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辆车一共六十人,二十五个男人,三十五个女人。
二十五个男人里,二十四个被冷落在前面吃西北风,大多是三十五到四十五的男人。
三十五个女人里,只有一个被冷落在最后吃东南风,就是脾气极差的何仙姑。
她和时迁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时迁前呼后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在撒娇二字上拥有卓越的天赋,且政治经验老道,哄得众阿姨对他寒虚问暖,四个半小时的车程下来,着实拉了一大笔仇恨。
车上除了三四十岁的阿姨,也有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今日时迁穿得有那么点儿小鲜肉的模样,叫车上六七个小姑娘含羞带怯,双眼含春的望着他。
时迁接收不到小姑娘的电波。
他这个人,对女人不太来电,他的老母亲甚至拐弯抹角打听过时迁的性向。
时迁是这么说的:谈恋爱就是为了结婚,结婚就得做.爱,我不想做.爱,因为做.爱是一件入不敷出的事情。
说的有理有据,当着自己老母的面裤子一脱还敢耍流氓。
时妈妈气的险些把他乱棍抽死。
大巴车在总部停了下来。
除了他们之外,来自全国各地卖张氏保健的人民群众都聚集到这个低配版香格里拉大酒店里。
时迁下车,车下已经候着一批‘老师’。
搞直销的都管自己领头的叫老师,这个吴老师,那个杨老师,还区分为小老师和大老师。
小老师负责管一个区,也就是站在车下接待时迁的这一批女人——烫着爆炸卷,脸上堆着白花花的肉,穿着黑黑紫紫的衣服,脖子上挂了条花花绿绿的丝巾,脖子上,手上,丁零当啷挂了一身的金银珠宝,活像同一个罐头厂批发的罐头。
大老师负责管小老师,政治地位比小老师高,时迁这种金字塔低端的会员很难见到。
时迁最后一个下车,跟在人群的最后面,东张西望。
张氏集团的建筑中西合璧,东面是中式建筑,北面是西式建筑,不伦不类,有一种突破天际的不和谐感。
看着就叫人头皮发麻。
集团大楼的正中间,有一座巨大的欢喜佛,金灿灿。
欢喜佛面带微笑,看着下面来往的人群。
时迁左右眼视力都是五点三,他盯着欢喜佛,欢喜佛也盯着他。
倏的,巨大的佛像眨了一下眼睛。
时迁心中猛地一跳,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就被人撞了一下。
何仙姑说:“你挡着我路了。”
时迁收回看着欢喜佛的目光,心中的压抑感突然消失,他道:“何姑,这么大条路你往哪儿走不好,我能给你挡完吗?我碍着您落脚地儿了是吧?”
何仙姑今天看起来更邋遢。
头发虽然扎了起来,但扎起来的效果不敢恭维,还不如不扎。
她裹了一件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穿越来的衣服,袖口的线圈脱开,鼓的像个充了气的□□。
何姑走的不利索,一瘸一拐,左脚似乎有问题。
时迁多管闲事的问了一句:“何姑,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何姑这回,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时迁热脸贴了冷屁股,也没觉得丢了面子,他往何姑的手上瞄了一眼。
王阿姨上前拉开他:“你管什么闲事。”
时迁说:“我看何姑走不了路,帮一帮她,我们是一家人啊,对不对,王阿姨。”
他用上了今天刚学会的词儿。
这个直销集团内,无论上面的领导还是下面的小喽啰,互相都尊称为:家人。
时迁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
据他所知,他活了二十四年,只有一个当官的老爹和一个银行管钱的老母。
时迁吊儿郎当,很是散漫,“担心每一个家人,难道不是我们张家人应该做的吗?”
张氏集团老总叫张成辉,做直销产业两年,就发展到全国各地。
张成辉的口头禅是句:受苦受难的病人们都是我的家人。
因此,时迁只交了一个会员,就收获了无数家人,连自己祖宗都不要了。
王阿姨看着时迁,见他忧国忧民的模样一言难尽,于是便亲热道:“何姑的性格孤僻,不太好相处,你前几天没吃到苦头吗?”
