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此事,贾政稍微还有点儿羞耻心,只是沉默不语。
贾赦则是笑得满脸花开,好似升官儿的不是贾琏,而是他一样,当然也完全忘记了前几日对贾琏的恶语相向。
贾琏到家后,众人都少不了一番恭喜,但贾琏望着各怀心思的众人,望着健忘的众人,却是一点儿提不起兴趣,前倨而后恭,说得就是他们。
但因是贾家人,特别是贾赦,是贾琏亲爹,即使他说什么难听话,贾琏都不能反驳,只能忍着。
心里烦闷,贾琏没有回答任何人问题,只是把新官服交给王熙凤,说:“你先收着,明日就要穿。”
庆惠帝特意再给了他一天的假,叫他今日再休息一日,明日去户部。
王熙凤见贾琏神色不渝,貌似不大高兴的样子,心里忖度片刻,笑问贾母道:“老祖宗,眼看天色晚了,不知道老祖宗晚饭想吃些什么?我先叫厨房做去。”又问贾赦贾政等人,“老爷们可在这里和老太太一起吃?”
贾琏显然不想和这些人多说,但直接撵走贾赦贾政也不可能,王熙凤就找了个吃饭的借口问众人,此时正好也快到饭点儿,就直接拿来用了。
贾母听了,望望窗外,已是薄暮时分,天色渐渐黑下来,遂对贾赦贾政道:“我习惯一个人吃,你们先回去吧。”她也看出来贾琏脸色不好,就赶众人走了。
贾赦贾政带着邢夫人王夫人起身告辞,他们走后,贾母也叫贾琏和王熙凤走,“你们也累了,回去休息吧。不用再来我这儿,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两人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按照贾琏的吩咐,王熙凤已经把他在书房的东西全都搬到了他们两人的院子里,从今日开始,两人正式住在一起。
吃了饭,准备睡觉时,贾琏见王熙凤和他一样,紧蹙眉头,并不如旁人听说他升官之后那么高兴,有些奇怪,遂问道:“怎么看你像是不大高兴的样子呢?”
王熙凤正在拔簪子的手一顿,眼眸轻垂,勉强一笑,说:“哪有什么不高兴?二爷看错了。”
“不对,你一定是有心事。”贾琏并不是好骗的人。
王熙凤无法,这才望着手中的金簪,拨弄来拨弄去,拨弄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说:“二爷经常叫我读史书,可知那书上不仅有前代兴衰,也略微提了提他们的夫人?”说完,轻声吟了一句诗,“悔教夫婿觅封侯。”一转三叹,似有无限感慨。
贾琏听了,也跟着叹。
他怎么不知道呢?
高官显贵之后,有多少迫不及待地换糟糠之妻?
对于这些,史书往往一笔带过,并不详细描述。但那寥寥几句话之后,却是无数女子夜夜饮泣的血泪。
贾琏叹完,将这个放到一边。
他倒不是要为古人担忧,而是惊奇于王熙凤的想法。贾琏绕到王熙凤面前,细细打量着她,这还是王熙凤么?
他竟然不乐意他当官?他官职越大,她越不高兴?
不过,又细想想,原著中的她貌似好像也没怎么劝过贾琏读书上进,或者是叫贾琏谋个官职干干。
她在乎的好像一直都是贾琏这个人!
“嗯?”王熙凤被贾琏看得不好意思,低了头,捂住微微有些烧的脸。
不想叫丈夫做官,她这想法若是传出去,大约会被贾家人骂死吧。但看贾琏的神色,他好像理解她?
贾琏轻叹一声,知道她为什么忧虑,也知道她为什么忧愁,轻轻扶住她的肩膀,说:“前几日你对我说过的话,如今我想还给你。”
“什么话?”王熙凤转身望着贾琏,眉头微蹙,问道。
“既然你叫我信你一次,为什么你不肯信我一次呢?”贾琏说,“难道这三年我过的什么日子,你看不出来么?”又说,“这三年我可是连女人的一根儿手指都没碰过。”
王熙凤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三年来,贾琏和她虽然分房睡,但是有没有女人,她还是知道的。对这一点,她着实佩服,也确认贾琏真的和以前的那个贾琏不同了。
“当然,这么说有点儿夸张了,还是碰过的,”忽地,贾琏又笑着说,王熙凤的手蓦然握紧,他是什么意思?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和别的女人来往过?
疑心还未放下,却见贾琏乐呵呵地继续说道:“黛玉和迎春长大了,也算是女孩子。我以前倒是经常拉着他们两个散步。这个,也算是吧。”
“二爷。”王熙凤这才知道贾琏是在开玩笑,娇嗔一声,眼波流转,烛光下,风情无限。
“好啦,你也不要愁了,”贾琏伸伸懒腰,“咱们多给彼此一点儿信任,如何?”
