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三连连磕头应下,弓着背退了出去。
因为太过用力,他额头都出血了。
他也只能去石盏的营帐那边,根本接近不了主帐,可当初送帕子来的人只叫他做到这一步,下一步完全没告诉他该怎么做。
他急得脸色发白,却只能强忍着回下军营。
汉兵们见他一脸血的回来,纷纷担忧的看着他问,“石盏将军发火儿了?”
江三苦笑着摇头,“不是,是我在路上跌了一跤。”
大家叹气着表示理解,毕竟他们这些汉人在军中的地位最低,随便一个人就能要他们的命去。
磕头求饶这样的事谁没做过?
江三抿着嘴坐到自己的床铺上,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去厨房提了饭桶回来的汉兵见了便走过来,“江大哥,我今天在厨房里看到你妹妹了。”
江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汉兵砸吧了下嘴巴道:“你妹妹过得还不错,她是去小厨房领食盒的,结果走错了路,走到大厨房去了,差点没让几个兵油子欺负了,好在她现在伺候着一个什么主子,似乎很厉害,有校尉跑过来阻止了。”
汉兵说完往怀里一掏,“对了,差点忘了,当时她不小心撞到了我身上,这帕子就落下来了,给你吧。”
江三白着脸接过,就见帕子上绣了两丛竹子,他眯着眼睛一丝一缕的看过去,这才隐约看出字的模样。
他知道妹妹的绣艺好,却没想到能在绣里藏字。
江三找到了规律,再去看时就容易多了。
“三日后,告发郡主!”
江三手一紧,捏着帕子惊疑不定。
他眨了眨眼,又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下,再去看,发现还是这几个字。
他蹙着眉头思考片刻,还是没弄明白林郡主此是何意,让他去告发她?
那她还能活着吗?
虽然不解,但江三还是找机会把帕子毁了,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不得不听从。
此时,小十一脸苍白的将食盒拎了回去,林清婉已经从亲兵那里知道了厨房发生的事,她皱了皱眉道:“以后你还是不要出去了,取饭这样的事就交给兰娜去做吧。”
林清婉看向兰娜道:“你是辽人,他们应该不会欺负你的。”
兰娜尴尬的笑道:“其实今天也该我去取饭的,只是我总也找不到郡主说的那几本书,所以……”
林清婉就笑道:“没事,没书看是有些无聊,但我们可以用其他的打发时间。”
她想了想后笑道:“不如我们画画吧,你去找些画纸来,到时候我给你们作画。”
兰娜松了一口气,三王子走前吩咐了,必须要伺候好林清婉,既不能让她出去,又不能怠慢了她。
可是把一个人关在帐子里本身就是怠慢,所以林清婉要求要看新书,她便费心的去找了,谁知军中并没有几本书,她找了许久都找不到她要的。
回来的时候小十已经去厨房拿饭菜了,兰娜瞥了一眼小十,看着挺聪明的人,竟然连厨房都走错了。
林清婉坐到了桌边,和站在帐角发呆的易寒笑道:“你过来和我一起用饭吧,一会儿把石将军请来,我有事与他商量。”
兰娜便殷勤的上前摆饭,问道:“郡主是有急事吩咐石将军?”
“算不上吩咐,”林清婉道:“但事情也算急。”
林清婉想给苏章写一封信,让他约束好梁军,不要与辽兵起冲突。
她道:“梁辽两国的恩仇一夜也说不尽,而之前辽兵攻城,我们梁军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若不加大力度约束,只怕又要起波澜。”
“三王子走了,我更不想两军此时起冲突,”林清婉一副忧虑两国关系的模样道:“所以我想写信给苏将军,再次叮嘱一番。”
石盏犹豫,“林郡主,无三王子手书,我等不敢通融。”
林清婉就忧愁道:“也怪我,昨日光顾着送行,倒忘了这事,不然你派人去追三王子请示一下?我实在担心苏将军压不住我大梁士兵,此时大营正人心浮动,若是此时梁军进攻,只怕……”
石盏皱了皱眉,三王子是回去继位的,所以是快马加鞭的回去,别说他追不上,就是追得上也不可能用这样的小事去烦他。
他想了想,扫到桌上放着的笔墨,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郡主不如此时就写,我好让人送去。”
说罢主动上前,从案前一沓纸里抽出一张来给林清婉,要亲自看着她写。
林清婉微微一笑,颔首道:“也好。”
这封信她构思了一个晚上,记在心里后早上还看了一会儿《论语》,早已确定无误,所以林清婉写得很快。
一写完石盏便接过去看了看,确认没有透露辽营的信息后才折起来道:“郡主放心,我这就使人送去。”
“能不能让我的侍卫送?”林清婉道:“我还想让他回去收拾些衣物,上次来得匆忙,许多东西都没带全。”
“郡主要什么不如也给我列一个单子,我一并叫人送过去,”石盏歉意的道:“您也知道,此时大营内不安定,您的侍卫是汉人,还是少在营中走动得好。”
林清婉没有坚持,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我给你列个单子。”
石盏拿了两张信纸走了,看着人离去,林清婉对兰娜笑道:“你去把棋盘找出来,我和易侍卫下下棋。”
“是。”兰娜转身去找棋盘。
林清婉就抬头与易寒对视了一眼,微微舒了一口气,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次了。
第406章 第四百零六章 离间计
温迪罕走后的第四天,上京依然一点消息也没有,不是说可汗驾崩了吗,为何诏令一直未曾下来?
