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征压下到了嘴边的问话,对周围的窃窃私语也恍若未闻,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身把她压进怀里。原本保持着几分距离的拥抱,瞬间被他严丝合缝地揉进了怀中。
看不见表情,傅征仅凭着她的肢体语言猜测到她的情绪,他犹豫了几秒,低声道:“交给我,嗯?”
燕绥的手心有点麻,抱住他的几秒里脑子白茫茫得像幼时老旧的没有信号时满屏雪花的电视机。
开门时毫无防备看到一双男人皮鞋的冲击感和对未知事情发生的本能防御,让她在现场慌了阵脚。
傅征来之前,她在接受出警民警的身份核实,听男人敦实的声音条理清晰地逐一询问她整个事件,并抛出合理的质疑时。她有那么一瞬间,为自己处事惊怪,不稳重,产生了些许惭愧的情绪。
惊疑,无措,懊恼这些情绪在傅征出现的这一刻,悉数转化,她理所当然地把傅征当成了她的台阶。
出乎预料的,傅征居然意会了,所以他说得第一句话不是用来安抚她的“没事了”,而是“交给我”。
她忽然有些想笑,环在他颈后十指紧扣的手指微松,脚跟落实地面后,她低着头,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很含蓄地点点头。
傅征没有立刻松手,他揽着燕绥往后移了一步,抬手按下电梯的上行键,对再度看来的民警微微颔首,正色道:“先去楼上看看吧。”
始终停留在一楼的电梯,在按键后的下一秒就向两侧开了门。
傅征先松手,握住燕绥的手腕,先一步迈进电梯里。
紧跟着进来的是两位民警和物业处的值班经理,其余人默契的一致留在了一楼的大厅里。
——
傅征进入电梯后,先寻到电梯内的监控摄像,目光微定。
监控是常见的球机,镜头朝向电梯口,此时镜头中心的位置散着红光,红光闪烁,显示着正在工作状态。
他的视线一转,侧目看向电梯门侧的楼层按键。
物业经理正用有管理权限的门禁卡刷卡,滴声提示后,他抬手按下27楼数字键,电梯开始上行。
一路沉默,电梯上行至27层,提示到达。
民警和物业先步出电梯,燕绥迟疑了一下,后脚跟着傅征走出去。
房门仍保持着燕绥离开前打开的角度,灯光切入玄关照亮的那双摆放整齐的男人皮鞋也未发生过丝毫偏移。
这个角度,饶是几个大男人站在门前,望着黑洞洞的里屋都有瞬间后颈发凉。
声控灯熄灭之前,傅征推门而入。
燕绥被他握着手腕,跟在他身后,低声提醒:“电灯开关在鞋柜上面。”
灯应声而亮,暖橘色的灯光扑洒下来,瞬间驱走了刚才冷光下的诡异感。
——
傅征放轻了脚步声,沿着墙根从玄关走到客厅。
落地窗拉上了窗帘,外界的光线被遮得密密实实,什么也透不进来。还未适应黑暗的眼睛,视野所及一片墨色的暗沉。
燕绥伸出去的手指碰到多宝格装饰架,继续提醒傅征:“九点钟方向有总开关。”
傅征抬手,轻触电源开关,下一秒,灯光亮起,整个室内灯火通明。
他转身看向燕绥:“你有拉窗帘的习惯?”
燕绥也正盯着被拉上的窗帘,暗自压下心底升腾起的诡异感,缓缓摇了摇头:“客厅的窗帘,我就没拉过。”
“站这。”傅征松开手,先进房间。
跟在最后的物业看着傅征进屋,走近真就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的燕绥身旁,怀疑道:“燕小姐,是不是你男朋友换的鞋子放在玄关,你不记得了?”
