平静道:“我送你回去。”
秦芃想将手抽出来,秦书淮却是握紧了她的手,一动不动。
秦芃也是无奈,只能道;“罢了,随你吧。”
秦书淮低头不语,拉着秦芃,却是被秦芃带着往前。
等上了马车,秦书淮终于才道:“芃芃。”
秦芃抬眼看他,他面色平静:“我不是不尊重你,只是有些事情,你自己的想法往往无法完成你的真实意愿,你是打算回齐国的对吗?可是,赵钰不会放你回来的。”
“你到底为什么,这样针对他?”
秦芃皱起眉头:“你以前也只是不喜欢他,可如今你扪心自问,你对他岂止是不喜欢?”
“你知道他将你的尸体葬进了皇陵吗?”
秦书淮抬眼看她,秦芃微微一愣,秦书淮苦涩笑开:“你问我为什么针对他,一个会把姐姐的尸体放进自己皇陵的弟弟,我如何又容得下他?文姜之祸【1】……”
“你住口!”
秦芃骤然提声,秦书淮闭嘴不言。
如果不是秦芃始终不理会他,秦书淮并不想将这一层捅出来,他宁愿秦芃一辈子不能明白赵钰的心意。然而终究是无法再隐瞒下去。
秦芃被秦书淮的话中含义惊得许久反应不过来,她回顾起赵钰种种往事,居然一时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言。
秦书淮沉默不语,马车中只传来吱嘎声响,秦书淮见秦芃脸色不太好看,只是道:“回来就行了,你也别想太多。”
秦芃没有理会他,马车停了下来,到了卫府,秦芃站起身来,秦书淮还想送她,秦芃跳下马车,摆手道:“无需送了。”
“那我看你进去。”
秦书淮站在马车上,倒也没什么不满。秦芃转身朝着卫府走去,走到一半,她突然回头,瞧向秦书淮。
“秦书淮。”
“嗯?”
秦书淮抬眼,看着秦芃,秦芃抿了抿唇:“如当真如你所说,那我给你道歉。”
秦书淮微微一愣,随后慢慢笑开。
“我从来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希望什么,你心里明了。”
说完之后,秦书淮回了马车之中。
秦芃回到卫府,心里有些杂乱。
当赵芃的时候,她一直以为自己心里清楚很多事。然而重活成了秦芃,她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对自己的过往,有那么多不明了。
赵钰说秦书淮有问题,那封信是秦书淮送的。
秦书淮说赵钰有问题,说他对她图谋不轨。
她谁都不敢信,却也谁都不想怀疑。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等待着后续。一切揭露之前,她愿意假装这一切她一无所知。她不想去猜疑当年是秦书淮送了信,也不想去揣测赵钰对自己有了什么别样的心思。
因着心里有了心事,连着几日秦芃的状态都不太好。而朝廷上也没有人再提秦书淮的婚事,仿佛所有人就此遗忘了一般。
压抑了几日,秦芃决议出去散散心,便让陆祐去订了一个位子,去梨园听戏。
听闻宣京最好的戏院出了新的戏本,颇受欢迎。秦芃提前订了包间,到了时候,便自己去看。
戏尚未开场,陆祐便到了秦芃身边,小声道:“公主,柳诗韵来了。”
秦芃微微一愣,随后不免笑了:“她来就来了,告诉我做什么?”
“不是,”陆祐皱起眉头:“她不是来听戏的,她是来找您的,此刻就在门口站着,您见还是不见?”
秦芃心里烦闷,她本就是来散心的,却又遇上这个让她烦心的,她语调尽量平静道:“你且问她是怎么回事吧,要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便说我今日心情不佳,不想见人。”
陆祐应了声,出去后没多久,便回来,小声道:“她说是为了摄政王的事。”
一听这事,秦芃就冷了脸色:“不见。”
柳诗韵对秦书淮有企图这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她来找她讨论秦书淮,那必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陆祐将话带了下去,等回来后,面上也不是很高兴道:“她还站在门口,说今日若是见不到公主,便不走了。”
“那就让她站着。”秦芃嗤笑出声来:“还真当我不敢让她站了不成?看在柳书彦份上给她几分薄面,她还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了?”说着,秦芃将视线抬向舞台,此时台子上敲锣打鼓开了场,秦芃认真专注瞧着戏,一时竟也把柳诗韵给忘了。
而柳诗韵就这么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的模样,凡是路过无不侧目。
她在宣京本就富有盛名,来这里听戏还在这一层的,非富即贵,这京中的贵公子,大多又都多多少少对柳诗韵有过几分意思,见她一直守候在这里,其中一位怀恩府的小侯爷忍不住道:“柳姑娘,你在此处站着做什么?”
柳诗韵露出一抹苦笑来,摇了摇头道:“世子不必多问了。”
小侯爷看见美人皱眉,不由得有几分心疼,当即道:“你可是受人欺负了?你同我说,我替你出气!”
“不必了,”柳诗韵红了眼眶:“世子的心意,诗韵心领了,只是这终究是个人私事,谁也怪不得,是诗韵命不好而已。”
这话让人越发火气,小侯爷立刻往她身边站定了道:“行,你不说,那我就看看,让你这么等着的是哪路神仙!本世子也一块儿等着了。”
小侯爷说话声高,秦芃在里面也听见了。她不由得哂笑出声,陆祐有些忧虑:“公主……”
“想等就等着。”秦芃瞧着戏,抿了口茶:“别管。”
外面站着两个金贵人物,围观的人越发多了起来,等秦芃听完戏走出来,见外面已站满了人。秦芃不有的笑了:“哟,诸位站在这里,唱的又是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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