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担心女儿……
一听到门响,他立刻扭过了头,几步奔了过来,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快速地裹住了丹尼,“闺女?天冷!快进屋!”
她飞快的打量了一眼这个不大的院子,倒也不算很寒碜……两间红砖房,窗台屋顶上积满了白雪,烟囱里冒着缕缕的青烟,檐下挂着一串串长长的冰溜子,晶亮剔透的,一眼望过去,倒有些像是童话里的冰世界。
院中空旷,东墙下堆着一人多高的草垛子,沉甸甸的压满了雪,西墙角儿是一间泥砌的小仓库,门口码着长方形的煤坯。
进了正门,一股暖气扑来……迎面是厨房,灶台上的大铁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墙角摆着大水缸,缸盖上放着舀水的葫芦瓢,扁担和铁桶都立在门后,锅碗瓢盆也都还干净利索。
再往东西看,两间上房,门上挂着蓝底白花的小布帘儿,虽然有些脱了色,却也熨烫的服贴平整……
白常喜将她推到了西间……屋里摆设简单,炉火极旺,炉盘上坐着一个大铁壶,“哧哧”的还烧着水,被褥已经铺好了,炕柜上贴着年年有余的年画儿。
白常喜拍着她的肩,“天儿,快上炕!暖暖身子!啥都别多想!天大的事儿?还有爹顶着呢!”
他边说着话,边俯下身子给女儿脱鞋……已渐稀疏的头顶上,星星点点的布满了白发。
丹尼早在心底认定了……既来之,则安之!
白天儿是回不来了!
换成了她赵丹尼!
这辈子……依旧要活得精彩。
她也没多说话,一盘腿儿上了炕,合衣倒在了被窝里……
白常喜这才欣慰的一笑,“天儿,先别睡啊!爹给你打个蛋花儿汤,还想吃啥不?”
他语气里带着溺爱……一说完话,就起身出了门,眨眼之间,就端上来一碗鸡蛋汤,汤汁浓稠,黄色的蛋花上还飘了一层浓浓的香油,顺带洒了一大把碧绿水嫩的葱花儿。
丹尼斜眼望着他……这白常喜对自己的姑娘,真是好得没话说了,“爹,我不饿!隔壁王嫂子,天一抹黑儿的时候,给我弄了一大碗鸡蛋面!可好吃了!”
她装傻冲楞的呵呵一笑,眼底的寒光一闪即逝……王寡妇,咱们开战吧!
“啥?”白常喜立刻瞪起了眼睛,“王寡妇?她自己穷得都吃不上饭!还给你弄了碗鸡蛋面?啥时候的事儿?”
“就是傍晚……你开会前脚刚一走,她后脚儿就来了!”丹尼歪着小脑袋……干脆一锅儿耧吧,“还有啊!我刚才上厕所,还看到她和李胜利他爸,正在村口骂架呢!好像老李头欠她十斤粮票还有五块钱!”
白常喜是什么脑瓜儿?
听完这席话,心里就全明白了,气得将蛋花汤往桌上一甩,“哐当”一下,汤水溅了满地,“一帮王八犊子!‘李坏水儿’也敢和我玩心眼儿?看我弄不死他!还有王寡妇个二货,也别想好喽!合着伙儿的祸害我闺女?瘪犊子们!来吧!咱们就斗斗!”
丹尼瞪着大眼睛,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爹,那个……南夜,能咋样?”
“咋样?他也不是个好种!本来出身就不好,又犯了这么大的事儿,县里的公安局一定会从快从重……呃,严判他的罪,说不定,明早就直接送他去劳改!”
啥?
明早?
直接送去劳改?
这也不是不可能……八十年代初,情况特殊,严打一切犯罪,就讲究这个快准狠。
丹尼有些犹豫了,咬着指甲,心里算计着……她倒不是对南夜有多深的感情,只是,今晚床上的那件事儿,是她自己先主动的,也红口白牙的和对方承诺过了:她做过的事儿,自己会负责!
再说了……上一世,她是什么样的阅历经验?眼光不但犀利霸道,为人也十足的精明老练,最清楚“莫欺少年穷”的道理。
刚才只打眼儿一看,她就知道南夜不是个等闲的一般人……给人家留余地,日后,说不定自己也会受益匪浅。
白常喜气哼哼的站起了身,一边收拾桌上的狼狈,一边儿抬着眼皮望着她,“天儿,你今天咋有些不一样了?都出啥事儿了?别怕!跟爹好好说!”
“没啥!”丹尼一歪身倒在了床上,想了想才接着说,“爹,我脑袋好像有些好使了!一忽儿一忽儿的,好像明白了好些事儿!”
白常喜探了探女儿额头的温度……心里七上八下的,也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天儿,爹不求别的!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他弯腰给女儿掖了掖被角儿,将声音压得极低,恍如是自言自语,“我就怕……有一天我不在了,没人能照顾你!”
