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试试怎么知道。
比起好友乔雨霏,阮念初在阮母那儿得到的回应就积极多了。
阮母很高兴,而令她高兴的原因很简单,女儿当了这么多年木头,总算铁树开花,让人给勾开窍了。虽说对方不是本地人,刚被调来云城还没买房,但这些都没什么,只要人靠谱,女儿喜欢就好。
阮念初对此却有点尴尬。
那天她和厉腾提交往,纯粹是头脑发热鬼使神差,事后回想,实在是傻。他说了有喜欢的人,其实同意交往,只算帮她一个忙。
那她喜欢他么?这个问题,她自己也答不上来。当年在柬埔寨丛林,他护她度过人生中最痛苦难熬的二十一天,人在少女时代都有英雄情结,说对他半点没动心,那不现实。只是事后,她脱险回国,他继续执行任务,他们便天各一方再无瓜葛。
谁又能想到,七年后的现在,会有这场未知的重逢。
天意实在难测。
大概,他们之间是真的有缘分吧。
之后只过了三天,她的这个想法就得到了印证。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阮念初吃完饭离开食堂,准备回午休室睡觉,谁知走在路上,忽然被声乐分团的分团长给拦住。
事情很快交代下来。
说是空军政治部组织的学习会还没开完,负责接待工作的女同志却突发疾病,需要人顶替,可其它文职人员手上又都有工作,抽不开身。领导们便想从工作相对较轻的文工团里调人。
接待工作,其实就是些费力不讨好的体力活,端茶送水兼做引导员,文工团不太乐意,又把烫手山芋抛给了比他们更低一级的演出团。
再一抛,就抛到了阮念初这个无军籍签约演员手上。
身在组织,即便不是军人,服从命令也是天职,阮念初自然一口答应。分团长很欣慰,拍拍她的肩表扬了几句,便道,“开会地点在人民饭店7楼的大会议厅。明天早上七点半去报道,别迟到。”
*
次日早上七点二十,阮念初一手豆沙包,一手豆浆,准时出现在人民饭店7楼。会议厅的门开着,里头有两个穿军装的男女正在忙活。
阮念初把喝完的豆浆杯扔进垃圾桶,敲了敲门。几人转头看向她。
“你好,我是演出团过来帮忙的小阮,请问我需要做什么?”
一个中年女人道,“你过来帮我们整理会议资料。”
“……不是接待工作么?”
中年女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接待工作有专人负责,你不用管。”边说边把几份资料递给她,“楼下左转有复印店,你去把这些资料再复印二十份备用。”
看来是上头在传达命令时出现了偏差。阮念初没多想,拿起文件就下楼了。
复印店不难找,出了大门左转就是。
正印着,忽然听见几声汽车喇叭声,很刺耳。她转过头,看见一辆黑色吉普停在路边,驾驶室的车窗落得很低,一只手搭在窗边,色泽古铜,修长分明,中指和食指之间还夹了一根烟。
她不由愣了下。
那人盯着她,掸了掸烟灰,冲她勾手。她走过去,笑着,尽量自然地跟他打招呼,“八点开会,你来得这么早么?”
“睡不着。”厉腾说。他被烟熏得眯了下眼睛,打量她几秒,“你怎么在这儿。”
阮念初跟他说了下情况。
厉腾点头,随手把烟掐灭,忽然又道:“晚上散会之后等着。”
她不解,“有事么?”
他说:“顺路,捎你回家。”
天上掉馅饼的事,她当然不会拒绝,于是笑着应下来:“好啊。”
政治部组织的学习,其实每回都差不多,主要目的是提高军官干部的思想觉悟。会场内,与会人员全神贯注地听着,会场外,阮念初靠着墙壁打瞌睡。
午餐是酒店配置的自助餐,七菜三汤加水果,端着餐盘任选。
阮念初选了个角落,边吃饭,边继续刷那个养男人的游戏。
没刷几分钟,面前忽然多了一份餐盘。她视线上移,面前站着一个瘦高瘦高的军装青年,皮肤黑黑的,容貌端正,眼睛明亮。
她把餐盘往自己面前挪了挪,不挡住别人。
青年坐下来,突道:“你是晚会上唱歌的那个阮念初同志,是吧?”
