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城进班的时候,晨会铃正好响起。她目不斜视地路过成绩排名,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倒了回去,站在排名那儿找张凡的名字。
十九名,居然跟她猜的一模一样。
不由笑了下,她颇有点自得。
回到自己座位。把书包塞进课桌肚,薛城边找英语书边对他道:“发挥的很好嘛。”
张凡笑了下,脸上露出一丝欣喜和不好意思。
她拿出了英语书,转头对上他的眼睛,说道:“总分都和我猜的差不多,很给我面子。下次期末考个前十怎么样?”说完自顾自地笑了笑,拿着英语书上了讲台。
作为班长还要管早读。
期末考前十。张凡把这个当做她的要求,在心中默默地记了下来。
一定会做到的,他害怕看见她失望。
——
王启辉的爸爸是个暴发户,妈妈又是矿老板的女儿,家里可谓是十分的有钱。对宝贝儿子的唯一要就:读书上进。可惜王启辉偏偏做不到。
做不到他爸也不会手软,一天三餐三顿打,按时按顿的。
他常年倒数第二。
看见倒数第一的张凡居然变成的第十九名,吓得脸色都白了。想到爸妈的男女混合双打,准备离家出走了。
拿出皮夹子翻了翻,发现准备的不充分,居然才三百块,活不过几天!
遂无奈放弃。
王启辉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如果和张凡换个位置,下次考第十九名的岂不就是他了!
到时候爸妈肯定乐到天上去,要什么给什么,再也不会烦他了。
但他觉得薛城多半是不会同意,老师也会拒绝。就想从一向软弱的张凡那里下手。
自觉这个想法很好。他把皮夹子里的三百都拿了出来,下课堵着张凡,先软言软语一番,把自己的处境说的无比可怜。
张凡一开始还听着,等明白他是想跟自己调位置,立刻抿紧了唇,摇了摇头。
王启辉不气馁,把三张红票子揉了下塞他手里,开始说硬话:“等我家里人和老师说,你还能赖着不换吗?还是你要挨顿揍?”
他长得高高壮壮,胖虎一样的体格,捏着拳头的样子很能唬人。
张凡把钱还给王启辉,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走了。半点没带怕的。
几个围观的人顿时笑开了。王启辉气得跺脚。
这节是语文课,薛城照例趴着睡觉。
张凡心中想着王启辉的话,有些愤懑不平,更多的是恐惧失去。如果他的家长真让老师来换位置,他还能赖着不走么。
背后,忽然被纸团砸了下。转头看去,是坐在第五排的王启辉扔来的。
张凡没理他,继续盯着课本。时而听老师讲课,时而想心事,想着……薛城。
纸团扔了好几个,忽然有一个扔偏了,砸到了薛城身上。
王启辉暗叹一声不妙,砸错人了。
刚又揉了一个,他准备调好角度再扔。一抬眼,对上了张凡的目光。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王启辉,从额前碎发里露出一双微挑的眼睛,蕴抑着寒意和怒气,吓人的戾气。好像下一秒就会站起来,抽刀捅在他身上。
跟平时畏缩的形象相差太大。
王启辉看得一呆,手里的纸团也扔不出去了。
被他这么一砸,薛城也醒了。她看了眼旁边的张凡,又顺着他的视线随意地望了眼。问道:“怎么了?”
张凡转头,眸子里满是歉意。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薛城抬手揉了揉脸,又看了眼讲台上站着的是哪位老师。
忽然凑近,低声问道:“他欺负你了?”
张凡愣了下,然后垂眼,很委屈地点了点头。
她于是笑了下,说道:“没关系的,他下次不敢了。”
坐在他们斜后面的王启辉,努力地伸长脖子想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惜语文老师声情并茂地朗诵,把他们说话声全部盖住了。
他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心道,这小子该不会在和薛城告他状吧。
早知道就不扔纸团了。
“报告。”
薛城举了举手,把班主任的朗诵打断了。
语文老师和蔼地看着薛城,问道:“班长怎么了?”
“老师,王启辉总往我身上扔纸团,扔了有半节课了。”
胡说!他就这么一个纸团手偏了点,怎么可能砸她半节课!王启辉的内心嘶吼。
语文老师看了眼她周围的地上,确实有一摊纸团。眼神看了过来,一下就看见王启辉还拿手里的纸团,这下连证据都确凿了。
刚才还是声音平和,神情和蔼的老师,下一秒立刻把讲台拍得啪啪响。
切换的无缝连接,
她暴跳如雷地道:“王启辉你给我站起来!成绩差也就算了,还这么能闹腾,打扰我的课堂,打扰别的同学学习……”
于是,王启辉被指着鼻子骂了五分钟。
“你不喜欢上课就滚到外面去!”
话末,还被赶到外面去罚站了。
离开教室前,王启辉泪汪汪地看了眼薛城。班长怎么能这么诬陷他。
正文 44.Chapter44
在最糟糕的事情发生前, 他们还有那么个小插曲。
生物课要做池塘水藻类实验,其实也就是在显微镜下看看细胞, 但实验材料需要组队自己找。小组按照座位表分的,六个人一组。
一靠近池塘,薛城就觉得他神情怪怪的, 不由试探着问:“你是怕水吗?”
