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江自然听出邵平的潜台词,现实来说,他这样的确是有点多管闲事的嫌疑。他没有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这一天下来,顾屿江都有点心不在焉。好在今天没有动高难度的综合手术。下班后他开车出来,没想到外面风雨晦暝暴雨如注。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天气预报是说有台风经过临近县市,他们这边也被影响地天昏地暗风雨交加。
路上自然是堵得一塌糊涂,不止如此,从市区主路开出来拐角时,顾屿江忽然发现前面突然放了前方禁止通行的路牌,顾屿江先前顾着想他自己的事情去了,都没有留意到其余车辆都没有开到这边来,估计在更前面的地方已经有放过警示语的了。
他看了眼右窗外面的状况,有块巨大的广告牌估计是被大风刮落下来,悬空还有一根电线悬在那里,风雨交加中,有个穿着制服的单薄身影踩在一张椅子上用手上的杆子努力撑着那根电线。
穿着制服,身材没有平时那些消防员魁梧,这狂风暴雨的,谁能保证那根刮落下来的电线不会漏电或者是发生其余意外。
附近大厦上面还有另外一块广告牌也在摇摇欲坠,那人连头盔都没有带,扎着的马尾已经被暴雨冲的不成样。
他鬼神神差的特意把车窗摇下来仔细看去,窗门刚打开,立马有冷风刮了进来,激起一片寒意。
下一秒,顾屿江直接皱眉起来。
还真是程悠。
也不知道她在雨幕中呆了多久,没一会还有她的同事过来,已经有人员在处理先前刮下来的巨幅广告牌,地上碎裂着不少残渣,足以可见砸下来时的生猛力道,也不知道之前有没有砸到过往车辆或者路人。
他看到程悠闲着的那只手没一会就要去抹把脸上的雨水,就这暴雨程度,估计眼睛都很难睁开。
他还真是服了她。
都已经办理住院手续了,居然还不知死活,偷偷溜出来跑到外面来。
拼成这样,也不见得她单位的领导会给她颁个爱岗敬业奖。
估计是真的在男人堆里混久了,连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活到这把年纪难道不晓得特殊时期避免受冷沾水么?怪不得年纪轻轻会得乳腺癌,和她这么不讲究的生活习惯不肯定有很大关系。
以邵平的职业水准,肯定是问过这些常识的,那么肯定是她自己隐瞒了在生理期的事实。
虽然不一定糟糕凑巧会遇上大出血,不过这种概率,他要是制止,也是对主治医生邵平的负责。
任何潜在的风险,在可控条件内自然都是要想办法降到最低的。
顾屿江不止一遍催眠自己远离程悠,最大化和她保持距离,然而这些破事就是没完没了的侵蚀着他的心神。
算了,送佛送到西,再破例一次,等她顺利做了手术接下来的化疗放疗到时候听天由命,他真的不会再管下去了。
顾屿江想到这里,直接靠边停车,冒着大风大雨从车里出来,直接往程悠身侧跑去。幸亏这时已经有戴着头盔的队员过来接手程悠一直高举的电线,过来的那些队员看着就专业多了,迅速架梯拿着一堆工具出来重新加固。
程悠明天上午要做手术,她已经提前请了好几天的假。手上的工作也提前做的差不多了,只是她手上负责的事务里还有个餐饮店面通过消防验收。
现在都是责任双方制,她们有义务让商户精确理解消防设施改进达标的各种条件,商户早点通过消防验收于她们自己的工作执行也有帮助。
程悠想着上次过来验收,这个商户的装修和逃生通道就不符要求,要是等上几天后她回来上班已经是这家商户限期整改的最后时间了,她想着还是在她自己请假前和大队的其余两个同事一起过来了一趟。
结果刚到这边,他们还没开展工作,店面外面的广告牌就已经被大风刮得摇摇欲坠,专业使然,他们对这方面本来就比常人的预见性要高许多,几个同事一起赶着布置路障,果然没多久上面的广告牌就砸了下来,好在提前限制车辆人流往来,并无任何伤亡。
另外几个同事忙着去固定其余架子,途中凑巧附近的电线被大风刮落,程悠就顶了一会班。
她刚从上面跳下来,就被顾屿江一把拽到店面的大门口里面去了。
力道凶猛,她的腕间立马传来一阵痛觉。
顾屿江刚在雨中呆了一小会,身上就已经被淋的湿透,程悠自然是夸张很多。
她进来店面里,站了不到半分钟,身上的雨水就已经滩了一堆水渍在她脚边周遭。
“辛苦了。”店主略显惊惶地过来招呼,幸亏今天来了几个消防大队的工作人员,预见性地帮他处理了这起意外,要不然他这广告牌万一砸中路人车辆造成伤亡的话,起码得赔大钱,“我去给你们泡杯热茶暖下,要菊花茶还是绿茶?”店主心里挺感激程悠他们的,殷勤问道。
“给我煮锅红糖姜茶!”顾屿江刚才略一带过,知道眼前的商户是个餐馆,他语气生冷地要求起来。
“红糖姜茶?”程悠难以置信地望了眼顾屿江,没想到一个大老爷们会娘里娘气的喜欢喝红糖姜茶,她也是涨姿势了。
姜茶好煮,没多久热乎乎的红糖姜茶就被店主端了过来。
程悠向来不喜欢喝姜茶。
店主端上来后,她直接拿了个一次性杯去直饮水那边打算接杯白开水喝。
“给我喝了这杯,驱寒用。”顾屿江忽然走到她面前,近乎命令地把那杯热气滚滚的姜茶塞到她手里,脸色阴沉的跟什么似的。
问题是她今天真的没有惹到他啊……
她诧异地抬头望去,却见着顾屿江不太自然地避开她的视线。
他这是脸红了?