燕绥侧目看他,刚揉红的眼角像一抹烧红的印记,眼锋凛冽。
半晌,她摇头:“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
物业经理顿时噤声,他转身跟上两位民警去检查别的房间,只不过每次到了门口,他便不便进去,只站在门口四处环顾。
那架势,看着不像是检查房间的,倒像是在欣赏房间的装修。
——
民警排查完主卧客卧后,互相对视了一眼,年纪偏小些的小警官先嘀咕:“门锁没破坏,屋内没有脚印,就连翻找的痕迹也没有,看着不像是入室偷窃啊。”
另一位民警没应声,他巡查完最后一个房间,折回门口:“燕小姐,你检查一下,看有没有损失财物。”
燕绥刚从主卧检查完去衣帽间,她的小金库不多,除了主卧床柜里几笔日常备用的现金,卡包里的银行卡就是衣帽间的名牌包和手表。再值钱些的,不是在银行就是在燕家别墅。
等把所有她记得起来的贵重物品都清算了一遍,燕绥的眉头拧得越紧。
主卧的床柜被拉开过,她随意堆放的港币和数张外币都有移位的痕迹,现金的摆放位置也有更改。显然是有人曾经打开过这个柜子,甚至可能财迷心窍地动过心思,可燕绥来回数了几遍,数量是一张都没少。
包括衣帽间,她陈列柜里的贵重手表,数额从几十万到几百万不等,都有被拿起欣赏的痕迹。但同样的,没有丢失任何一只。
她挠了挠下巴,对上傅征问询的目光,摇摇头:“什么都没少。”
“没有财产损失,不能立案调查。”傅征沉吟数秒,道:“他应该也是知道这点。”
物业经理跟燕绥一起在衣帽间清点财物时,傅征留在玄关,仔仔细细地把那双黑色皮鞋打量了一遍。
这双鞋干净簇新,像是刚从商店买来,还未穿过就被放在了这里。
鞋垫上标注着尺码260,是最常见的男鞋尺码。
圆头鞋尖,鞋身偏窄,所以实际尺码应该偏小一号。鞋面皮质偏牛皮,鞋底是橡胶材质,无论实体店还是电商,这种款式材质的鞋子都能找到不少,毫无鲜明特点。
这个人的目的,可能只是为了骚扰燕绥,昭示他的存在感。
所以现金,手表,哪怕是这个家里的任何东西他都没有带走。
燕绥的想法和傅征的不谋而合。
她沉吟片刻道:“我前几天出差回来后,就感觉有人跟着我……”顿了顿,她又道:“不过我长得好,走到哪都有人悄悄盯着看,所以也没觉得要引起重视。”
趁没人注意这里,她勾勾手指,示意傅征靠近,等他配合地俯下身来,神秘兮兮道:“而且最近,我不小心在网上火了,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疯狂迷恋我的男粉丝啊?”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声音轻细。靠的近,她温暖的呼吸时不时撩着他的耳朵,傅征的鼻端,隐约有几缕暗香浮动,他偏头望向她。
燕绥以为他不信,较真起来:“难不成我看着没这魅力?”
傅征要敢说是,她保证下一秒就招呼他一套组合拳!
结果,傅征什么也没说,他抬手,把物业经理刚才递给他的香烟顺势夹到她耳后,抬步走向站在玄关四处张望的物业经理。
……
什么意思?
打发她?
——
傅征是和物业经理交涉调看监控的事,物业经理有些不情愿。他私心觉得是燕绥自己出的问题,和小区安保无关,便推脱自己做不了决定和傅征打太极。
警方挨个排查完所有房间,角落,外置机,甚至床底,只要是能藏人的地方他们都事无巨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异样后,走到玄关,有些为难道:“房间我们全部检查了一遍,确认安全。燕小姐也没有财产损失,立不了案。”
“可能你女朋友进门看到陌生皮鞋的时候太紧张,产生了太多联想。我建议你们先问问知道密码的家人,朋友,看看今天是不是有人来过这里,没有告知她。”
物业经理一言不发地听完,忍不住开口道:“我们小区的安保一向不错,从未出现过纰漏。”
言下之意,似附和着警方的说辞埋怨燕绥对一双鞋子大惊小怪。
傅征抬头,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的威压,像是暗中有一双手压上物业的背脊上,让他瞬间呼吸急促。他眼皮猛地跳了一下,识趣地闭上嘴。
眼下没证据,一双男士皮鞋的确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还得从小区的监控录像入手,排查是否有可疑人员。
傅征思忖了几秒,道:“户主单身独居,知道公寓密码的人没超过三个。她的亲人除了分居在外的,还有在国外没回国的。她的思维逻辑也没有出现幻觉,更没有被害妄想症。”顿了顿,他补充:“她是公众人物,有一定的知名度,不排除有人蓄意骚扰。”
认真做记录的小警官“咦”了声,问:“燕小姐是公众人物?”
傅征回答得面不改色:“是,财名在外。”
第四十二章
还不知道自己“财名在外”的燕绥倚在门口给辛芽发微信。
刚寻了借口提前下车的辛芽,跟着人潮穿过马路,去对街一家老字号买卤味和炖品。
九点半,正是夜市刚开张的时间,狭小又老旧的店面前热气蒸腾,辛芽边排队边刷微博。
前两天得到燕绥准许后,辛芽准备了资料认证了微博,正式接管“燕总全球粉丝后援会”的微博账号。最近一有空,就在打理微博。
正忙着申请#燕绥#的超级话题,微信提示拉出横幅,她顺手点开。
小燕总:“安全到家了?”
