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噗嗤一声笑道:“是从江陵运来的。”
陆曼儿一听,面露喜色,道:“那不就是洛公子的家乡吗?再给我两颗。”说完,忽觉得失了态,脸上晕开了一丝羞红。
小丫鬟全看在眼里,眉毛上挑,只乐不笑,道:“哎呀,我这个人有一个臭毛病,喜欢小姐呢,就喜欢小姐身边的东西,琴啦,香炉啦,还有小姐屋顶的乌鸦。”
陆曼儿知道自己的心思被这小丫鬟猜中,变相的道出“爱屋及乌”这个道理。便起身要去抓千雪,千雪却忽地跳到一旁,嬉皮笑脸地做了个鬼脸。别看这丫头身材娇小,可灵活呢,陆曼儿扑了几扑也没抓住她。
主仆二人正嬉戏打闹,屋外忽传来一声娇笑,原来是秋月领福伯来了。福伯是府里的管家,掌管着陆府里的开支,这个精瘦的老头儿像木头一样立在屋外,等候着小姐的吩咐。没有夫人的命令,他是不敢踏入小姐的闺房半步的。
秋月假装细咳一声,陆曼儿和千雪方知有失体统,也假装正经起来。
福伯见小姐停了嬉闹,方走上前弯腰作揖道:“不知小姐找老奴,有何要事吩咐?”
陆曼儿刚才沉浸在喜悦之中,差点忘了有正经事要做,便对福伯说道:“去账房里取二百两银子出来,我有事情要做,账目记在我的头上。”
福伯一听二百两银子,吓了一跳,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对贫穷人家来说,那可是天大的数字了。
福伯却道:“不知小姐要这么多银子干嘛?要是平时也只是开销十两八两的。”
陆曼儿一听,气道:“你就不要问这些了,我要这么多银子有自己的用意。”
千雪和秋月站在一旁,也傻眼着,不知小姐要这么多钱干嘛,又不添置家具,又不购买木材,到底是?
福伯一脸为难,面容扭曲地说道:“不是老奴不肯开这么多银子,而是每一笔银子都要经由夫人,恐怕夫人的那一关难过去。”
陆曼儿却道:“这些银子我也是暂时借用,很快就补齐,倘若有个意外,那下个月就…从你们的薪水里面扣。”
“啊”
千雪和秋月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叫出来,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们的小姐,直到现在她们才知道,她们一向善良的小姐也有蛮不讲理的时候。
陆曼儿咬紧嘴唇,这个决定非实施不可,至于她们的误会,日后再给她们细说。
福伯道:“小姐这个忙,老奴万万做不到。”
陆曼儿灵机一动,继续说道:“今天老夫人已上寺庙拜佛去了,这笔银子可不经由她的手。”
福伯歪着头犹豫不决地说道:“可是…”
陆曼儿突想,再这样为难他下去,非得把他的头弄大不可,于是说道:“我看这样,你先给我开二百两银子,我把这张古琴给你做抵押,你拿到当铺里去,少说也能当个两三百两银子,到时我有钱了,你再给我当回来,你看如何?”
福伯一听,喜道:“妙计,那老夫立刻去给你开账。”
福伯转身而去,秋月也告了辞,说是院中还有花草要修剪,就不陪两位了。
千雪一听小姐要当了古琴,更加疑惑不解地问:“小姐,这古琴可价值不菲,跟了你那么多年,难道对它没有感情吗?你要是当了它,以后怎么打发那些无聊的时光?再说,你究竟为了谁,要借那么多的银子?”
陆曼儿脸色忽沉,幽幽说道:“在这个家里,一切都由娘亲做主,我只借点银子,也要经由她同意。当了古琴,这已经是万全之策了,你不要问那么多。”
千雪只好缄口,倘若小姐真遇见什么重要的急事,哪怕是当了自己的所有东西,甚至是卖了自己也愿意帮她的忙。之前她还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小姐,此刻她的心里一阵阵愧疚。小姐是个好人,行侠仗义,乐善好施,只是她的性格太刚烈,难免和管教严厉的老夫人有冲突。她之所以不讲出实情,恐怕有她的苦衷。
“小姐,我…我…”千雪欲言又止。
“这傻丫头,有话就直说,结结巴巴的作甚?”陆曼儿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说。
千雪本想向小姐道歉的,可话到嘴边却被她咽了下去,她润了润眼中激动的泪水。改口道:
“我给小姐倒茶。”
陆曼儿接过千雪手中的茶杯,只品了一口便放了下来,觉得索然无味,走到衣柜面前,打开衣柜门,精挑细选,挑了两套白色劲装,扔了一套给千雪。
小丫头一脸茫然,小姐到底想干什么?