第23章
程悠见顾屿江脸色难看得可以, 她这会不想和他莫名其妙起争执,不情愿归不情愿, 还是乖乖喝了一满杯下去。
姜茶微有辣意, 这一杯喝下去,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
“确定明天做手术, 不延迟几天?”顾屿江忽然开口问道。
“是啊, 你怎么知道?”程悠不无讶异。她去做微创手术这事没和任何人提口过, 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邵平和你讲解过术前需知得吧?”顾屿江说时下意识的去裤袋里碰烟盒。
“是啊。”程悠继续点头,听语气他认识她的主治医生邵平,难怪会知道这事。
“为什么隐瞒你自己的身体状况?”顾屿江带了一眼程悠已经喝得见底的纸杯,脸色明显不悦。
“我没有隐瞒啊。”程悠一脸茫然,她以前的确没有任何病史啊。
顾屿江见着程悠不无茫然, 简直鸡同鸭讲似的, 他多看一眼就愈发觉得堵心。
算了,既然她自己都这么不爱惜身体,他也犯不着这么多管闲事。
“如实告诉他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这是对你自己也是对邵平负责。你自己掂量!”顾屿江语气生冷得撂下一句就从大门口出去, 往他自己的车里走回去。
砰得一下, 外面的车门传来一声巨响, 程悠站在门口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这是专门停车下来给她脸色看?
还真是够喜怒无常的……
程悠看着顾屿江瞬间开走, 虽然她扪心自问今天没出什么篓子,不过还是被他这阴沉的脸色影响得怪兮兮的。
等到她同事处理好外面路面上的广告牌撤掉路障, 程悠他们就回队里了。
一晚过后, 风平浪静, 台风已过境。
第二天一早,顾屿江一早就来找邵平,见邵平还在办公室里不紧不慢的看门诊,他随口问道,“下午做乳腺癌的那台切除术?”
“患者说什么家里有事,反正她家里近,今天回家去了,手术给她延到后天上午了。”邵平随口应道,他对顾屿江最近明着暗着的过度关心有点不自在。
“这样。”顾屿江心头倒是莫名松了口气,看来还不算无可救药,晓得延个两天过了生理期再来做手术。
他这会正好站在邵平的诊室门口,准备要回去时,余光忽然瞥到前面拐角处边走边盯着手机屏幕过来的程悠,“你不是说她回家去了吗?”顾屿江一脸不解。
“是啊,她昨天特意和我打过招呼的。”邵平这会已经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听顾屿江这么一说,他觉得奇怪特意起来走到门口处看了一眼,“她又没得乳腺癌,只是做个纤维瘤的微创手术,待会就给她做。”
“什么?”顾屿江以为自己听错了,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你怎么了?”邵平一脸不解。
“她得的是纤维瘤?”得亏顾屿江这人平时就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性格,此时即便内心翻涌得厉害,出口时语气听着依旧挺寡淡的。
“是啊,难不成你连这姑娘也认识?”邵平一脸狐疑,见着顾屿江还杵在那里不知道发什么呆,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姑娘挺奇怪的,一个人来做手术,还挺少见的。”
“这样。”一会的功夫,顾屿江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程悠按照医嘱,一早起来洗好澡里面穿好开衫睡衣和睡裤,外面披了件长风衣就开到人民医院那边。
虽然她一直暗示自己只是个微创的小手术,当医务人员喊她进去的时候,程悠还是不知不觉中紧张起来。后面还有一个做微创手术的病友排队等着,年纪和她差不多大,那人不同程悠孤零零一个人,旁边围着一大帮家人嘘寒问暖,虽然交谈声不是很大,总归还是有点聒噪。
好在程悠没有等上太久,她就被告知坐上轮椅被护士推进去了。
因为是微创小手术,只是局麻。
手术室里有好多个医务人员在,程悠躺到手术床上后,开始脱掉睡衣,邵平示意她平躺后双手举到后脑勺上,之后开始拿出笔在她的右侧胸部画了手术区域。
程悠很不习惯袒.露在别人面前,她虽然还没有得什么重病,然而已经真切感受到了一旦生病了,尊严什么的的确是无从谈起。