时迁只笑,没回答。
路过花坛,花坛里的广播正在播放歌曲。
社会摇版本的大悲咒,唱的叫人恨不得立刻翩翩起舞。
领头的小老师和皮夹克男人有说有笑,参观完了外围景色,小老师又带这六十多个人去参观集团内部。
时迁跟着一众人被领到了大厅里。
这大厅装修颇有一种土豪暴发户的装修理念,金碧辉煌,后现代主义向前文艺复兴古典主义致敬作品,土的别有一番风味,土出了一种格局。
大厅里除了他们,还有千百来号人头,各个穿衣打扮也都土的别具一格。
拍下来能直接投稿土味老爹。
相比之下,时迁简单高领毛衣和羽绒服套装,时尚的可以直接参加维多利亚的秘密。
人群里的小姑娘手挽着手,羞涩的往时迁身后一站。
张氏集团的年会邀请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家人’,人流量达到了十万。
时迁乍一听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王阿姨经验老道的解释:“一批一批的来,一批一批的走,你看到外面停车场的大巴车了没,全都停满了,都是今天来参加年会的。我们有好几个不同的会场,上午中午晚上,一共三场,轮着来。”
时迁唏嘘想道:这么多智商税一交,张氏老板想不发财都难!
王阿姨絮絮叨叨,又讲了些规定。
时迁左右打量,不消一会儿,从电梯上走下来一个女人。
她腰间挎着一个扩音器,面色灰败如纸,好似将行就木的老人。
这女人带着饱满的情绪介绍自己:她就是接下来要带时迁等人参观的导游。
普通话字正腔圆,每一个咬字都恰到好处。
就是脸上挤不出一点儿表情,走路硬邦邦的,像提前录好了音,此时正好播出来。
时迁肩膀被拍了一下:“哥们儿,有火不?”
“没火。”时迁回答。
拍他肩膀的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人,比他矮一些,眉目端正,搓着手抱怨:“这导游看着瘆得慌。破地方王八屁股也多。”
“哦,王八屁股是什么?”时迁站稳,跟着人群往电梯上走。
“规定啊!”男人嗤了一声:“要不是怕我妈被这个传销集团骗了,我能来这儿找罪受吗!正所谓母行千里儿担忧,你看这儿的老太婆,都他妈癞蛤.蟆打喷嚏,一张嘴就冒坏水!”
此时,人群已经到达二楼。
二楼的人流量比一楼更大,左右都是集团的而发展史,除了不少古书之外,这栋大楼放眼望去,所见之处全都堆满了欢喜佛。
右边立了一块小牌子:请勿触摸。
不过来参观的人素质不高,请勿触摸这个牌子等于没放,每个人见着都到处摸摸。
时迁往前一看,便看见不合群的何姑一个人孤僻的走在队伍后面。
她走的不急不缓,腿脚不便是一个原因,但看起来对张氏的解说不感兴趣,是另一个原因。
时迁多看一眼,心里纳闷:她既然对这个不感兴趣,为什么要来做这个?
他抬脚上前,追上何姑。
墙上,与他擦身而过的欢喜佛嘴角的弧度拉扯的大了一些。
时迁走到一半,人没追上,总感到一股缠绵的视线盯着自己,腻味的慌。
他回头,正好与欢喜佛对视。
心中那股强烈的压抑感又出现了。
这欢喜佛上,男者盘腿而坐,右腿弯度较大,左腿曲于右腿之内,弯度较小,女者面向男者,双腿张开,丰润的臀部坐在男者的左腿之上,四臂相拥,胸脯紧紧相贴,赤身裸体作交合状。
是佛教中的双修之意。
一个直销集团,没事儿摆这么大两个菩萨搞不正当男女关系干什么?
见过摆招财猫,摆观世音,摆财神的,摆欢喜佛还是头一遭。
时迁默念: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刚念完,边上有个不长眼的‘家人’,耳聋眼瞎的无视‘请勿触摸’牌子,在佛像上东摸西蹭。
动作大了些,没拿稳欢喜佛,佛像歪身倒下。
时迁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一丝黑气从他手掌心里钻了进去。
他耳朵边上有人重重的喘息一声。
楼下参观完,带领时迁等人来的小老师欢喜道:“家人们,等我们参观完最后一处景点,我们就可以到楼上听讲座了!家人们开不开心!”
一众欢呼。
小老师姓杨,来的人都管她叫小杨老师。
小杨老师领着他们到了集团中心的大楼,也就是时迁一下车就看到的巨大欢喜佛落座的大厦:边上一个低配香格里拉酒店。
小杨老师介绍:低配‘香格里拉’是现在要去参观的地方,欢喜佛是晚上入住的地方。
时迁看去,那地方阴沉沉的,上面的云都比其他地方黑一块儿。
晚上六点多左右,下午自由活动结束,大楼参观完毕。
小杨老师姗姗来迟。
时迁等人在六楼的咖啡厅等待,小杨老师面露难色:“家人们,我们张氏内部集团的酒店已经住满了,但是我们张总有大爱,已经在外面给大家订好了酒店,我们一会儿坐车去外面的酒店,好不好?”
