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着急,没事的,我现在就请假过去……北北,不哭啊,没事的,二哥身体素质好,医生说没事就没事。”
“二哥在哭……”江北北说到这里,又语不成句了。
她清楚的听到唐西周“嗨、嗨”的吸气声,怎么会不疼呢,怎么会不疼?
挂了电话,江北北整个人蜷缩成一个球,靠着墙边儿嗷嗷哭,一听到唐西周的声音,她就收不住泪。
她的二哥清醒着,那该有多疼?
江北北无论闭上眼还是睁开眼,眼前都是唐西周胳膊上扎进去的那把刀和一脸的血。
那把刀扎在唐西周身上,就跟扎在了江北北心里,疼得不行。
她像失去了主心骨,茫然又可怜,无助地哭着,她的同事和几个留下来等待情况,负责缴费照顾队长的警察们七嘴八舌安慰着她,可江北北的耳朵就像塞了棉花,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无论说什么,心中那种山石崩塌,宇宙塌方的慌乱感依然压不下去。
她擦了鼻涕,挨个给哥哥们打了电话,几乎全都是一声哥,泪就留下来了,二哥在医院抢救这句话,都说不完整。
黄元宝跟宋朗约了个时间,午休时到他的店里坐了会儿,顺便了解情况。
宋朗意料之中的好聊,人非常实在,江北北的描述十分靠谱,宋朗是个特别耿直的男人。
“采访就不用了,我不是在战斗中受伤的,特丢人。”宋朗说,“训练时手滑,一下摔在水泥地上磕昏过去的,我们整队的战友还有指导员都在,特丢人,那天还是汇报演习,所以还留下了影像资料,特别傻,我出院后看了一遍,没敢再看,简直噩梦。”
宋朗给黄元宝调了杯奶茶,他的那只哈士奇确如江北北所言,傻出了境界,从黄元宝进门开始,那只大狗就开始绕着她撒花。
“听北北说,是受伤后开始长高的?”
“那什么……脑垂体什么什么玩意儿的。”宋朗大手一挥,跟她比划着,比了个距离出来,“半年长了这么多,就是一下子,我原先一米七三,我们单元里最矮的就属我,半年时间,嗖嗖长到了一米九一,皮都撑裂了,我大腿上屁股上全是红纹,都是长太快撑坏的,跟鞭子抽了一样。”
“你转业退伍,部队没给你安排?”
“给了,但咱这不是不好意思吗?我又没立过功,再者我这个后遗症也没影响生活。”他说,“我原先是想开个美甲店,真的,我还跑美妆学校学了半个月,后来审美不行,北北总说我,我就放弃这个理想了。天赋不行,开奶茶店算了……”
“哈……”黄元宝眯着眼睛,吸了口奶茶,挺好喝的。
“我开奶茶店很厉害的。”宋朗说,“几乎都是回头客,跟那群小姑娘可熟了,来了还都会给我带吃的,我这样的跟你讲,往店门口一站,想干坏事的都不敢进,所以可安全了!我兄弟战友们还有北子,整天没事就往这儿跑,都给我这里当基地。”
黄元宝:“哎,我发现你特会聊天,不是那种会,是那种……跟你聊天特轻松,你这人简单。”
“是吧,说我笨吧。”宋朗哈哈拍腿笑,“我先接个电话啊。”
电话是江北北打来的,黄元宝看见宋朗的笑立刻消失不见了,瞪着小眼睛,皱着眉说:“北子你别哭,我听不清,你在哪个医院?谁?二哥受伤了吗?”
黄元宝奶茶喝不下去了,也紧张地盯着宋朗,屏住呼吸,一个恍惚,发觉那只叫宋大喵的狗也老老实实蹲着,蓝色的眼睛看着主人,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她的高跟鞋。
电话刚挂,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黄元宝听到宋朗说:“尧儿……北子刚给我打完电话,我知道了,行,我带着呢,钱够,我现在就去。”
他挂了电话,对黄元宝说:“那什么,我家二哥出警时受了点伤,对不住啊,我得去趟医院。”
“关店吗?”黄元宝问,“你这里有人帮你照顾生意吗?”
“没,我自己一个人。”
“我帮你看着,你先去。”
“你不会弄。”宋朗说,“小黄,你还有工作,咱下次再聊。”
楚妈买菜回来,经过一楼时,见门虚掩着,洗衣机咣咣响着,动静极大。
她推开门,冲着屋里叫了一句:“西周,回来了?12.6的案子办完了?”
