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暖刚从店里出来,就看见陆然拎着一瓶酒远远走来。
江暖眯着眼睛盯着他的手,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
“喂!你怎么买了瓶装的了!”
“都是花雕,喝在他们嘴里都是一样的。你真以为他们会细细品么。”
陆然拎着酒,继续向前走。
江暖的心里可不爽了。
玻璃瓶的花雕能有从酒坛子里倒出来那么有感觉吗?
陆然这是投机取巧!这是作弊!
江暖越想越生气啊,如果陆然这样也算买了酒回去,那么刚才她抱了那么一路算什么啊!
他们进了院子,正好路过陈大妈的楼下。
陈大妈住一楼,自带一小片院子。
她在院子里养了一窝鸡,咕咕地叫着。
江暖斜着眼睛坏笑了一下——陆然,你不是正经八百乖宝宝吗?
她从口袋里拿出刚才买的摔炮来,朝着陈大妈的院子里一扔。
平地一声“砰——”响,笼子里的鸡被惊得声嘶力竭叫了起来,扑腾得鸡毛一阵乱飞。
“哪个杀千刀的——小兔崽子!”
陈大妈一声怒吼,推开院子门冲了出来,就看见陆然拎着酒站在门口。
至于江暖,早就跑远了,从院子拐角探出脑袋来得意地看了陆然一眼,又缩回去了。
“诶,陆然,怎么是你?你看见谁往我院子里扔炮了吗?”陈大妈见到陆然,原本滔天的怒气,下去了一半儿。
陆然抬起下巴来,暗示了一下院子的拐角,江暖却竖起了耳朵万分认真地想要听陆然反驳,谁知道他还没反驳呢,陈大妈就自己唱起戏来了。
“不是江暖吧?那个小东西从小就爱干坏事儿!从前是我这儿的葡萄藤长出去,她就把刚结出来的葡萄都给撸走了!小时候她也爱跟着大院里的小孩儿往我院子里扔摔炮!”陈大妈一脸担心地拍了拍陆然的肩膀,“你没给吓着吧?有没有炸着你啊?”
“没有。陈大妈,我上去吃饭去了。”
“哦哦,好好,你去,你去!”
窝在拐角的江暖可给气着了。
这陈大妈什么逻辑啊,一开门看见陆然在门外,竟然不怀疑陆然?
这陈大妈怎么一点正常的逻辑都没有!
陆然等也没等江暖,自己就进了单元门。
江暖探着脑袋看了半天,看见陈大妈进了院子,才一鼓作气跑回自己的单元。
谁知道陈大妈虽然进了院子却在窗口看着呢:“江暖——果然是你!”
生怕陆然先回去告她的黑状,她必须跟上陆然的脚步。
在陆然摁门铃的时候,江暖冲到了他的身后。
罗晨给他们开了门,接过了酒。
“你们两个回来了啊!饭菜都好了,快点进来。”
江怀和陆劲风也走了进来,江怀拿起陆然买的那瓶酒,笑着说:“这是陆然买的吧?”
“诶,你怎么知道?”江暖还刚想说陆然为了省力气买了玻璃瓶子的呢。
“我平时喝的都是68块钱一坛的酒,你陆叔叔嘴叼,非要喝这种108的。可不就只有陆然会买吗?这回我正好沾沾光,也喝口好的。”
“啊?不是坛子的更贵吗?”江暖有点愣。
所以,陆然不是为了省力气,而是他选的这瓶更好?
陆劲风过来拍了拍江暖的肩膀:“酒还是看年份的。”
又不是红酒,有什么年份啊!还拉图1852呢!
重点是陆然明明知道他们的爸爸爱喝什么,当她抱着那个大坛子一路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不对,在她选这坛酒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这就好比两人一起写卷子,陆然为了省力看江暖的,结果刚抄了两步,就发现江暖做错了,于是也不告诉江暖,自己做了正确答案交卷了,而且还得了老师表扬!
你说气不气啊!
上桌吃饭的时候,江暖是一点都不想和陆然说话。饭桌上的气氛倒是很热络,江怀和陆劲风回忆着往昔峥嵘岁月,貌似他们也是不打不相识,就连两人的妈妈也笑的很开心。
“小暖,这么多菜没见你吃几口啊!你妈妈做的这个八宝鸡是我最爱吃的了!”陆然的妈妈示意儿子应该和江暖友好相处。
陆然夹起了八宝鸡的鸡翅,放在了江暖的碗里,他低下声,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这只鸡在牺牲之前应该没被摔炮吓唬过。”
他的脸上是那样平淡又正直的表情。
“你那么喜欢摔炮,要不要我请你吃啊?”江暖小声反问。
“啊?什么摔炮?”
