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绝对是哈密的地头蛇,杨家的老太爷还健在,妻以夫贵,老太太身上还有五品宜人的诰命。
苏苏说杨老太太不是慈眉善目的长相,其实真心是谦虚了。因为这位老太太高颧骨加长脸,另外还有两片薄嘴唇,那是典型的尖酸刻薄脸。
据说杨老太太年轻时那也是温柔如水般的姑娘,只成亲后,家里男人全在外面打仗,赶上边疆战事频繁时,半年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
家里家外全靠她操持,外面防着占便宜的二流子和恶邻居,内里还得叫几个儿女吃饱。
生活的艰辛硬把一个温柔小妇人逼成一个拿着菜刀追偷鸡贼二里地,能赌邻居门口不带重样的骂上一天,就因为邻居妇人摘了他们家菜地里一把菜。
在家里,儿子儿媳妇见着她都和老鼠见着猫似的,等有了孙子孙女,也和她不亲。
不过人家老太太活的挺自我的,反正家里她管着家,她说了算,又有感觉亏欠她的老伴撑腰,说句不敬的,在杨家她就是皇太后。
只老人心里对孩子们如此疏远难过不难过,寂寞不寂寞就不得人知了。
她还是头一回遇上不怕她还这么热情的姑娘,尤其是姑娘长得就和仙女似得,怎么看怎么招喜欢,老太太难得露出点笑模样,任苏苏扶着她。“老婆子怕不是看见瑶池仙女了吧!”
苏苏若是想哄人,那就没有拿不下的,加上一个愿意哄,一个配合,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杨老太太已经一口一个“苏苏”,叫的亲热不说,老太太还摘下了一只指头粗的金镯子给她戴上,有点不满意的道:“简薄了,回头再给你补上。”
身后一众女眷包括苏苏的陪房下人都蒙圈了,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我们到底错过了什么?
那个笑的“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真的是杨家那个仿佛谁都欠她银子的刻薄老太太?
杨老太太的大儿媳妇,也就是杨小山的娘,觉得“我可能看到了一个假婆婆”!
接下来的事实就颇为戏剧化了。
一见战斗力杠杠的杨老太太都被苏苏拿下了,其他人立马就怂了三分。
加上先前一路所见,气势早就泄了一分,再见了苏苏这幅真容,那心里对丈夫(兄弟)所说的话早就颇为认同,想到自己还要和人家比一比,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勇气一泄在泄,如今只剩下自暴自弃了。
不过先前便说了,苏苏若是拉下脸来想哄什么人,那就没有拿不下的。尤其是其中地位最高、年纪最大、脾气最不好的杨老太太都被她拿下了,其他人就“不堪一击”了。
因为来的人多,苏苏便在第三进的大坐落里招待的她们。这原就是待客的大花厅,三间打通了,下剩两间一间是茶水房,一间是丫鬟们听差的耳房。
苏苏引着众人往花厅走去,有识字的认识那匾上写着琅嬛花厅四字,门前一个垂花帘,里面一张独幅香楠天然几,几上一对点铜锡浇成的鹤蜡台,狮子夺球大香炉。