毕竟,治好病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
好在手术室里的每个人都是穿着严严实实的,这才把她心头的不适感压下去一点。
随着身上被蒙上一层类似布料的东西,邵平的声音跟着在她耳边响起,“现在要推麻药了,稍微会有点疼,你忍着点,一会就好。”
“恩。”程悠应了一句,呼吸还是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果然紧接着右胸处就有刺痛感传来,她痛得握拳,顺便想要调整下当前的躺姿,旁边一个闲着的医护人员忽然走到她躺着的床头边,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那人的掌心干燥且温和,程悠因为是平躺着,压根没有留意到走过来的这人是男的还是女的,仿佛是为了转移汹涌而来的心悸,她直接拽住了离她最近的那人的手心。
随着继续有麻药推进去,刚才的痛觉开始慢慢消失。没过多久她忽然闻到有烧焦的味道传来,这种气味她是再熟悉不过了,“邵医生?”程悠忍不住出声喊道。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邵平问道。
“我怎么闻到了烧焦的气味?”
“正常的,放心吧。”邵平忙着手上的活,应了一句就没有再出声。
没过多久,她觉得有什么类似吸盘的东西在用力翻搅她的胸部,痛觉缓慢且漫长,程悠觉得难受的很,可是还有点理智在,她又不好意思喊叫出来,煎熬的可以,不知不知中愈发握紧拳头而已。
站在手术床床头边的那个医务人员估计是察觉到她的紧张,掌心轻轻碰触了下程悠汗湿的手心。像是突然生出来的默契感,程悠原本紧绷的心头才重新放松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刚才握着她手心的那位医护人员走过来,把她抱坐起来给她缠束胸。
是男人的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麻药的作用还是做手术时受到了点惊吓,程悠脑袋有点犯晕,倒是没有明显抵触,或者是压根没有精力抵触,任由那人把她的手术区域勒紧。
“医生,是不是缠得太紧了,我有点喘不过气来。”她如实反馈了下。
然而那人并未抬头看她,依旧娴熟地包扎缠胸。
没过多久,还有一个医务人员拿了个托盘给她看,托盘上面是个米粒大小的红肉,红通通的还泛着血水。程悠精神稍微清灵一些,刚才那个身材颀长的医护人员就不见踪影了,多半是个打下手的实习医生。
“现在拿去做病理测试,两天后告诉你结果。”医护人员给她看了下摘下来的纤维瘤后说道。
“哦。”程悠点点头,她本来还想问邵平帮她缠胸的那位实习医生的名字,出来后就忘到脑后去了。
下午又挂了几瓶盐水后,护士就通知她可以出院了。
程悠现在的状态,其实拎她自己过来的行李包都吃力,更不用提开车去哪里了。
她从医院出来后,直接打车去了程浩租在学校外面的出租屋里,程浩因为时不时去外面比赛,有时候去外地很晚回来,这才特意租了个廉价的房间方便过夜,她也有程浩住处的钥匙。
程悠回去后睡了一觉,她本来以为睡上一觉身体会轻快点,没想到胸口手术处疼得翻身都困难。程悠尝试着挪动了下,就疼得出了一身汗。
她不敢随便挪动起身,摸索着去拿手机打电话给程浩。
“你在学校吗?”
“昨天刚去参加省赛,要明天才回来。”程浩如常应道。
“我身体不太舒服,你明天回来后来下出租屋这边。”程悠怕程浩担心,语焉不详地简单交代了下。
“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电话那边的程浩果然紧张地如临大敌。
“没什么事,可能有点发烧了而已。你别担心。”程悠说完后就挂了电话。
程浩知道程悠的性格,要不是难受到了一定地步,肯定不会给自己打电话的,他坐立不安了很久,脑海里忽然冒出顾屿江,程浩直接冒昧地打了个电话给顾屿江,“哥,你最近有和我姐联系过吗?”
“怎么了?”顾屿江这会刚下班,他听出程浩支支吾吾地像是有什么心事。
“她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身体不舒服,我现在好担心她会不会生病了。”
“身体不舒服?”顾屿江心头一沉。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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