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覆着氧气罩,头上,胳膊上都缠着厚厚的绷带, 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雪,几乎就要和身下的白色床单融为
一体。
“病人家属?”为首的医生看着面前乌泱泱一堆人, 摘下口罩蹙着眉就事论事的问了一句,接着对着身
后的护士一抬手, “先把病人送到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五个字像是一个晴天霹雳劈在了温斯琛的心尖上一样,看着从自己身边被推过去的蓝晚
清,他一瞬间挣脱束缚着他的众人,冲到医生面前,抓着他两臂瞪着双眼嘶哑的开口:“重症监护室?你刚
才说重症监护室?”
老天!
温斯琛觉得自己像是要窒息一样。
重症监护室这五个字就像是意味着她离开他又近了一步。
医生像是已经对患者家属的反应见怪不怪, 抬手制止了想要上前拉开他的其他医生和护士,看着面前明
显情在深处的男人, 语气里难得的多了一丝安抚。“患者两个胳膊都被利器划伤,左胳膊伤到了动脉, 失血过多, 我们已经及时给输了血, 患者摔倒时受
到重创, 右脚踝和右胳膊骨骼错位, 只是患者当时还撞击到了头部,脑内有血块形成, 还需要观察一阵
子。”
“血块?”温斯琛盯着医生半晌,哑着嗓音继续开口:“那,会有什么后遗症?”
难道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失去记忆?忘记他?
温斯琛因为这可能性,又吓出来一身的冷汗,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比让他死还可怕的事。
“血块虽然不是很大,但是位置离视神经很近,可能醒来之后会有失明的现象出现,”医生顿了顿,又
继续道:“患者治疗期间一度休克,脑部有短暂缺氧现象,也有可能会造成脑部损伤,情况如果好一点,她
只会有短暂的记忆丧失,若是严重一些,患者可能会无法醒过来,这个具体还要等患者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
才能知道。”
医生音落,看着颓然放下手的温斯琛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安抚的开口:“至少患者目前并没有生命危
险,我们会竭尽全力的。”
可惜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温斯琛。
只是目前而已,意思是她还是随时都会离开他。
温斯琛垂眸无焦距的盯着地板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医生道:“我现在可以进去看她吗?”
医生隐隐叹口气,但仍是狠心开口拒绝:“抱歉。”
医院规定只能下午两点到两点半之间探视,现在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了。
温斯琛无力的扯了扯嘴角,苦涩的对着医生说了句:“谢谢。”
-
叶风华给蓝晚清办完住院手续,来到蓝晚清所在的加护病房门口。
他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依然半裸着上身的温斯琛身上,后者隔着玻璃窗,看着躺在病房里,身上插
满管子的蓝晚清,一动不动。
叶风华看着病床上的蓝晚清,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他扭头看着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红着眼眶却面无表情的男人,哽咽的开口:“对不起温大哥。”
他早应该把这一切都告诉他的。
好大一会儿,温斯琛才沙哑着嗓子开了口。
“这不怪你,”他的手覆在玻璃上,注视着躺在病房里的今生挚爱,喃喃开口:“这不是你的错。”
“怪我,怪我没有照顾好她,没有保护好她,她明明和我在一起,我却让别人把她伤的这么重,这一切
——”他喉头一哽,一字一句道:“都是我的错。”
温斯琛扭头,看着叶风华哑声开口道歉:“刚刚的事,我很抱歉。”
叶风华摇摇头。
他觉得他自己本就该打。
温斯琛回过头继续透过玻璃窗看着蓝晚清,一时间,两人都没再开口。
直到一阵手机铃声打乱了安静。
叶风华碰了碰温斯琛,小心翼翼的开口:“温大哥,你手机响了。”
温斯琛闻言,反应有些迟钝的看着叶风华扬着声调,“嗯?”
叶风华抬手指指他裤子口袋,提醒道:“手机,响了。”
温斯琛这才反应过来,从兜里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Sean’有一瞬间的呆愣,过了一会儿,才
想起来,他今天下午到东城,而他和蓝晚清本打算去机场接他的。
想到蓝晚清,他忍不住又把视线移回到病房,接着把手机放到耳边“喂”了一声。
“Wen,我已经下飞机了,你和Lan在哪里?”机场的嘈杂声中,Sean语气里有难掩的兴奋,“我已经迫
不及待想要看见你们了。”
温斯琛看着病床上的蓝晚清,眼里又一阵酸涩,他稳了稳呼吸,尽量平静的开口:“我这里临时有事耽
搁过不去,你稍等一下,我一会儿让人先去机场接你,这两天你先倒倒时差,我过两天再找你。”
虽然他话说的平静,但是Sean依然从中听出来点端倪,他停下脚,开口:“出了什么事吗?”