“立刻换上,一会儿我带你去见见朋友。”陆曼儿微笑道。
见见朋友?千雪才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洛…她一拍脑袋,暗自说道,我真是笨到家了。
不多时,主仆二人皆换了白色劲装,互相对望,觉得神采奕奕。又坐到铜镜前打理起发髻来,也不多时,发髻便打理完了。千雪梳了个飞仙髻,上面插了支镶有五颗珍珠的金钗,发髻中央又陷了一支金蝴蝶锁针,婀娜多姿,妩媚动人。
陆曼儿则是一文弱书生打扮,发髻用一匹白色丝带捆扎,垂于两肩,简间约约却楚楚动人。
梳理完毕,福伯已用檀木盘子端了银子过来,候在小姐闺房外。看着陆曼儿奇怪的装束,老管家不禁吃了一惊,这男儿装扮,出了门可要招来笑话,落下笑柄,恐怕以后会殃及陆府颜面,但碍于自己身份低微,一番耿直之语只好藏于腹中不表。
“小姐,你要的二百两银子已经送来了。”福伯说道。
千雪接过福伯手中的银子,笑嘻嘻地说道:“福伯,您真是个大好人,以后有什么好处,自然不会亏待你。”
福伯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心想,这两个小祖宗不去外面惹是生非,扫了陆府的颜面才是关键之事,老奴这身枯朽的骨头也不知能熬得过多少时日,那还希冀有什么好日子过。
千雪把银子轻轻放在书案上,说道:“小姐,请过目。”
陆曼儿扫了一眼盘中银子,确实是这个数,想了想,将手中抱了很久的古琴递到千雪手中,示意她交给福伯。
福伯接过古琴,脸上泛起了一丝满意,摆了摆头离开了。
“走吧,咱们出发。”
陆曼儿拾了一把折扇,走出了门,那折扇上落有名家字迹,是一行草字。
“落花有意,流水有情。”
本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陆曼儿的折扇上偏偏将“无”字换成了“有”字,流水也变得有情了。
别人那里知道,陆曼儿是个有情之人,有情之人,心胸自然开阔,天地间的一切都变得有情。这就是为何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千雪端着银子跟在陆曼儿身后,可是手中有物,脚步便变得不轻盈,很不自在。走到正院,忽见院中有两小厮在打扫庭院,千雪便呼过来,接过手中之物,顿时蹦蹦跳跳拉住小姐的手,前窜后跳,像个小孩子一般天真顽皮,嘴中尽说些拍马屁的话。
出了陆府,陆曼儿一行人径直往洛晨曦所在的驿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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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帼不让须眉
京都之城,果然热闹非凡。
自大街至诸坊巷,大小铺席动辄成千上万,鳞次栉比,皆无虚空之屋。各种当铺,酒楼,布庄,字画店更是应有尽有。
陆曼儿许久没出来活动筋骨了,看着摩肩接踵的人群,异常欢庆,心里阵阵欢喜。
小丫鬟千雪则窜入到各大摊位前,拿着那些价位不俗的胭脂水粉,东瞧瞧,西望望。挑选中意的,便和小贩争议起价格来。
“小姐,这些都是上等货,要不要买一小点?”千雪转身对走得闲情逸致的陆曼儿呼道。
“你自己买吧,我用不着这些东西。”陆曼儿并没理会她,大步流星地走上了天桥。
“姑娘真是好眼力,这些胭脂全是外来货,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小贩不厌其烦地夸讲着自己的胭脂,这已是他用惯了的套词。
千雪挑了两盒中意的胭脂,用一块粉红丝帕包扎起来,付了银子,却瞧不见了小姐的踪影。
陆曼儿正悠悠地赏着河中风景,忽听得后面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
“抓住那个小偷。”
陆曼儿却是一愣,□□之下居然还有小偷,也太不像话了吧。她转身定望,见四五个小厮扮样的男子正追着一个乞丐。那乞丐慌不择路,忽地掉头,往天桥上跑来。
陆曼儿好眼力,一眼便瞧出这乞丐身份,乃一年轻女子乔装而成。
要不是还有事,陆曼儿真想留下来看看热闹。这些日子待在闺房中,已把人闷慌了,难得遇见一场好戏。
陆曼儿正想转身离开,那乞丐忽然窜到她的身后,竟将她做了挡箭牌。
五个小厮也赶了上来,气喘吁吁,看来是费了一番劲。陆曼儿却暗自佩服这小乞丐的脚力。
五个小厮中,为首的是一个满脸长满麻子的粗汉,喘足了气,终于站出来说话:“这位公子,麻烦你把身后的小偷交出来。”
愿看热闹的观众,纷纷抢上天桥,围了个水泄不通,那天桥本来地方狭窄,这么一聚人群,几乎要垮塌了。
小乞丐躲在陆曼儿的身后,眼睛骨碌碌地望着陆曼儿,祈求她不要把自己交出去。
陆曼儿虽猜不出这“乞丐”的真实身份,但从她的身形,眼神以及气质可以判断,她绝非是个凡人。
“不知这位小…不知这位姑娘偷了你们的什么东西?”陆曼儿将折扇一横,挡住几个小厮说道。
那粗汉道:“反正是件宝贵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不便与你说。”
陆曼儿道:“捉贼捉赃,既然你们也说不出是什么东西,那就是在诬陷别人咯。”
“是一件…”小厮中有一人差点说了出来,却被粗汉一把捂住了嘴。
那粗汉走到陆曼儿身旁,上下打量起来,心想,这小子长得眉清目秀,一副瘦弱的身子,凭着一张不烂之舌,居然还想当起护花使者来。于是咧嘴一笑:“公子交不交出人来?”