现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他总不能不做官。要不然,他费那么大的力气科举干什么?
王熙凤暗叹一声点头。
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歇息下了。
第二日,贾琏早早去了户部。
户部内,彭通这位一直和贾琏作对的去上朝了,其他人,无论是以前和贾琏好的,还是与贾琏有龃龉的,都对贾琏的再次到来,还是带着新官职到来,掩饰不住的羡慕嫉妒恨。
这些人和庆惠帝一样,对于数据分析本来是不信的,但是昨日的消息传开后,户部几乎全炸了。
没想到,贾琏说得竟然是真的?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无论是年老的官员,还是年轻的官员,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儿!
仅凭几个数字,就能推测出直隶要发生叛乱?未卜先知?能掐会算?神乎其技?
一个个和庆惠帝一样,都瞪着眼呆愣当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有的人还使劲儿搓了搓耳朵,叫传信的小太监又说了一遍,才确认自己没有幻听。
等小太监一走,户部立即嗡嗡声一片,“竟然是真的?”“真能从数据中看出直隶发生叛乱?”“妖术!”
“这...这...”,一个老眼昏花的即将退休的官员坐在桌子前,翻着账本使劲儿看,看来看来去,也没看出来哪里有兵灾。
户部众人震惊过后,又都纷纷后悔,早知道贾琏是对的,当初贾琏被革职的时候,就该去庄子上看看他,安慰安慰他,好结个善缘。
如今人家重新回来了,还是升了职,此时再上去,岂不是明显的巴结么?
而贾琏仅仅用一个月的时间,从正六品升到了从五品,完成了一些人一辈子都跨不过的坎儿。可以想见,以后的仕途该是多么的畅通。
同时,人家这种升职叫人心服口服,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正是那句话,不服不行!
同时也有许多人心里暗想,当初,如果那个做出这种分析的人是自己该有多好啊?不仅升职,还能被皇帝记住。可惜啊,可惜......
面对躲躲闪闪的、或羞愧、或若无其事、或羡慕、或嫉妒的各种眼光,贾琏面无表情,和往常一样,大步进入自己的办公地点,整理直隶的账册。
至于他的新职务,需要高亮重新安排,此时的他肯定不能自己给自己安排工作。
不过,贾琏尚未坐稳,忽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叫贾琏上朝去。说是今天早上,有个官员攻击贾琏,说直隶民乱并不是贾琏分析出来的,而是和匪徒勾结,故意串通好蒙蔽皇帝的,建议皇帝,贾琏不仅不能升官,还必须杀了,以儆效尤。
小太监是个聪明人,还偷偷告诉了贾琏一声,“杂家的干爹叫我告诉贾员外郎一声,那位参奏您的,一向是三皇子的手下。”
“哦?”贾琏冷笑一声,此次直隶民乱,庆惠帝能看出的东西,他琢磨了一下,也回过味儿来。
那么多的官员,没有一个向朝廷报告的,那是普通的匪徒吗?联想现今三位皇子重新激烈的斗争,那几个匪徒是谁的人,不言自明。
要不然,直隶巡抚为什么要忌惮几个匪徒?不是忌惮匪徒,是忌惮匪徒后边的人。
这几个皇子真是作大死。
想完,又问小太监,“你干爹是谁?”
这明显是卖好的行为,肯定要问一问对方的姓名。
小太监很高兴,点头哈腰说道:“就是大明宫内相李宝荣。”
“哦,原来是李内相。”贾琏装作语带感激地重复了一句。
这位李宝荣是皇帝身边的心腹之人,能力一般,但对皇帝的心思一向把握最准。
他此次给贾琏通风报信,也就是说,庆惠帝相信贾琏,并不认为直隶内乱是贾琏内外勾结。
但他相信贾琏,那些官员不会相信他,所以他给贾琏一个辩解的机会。
贾琏此次上朝的任务,就是告诉那些官员们,数据分析是真的存在的,并说服他们。
“我干爹还说,”小太监此时又透漏了一个消息,“陛下有意叫户部的所有人都学习这数据分析之法。”
贾琏恍然,看来,此次上朝任务重大啊。他自辩的同时,需要叫官员们相信,数据分析可以作为辅助手段进入户部。为庆惠帝的这个措施做准备。
往户部外面走的时候,贾琏又幸灾乐祸地望了户部官员一眼,一旦开始学习数据分析,这些官员们,大约再也不能悠闲地喝茶聊天了,好日子基本也就到头了。
当然,这些人恨他,也是可以预见的。
就如同前世学习数学物理化学时,他也恨不得穿越回去,一个炸、弹炸死那些发明这些公式的人一个样。
☆、第 64 章
朝堂上,众人已经争论过一轮儿,此时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再战。
对于数据分析,大致分为两拨。
一拨是以三位皇子为首的、和贾琏有仇的官员,比如户部侍郎彭通,比如那位参奏贾琏的御史何新乔,比如吏部尚书、已经投靠五皇子的王恕。
一拨当然是支持贾琏那一派。比如庆惠帝本人,比如内阁首辅张固,户部尚书高亮,兵部尚书丁寿,刑部侍郎范慎。
范慎并不懂数据分析是什么,只是与贾琏关系好,又发现贾琏并不是无的放矢、瞎胡乱弄,转了一圈儿竟然还升了官儿,对贾琏有信心,跳出来为贾琏助威呐喊而已。
众人已经围绕贾琏的数据分析战过一回,在庆惠帝明显偏心拉偏架的情况下,支持贾琏的那一派大获全胜。
但反对贾琏那一派只咬死了不相信贾琏真有这种本事,并不服气。
双方针锋相对,谁也不服谁。
于是庆惠帝就叫贾琏亲自过来解释。
贾琏一进入大殿,和范慎微微眨了眨眼,表示感谢之后,并未过多说什么,只请求皇帝拿何新乔家的账本来,他要当着众位官员的面分析一下,叫大家心服口服。
何新乔自然是极力反对,这种东西怎么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谁家账册都不干净好不好?