朝外一张红木雕花西湖二十四景弥陀榻,榻上两个大红贡缎绣金垫子,大红贡缎绣金引枕,下边一条石绿宁绸缂金炕帔。
榻上有一张红木短脚雕花几,摆着一架西洋报刻大自鸣钟。榻下一个大涎盂,两个红木脚踏。
底下一溜每边八把广式红木大雕花椅,大红贡缎洒金围鹤的椅帔倚垫,中间隔着红木雕花茶几。
东西壁均是一色的水磨方砖,一边一副百蝶戏牡丹的缂丝大挂屏,一边是一架赤金嵌八宝镂空花海上三山的屏风,屏风后面通着茶水房。
众人坐定,就有穿着粉色夹袄绿绫裙的美貌丫鬟依次上茶水点心水果糖食,皆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鲜物。
有杨老太太做媒介,一番认识,苏苏笑的和气又带着几分天真伶俐,便是有心作梗的都找不到机会。
年长的人家敬着,年轻的人家也谦让着,便是年幼的都先发了一圈见面礼。
说农事人家懂,说铺子人家也明白,说起衣服首饰,在座的加一起也没人家知道的多,说起胭脂水粉、香料香水,才想起恍惚听家里男人说过,人家调制的香品那都是进给太后、娘娘、公主们的。
几番下来,苏苏再一次证明了什么叫实力碾压。
只有些大姑娘小媳妇难免心里有些酸涩,苏苏瞧出来后只当没看见,几位上了年纪的更是在心里叹了又叹,这样的人物,若不是出身差点,便是那洪笙再怎么年少有为,怕也是配不上的。
等苏苏下去更衣,当娘当婆婆的皆背着洪家的丫鬟暗中警告了自家小辈一番。
别说人家是上官太太,便是不是,这样的人物也只有交好没有得罪的。
那杨老太太倒也自在,捡着一快半个巴掌大的西洋鸽蛋糕咬了一口,下剩的递给儿媳妇道:“你也尝尝,听苏苏说啊,是用燕窝、参须粉和着鸽子蛋、白**制的,还有个西洋名。”
杨老太太卷了卷舌头,怎么也说不出来,干脆不说,“苏苏说这最适合老年人吃,走了要给我带上两盒。”老太太笑了笑,在杨大太太和其他人眼中只感觉颇为惊悚。
然后老太太压低了声音,在儿媳妇耳边道:“别人我管不着,你把芳姐给我看好了,若是做出什么不着调的事情来,便是谁求情可都没用的!”
众人只当老太太和儿媳妇说悄悄话,哪里知道杨大太太都要吓死了。
婆婆什么性子她还能不知道,如今这么说,就是心里已经认可了那位洪大奶奶的领导地位。
想起自家那个因为是“老来女”被惯的有些娇纵的老闺女,心里就是一紧,若是得罪了人,婆婆可不是说说就算了的。
想到这,赶紧眼神一扫看向和小姐妹坐在一起的老闺女,这一看,吓得心都跳出来了,那边四五个一般大年纪的姑娘,独独缺了芳姐。
第九章 幺蛾子(三更)
只说杨大太太一眼没看到老闺女,就感觉要遭,顾不得婆婆在身边“虎视眈眈”,赶紧起身道:“云姐儿、怜姐儿,芳姐儿去哪了?”
这头里两位姑娘见杨大娘如此着急,赶紧道:“芳姐儿说要去方便,叫了个小丫鬟跟着出去了。”又见她脸色不太好,道:“我们原说要陪她,芳姐儿说不用,很快就回来。”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杨大太太的脸色更不对了,只如今花厅里不仅有其他家的女眷,还有洪府的丫鬟婆子,她也不能把着急紧张表现的太明显。人家洪府难道还能把你闺女卖了?