一人问道:“吃饭呢!晚饭在哪里吃!”
问话的是戴金链子的男人,他今天上蹿下跳,为众人展示了他的博学多才:一些狗屁不通十窍通了九窍的道理。
“酒店里面会有会客厅的,大家不要急,不要怕,我们会安排好的。”
一行人这才作罢。
到了会客厅,又是一通折腾。
吃饭吃的是大锅饭,坐在一起,要凑够人数才能开饭,不然不给筷子,简直是流氓行径。
时迁一直等到晚上吃了饭,住到酒店——说是酒店,不如说是个小破宾馆。
他先行回来,刚拿房卡开了门,发现何仙姑就住在他对门。
本着是熟人,所以打个招呼,况且对方还治好了他的‘风湿病’,不关心一下,展示不出人民警察对待群众春风般的温暖。
时迁道:“何姑,今天玩得怎么样?”
何姑开了门,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今晚上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开门。”
第3章 一场梦靥
何姑砰的一下把门带上,不给时迁其他问话的机会。
顾翎的短信发了三四条过来,问他的特务工作做的怎么样了。
时迁回道:这地方神神道道,古怪。
按下发送,时迁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嘿,哥们儿,又见面了!”
拍他肩膀的男人,正是今天下午和他讨论王八屁股的男人。
第二次见面,男人做了自我介绍。
他姓陈,大名陈焕,朋友都叫他豆子。
因陈豆子的王八屁股理论令时迁记忆犹新,他一下就回忆起来陈豆子的经验之谈:
王八屁股——规定。
王八倒立——上面有个规定。
王八上面站个小王八——上面又有新规定。
王八翻跟头——一个接一个的规定。
时迁不动声色的给他取了个外号:王八羔子。
这个陈王八羔子颇有几分自来熟的天赋,第二次见时迁,就和他勾肩搭背扯了起来。
“这附近唱歌的地方挺多的,晚上有没有空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儿?”
“不了,您不累,我累。”他打了个哈欠,推门。
“唉别介啊,那我老实交代我不单纯的动机了,是那帮小娘们叫我来问你的,你不答应我,我回去不太好交差。”
陈豆子一指走廊拐弯处的一群小姑娘。
后者一被指,嬉嬉笑笑的躲了起来。
走廊灯光很暗,有几盏还是坏的。
这个点,正是十点快十一点左右。
时迁大学的时候在警校都没觉得这么累,今天逛了一天,刚开门看见那床,恨不得立刻死到床上去。
他眼皮上下打架,挥手道:“不去,关门了。”
这时候,他也没心情应付别人。
门一关,时迁身体软绵绵的,倒还记得去洗漱。
时迁一拽毛巾,发现这条酒店毛巾只有展示给观众看得这一面是白色的,摊开来之后,另一头焦黄油腻,活像被什么东西泡发了。
时迁当机立断选择另一条毛巾,结果一拽,里面掉了一团女人的头发出来。
时迁:“……”
他匆匆往脸上手洗了一把,毛巾也不用了,躺在宾馆的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时迁手上那股黑气从手腕延伸到了小臂。
浓重暧昧的叹息声又在他的耳边吹气。
宾馆的灯彻底暗了下来,黑色的雾气从他的腰线无师自通的探进裤子里。
时迁闷哼了一声,房间里忽远忽近的响起了念经的声音。
他手脚无力,陷入梦靥。
时迁身体被困在金色庄重的佛堂里,周围皆是男女交.媾的石像,栩栩如生。
一阵暧昧的喘息声,夹杂在经文里,一股脑的往他耳朵里灌。
宝相庄严的佛像双目紧盯着他,时迁被一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手撩拨的难以自持,这手骨节分明,冷冰冰的,佛像之下,竟敢胆大妄为的从他的衣摆伸进去。
手的女人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头发乌黑顺滑,挂面似的披在身后,她身不着寸缕,肌肤腻的像上好的羊脂白玉,手一掐,便滑开了。
女人坐在时迁的腰上,阴寒入骨的气息啃噬着他的身体,圆润挺翘的臀部只和他隔了一层薄薄的短裤,撩人入骨,慢吞吞的厮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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