辛芽刚要打字,排在她后面的女孩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到你了。”
微信“叮咚”一声,又追了一条:“今晚方便收留你家大老板不?”
辛芽眼皮一抬,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要一份的外卖立刻又追加了燕绥那份,扫码结账后,她从窗口接过那两盒拌了香醋和辣椒的卤味,腾出手给她回语音:“我跟燕副总天生磁场不和,他可能有事吧,一路上频频低头看手机。我怕耽误他事,他回头给我穿小鞋,很善解人意地借口要带夜宵回去,在地铁站下车了。”
她絮絮叨叨的,又拎起那盒卤味和炖品,嗅着令她食指大动的食物香味,哼哼了两声,愤然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闻着我买夜宵的味追来了!”
微信里三言两语地说不清,哪只小贼闯空门,燕绥自己心里也没谱,再加上辛芽胆子小,她略一思考就决定把这事先按下不提:“没有我的份,你就等着瞧啊。”
打完这段字,她探出半个身子,见傅征正欲送警察出去,忙收了手机跟上去。
——
小警官边往外走边热心叮嘱傅征:“你们可以翻查下监控记录,看是否有可疑人员。一旦发现异样,立刻通知警方,我们一定会重视的。”
傅征颔首,把人送到门口:“辛苦你们了。”
小警官扶了扶帽檐,板直了背脊道:“应该的。”
物业经理已经先一步进了电梯,小警官转身往里走了一步,想起什么,又折回来,道:“我们最近也会尽量安排警力覆盖,周边多加巡逻,加强警戒。”
话落,目光不自觉地落向不知道何时跟出来的燕绥身上,微微颔首后,转身进了电梯,这次是真的走了。
——
燕绥双手环胸倚在门口,慢悠悠道:“看着挺年轻,应该还在实习期,怪热情的。”
傅征立在原地,转头看她:“你呢?”
这话问得简单,听着还有些没头没尾,燕绥却听懂了,微微一笑:“我不一样,我始终保有热情。”
不等傅征问原因,她迫不及待补充道:“我赚一笔能养几百口人一整年,这种成就感可不是一般工作能有的。”话落,意识到自己面前就站着位为人民服务的海军战士,收回来不及了,只能补救:“你例外啊……”
傅征没搭理她,错身进屋时,瞥了眼玄关那双男士皮鞋,脚步一顿,和她并肩站着,调侃了一句:“这会不怕了?还能贫嘴。”
这种难得可以示弱的好机会,燕绥不蠢,她当机立断握住傅征的手腕,软着声音道:“怕。”
“现在看见这双鞋子,我都得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她抬眼,和他对视,情真意切地想在脸上刻上“我害怕”三个字。
她还真没撒谎。
房间排查过,已经确认屋子里没有藏人。她除了会脑补半夜自己睡得正香突然被人拍醒,醒来看见一张人脸的惊悚以外,对这双鞋子最初时的恐惧早已经淡化。
人的害怕往往是因为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她现在最想做的,是把这个故弄玄虚的人拎到眼皮子底下,好看看他那双脚是不是真的不想要了。
不然就跟心头梗了根鱼刺一样,吞饭团咽醋都软化不了,仍旧扎得她胸口疼。连带着让她看整间屋子都有些不顺眼,总有种所有物被人侵犯的膈应感,七分焦虑三分记仇。
傅征被她握住手腕,僵了一瞬,他垂眸和她对视几秒后,手腕微挣,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心:“先改掉门锁密码。”
他牵着她进屋:“去收拾东西,今晚搬到我那住。”
燕绥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和他相握的手上。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将她完全包裹。那一瞬的触感像是过了电,从指尖到心口,一路酥麻。
没等她好好回味这个感觉,傅征已经松开手,目光在她脸上微微一定,问:“还是你想住在这?”
燕绥条件反射地立刻摇头:“不想。”
傅征抬腕看了眼时间,开始计时:“那……五分钟。”
五分钟?
傅长官是不是对女人的收纳能力有什么误解?
“喂……”
傅征:“四分五十三秒。”
靠!
燕绥不吭声,转身进屋收拾东西。
——
燕绥收拾完东西出来,傅征还在检查门窗,所有活动的锁扣他都摸了一遍,一一确认。
“郎其琛经常过来?”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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