温斯琛抿抿唇,嗓音干涩:“Lan她,受伤住院了。”
-
叶风华去机场接Sean的时候,温斯琛又接到了席思礼打来的电话。
“抱歉,”席思礼在电话那头歉意的开口:“那人应该是提前勘察过逃跑路线了,我追到酒店后面的小
巷之后,人就不见了。”
“不过我已经找人在查酒店和附近的监控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你再耐心等一下。”
温斯琛应声,给席思礼道了谢,临挂电话时,他又叫住他。
“思礼。”
“嗯?”席思礼听见声音,又把话筒放到耳边:“还有什么事吗?”
“抱歉。”
毕竟谁在自己的婚礼当天见了血光都不会觉得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席思礼显然明白他在说什么,开口骂了他一句,接着道:“是兄弟就别这么说,蓝小姐能平安醒过来才
是最重要的,这件事交给我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不找出来那个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犯事的王八蛋,简直就是有损他一世英名。
挂了席思礼电话没多久,温斯琛就看到两个医生和三个护士进了加护病房,他们在里面忙碌了好一阵子
才从里面出来。
温斯琛迎上前,担心的开口:“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吗?”
“别担心,”刚才给蓝晚清做手术的那个男医生微笑的开口,“患者现在虽然还在昏迷当中,但是各项
指标显示都是正常的,刚才只是例行检查而已。”
温斯琛闻言,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
“不过我们刚刚接到上级指示,蓝小姐一会儿就会转到东城医院了,东城医院设施条件和医疗设备在国
内都是顶尖配备,对于蓝小姐的恢复会更好一些,您可以放心。”
温斯琛闻言了然的点点头,想是蓝老爷子应该是知道了她受伤昏迷的事。
一个小时后,叶风华接了Sean到医院,来医院的路上,他已经听叶风华讲了蓝晚清受伤的来龙去脉,看
着病房前颓靡的好友,再看着病房里依旧处在昏迷当中的蓝晚清,忍不住摇摇头,感叹老天为何要这么折磨
面前的两个人。
叶风华把手里的手提袋递给温斯琛:“东城医院的车子一会儿就到,蓝姐会被转到那,姑爷爷已经在那
等着了,你们肯定会见面,换身衣服吧。”
温斯琛没有犹豫,接过袋子,扭头看了一眼蓝晚清,拿着袋子找地方换衣服。
叶风华考虑的周到,他一会儿肯定会见蓝老爷子,这会儿衣衫不整的样子,实在是不妥。
从隔壁空病房换好衣服出来,温斯琛就看见蓝晚清被人推着出了监护室,他跑过去,眼睛紧盯着病床上
的蓝晚清,疾步跟在一旁。
蓝晚清浑身上下被盖的严严实实,头上也带着隔离帽,嘴上依然覆着氧气罩。
温斯琛跟着到医院门口,并没有跟着上车。
Sean连续坐了12个小时的飞机,眉眼间都是疲累,温斯琛给叶风华说了自己给他安排好的酒店,让他先
载他去休息。
Sean也知自己现在帮不上忙,就同意了。
温斯琛开着自己的车跟在救护车后面到了东城医院门口,下车时,从中央扶手的储物箱里拿了一个紫檀
木盒出来。
接着下车,小跑跟到病床旁。
到顶楼的加护病房时,看见蓝鸿涛拄着拐杖神色凛然的站在病房门口,旁边站着一个眼睛早已哭红了的
妇人,想必就是蓝晚清经常挂在嘴边的兰姨了。
崔兰一看见蓝晚清被推着出了电梯就疾步走了过来,看着病床上苍白着脸色的蓝晚清,嘴里一直叨念
着‘傻孩子傻孩子’。
蓝鸿涛视线盯着蓝晚清被推进病房,透过玻璃窗看着医护人员把各个管子重新插在她身上,身子挺的笔
直。
乍一看,看不出什么情绪。
只是紧抿的唇线,泛红的双眼和紧握手中拐杖的动作,仍是能看出来这老人家无比的痛心。
温斯琛走到蓝鸿涛面前,捏紧手里的紫檀木盒,深深弯下腰,沉着嗓音开口:“对不起,蓝董事长,都
怪我没有照顾好晚清,才会让她,”温斯琛咬了咬后槽牙,咽下一声哽咽,接着道:“才会让她变成这
样。”
蓝鸿涛收回投注在玻璃窗上的视线,看着面前九十度鞠躬的年轻人。
好半晌,他握着拐杖在地板上敲了两下。
“笃笃”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回响了两声,接着就听见他翁着嗓音道:“你跟我来。”