严清明从洗衣房出来,一手肥皂泡,结结巴巴道:“阿姨……我家洗衣机坏了……我来西周家洗个衣服。”
虽然他听唐西周说过,楚尧妈察觉出了他们的关系,但他跟唐西周默认的一条准则是,别人不问,他们绝不会说。
楚妈眼一扫,看见水池里的警服,知道了严清明在打掩护,眼神软了几分,道:“啊,以为小唐回来了,想问问案子,没事,你洗吧,中午饭吃了吗?”
“吃了。”
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严清明满手水,也没好意思当着楚妈把手往衣服上蹭,看了一眼,见是江北北,还奇怪地嘟囔了一句,小姑娘什么事?
楚妈说:“北北吗?我接。”
严清明洗了毛巾擦手,听见电话里,江北北在哭。
严清明问:“怎么了?”
楚妈温声细语挂了电话,抬起头,对严清明说:“清明,小唐受了点伤,在医院。”
这句话说完,她看见严清明脸一下子白了,六神无主,恍惚了会儿,见到楚妈还在,又慌张定了神,接下来的动作却乱了套,围裙还没摘,还穿着拖鞋,就想往外跑。
小伤不会是那样的,他听见江北北哭了。
有一瞬间,严清明就像要哭出来。
楚妈叹了口气,心疼不已。
第23章 热闹的病房
宋朗赶到医院后,先了解了情况,得知没事,这才蹲下来,很是无奈的看着江北北。
“北子,至于吗?你这个反应,我以为二哥英年早逝了。”
明明健在,醒了之后一定精神饱满,活蹦乱跳。
“闭、闭嘴不许说!”一个鼻涕泡挤出来,破掉,江北北用袖子擦了,恶狠狠看着宋朗。
队里的那些警察简要说了情况后就离开了,宋朗把江北北拽起来,按在座位上,拿着药单下楼缴费。
“刚刚钱谁垫的?”
“小林哥。”
宋朗笑:“还行,没傻到只顾哭鼻子。”
楚尧赶来时,严清明跟宋朗都在,刀取出来了,人也转移到了病房,目前清醒着。
病房里地方小,床位满了,病人都有家属陪同,他们几个,尤其是宋朗,站在里头尤其占位置。
楚尧就站在门口默默看着。
唐西周状态还好,正在边骂边讲自己怎么中招的,搞了半天,他的伤不是嫌犯抗捕造成的,而是一个网吧小混混帮哥们儿出头弄的。那小混混也就十四五岁年纪,血气方刚头脑简单,辍学来网吧打游戏,跟嫌犯在网吧里头称兄道弟后,看到有人来‘找事’,提起凳子替兄弟出头,上来就朝领头的唐西周脑袋上敲。
这个年纪的孩子,若没教育或是其他的束缚,做起事来通常是不考虑后果的。就算他们当时亮出了警察身份,少年人也不惧怕,一句警察反倒激起了他的反抗欲,扔掉凳子抓起旁边的水果刀就捅。
当然,最后被一起抓获了,一个是袭警,一个是砍了邻居一家四口后潜逃的杀人犯。
不知道那个少年知道他新结识的哥们是灭门大案的主犯后,会有什么反应。
唐西周心有余悸:“还好那混小子没把刀再拔\出来,幸运……”
刀拔\出来的话,血止不住,他这条命,现在恐怕已经交待了吧。
讲完,唐西周看见江北北鼻尖粉红,眼肿的像桃,可怜巴巴站着,笑道:“来,丫头,这边,二哥抱抱,哭什么,闭着眼就听你一个人在嗷嗷,嗷的跟宋大喵似的。二哥没事,这是工伤,命还在,也没缺胳膊少腿的,不用哭啊,表情好看点,别皱着眉。哎,来这边嘛,抱抱你,二哥这条胳膊还能动。”
江北北扑过去,砸的唐西周哎哟哎哟了半天,一只手轻轻拍着她。江北北抽了抽鼻子,又嫌弃又心疼道:“二哥,你臭死了……”
“嗨呀!”唐西周道,“惨咯,这阵子洗不了澡,要发酵出酸味了。”
他那只没受伤的手拍了拍江北北脑袋,又看向宋朗:“四儿,来,让哥也揉揉你脑袋。”
“得了吧您嘞。”宋朗摆手,“你当哄小孩呢!”
“来嘛……”唐西周伸着手,眼睛却看向旁边静静站着的严清明。
江北北起身,一把拽过宋朗,唐西周哈哈笑着揉了揉他的大脑袋,看向严清明:“大哥来。”
严清明愣了一下,说道:“你好好的,手闲着没事干了。”
江北北明白了唐西周的用意,啧了一声,把严清明推过去:“让二哥摸你一下!能旺一整年呢!大家都有份!”