江暖侧过脸去瞪着陆然,警告对方不许乱说话。
陆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低下头来继续吃饭。
这时候电话响了,江暖的妈妈起身接了电话,然后不断地道歉,等到她回到饭桌前,抱着胳膊看着江暖。
“嗯,妈……怎么了?”
“江暖啊江暖,你可真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啊!”罗晨皱着眉头,“你没事儿用摔炮去吓唬人家陈大妈养的鸡干什么啊!”
江暖僵了僵,没想到陈大妈还把电话打到他们家来了。
“她又没亲眼看见……”江暖知道自己这事儿做的肯定是不对的,但是陈大妈这样完全相信陆然没有炸她家的鸡,而且就凭看她从院子拐角跑出去就认定了是她,让人非常不爽。
“陈家陈大妈说看见你了,她没事大过年诬陷你干什么?”罗晨其实并没有生气。
这后半句话,让江暖忽然难过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能像陆然一样懂事啊?学习不如人家好,也不会体谅父母,还要惹是生非……”
江怀的话还没说完,一直没说话的陆然却开口了:“叔叔,江暖很好。”
“她好什么啊?”江怀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不想吃了。”
江暖正要起身,但是江怀却叫住了她。
“好了!一点小事而已!还有客人在呢!你这孩子别太任性了啊!”
对啊,其实就是小事而已。
可她就活了这么些年岁,没经历过大风大浪,所以小事对她来说也是大事。
而且,总感觉陆然在她爸妈的心里有着崇高不可动摇的地位。而她江暖,仿佛天生就是用来做对比和参照的。
“爸,是不是假如有一天老师说我上课和同桌说话,你就相信啊?是不是别人说我考不上大学,你也相信啊?甚至有人说我没速度、没爆发力、没技术,练不好击剑,你就这辈子也不让我碰了啊?反正因为陆然成绩好品学兼优他做什么都是典范,是模版!你都认可都赞美!我没他成绩好我做什么都是不值得相信的?”
江暖站在那里,看着江怀。
江怀怔了怔,完全没想到有一天女儿会问他这些问题,宛如控诉一般。
“小暖,你怎么和爸妈说话呢?”罗晨想要把她拉着坐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妈妈说陆然看见她扔摔炮还能有假的时候,江暖在内心深处是希望妈妈问她:“你是不是真扔了摔炮啊!”
哪怕妈妈对她太了解,她挪挪屁股就知道她是要去洗手间还是要去厨房找吃的,她还是希望她会问她,而不是从别人的话那里就认定了她做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话,你们才会好好听我说的话。老爸说不让我练击剑,好吧……因为我学习不如陆然好,分心了会考不上大学,你们说的对。文理分班的时候,你们说文科择业窄,老爸梦想考大学的工程学,老妈是学医的,家里没人学文科,学文科没前途,我也留在理科班了,你们谁管过我挣扎的辛苦不辛苦啊?你们谁想过文科只有十个专业,十个我都能学,理科一百个专业我一百个都做不来啊!”
第12章 我不好的地方,她都好
江暖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只是个摔炮的事儿,做错事的也是她,想要恶作剧“诬陷”陆然,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老妈也没真怪她什么,可是只要一和陆然沾边儿,她就hold不住了。
心里总有股子委屈劲儿。
这就像那坛酒一样裂开了,咕噜噜流出来收都收不住。
“哎哟,小暖,坐下坐下,爸爸妈妈肯定最爱你了,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啊!再不行,你跟袁阿姨讲,袁阿姨再去好好跟你爸妈说。”陆然的妈妈抱了抱江暖。
但是江怀被女儿忽然这么一堵,缓不过劲儿来,下意识说了句:“我们哪里是光听陈大妈的,你自己以前就有扔摔炮的不良记录……”
桌下面,江怀被老婆踢了一下。
但是“不良记录”四个字又莫名其妙戳了江暖一下。
她忽然想起了饶灿之前在电话里跟她说过的,李书悦上课和自己讲话结果教英语的蔡老师反而叫她去罚站。
虽然她记得并不清楚了,但是她心里面知道,就算自己把这件事告诉爸妈,他们大概也会说“李书悦找你讲话,你不理她不就行了吗”。
她很羡慕那些被父母溺爱的孩子,做错了也被父母保护着。但是在她的爸妈这儿,仿佛永远错的都是她。
江暖起身,这顿饭她肯定噎不下去了。
“小暖,你去哪儿啊!”罗晨问。
“出去买摔炮,把全世界的鸡都炸了!”