陆曼儿道:“不交又如何?”
粗汉却道:“我们几个虽然不才,可也懂些拳脚,只好请公子赐教赐教了。”
粗汉语毕,后面四个小厮眼里忽闪过一道阴狠的目光,将衣袖撩了起来。
陆曼儿心想,这群人恐怕要与我来狠的,我很久没活动筋骨了,就陪他们耍耍。
“动手。”粗汉一声令下,四个小厮猛地扑了过来。
众人都为陆曼儿拧了一把冷汗,这文弱书生,今儿肯定被打散架不可,干嘛要打肿脸充胖子,好好的路不走,非要维护一个小乞丐。
四个小厮,拳风虎虎,配上那双凌厉的眼睛,咋一看煞是骇人,拳头如流星一般往陆曼儿头上砸去。这一刹众人皆不敢看,才刚闭上眼睛便听见落水惊呼,倒地求饶的声音。谁也不敢相信陆曼儿会有那么快的身手,众人定了眼,瞧了个仔细,才掌声如雷。
陆曼儿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躲在身后的女乞丐却看得目瞪口呆。她拉着陆曼儿的衣脚,不知是怎么回事,她突然觉得这“少年”是那样的温柔,多情。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她不敢再看这“少年”一眼,因为他的眼神可以将自己秒杀到尘土里。
她笑了,笑得如春花般灿烂,她觉得这一刻比待在皇宫里要有趣得多了,这个翩翩美少年也比皇宫里的任何人都要有趣。
“现在你该告诉我,你到底拿了他们的什么东西?”陆曼儿转身望着她,她的眼光躲躲闪闪。但她知道,眼前的这位“少年”是不该欺骗的,她缓缓地从怀里取出了一件东西,递到陆曼儿的眼前,又赶紧撇过头去。
啊——
众人几乎要尖叫起来,原来她偷了一件女人的衣服。
“这…”陆曼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天下值钱的东西可多了,为何要拿一件女人的衣服。
“不,我不是有这个嗜好,这是个误会,你听我解释。”她慌忙解释道,她的声音很好,犹如银铃一般动听。
“你用不着解释,既然是误会,那也是个美丽的误会,就让这个误会永远藏在你的心里吧。”陆曼儿阻止她,笑道。
正此时,千雪挤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陆曼儿面前,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发生这么多事情。
“小…公子,这人是谁?”千雪好奇地问道。
“可能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吧。”陆曼儿回答千雪说。
她立在地上,思绪万千。是啊,她确实是无家可归,那个守卫森严的皇宫怎么会是她家,它像个牢笼,囚着她那颗不安寂寞的心,每天要面对无聊的人,做无聊的事,坚守无聊的规定,生活毫无意义。作为公主,那是别人羡慕嫉妒的身份,可是她却开心不起来。她甘愿做一个平凡的人,所以她一次次逃出皇宫,偷拿人们的东西,希望从被追赶的过程中寻找到一点开心和刺激。
一个公主的生活过得如此,令人揪心。想到这些,她简直想伤心地痛哭一场。可是现在全变了,因为冥冥之中,上天已安排一个人与她相遇。这个“少年”,每看他一眼,她的心都要扑通地跳一次,看着他,她就仿佛愁云尽散,开心起来。
她正想问这“少年”的名字时,陆曼儿却走远了,她只好失落地悄悄地离开人群。
“你这死丫头,刚才差点就说漏嘴了,以后记得叫我公子。”陆曼说道。
“是,公子。”千雪嬉皮笑脸地回道。
笑谈间,已到了驿馆的门外,里面传来阵阵骏马嘶鸣。门两侧站了两个人,陆曼儿细看才发现,是好友郭惇和林彤山的家仆。
两个家仆看见陆曼儿,忙上前拱手道:“陆小姐,我们在此等候多时,快快请进。”
陆曼儿回礼问道:“郭公子和林公子到了没?”
郭惇家仆道:“二位公子早到了,此刻正和洛公子切磋箭法。”
“曼儿,你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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