只自家人知自家事,便是杨大太太昧着良心也不能说自家闺女是个懂事的,芳姐儿被她惯的天真不知事还有点娇纵,婆婆向来看不上这个孙女。
得了洪家叫人送上的帖子,婆婆早就发话,除了自己和她谁都不带,偏偏自己熬不住芳姐儿的歪编,和老儿子小山说了一声。
小山也是个孝顺的,找了老太太说洪家奶奶是最体贴不过的人,又是伯府老夫人亲自教养大的,规矩仪态自是不用说,若是芳姐儿能学到一分,以后也受用无穷了。
老太太在众孙辈里头最喜欢杨小山这个孙子,芳姐儿虽然埋汰些,到底也是自己的亲孙女,也就同意她跟来了。
哪里知道这刚警告完儿媳妇,芳姐这边已然闹出了幺蛾子,现在杨大太太就盼着芳姐儿真是出去方便了。
而杨老太太也顺着儿媳妇的目光看过去,自然也发现独独缺了那个“傻不愣登、心里没事、手里没活”的孙女,狠狠瞪了一眼心虚的儿媳妇,就对几步远听吩咐的丫鬟招了招手。
那丫鬟是七巧家里三房的堂姐七秀,今年十四岁,在家就是顶顶老实的一个,因着七巧引荐的缘故,如今也是二等丫鬟了。
“老太太,有什么事您吩咐,我们奶奶说了,当您是自家长辈,万不要客气。”
杨老太太一听这话,虽知人家说的不过是客气话,但这心里就是受用的很,也客气道:“劳烦姑娘啦!是我家里那小孙女儿,说是出去方便,老半天没回来,只她向来调皮,怕她一时贪玩迷了路,还请姑娘叫人出去找找。”
七秀虽然老实却不傻,知道这位老太太是奶奶看中的人,而且还涉及一位姑娘,听了“调皮、迷路”的话,想到外院的诸多男客,心里也怕出了什么事端,赶紧出去找人。
至于那位叫芳姐儿的姑娘,还真是出去方便了,只是在方便过后就拉着带路的小丫鬟,指名道姓的一定要去找苏苏。
“我哥哥说了,要我和苏姐姐好好学学呢。我哥哥可是和你们洪大爷称兄道弟的,你若是不带我去,我长了腿,自己去找。”
那小丫鬟也是苏苏的陪房,是在庄子里走了一部分下人后又采买的,虽然没什么见识,却也被赵妈妈调教了大半年,自打跟着苏苏,哪里见过这般胡搅蛮缠的姑娘。
说好话这姑娘不听,她又不敢上手去拦,小丫鬟不过才十岁,差点就要哭了。
好在及时想起主子说过“若是有人胡搅蛮缠,也不用怕,先把人稳住回了我再说”这话,把人带去了上房。
大花厅西面有两扇白粉小耳门,进得耳门,只见大大一个院落,堆就假山邱壑玲珑,有几株碧梧,数竿翠竹,花台里面牡丹开得国色天香。
小丫鬟回了话,片刻,苏苏跟前得用的大丫鬟水墨和七巧就出了来。
水墨行事最是有章法,见了杨芳姐儿先行了礼,道:“奶奶正在梳妆,不方便出来迎接姑娘,还请姑娘见谅。奶奶叫奴婢们请姑娘进去呢!”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杨芳姐儿按现代说法就是有些“中二”,并不是没脑子,听了这话,冷静下来,也感觉自己有点冲动了,不过事到如今,来都来了,还是随着引路的七巧进了屋。
剩下水墨看着战战兢兢的小丫鬟,柔声笑道:“别怕,这事你做的很好,奶奶也只有夸你的。”说着从自己手上摘下一个红玛瑙的指环塞到她手里,“这个妹妹拿去玩吧,等过会儿子回了奶奶,再赏你好的。”
小丫鬟松了一口气,有些扭捏道:“原是我该做的,哪里好收姐姐的东西!”
水墨年纪虽不大,却跟着苏苏学了几分,“拿着吧,奶奶向来大方,这样的东西我有好几个呢。”
小丫鬟这才接了,水墨又吩咐道:“回去和杨家老太太、太太说一声,她家的姑娘在奶奶这,只叫她们放心,一会儿杨姑娘和奶奶一同入席。”
“姐姐放心,我省得!”