丹尼假装没听着……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白常喜这才拉熄了房里的灯……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
北风呼啸……
人,渐入了酣然的梦乡……
屋里……老式挂钟“铛铛”地刚敲过两下。
丹尼就翻身坐起……摸着黑,利落的套好了棉袄棉裤,将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三圈儿,只露出了倔强坚定的眸子,顿了一顿,又抓起了一顶狗皮帽子,实实在在的捂在了头上。
她静悄悄的拉开了门拴,大步跨进了雪夜。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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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南爷:你啥意思?现在还没爱上我?
白天:等着吧!姐又不是花痴,见谁就爱谁?
南爷:你也太狂了吧?
白天:那是!姐啥身份?穿越的女总裁!闹呢?
第一卷 第六章 县城探视
丹尼是想趁着天亮之前,赶到县城公安局……
她快步出了村口,四下没有路灯,暗黑黑的一片,顶着风只走了不一会儿,就真正地体会到了东北的严寒……
正值三九天,又是刚下完大雪,北风呼啸而过,仿佛都能吹得透身上的棉衣,脸上的皮肤,刀割一般的生疼,睫毛眼角处挂着白霜,一眨眼,霜花就扑簌簌的化成小水滴,顺和面颊冰凉直下。
棉鞋是绒面的,里面絮着一层厚厚的棉花,被雪一湿,立刻冻成了一坨,冰得脚指尖儿麻酥酥的都没有了知觉,呼出的热气透过了围巾,马上就结成了霜,冷而硬的贴在了颊上。
真冷啊!
人,仿佛一下子就坠入了冰窖……
丹尼咬了咬牙……忍着!
上辈子……她也吃过苦。
十八岁出国,勤工俭学,即便一天三份工,她还是以最优异的成绩,在美国拿下了MBA的学位,之后,又到法国攻读时尚设计,在竞争激烈的Fashion圈里,一步步打拼,从一文不名的女孩儿,到年薪上亿的总裁!
多少大风大浪……她从来就没怕过!
就这么几步路?
还能难倒她?
三方村离县城,距离只有十几公里……本来也不算远,可路面湿滑,雪能没膝,这就耽误了不少时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几个小时,眼看着东方泛起了一片鱼白,才算是县城在望了。
进城了!
丹尼打听明白了路……也没多停留,一裹身上的棉袄,快步而去。
所谓公安局的办公楼,其实就是一栋二层的红砖房,屋顶上嵌着一枚庄严的国徽,大门旁挂着单位的牌匾……挑开两条暗绿的棉门帘,迎面就立着一块两米多高的大镜子,镜面上镶烫着几个醒目的红字:为人民服务!
她向着镜子里一看,整个人都呆了……
额的个老天啊!
镜子里是谁啊?
一件红棉袄,配着肥大的绿棉裤,裁剪的……呃,毫无线条可言,穿在身上支支楞楞的,愈发显得她人圆鼓鼓的。头上扣着一顶黝黑的狗皮帽子,帽檐压到了眉梢,两个毛茸茸的耳捂子,用黑绳系在下巴颏上,严严实实的兜住了整张脸,胸前还挂着一对儿蓝布的棉手焖子,厚实蠢笨的骇人。
丹尼倒吸了一口冷气……白天儿这形象和品味,且得花时间呢!
绕过了镜子,斜手就是收发室,大门紧闭,只有窗口处还留着一条儿细缝……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在玻璃后探出了半张脸,“哎!你!说你呢!那姑娘,找谁?”
啊?
找谁?
一时还真说不清!
“是这么回事儿……我是三方村来的,叫白天儿!昨晚县里来了两个警察,从我们村子里带走了个……呃,男人!我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口齿伶俐地继续说,“昨晚一时匆忙,也没打听清楚,那两个警察同志都该怎么称呼呢?”
看门的老头笑了笑……这姑娘神态淡定,说话清楚,一看就是个聪明人,“啊!你是三方村的?昨晚好像是出了趟警……你等着,我问问!”
他把头缩了回去,不大一会儿,就打开了收发室的门,“来,进来吧!我问明白了,出警的是陆安成,他是我们县里刑侦队的大队长,昨晚正好赶上他值班!你先等等!他人一会儿就来!”
丹尼点了点头……伸出了手脚,坐在炉边儿烤火,慢慢地,热气从冰冷的四肢蔓延到全身,她整个人这才又活了过来。
老头儿递过来一大缸子热水,“姑娘,这么大的雪,你……自己走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啪”的一声,房门洞开,陆安成大步流星的迈了进来。
没错!
正是昨晚那个领头的警察……
他皱着眉心,炯目向着室内一扫,“谁找我?”
丹尼立刻站起了身,“我!我找您!”
她跨上了一大步,“陆队长,我叫白天儿,是昨晚南夜案件的当事人……我能问问吗?政府打算怎么处置南夜?”
陆安成有些懵了……
南夜案件的当事人?
那就是……白常喜的“傻”闺女啊!
怎么……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机灵劲呢?
“白天儿,你问这些干什么?你自己到县上来的?你爹知道吗?”陆安成面带严肃的接着说,“你要相信我们人民政府,既不会放走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关于南夜的案件,事实清楚,情节严重,证人被害人都准确无误!对这种流氓罪,我们的原则就是从快从重!你放心!公安部门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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