古力甲几人越发疑心起温迪罕来,或许真如江三所说,可汗根本没事,驾崩之事纯属温迪罕臆造。
而他带了兵马回京必定是夺位的。
几人有些坐不住了,而恰在此时,在边境线上戒备的辽兵遇到了对面凌晨出来打野味的梁兵。
两边的人一照面,梁兵很是放松惬意,见他们绷紧了神经要动手还忍不住叫骂起来,“你们大辽别又想出尔反尔吧?都说好了要讲和,我们只是出来打猎,可不是要和你们打仗,你们别想动手。”
辽军这边领队的小队长一惊,问道:“你说我们两国要讲和?”
对面的梁兵瞪眼,“你们还真打算不认啊,这事可是你们的三王子亲自和我们将军提的,都签了协议的,等他登基当了可汗,这一整片都是要还给我们的,我们就是提前出来打两只兔子,可不是主动挑衅啊。”
说罢,提着手中的野兔就招呼着兄弟们回去了。
梁兵们簇拥在一起,毫无防备的背对着他们,吊儿郎当的回去,一点组织纪律都没有。
辽兵们都惊呆了。
惊完后脑子才慢慢的闪过刚才他们说的话,脸色不由一变,连忙回去禀报古力甲。
不巧,负责这块地方防务的正是古力甲,听到下属的汇报,古力甲亲自把那队巡兵找来,仔细的问过他们的对话内容后便脸色铁青的道:“温迪罕,他竟然卖国!”
其他跟着来听证的将军也气愤不已,“开春那会儿他还上折说策反了大梁一个将军,说服对方和我们里应外合指日可待,可汗还赏赐了他,现在看来,不是他策反了梁将,而是梁将策反了他吧?”
“不错,当时他还遮遮掩掩的,不肯说那个将军是谁,如今看来竟是苏章,苏家三代人都在扛辽,他会投靠我们大辽?他跟梁人勾结,竟然还与可汗请功,简直可恶至极。”
“如此说来,可汗竟无事?那他此时带兵回京……”有武将说到这里一惊,面色大变道:“不好,他要逼宫。”
大家纷纷看向古力甲。
古力甲咬牙道:“点兵,回京救驾!”
“不可,万一这是梁的计谋怎么办?”总算还有人保持理智,冷静的道:“我们此时带兵离开,那云幽两州留下的人可不足以守住边境。”
“怕什么,温迪罕不是都跟大梁和谈了吗?”
“万一是假的呢?”那人坚持道:“他将云幽两州交给我们,一旦失土那就是我等失职。”
“那若是真的,难道就眼看着他逼宫吗?”
众人吵成一堆,正谁也说服不了谁时,有人领着冒着寒气的江三进来了。
外面冷得结了冰棱,但江三只有一件打了补丁的棉袄,他算是好多了,一进到大帐,一股暖气便铺面而来,他心神都恍惚了一下,很久很久以前,似乎又是昨天,他也曾有这样的生活。
一到冬天屋里便烧炭,他就呆在这样暖和的屋里读书写字,为了省一些炭,母亲和妹妹会拿着针线活儿在书房里做。
看书久了,母亲就会拉了他陪着一起说说话,不让他和妹妹太过用眼。
那样的日子仿佛是在昨天,又似乎离得很遥远了,虽然心神摇曳,但他还是利落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几乎五体投地道:“将军,您让我盯着石将军,小的总算是发现了点异常。”
古力甲冷着脸问,“什么异常?”