“丫头说的没错。”唐西周开心道,“开年没多久就光荣负伤,这运气,被我这只手摸下脑袋,等于开光,你也能旺一年。”
严清明轻咳一声,却伸手摸了摸唐西周的头,动作很轻,手掌抵着他的额头,说道:“给,黄金左手摸一下你,快点好起来吧。”
“哟,老严,这可真宝贵。”唐西周垂下眼,轻轻笑了起来,声音却有点颤。
病房人多,想说的话,没办法说,想安慰的话,只能通过安抚江北北说给他听。
这就足够了。
三秒之后,唐西周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神态,指着江北北道:“老大,弹她一个脑瓜崩,这丫头,把鼻涕抹在我毛衣上!”
他胸前有一道亮晶晶的水印,唐西周龇牙道:“没洗澡也不是让你这么糟蹋你二哥的。”
严清明转身曲手指,江北北哈哈两声,猴一样蹿了,出门就撞进楚尧怀里。
唐西周单手拍床单,啪啪鼓掌:“撞得好,来了也不吭声,暗搓搓扒门边看什么?”
楚尧顺势抱住了江北北,笑声轻的像羽毛拂耳。
“尧哥……”不知怎么回事,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感受到他的温度,江北北鼻子一酸,当即就想哭。
宋朗小眼一斜,驴叫道:“哭包,省省啊!今天哭多少了!”
唐西周也道:“我流的血还没你流的泪多。”
他们俩三言两语,把江北北的哭意全给堵了回去,憋的她打了个嗝,不服道:“我就想哭,管得着吗!”
楚尧松开她,拍拍她脑袋,拉着她的手走进病房,地方小,宋朗撤了出来,说到楼下买喝的给江北北补充水分。
楚尧进病房来,问道:“二哥没事吧?”
“容光焕发!”唐西周扯出一丝苍白的笑。
江北北牵着楚尧的衣角,可能有了后盾,就有了怼二哥的勇气,小声说道:“胡说八道,我听见你哭了,肯定疼。”
唐西周噎了一下,只好比划着说:“行行,你说的对,疼上天,行了吧?你还打电话把他们都叫回来……唉。尧儿,你请假了?耽误工作。大哥你下午是不是要上班?”
严清明点了点头。
他不是没有请假,只不过,科室的医生少,请假连能替的人都没有。
“我们留下照顾。”楚尧说,“大哥上班去吧。”
“其实没什么。”唐西周说,“阵仗这么大,太丢人了。队里的小屁孩们要是来探病,恐怕以为我是阿联酋王子,划了道口子这么多人来伺候,用不着啊……尧儿,你这周请两次假了吧?工作重要,怎么都不知道呢!丫头,你工作呢?”
江北北回答:“没二哥重要。那破玩意能跟二哥比吗?”
“哈哈哈哈……”唐西周畅快笑出声,“虽然不能这样……但是二哥听了你这话,舒服!”
严清明忽然道:“别笑了,省省力气……养伤才难熬。”
“行,听你的。”唐西周笑着应下。
秦元来时,病房里只有楚尧一个人陪着,唐西周挨了一剂镇定针,已经睡了。
楚尧坐在病房角落,慢悠悠削着苹果,秦元问:“怎么样?”
“还好。”楚尧削完苹果,却是给了隔壁床的老太太,还附赠微笑。
秦元解开西装扣子,喘了口气:“没事就好……我从邻市赶回来的,吓死了。北北呢?”
“回家拿衣服了。”
“你请假了?四儿呢?”
“家长回来了。”楚尧说,“去机场接了。”
“奶奶回来了?”
“嗯。”
秦元踱过去,看唐西周的伤:“这是伤了几处?”
“刀扎到胳膊上了,三针,头上砸了道口子,一针。”
秦元皱起眉,试着叫了两声唐西周的名字,没反应。
“一股烟味。”秦元扇了扇风,嫌弃道,“老二,你戒戒烟呗,呛的要死……”
唐西周睡得正熟,啥也听不见。
隔壁床的老太太啃完苹果,嘴就堵不住了:“小伙子,你们都一家的兄弟?”
“哎,是。”秦元回头,给了老太太一个无懈可击的笑,礼貌得体,指着病床上的唐西周,“这我家老二。”
他手搭上楚尧的肩膀:“这我家幺弟。”
“这小伙子是警察吗?唉,怪可怜的。”老太太努了努嘴,“……坏人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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