不说那边小丫鬟回去,和找人的七秀撞到了一块,叫杨老太太和大太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把心提了起来,唯恐那臭丫头冲撞了苏苏,只恨不得将那不懂事的丫头吊起来打一顿才好。
只说锦绣居里,芳姐进了屋,只感觉刚才所见的那富丽花厅都变得俗不可耐起来。
来不及细看,就被七巧领着进了西次间。西次间被一个碧纱厨分成里外间。
里间通着西稍间的卧室,是丫鬟上夜的地方,只洪笙在家时并不用丫鬟们值夜,苏苏也不大习惯,便被改成更衣间。
而外间是暖阁,南窗下有一个楠木炕沿的大炕,三蓝绣花的靠枕、炕垫,非常雅致。
炕上放着香梓紫檀油楠的炕桌,底下是冰梅纹紫檀的脚踏。那玻璃窗上挂了缠菊洋帘,望去只如轻烟一抹。
对面靠墙一张小八仙红木桌,配着四把红木凳子。桌上放着几个高脚玻璃碟,碟中装着几种水果,杏仁瓜子之类。
七巧刚请杨芳姐儿坐到炕上,碧纱橱的门就被推了开,几个丫鬟围着苏苏出了来。
见到苏苏的那一瞬间,虽然杨芳姐儿没读过什么书,但她到茶楼听过说书的。
有一次听得为《洛神传》,往常最不耐烦记什么东西的她,偏偏只听一遍,就记住了说书先生悠扬顿挫说的那几句词。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第十章 蜜汁自信(一更)
从碧纱橱里出来的苏苏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天水碧地只在领口袖口用银丝挑绣蝙蝠纹的缭绫宽袖对襟长衫,扣子是一溜莲子米大的粉白珍珠,里面是一条粉白暗银织祥云纹的抹胸长裙。
苏苏这次的发式是倾云髻,用墨绿的发绳扎着,左侧插着两只翡翠祥云长钗,只简单点缀三五朵粉紫小米珠攒成的指甲盖大小的珠花。
耳朵上一对碧玉水滴耳坠子,手腕上一副湖水绿玻璃种的翡翠福镯。
左手中指一枚翡翠指环,右手中指一枚银托儿镶一颗椭圆形阳绿翡翠戒面的戒指,无名指一枚赤金托儿嵌一颗乳白色小珍珠的戒指。
这套装扮比不得先前端庄华贵,却更衬得苏苏玉雕冰塑、清丽绝伦。
杨芳姐儿其实真不是找麻烦了,她是找存在感来了。
这个姑娘被家人宠的有些天真娇纵,性子还有些“虚荣”。
听多了她小哥也就是杨小山说了苏苏有多少多少嫁妆,识的多少多少贵人,行事做派如何如何端庄,如何如何大方。
“听闻小嫂子在顺安伯府老夫人身边长大,规矩仪态都是跟着宫里出来的嬷嬷学过的,若是能求着她教教芳姐儿,便是只学一点皮毛,也够小妹受用一生了。”
这姑娘早就被她哥哥描述的京都盛景、富贵繁华迷了心智,又听“伯府”、“宫里”的字眼,一心想着见识见识什么叫大家做派。
若是她能学到几分,以后和小姐妹们相处,也有了可以显摆的话题。
待之后见了苏苏,真是自惭形秽,更是一心要与苏苏结交,只苏苏虽对她祖母尊敬,对她和她娘皆没有什么特别对待。
这叫听了杨小山吹牛皮道“赶明儿我和小嫂子说一声,准能叫妹妹得愿以偿”的杨芳姐儿,很是有些失落。
先前便说了,这姑娘在亲祖母眼中就是“傻不愣登、心里没事、手里没活”的,在亲娘心里也是天真不知事的,说白了就是有点自私自利。
她心里认定苏苏得了她哥哥的嘱托,也准定得对她另眼相看,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玻璃心”的姑娘就有点接受不良了!
不过她来前早就被她祖母警告过了,在人前自然不敢闹,等苏苏出去更衣,她也找了个借口“尿遁”出来门。
当时那是雄心壮志,她小哥和洪笙可是好兄弟,洪笙刚来西北时就认识了她小哥,没少来他家吃饭呢。那个洪大奶奶若是不见她,她就把小哥提溜出来说事就是了。
83/158 首页 上一页 81 82 83 84 85 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