阮念初有点茫然地点头。
这时,又一份餐盘“哐”的声放到了桌上。她又抬眼,厉腾冷着脸坐到青年旁边,低头吃饭,一言不发。
青年看见他,笑呵呵地招呼道:“厉哥。”
厉腾冷淡地点了下头,眸微垂,还是没有说话。
青年的目光又回到阮念初身上,他兴冲冲的,眼睛里都在发光,“阮念初同志,你那首歌唱得真好。之后好多人都在夸你。”
阮念初干笑,“首长们太过奖了。”
“你基本功那么扎实,从小就学唱歌吧?”
“没有,高中才开始。”
“那你天赋不错啊。”
“一般一般。”
青年闲聊的情绪高涨,阮念初出于礼貌,只能配合。就这样闲侃了五分钟,她余光里看见,厉腾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扯开军装最上端的纽扣。
很热吧。阮念初抬手扇了扇风。
青年又说:“我对声乐啊文艺这一块儿挺感兴趣的。这样吧阮念初同志,咱们微信扫一扫,加个好友,以后多探讨。”
“……”阮念初呛了下,婉拒了。对方的态度却很坚持。她无奈,只好拿起手机,准备退出游戏扫一扫。
不料,刚碰到手机壳的边,一只手横空出现,把她的手机给拿了过去。
阮念初愣了,热情青年也愣了。
厉腾的表情却泰然自若。他垂眸,手指随便在屏幕页面上翻动,退出,轻点几下,熄屏。短短几秒之后,他就把手机重新还给了阮念初。
她成了一个大写的问号。
厉腾淡道,“我手机没电,借你的看下时间。”
“……哦。”
“散会之后到楼下等我,别乱跑。”撂下两句话后,厉腾端起餐盘径直走人。
热情青年见状,自然看出两人之间的端倪,干咳着挠挠头,尴尬地也起身走了。
阮念初继续吃她的饭。再点亮手机屏一看,差点吐血——她养男人的游戏,什么时候被人卸载的?
好气哦。
*
散会之后,厉腾果然开车送阮念初回家。她本想就游戏被卸载一事,找他问清楚,但转念一想,自己年近二十六还玩儿那种小游戏,确实有点幼稚。于是作罢,只悄悄地又给下了回来。
半路都是无言。
经过某处红绿灯时,厉腾忽然说:“你平时周六都做什么。”
“睡觉。”阮念初很诚实。双休的两天,一天拿来睡,一天拿来玩儿,她觉得自己的安排相当合理。
“这周六有空没?”
“……”她转眸,他直视前方,冷峻硬朗的侧颜笼在街灯的暗光中,棱角被柔和几分。她感叹他是真的好看,三百六十度,零死角。
“有啊。你问这个,是找我有什么事么?”
厉腾说:“带你去一个地方。早上九点,你家小区门口见。”
阮念初把这句话,思来想去好一阵,脱口而出:“约会?”
话说完,他动作微顿,侧过头,目光直勾勾落在她雪白的脸上。几秒的对视后,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别过头,两颊不自觉地爬上一丝红晕。
有个词叫食指大动。
他食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下,视线收回来,应得漫不经心:“随你怎么想。”
第18章
随你怎么想。
这五个字萦绕在阮念初脑子里,形成了回音。直到洗完澡躺床上, 她都还在思索, 厉腾的回答究竟是肯定, 还是否定。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没想明白。
不过有另外三件事, 她倒是明白了。其一,厉腾这个现任男友实在高冷。虽然七年前他也冷,但充其量只是座刀山, 远没有到如今这刀山掉冰渣的地步。其二, 厉腾对她果然很没兴趣。
至于其三,就是在以上两大背景下, 厉腾还能同意先和她交往解她燃眉之急, 可见, 他这个解放军救苦救难, 实在是人民的好儿子。
阮念初不由有些感动。心想,他既然雪中送炭, 她自然也该慷慨解囊,占人家那么大便宜,报答一下也是应该的。
琢磨着, 她点开微信,给厉腾发过去一个一百九十九块的红包, 备注那栏写着: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过了大约五分钟, 系统提示红包已被对方拆开。下一秒, 厉腾也给她发了个红包。
阮念初迟疑了会儿, 把红包收了。
点进去,两百块,比她发过去的刚好多一块。
“???”阮念初打过去一长串的问号。
厉腾的回复只有一句话:行贿受贿,知不知道贿赂军官怎么判?