说完,江暖就揣着口袋走了。
“小暖!小暖!”
“没事,没事,小孩子闹闹变扭一会儿就好了,我给她把饭菜留着。”罗晨叹了口气,她也看出来女儿这回是真的不高兴了,得出去遛遛。
总是那么拿陆然来比较,日积月累地,他们真的伤害到了女儿。
江怀坐在那里,看着江暖的背影,想要说什么,但是出于父亲的骄傲,不知道怎么开口。
门关上了,过了半分钟,门又开了。
江怀以为是女儿不生气了,谁知道江暖只是到沙发上拿了自己的毛线手套,又出去了。
罗晨看着江怀那眼巴巴的样子,白了他一眼说:“你啊!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你从小到大的记录很良好吗?”
“说的好像你会说话似的。陈大妈打个电话来,你不就定了小暖的罪了吗?”
谁都看的出来,江怀和罗晨夫妻两都没吃饭的心情了。
这时候,陆然忽然起身了。
“怎么了,陆然?”
“她很好。”这是他刚才就说过的话,但是好像没有人听进去,只有此刻大人们才望了过来。
陆然走到衣架上把围巾拿下来围上脖子。
“什么?”江怀一副没听明白的意思。
“她比我豁达,比我宽容,比我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不好的地方,她都好。”
说完,陆然就出门了。
江怀愣在那里,罗晨推了他一下:“你看看!你还不如孩子懂事!陆然之前从北京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就跟我说,‘阿姨,不要再拿我和小暖比较了。她自信的时候什么都能做好。’”
“陆然……他好像是说过……”江怀露出了后悔的表情,“我这……我这不是随口说的吗?哪里还真能拿她去和陆然比呢?”
此时的江暖一个人揣着口袋,吸了口气,鼻涕被冷风吹一吹,像是要在脸上结壳一样。
感觉自己说了那么些话,有点下不了台了。
但是……说了她也不后悔。
因为如果不是那一刻血冲上了脑门,她也许这辈子都说不出口,只能憋着。
但是刚才她怎么就记得拿手套,忘了拿包餐巾纸了呢?
她本来想看一眼老爸老妈有没有追出来找她,谁知道她看见的是陆然的身影,惊得她虎躯一震,立刻缩到了陈大妈小院的拐角,蹲下来猫着。
肯定是大人们抹不开面子,叫陆然下来找她。
她才不要呢!
赶紧走!赶紧走!回去吃你的饭!
江暖吸了吸鼻子,想着一会儿花五毛钱买包纸巾。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将一包纸巾伸到了她的面前。
“赶紧擦了吧。”
江暖一侧脸,就看见陆然,惊得她差点崴到脚。
“鬼要你的餐巾纸!”江暖挥开了陆然的手。
这家伙目光是会打转吗?她隐蔽的这么好,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不擦,你是要留着吃吗?”
“你才吃纸巾呢!”
“……我是说鼻涕。”
看着他的脸,江暖满心委屈忽然哭了出来。
“你怎么就是不能让人安静待会儿啊!你已经赢了好吧?我什么都比不过你,我都不跟你一起吃饭了你干嘛还要跟上来刷存在感啊!”
眼泪鼻涕都控制不住下来了,江暖恨不能全部都蹭到陆然的身上去。
陆然沉默了半分钟,才缓然开口。
“曾经有一个对手,她站在我的对面时,我以为自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理所当然会赢到最后。可是她一剑击中我的时候,好像过去的十几年轰然而去。在那之后,我就只能执着地看着她了。这世上有那么多出众的人,我却只能看着她——大概是因为她给了我一个太过惊艳的开场。”
“是吗……对手?”江暖的眼前都是一片水雾了,压根看不清陆然的表情。
陆然指的是简明吗?但是陆然是不会轻视简明的啊!
“等到我输了,我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比赛。”陆然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冷,但是好像又和平常不一样。
江暖一把拿了纸巾,狠狠擦了一把,瞪着陆然。
“你怎么不说了?什么对手?你是帮我爸爸忽悠我回去吧?每次他们拿你来跟我比,我心里面的委屈,你根本理解不了。因为你你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而我却很普通,普通到什么都无法让我爸妈满意!”
10/95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