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被人绑架了。不知道是不是那种要把人卖到大山里头的人贩子。他们为什么连郭宇也一块儿抓?难道是怕郭宇大喊大叫, 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吗?
王函以前看过类似的新闻, 女生在街头走着, 路边突然停下一辆车,几个彪形大汉冲下来,直接就把人给绑走了。等到女生再醒来时,人已经进了大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没想到, 在高速公路的休息站边上, 居然也会发生这种事。王函没敢发出声响,只试探性地触碰周边的环境。她的背后靠着的似乎是墙,当她的指尖触碰到木板时, 强烈的眩晕感让她几乎立刻晕过去。
是这里, 对,是这里。王函忍不住浑身颤抖,过往的回忆像惊涛骇浪一般,重重地拍击着她的脑袋, 让原本就因为吸入了迷药而头晕不已的她更加慌乱。她捂着自己的胸口, 哆哆嗦嗦地靠在橱柜壁上。外面静悄悄的,隐隐的,她听到了风吹动树梢的声音,似乎有落叶一片一片地飘落。
这是春天,王函在心中拼命地告诉自己, 有落叶很正常。老叶子即使再留恋枝头,也会被冒出的新叶子硬生生地给顶下去的。不是十二年前,十二年前早就过去了。王函慌乱地摸着自己的脸,想要确认她没有变成十岁时的模样。可是没有对照物,她判断不出来自己到底有没有发生变化。
女孩子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要怕,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可是她不敢推开橱柜的门走出去,她害怕这一切都是梦境。是她被爸爸的朋友们绑架以后昏睡过去经历的梦境。就跟黄粱一梦一样,等到书生再睁开眼睛,店家的黄粱米饭还没有煮熟呢,所有的种种都是她在极度恐慌跟绝望中臆想的梦境。
没有普云大师,没有生门。他们送不走她,他们想要拿她作为祭品,用她的命去换前程。
“你不能这么做!”外头有女人虚弱又慌乱的声音,那个女人好像跪在了地上,苦苦地哀求着,“你不能再造杀孽,你想想小宇啊!即使报应不到你身上,也会报应到他头上的。”
男人的声音异常的含混,王函却不用耳朵听,脑海中便自动回想起那个声音:“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好好待着,我的大小姐。”
对,就是那个声音。他走过来了,他打开了橱柜门。王函捂住自己的脸,拼命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沉重,她听到了“吱嘎”一声响,然后亮了,那是通向地狱的鬼火灯笼。
“砰”的一声响,碎裂的花瓶四溅。王函看到了一张苍白而惊慌的女人的脸。那女人手颤抖着,似乎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捂住耳朵发出了一声尖叫。
外面很快跑进来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抬走了躺在地上的男人。有人想要给女人打针,被她一把推开了。然后女人暴怒着,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等到房间重新恢复安静之后,王汀听到了她自言自语的低笑:“你以为我手上什么都没有了吗?做梦吧!我都藏好了。是WU……”
WU3347SH29@……,密码是ER356M……,王函的脑袋中清楚地滚动过两行数字。她看着那个女人走到了她面前,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笑容:“你记住了没有?啊!不要记住它,它是催命符。”
王函抱着脑袋跌坐在橱柜中,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对,是它,就是那个邮箱跟密码。那里头有很重要的东西。
“小姑娘,你记住了吗?不要记住啊,赶紧忘掉它。来,把它写在纸上,然后烧到它,你就能忘掉了。”女人的脸上挂着近乎于悲悯的微笑,温柔地看着她,递了张白纸到王函面前。
王函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当她的手触碰到女人的手时,两双几乎差不多大小的手像是一道闪电,彻底清明了她整个世界。她不是十岁的王涵,十岁的王涵的手只有眼前这个女人的一半大。她是王函,已经长大成人的王函。
“这就是你们费尽心思的目的吗?”年轻女孩的眼睛如清水一般澄澈,她站起了身,脸上依然挂着礼貌的笑容,“真对不起,阿姨,我早就失忆了。创伤后应激性障碍,您听说过没有,我就是典型案例。”
女人面色苍白,眼睛死死盯着王函,声音又低又沉:“你以为你失忆了,他们就会放过你吗?不会的,傻孩子,你是唐僧肉,多的是人想要吃你。”
王函冷冷地看着女人,一语不发。
“砰”的一声响,房门被撞开了。郭宇失魂落魄地站在房间门口,冲着母亲大喊大叫:“你干什么啊,妈!你到底在干什么?”