“……”香蕉他个不拿拿。交流好难。
*
红包事件之后,阮念初就没再主动给厉腾发微信。她不找他,他当然更不会找他,两人的对话框往下一拉,全是空白。
学习会那边的忙,她照旧去帮,碰见厉腾便笑着打招呼。他的回应一如既往的礼貌,也一如既往的冷淡,偶尔散会之后没事,就顺带把她捎回家。
阮念初觉得,她不像他女朋友。她就是个蹭车的。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父母不再一会儿疑神她性取向有问题,一会儿疑鬼她会嫁不出去,给她安排一系列相亲流水宴了。
工作日结束。
周六早上,艳阳高照。这样的天气,很适合阮念初这种懒虫一睡不醒,闹钟响不到三秒,就被她一巴掌给拍成哑巴。她翻了个身,继续睡。完全忘了“约会”这事。
九点二十分的时候,手机响了。她闭着眼,看都没看就摁挂。
刚挂,又响,她再挂。
对方锲而不舍。
直到手机铃第八次响起时,阮念初忍不住了。她暴躁地低吟一声,抓抓头,一把捞起枕头上的电话。看眼来点显示,没有姓名,只是一长串陌生的数字。
扰人清梦,她很想知道是哪个二百五大周末还这么缺德。于是滑开接听键,拧紧眉,握紧拳,努力克制骂人的冲动:“哪位?”
听筒里那位二百五的声音,音色极低,冷冷的:“现在几点钟。”
短短五个字,惊醒梦中人。阮念初懵了。再下一瞬,她扭头看向墙上的挂钟,九点四十五分。然后,她的懵神变成了尴尬。
“……对不起。”她承认错误承认得很快,接着坦诚道,“我忘了。”
厉腾不和她废话,“我给你十分钟,洗漱下楼。”
闻言,阮念初的眸光闪了闪,说:“十分钟?那不是化妆的时间都没有。”虽然不是正经谈恋爱,但约会还是要打扮一下的吧。怎么像集合跑操。
厉腾说:“不用化。”
她还是很迟疑,“可是,我觉得那样不太好。”
“阮念初。”他叫了声她的名字,语气痞冷,隐约不悦,一句话就反驳回去,“你还有哪副丑样我他妈没见过?”
阮念初霎时无语。
想想也是。当年在柬埔寨,她成日素面朝天蓬头垢面,都敢跟他睡一个屋,现在有什么不敢?妆是画给别人看的,他都不在意,她还别扭个什么劲。
于是她刷完牙洗完脸,从衣柜里随便抓了条裙子换上就下楼了。
吉普车停在门口的路边。
阮念初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坐进去,动作连贯,姿态熟稔。她啧啧原来蹭车的次数一多,人脸皮都会变厚。
厉腾还是老样子,抽着烟,冷漠的脸上没任何表情。
她低头,边系安全带边随口说:“上午好啊厉队。你准备带我去哪儿?”声音懒懒的,嗓门天生偏甜的缘故,柔和时,带出几分撒娇意味。
厉腾侧目看了她一眼。
他认识阮念初时,她只有十九岁,他对这姑娘最深刻的印象,是那副妖冶勾人的裸浴图,其次,便是她那张漂亮的脸。那时她话不多,他话更少,两人之间不怎么交谈,以致于,他直到今天才意识到她嗓音很独特。
太媚了。
一轻声,能酥进人骨头缝里。
厉腾看向她的唇。浅粉色,两边嘴角上翘,是天生爱笑的唇形。他看了好一会儿,视线才转回正前方,“郊区。”
阮念初皱眉,不解地问:“去郊区干嘛?”春天还能去踏青,夏天去能做什么?
“去了不就知道。”厉腾随手掐灭烟头,发动了汽车。
今天的天气果然很好,一路晴朗,万里无云。
厉腾带阮念初去的地方,准确的说,是位于云城郊区的一个小镇,距市区有近六十公里。他们十点出发,到时,已经过了午饭的点。
厉腾停好车,随便选了家馆子吃饭。
两菜一汤,味道不算多好,倒也不至于差。阮念初今天早饭没吃,正饿得不行,唏哩呼噜就干掉两碗大米饭。
填饱肚子以后,她拿纸巾擦擦嘴,对他真诚地说,“这家店的厨子手艺,一般。”
厉腾瞥了眼她面前一粒米不剩的饭碗,叫来服务员结账,“下次换别家。”
她被呛了呛,“……厉队长,其实,我不是很喜欢专门跑六十公里来这吃饭。你到底带我来做什么?”他是卧底生涯留下了阴影,一天不卖关子就浑身不舒服吗。
“有个小女孩儿想学唱歌。”他把一根烟塞嘴里,拿打火机点燃。
“嗯?”她茫然,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你来教她。”
阮念初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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