其他将军也不吵了,皱着眉头看向江三。
江三打着抖道:“今儿是小的在当值,但天实在是冷得很,所以就偷懒想要去厨房借些火暖暖,谁知到了那里正好碰见主帐那边的亲兵,他们是去厨房拿炭火的,小的不敢让他们发现,所以就悄悄地躲了起来,就,就听到他们说……”
古力甲眼睛一眯,问道:“说什么?”
“说这大梁的郡主还真能吃苦,这么冷的天在帐子里也坐得住,和和气气的,也不发火儿,等三王子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娶了她做王妃……”
古力甲惊得蹦了起来,其他将军也张大了嘴巴,急声问道:“你是说咱大营中有个大梁的郡主?”
“是,听亲兵们说她是被大梁那边送过来做人质的,以示互相信任,至于三王子这边则不知送了什么东西给大梁。”
众人哪里还坐得住,直接提了剑就招呼亲兵们去主帐,奶奶的,温迪罕耍人都耍到他们脑袋上了,他们却还一无所知。
主帐那边真有大梁的郡主,那温迪罕与梁人勾结的事就是板上钉钉了,他此时回京必是逼宫去的。
江三等所有人都走了,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身子悄悄溜回了下兵营,让人今天闭帐不出,免得怎么丢了性命也不知道。
以古力甲为首的将军带了亲兵一路闯到了主帐,石盏和另外两个温迪罕的心腹将军听到消息赶过来时已经晚了。
幽州大营绵延几里,且分为上中下三营。
主帐在正中,主帐外一圈住的是温迪罕的心腹侍卫们,还有上营的办公地点,再外一圈就是石盏和另外两个心腹将军的帐篷和他们的心腹侍卫,再外一圈才是古力甲等将军的帐篷。
而温迪罕从云州回来后就很忌惮人到主帐这边来,毕竟幹勒和幹准都被刺杀了,谁知的他是不是下一个?
古力甲他们为了不惹这个嫌疑,轻易也不来主帐,议事都不进这些办公地点,直接在外面找个帐篷聚在一起就能商量。
所以主帐这边藏了个大梁郡主,他们都惊呆了好吗?
此时天还未破晓,石盏他们睡得正香,所以等他们披了衣服跑出来,古力甲他们已经找到了林清婉的大帐,直接就要闯进去。
易寒哪里容许,直接呼啸一声,旁边的帐篷里便涌出十九个侍卫,团团围住他们,目光凛冽的瞪着他们。
古力甲分开众人走上前,对上这些汉人面孔,面色更冷,“你们是梁人?”
为首的侍卫冷哼一声,高傲的不作答。
古力甲便一挥手道:“给我闯进去,我倒要看看里面住的是谁!”
“谁敢?”一个侍卫上前挡住,怒吼道:“里面是我大梁郡主塌下,谁敢放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古力甲更是气笑了,“好好好,果然是大梁郡主,我正要好好看看这位郡主是何许人也,竟能住在我辽营的主帐旁。”
说罢就要开杀戒,帐门一下便被掀开,一个披散着头发,身着中衣,只是披着披风的女子被易寒护着出现在了帐前,她神色冷凝的扫了众人一圈,然后便看向古力甲,面色微缓道:“将军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古力甲上下打量林清婉,蹙眉问,“你是大梁的郡主?”
“古力甲!”
林清婉尚未回答,石盏便大喝一声,大踏步赶过来,挡在林清婉身前道:“你要造反吗?这是三王子的主帐,谁容许你进来的?”
“石盏,我问你,她是不是大梁的郡主?”
“什么大梁的郡主,这是三王子的内眷,这里岂容你放肆?”石盏冷汗淋淋的看向林清婉。
林清婉蹙了蹙眉,抿了抿嘴后没说话。
石盏就微微松了一口气,觉得林清婉还算是顾全大局,只要她不反驳,他的底气就足了些。
他精神一抖道:“古力甲,你深夜闯帐,这可是等同于造反,还不快出去?”
古力甲却冷笑道:“你不必遮掩了,刚才这些侍卫可是喊了出来,这是大梁郡主塌下,大家的耳朵都不是聋的!”
“何况,内眷?”古力甲冷哼道:“哪里来的内眷有她这样的气势?就是三王妃来了也要退一射之步,难道你还要让三王妃居侧不成?”
其他将军也纷纷上前一步道:“石盏,今天这事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三王子还不是可汗呢,若是他有悖于国家利益,我等绝不会姑息!”
“不错,不能姑息!”
“还有大王子和二王子的死,不是说是大梁所为吗,现在主帐中就有一个大梁郡主,你先杀了她为大王子和二王子报仇。”
林清婉微微挑高了眉,轻笑道:“三王子说幹勒和幹准是我大梁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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