王函的目光越过了苍白的女人,落在了郭宇身上,唇角浮现出一朵虚弱的微笑。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挑了下眉头,声音不急不缓:“我一早就说过了,从我身上,你得不到任何东西。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那是无用功。”
郭宇慌乱地想要拦住夺门而出的王函,拼命地解释:“我不知道的,王函,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王函只觉得满心疲惫。她想难怪那辆面包车上的人出现的那么及时呢,难怪那位司机偏偏会在那个时候消失呢,难怪郭宇跟彪形壮汉撞到了一起还要跟人家拉拉扯扯呢。她真是蠢啊,居然会看不穿这么简单的套路。明明她姐让她离郭宇一家子远点儿的,可她为什么要傻乎乎地去问能不能相信他呢?明明这个世界上,除了姐姐以外,谁都不能相信。
“你让开!有种你们劈开我的脑袋,把里头的东西全都掏出来转化为文字。否则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凭什么要我知道!”王函伸手推郭宇,冷笑不已,“你真聪明啊,班长,你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你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郭宇死命拽着王函,额头上沁出了大滴大滴的汗,他苦苦哀求着:“我真的没有,王函,你相信我好不好?我怎么舍得让你受苦。”
这是在上演苦情戏吗?王函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头发都沾到了额头上的少年,内心一片清明。是了,郭宇在学校里头属于最出挑的那类学生,根本没必要上赶着讨好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实习老师。从一开始,他就是另有目的。他的母亲既往也许是装疯卖傻,可跟她一样,扮演小丑的时间太长,就忘了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
王函知道,很多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药物会让患者智力下降,反应迟钝,甚至到最后真的变成了痴痴傻傻的模样。在这漫长的精神病治疗过程中,郭宇的母亲越是想要牢记的东西,越是遗忘得彻底。
郭宇上次将她带到他母亲面前时,郭母说了一句话“是W不是M”,其实不是在说一个人,而是邮箱账号。自己成了刺激郭母恢复重要记忆的最好的工具。于是郭宇才这样热衷于想方设法将自己带到郭母面前。只是因为姐姐的警告,她后来对于郭宇的旁敲侧击软磨硬泡都采取了充耳不闻的对策。
所以,他们急了,他们等的不耐烦了。他们需要杀手锏绝地反击,他们策划了这起绑架事件,好让她误认为又回到了十二年前,那个时候,她是出了名天才,过目不忘也过耳不忘。
王函苦涩地摇了摇头,轻轻地叹息着:“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呢?我真的已经忘了所有的事情,不然我还能好好地活到现在吗?”
郭宇伸出手要拦下王函,被她直接推了个踉跄。她要抬高声音大喊的时候,走廊上忽然响起了慌慌张张的脚步声。那个上次在楼道间放火的女人跑得头发都散了,嘴里头不停地嘀咕着:“快躲起来,大魔王来了!魔鬼来了!”
王函看到了她身上穿着的白大褂,还有什么反应不过来的。住在这栋楼里头的精神病人们全都扮演着各自的角色,他们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他们乐在其中。王函想要推开对方,直接走出去,却被人一把按住了。郭宇想去拽她,也叫三四双手给拖进了对面的病房。他们的嘴巴都被牢牢地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响。
楼梯口响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到郭母的病房门口才停下来。王函听到了那位吴厅长的声音:“怎么,你高兴了?你以为这一次我会被摁死了?”
门板合上了,王函听不到里头的声响。然而那个纵火的女人居然又推着她到桌子旁,一圈人围着一个小收音机一样的东西,里头传来了男人的咆哮声:“别犯蠢了,我的太太!你真的以为这点儿小风小浪能打趴我吗?我告诉你,那个老和尚死了。姓顾的借了一回死门,花和尚就死了;再借一回生门,老和尚也死了。反噬,你知道吧,反噬已经开始了,反噬会报复到他身上!”
“也会报复在你身上的!”女人说话的气息依然虚弱,常年的疾病折磨耗光了她的精气神,然而她说出的话语却重重地砸在了丈夫的心上,“这些事情,你统统脱不了干系。”
“我做什么了?”吴厅长突然间得意起来,“我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我干干净净的,我什么都没做。”
“你害了那么多人,你还什么都没做!李晶还有骆国华还有那个和尚,哪个不是死在你手上的?对,还有那个女人跟她的女儿,你手上鲜血淋漓!”
吴厅长的声音中充满了怜悯:“证据呢?李晶跟骆国华是怎么死的,你难道不清楚?还有那个和尚,不要忘了,我的岳父大人多么想要保全颜面。还有那个女人,自杀啊,人想死的时候,谁都拦不住的。那个小丫头片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最多就是她勾引我,我以为她已经上高中了,你情我愿,不过是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这点儿小事就能绊倒我了?我的太太,您是什么出身,怎么能这样天真呢!”