音落,转身往一旁的贵宾室走。
温斯琛没听出来蓝鸿涛语气里的任何情绪,直起身子看着已经走到贵宾室门口的老人,抬脚跟了过去。
蓝鸿涛盘腿坐在已经摆好的一个围棋桌前,看见温斯琛进来后,他嗓音略沉:“会下围棋?”@无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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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斯琛敛眉,“略知一二。”
蓝鸿涛指了指对面,“坐吧。”
温斯琛走上前,沉默的坐下,把手里的紫檀木盒小心的放在一旁。
蓝鸿涛抬手指了指温斯琛面前的玉盒,“黑子,先。”
温斯琛垂眼看着面前玉盒里的黑子,个个晶莹透亮如黑宝石一般,他执起一子,在指腹间摩擦了两下,
弄不清楚这心间忽然而起的一股酸涩感从何而来。
他抬眼看着蓝鸿涛开口打算说什么,却被蓝鸿涛抬手制止。
“以往每个周末晚上,”蓝鸿涛看着视线看着被温斯琛拿在指间的黑子蓦地开口,声音带了几分笑意,
却又夹杂着几分悲凉,“丫头总是办完公之后,九点准时从书房出来陪我这老头子下一个小时的围棋才会回
房间睡觉。”
“丫头喜欢黑色。”
所以每次都是下黑子。
蓝鸿涛冲着温斯琛抬手,示意他开始。
温斯琛在棋盘右上角落下一子,听见蓝鸿涛接着开口:“丫头的父母去世是在她十二岁那年,第二年我
把她从习家接回来之后,就开始让她学习一切我认为以后对她有帮助的东西。”
“围棋也是其中之一。”
蓝鸿涛落定一子,抬眼看着温斯琛:“我从小锻炼她对客观事实的接受能力,受挫能力还有公平意识,
我给她报的第一个启蒙班,当时有五十个同龄的小孩子,一年后,只剩了一个。”
他言语间难掩骄傲:“丫头是唯一一个留下的。”
“其他的小孩子输了棋哭鼻子的,放弃不学的比比皆是,只有她,从未因输棋而掉过一次泪。”
两人一来一往落子间,蓝鸿涛的话依然在继续。
“下棋的每一步都是战略和战术的组合,‘人生如棋,棋如人生’,围棋是一个微缩的人生,下棋的过
程,也是一次次模拟了人生选择的过程,面对更复杂的情况和更长的战线,她一直都会理智的选择自己认为
更好的那个决定。”
“因为我从小给她制造的环境,她个性冷静坚强,从不跟人示弱,能够自己解决的问题,也从没想过要
找谁帮忙,就连我,”老爷子微叹口气,“就连我这个唯一的亲人,她也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听到这,温斯琛心里蓦地有些了然。
想必老爷子已经听叶风华说了刚才他在那个医院对着他咆哮的那些话了。
老爷子担心他会怪她,不理解她。
“你是丫头认定的人,我自是尊重她的选择,只是我也希望你能明白,蓝家的这一摊子是她的屏障也是
累赘,凡事她在做之前,必定会把这个思前顾后。”
“如果被人知道一个企业老总天天处在生死未知的危险之中,难免会让员工还有各界人心惶惶,你们温
家也是做生意的,规模和蓝家不相上下,虽然我听丫头说你几乎不用管理公司的事,但是这些东西我想你也
该理解。”
“身为丫头亲近的人,你要说我不怪她瞒着我这些,我也不能否认,只是,”蓝鸿涛叹口气,“她一个
人解决事情惯了,依赖人这点从不在她的特性之内。”
“你也不用自责没照顾好她,让丫头学着依赖你,也是你今后所要努力的事了,”蓝鸿涛的嗓音多了几
分沧桑,“我年纪大了,帮不了她太多东西,也陪不了她多久了。”
听到这,温斯琛执子的手指一顿,接着隐隐深吸口气,徐徐把子落下。
安静片刻。
蓝鸿涛嘴角含了笑,开口:“你赢了。”
温斯琛抿唇,小心翼翼的把黑子围起的白子一个个提起放到蓝鸿涛面前的玉盒里,接着把放在身旁的紫
檀木盒置于其中。
打开。
“我父亲和我母亲当年私定终身,这块玉佩是我父亲送给我母亲的定情物,而我母亲送给我父亲的那只
玉镯则在我哥哥那里。”
“我父母把这两样东西给了我们兄弟两个,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像他们一样找到今生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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