张凡很想说自己不怕。
但是, 脚没办法往前向前挪动, 哪怕只是半步。
眼前的小池塘看着很浅, 没有任何可怕的地方, 却实在像极了他家周围的那个池塘。那年六岁还在读幼稚园的张凡,走回家的路上,正好迎面遇到提前回家的父亲。
父亲早回家是因为输光了筹码, 又借不到钱, 心中着窝气。看见张凡的衣服蹭脏了一块,立刻对他破口大骂起来。路上有个邻居叔叔看见,劝阻了几句。
“那么一点脏, 擦擦掉不就好了。孩子还小呢。”
诸事不顺, 骂小孩都有人劝, 他的父亲怒气没出反增, 干脆反手打了张凡一巴掌。打给那个邻居叔叔看:“关你什么事,我儿子我骂不得了?”
一劝, 咒骂变成了巴掌。
“是你小孩你也不能这样啊!”邻居见自己的劝架, 反倒让孩子更遭罪了, 心中抱着歉疚, 就在旁边更加拦着不让动手打了,“自己孩子还下手那么重?”
张凡早就习惯了挨打,也知道只要麻木着脸,憋着不哭,等父亲气消了自然就会停手。
可有人拦着,张凡的父亲打也不尽兴。怒向胆边生,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整个人扔到池子里,咒骂道:“我这亲爹对你不好,你死了就让旁边的便宜爹埋了你……”
“你这是干什么!”
吓得路人纷纷跑去张家把徐佑丽找来。
等她母亲赶到,张凡已经呼吸微弱,直接给抬上救护车了。
他再次睁眼,就看见母亲哭得嗓子发不出声,就看着他静静地抹眼泪。从此往后,那种被按在水里的窒息和绝望,生生地刻进了张凡骨子里。
让他恐惧一切河塘水池。
……
见他神色迟疑,很明显是真的怕水。
薛城无所谓地点点头,说道:“那你站在那儿去,离水远一点。这个我来弄就好。”
旁边同组人往这儿瞥了他两眼,什么都没说。他们忙着干自己的任务,副班长一个男生带着两个女生,到处找着青苔。
天气很好,清风微拂过湖面,吹皱一汪碧水。头顶还有云朵不时飘过,遮挡火辣辣的阳光。
薛城半蹲着,小心翼翼地拿着矿水瓶,接了几瓶水,很快完成任务。站起来时,看见一臂远的地方有块大石头,附着一层厚厚青苔。
她转头,看了看三个苦苦寻找青苔的同学,决定把那块石头捞上来。
这小湖泊没有围栏,水很浅的样子,那块石头距离她很近,但伸手肯定够不到。如果有个人能拉一下她,只有稍稍探出小半个身子,就能勾到那块石头了。
薛城视线扫了一圈,离她最近的张凡怕水,还有个脱队的人不知上哪里玩去了。
见副班长他们还在树旁晃悠,薛城喊道:“你们快过来!这里就有青苔。”
那三人闻言转头,立刻小跑着走了过来。
“在哪里啊,哪儿呢?”
“诺,这石头上。”
“那石头还挺近的,试试勾过来。”
几个人拿树枝戳了半天,看似挺轻的石块巍然不动,稳稳当当。
他们没办法了。副班长捋起了衣服袖子,当仁不让地说:“来个谁拉着我,我来勾这个。”
在场只有他跟张凡两个男生。女孩子不由都看着张凡。
薛城觉得没什么危险,问道:“你侧着身子不看水,只负责拉着他,可以吗?”
既然她这么说了,张凡是没办法拒绝的。
他于是点了点头。
一个人拉一把,一个人半蹲着重心往前,捞个石头几秒就好,明明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周围还围了一圈人,能有什么危险呢?
但总有些意外的十几岁的孩子想不到的。
譬如说那石块不但比想象的沉,还因为覆着青苔滑手得很,捞了半天没捞动。越急越往前凑,好不容易捞了起来,却因为重心太向前倾。
终于,张凡受不住力气,拉住的手往前滑动一截。
副班长就再也抓不住他了,整个人“扑通”冲进了水里。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上一秒还是捞到了石头能收工,下一秒就有人落水了。
胆小的女生都尖叫起来了。
薛城也吓了一跳,很快镇定下来指挥:“王楚楚快去打电话叫救护车,有人会游泳吗?”
有女生立刻说道:“我会。”
“那你留在这里看情况,其他人快点去找别人来帮忙……”
薛城盯着落水的地方,话顿了下。只见副班长扑腾了两下,竟然自己站了起来。还好水塘真的不算深,站起来之后,水面才到他胸口的位置。
他惨白着脸道:“我右腿动不了了。”
最后,他被好心路人从水里救了上来,躺在担架上抬到医院里。右腿脚踝直直地撞到大石块里,粉碎性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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