“你无耻!”即使窃听器中的声音变得怪腔怪调,王函依然能够听出这控诉中的愤懑与绝望。女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冷笑道,“不,你还杀了人,你杀了手上掌控着你证据的人。”
房间里头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郭宇惊恐地想要挣扎。他害怕自己的母亲会被父亲打死。那个纵火的女人也发出了一声惊呼,然后所有人嗷叫着,冲出房间,撞开了对面的门。王函看到那个动手的男人瞬间就被人群淹没了,这些扮演成医务人员的病人个个都挥出了拳头,殴打着穿西装的男人。
“快走!”郭母拼命地推着自己的儿子,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精神病杀人放火,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儿子,你终于长大成人了。”
病房里头开始有浓烟冒起来,纵火的女人高兴地呼喊着:“噢,放烟火咯!”
门被反锁上了,所有的病人都撤退了出来。这里的门窗都是最坚固的,防止病人跳楼自杀跟逃跑。烟雾与火光刺激了病人们的神经,他们真的跟看到了节日的焰火一般兴高采烈。一群人当中,唯一穿着病号服的女人面上挂着平静而诡异的笑,仿佛栀子花在血中绽放。
郭宇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被母亲强行地推下了楼梯。外面的医务人员们终于发现了这里不对劲,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想要一探究竟。王函一摸口袋,发现她的手机屏幕又亮了。可惜的是,手机卡已经被拿下,她甚至连打火警电话的犹豫都不用了。
“快走!”郭宇反应过来母亲的良苦用心,一把拽着王函,拼命地往前跑。他的父亲一直折磨着母亲,他从很小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然而身边所有人都说父亲非常好,还有人隐晦地告诉他,是母亲对不起父亲。
从今天开始,他没有了父亲,母亲没有了丈夫。他们终于获得了自由。郭宇拉着王函拼命地奔跑,他的眼中蓄满了泪水。从今天起,他要完全依靠自己了,他会在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两人踉踉跄跄地从天亮跑到了天黑。再回过头时,疗养院的那栋小楼已经火光冲天。
郭宇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裂了。他的头脸上,泪水与汗水交织在一起,已经什么也看不出来了。他惊惶地盯着王函,再一次强调:“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人死了,终于死了!王函的心中涌现出狂喜。陶鑫、郑东升、吴芸还有吴思远,这些人终于死了。对了,还有那个,那个一定能够摁死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王函抿着嘴唇,转头看郭宇:“手机,把你的手机给我!”
郭宇惊慌失措,伸手摸口袋,最终慌乱地摇了摇头:“被他们拿走了,我身上没有。”
王函的眼睛四处张望着,想要找一个打电话的地方。街边没有公用电话亭,她只能将目光落在对面的小店中,问店主借用电话。郭宇慌张地跟了过去,王函平静地看着他,然后拨了110:“喂,这里有火灾发生,在江市的疗养院。我们在外头看到了火光。还有,姐姐,请你记下这个邮箱和密码,里头有非常重要的东西,警方一直在找的证据都在里头。”
郭宇张着嘴巴看王函,王函的表情却极为镇定:“我会在这里等警察来。”
店里来了客人,王函让出了位置,走到店门口,搓着手等待警笛声响起。远远的,警报声响彻了夜空,她不由自主地朝前面走了两步。郭宇赶紧跟上,咬牙道:“我也不怕警察!”
旁边一群中学生模样的人经过,王函还没来得及理会郭宇,她就听到了一声闷响,然后是人的身子重重地砸在地上的声音。王函下意识地回过头,眼前就是一黑。她听着警车鸣笛从她身边呼啸而过,然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王函听到有人喊:“老大,阿晨不是说教训这小子就行了吗?干嘛还要这个妞儿啊!”
一个公鸭嗓子的男生低吼道:“快点抬走,别废话!这妞儿不要白不要。”
她的手机在口袋中晃荡着,磕到了她的腰。她昏过去之前最后的念头就是,人生真是阴差阳错,荒谬得像个笑话。
王汀一直到忙罢了回到家中才发现妹妹还没回来。她再打电话,王函的手机已经无法接通了。
王小敏忧愁不已:“王汀,小函函是不是真的已经没救了啊!那怎么办,它会不会死啊?”
王汀摸着王小敏的脑袋,安慰道:“别怕,王函可能是路上没能再借到手机。”
周锡兵从厨房里走出来,表情有些微妙:“王汀,汽车站方面没有查到王函的购票信息。”
王汀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从南城到江市,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王函是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打车走的。怎么会没有购票信息呢!她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是郭宇!肯定是郭宇!这男生每个礼拜都会去江市疗养院看望自己的母亲。他很有可能忽悠了王函跟他一辆车。
“混账东西!”王汀咬牙切齿,打了电话给王函班上的班主任,谎称有东西落在他们小区门口的咖啡店了,想喊他回去拿。
班主任不明所以,笑道:“这孩子怎么这样粗心啊。对了,王函姐姐,你跟王函说一声,二中方面会好好处理那个杜晨的。现在的学生真是无法无天了,自己作弊被抓了居然还敢威胁老师!这要是不严格处理,以后还得了!”
184/186 首页 上一页 182 183 184 185 1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