但皇帝明显偏心,账本还是被拿来了。
贾琏接过,如春风般温暖地对何新乔笑了笑,参奏他?那就要做好被他反扑的准备。
何新乔望着从他家拿来的账本,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如此,就不该听三皇子撺掇,上折子参奏贾琏,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个结果。现今只能祈祷这个账册是假的,贾琏看不出来。
不过,上天显然没有听到何新乔的祈祷,贾琏在众位官员的注视下,只略微翻了几页,就断言“陛下,这账册是假的。”
“哦?怎么说?”庆惠帝完全一幅看好戏的心态。
他对贾琏有信心。一省的账本都能看明白,没道理一个家庭的账本反而看不明白。
贾琏只指着前几页,说道:“这个不用细看,做账的人大约没有仔细做,收入支出稍微一加一算就能知道,现银是个负数。他们家收入一千两银子,却是花了一千一百两。我倒是不知道那负的一百两到底是哪里来的。”
“我们家当了东西当的。”何新乔实在忍不住,在庆惠帝发话之前,就跳出来指责贾琏,“我家穷,就不能当东西么?”
“当然能,”贾琏微微一笑,“只是何大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家当来的银子,为什么不写入账本里?如果写进去的话,这个现银的数目怎么也不可能是个负数。”
这个就和前世的出纳算账一样。
出纳那里的银行存款和现金,无论如何不可能是个负数,只要是负数,那一定是错账。因为即使借款,借来的钱也必定要加入现金账里面,进行流通,不可能叫那笔钱游离在账外,也不可能叫现金出现个负数。
所以,这个账册是假账无疑。
贾琏这么一分析,本来想跳出来反对贾琏的官员,心里都有点儿嘀咕,他难道真的有这样的本事?
于是纷纷住了脚,打算先观察观察再说。
谁都不想被皇帝要求拿出自家账册来叫贾琏在大庭广众之下分析。
谁家的账册都多多少少会有点儿问题的。
不得不说,贾琏这一手太狠、太黑、太毒了。这是不打算给何新乔留活路啊!
庆惠帝在贾琏的建议下,找了个宫中擅长算账的人算了一算,那人拿着算盘噼噼啪啪打了一会儿,之后很肯定对庆惠帝说:“收支不对,假账!”
何新乔几乎要晕倒在地。
庆惠帝望着他,脸板着,看起来异常严肃,“何爱卿,真账呢?”
何新乔欲哭无泪,这算不算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但在皇帝逼视下,也无可奈何,只能叫人回家拿真账来。
真的账本一来,贾琏随意翻了翻,嘴角慢慢挂上了冷笑,很好。又望了一眼一直观望的三皇子,既然他不打算放过他,那他也不会对他客气。
如今,就各凭本事吧。
大略看完,心里默算了一下,贾琏开始分析。
“这本账册,首先整体上看,是真的...”
贾琏一句话没有说完,三皇子冷笑一声,“这不是废话么?何大人怎么会拿假账来?”
他的话音一落,大大小小的官员同时都看向三皇子,他刚刚在干什么?睡着了?何新乔可是拿了一次假账册来。
三皇子只看着贾琏冷笑,并不管其他人的目光。
“咳咳,”庆惠帝咳嗽一声,示意贾琏,“你继续说,”又对众位官员,包括三位皇子加了一句,“贾爱卿说完之前,其他人不许说话。”
60/72 首页 上一页 58 59 60 61 62 6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