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的,你干什么?”程悠厉声呵斥,脸颊猛地侧过去不想让他得逞。
然而顾屿江的指腹还是碰触到了她的唇角边,随着细微的糙砺感带过,顾屿江抽手回去,一脸玩味,“多大的人了,吃块红薯弄得嘴角都是。”
程悠没想到他是给自己揩掉唇角边沾上的红薯,偏偏暧昧的让自己误会从而反应过度,她恼羞成怒的吼了一句,“关你屁事!”
“你要是不和我回医院去澄清,那就关我的事了。”顾屿江也不和她动粗,就这样无比耐心的和她干耗着。
前面正好路过一个拿着蒲扇的大伯,程悠瞪了顾屿江一眼,警告出声,“你再不松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啧啧,你还有什么高招尽管使出来,我等着!”顾屿江心头的无名火气越来越盛。
程悠反正脱身不了,干脆放开嗓门大喊起来,“救命啊,这里有人耍流氓!”
那个大伯看了顾屿江一眼,下一秒居然调头就跑。
本来指望着大伯帮助自己脱身的程悠看得目瞪口呆。
“就你这浮夸的演技,你还真以为每个人都会弱智到听你挑唆?”顾屿江心情大好的提醒起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程悠深吸了口气。
“我说了,你去医院澄清不实消息,以后我就和你各不相欠。”顾屿江冷冽出声。
程悠今天就是嘴馋了溜出来吃个烤地瓜,结果才吃到一半就被顾屿江逼到墙角去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看顾屿江这架势,说不好真的会和她耗上大半天,程悠开始动摇要不要认怂。
大概是看出程悠开始动摇,顾屿江也安静下来,等她答复。
“大哥,我包里有钱,我把钱都给你,求求你放了我。”隔了一会,程悠忽然可怜巴巴的开口,声音听上去居然还带着点哭腔,她一边说着一边去包里拿钱出来,是顾屿江昨晚摔在被褥上的那沓钱,程悠数过正好一万,她本来是想吃好地瓜后到单位门口边上的自动存款机那里存到卡里,再让程浩转回给顾屿江的。
“就那几个破钱,老子看不上。”顾屿江直觉她又开始耍什么把戏了,恶声恶气应道。
“就是那个登徒子!”身后传来刚才那个大伯气呼呼的声音。
顾屿江一回头就看到后面呼啦一下来了七八个大爷大妈,差不多是两个牌桌的人头。
就这么点功夫,那帮正义感十足的大爷大妈已经把顾屿江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本来就在隔壁的巷口打麻将,被牌友一招呼就全过来了。
“这大白天的耍流氓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刚才还凶我!赶紧送去派出所!”刚才那位大伯拿着蒲扇戳顾屿江的鼻梁,一边和他的牌友愤愤不平的控诉起顾屿江的罪状起来。
顾屿江看了眼里面其中一位颤颤悠悠的老奶奶,万一他动手推搡下,本就风中残烛的老人家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他忽然觉得,事态有点超过他的掌控了。
“求我。”程悠在他耳边小声吹了个口哨。
顾屿江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那咱们派出所见吧。”程悠漫不经心开口。
顾屿江乖乖配合,反倒是这帮义愤填膺的大爷大妈像是一不小心就会情绪失控要揍他,推推搡搡中,顾屿江身上的衬衫纽扣都莫名其妙崩走了几颗。
半个小时后,顾屿江和程悠一起出现在陈淮在的分局里,喊人过来的那个大伯生怕程悠搞不定身材高大的顾屿江会吃亏,特意跟过来帮忙做笔录。
“警察,我和你讲,这种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女性的人渣你们一定要严惩!”大伯义正言辞的交代起来。
“哦,他怎么个调戏法?”陈淮今天刚好在办公室里,他多看一眼顾屿江这郁卒的不想多说一个字的挫样,强忍着闷笑让队员做笔录起来。
“你问他自己!这种人说不准是惯犯!现在是法治社会,一定要严惩以正风气!”大伯再三交代后才离开。
“你自己说,怎么调戏人家了?”陈淮难得见到顾屿江吃瘪,他又看了眼边上淡定地无事人般的程悠,话说他也挺好奇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然是没问出半句。
大伯离开后,程悠就撤案了。
她前脚刚从分局大门口出来,顾屿江依旧沉着脸色跟了过来。
“怎么还想进去呆着?”程悠也没想到顾屿江会这么不依不挠。
“和我去医院!”顾屿江说时直接扣住程悠的腕间要去拦出租车。要不然按这舆论导向下去,他的工作都没办法继续了。
“放手!”程悠想要用力甩开他的手心。
纹丝未动。
顾屿江的身手好着,她要脱身概率不大,除非想别的法子。
“屿江,你干什么?”陈淮不太放心顾屿江,特意跟出来就看到两人拉拉扯扯的一幕,他在后面喊了一句,顾屿江回身刚准备和陈淮解释,程悠趁着顾屿江松懈分神的瞬间,直接弓起膝盖朝他的大腿上顶去,顾屿江一不留神,只觉得下半身不可描述附近的位置传来剧痛,他疼得龇牙咧嘴早已松手,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踢到关键部位,只不过碍于在公众场合,他甚至都没办法及时去揉下被程悠踢疼的敏感位置。
程悠从顾屿江手里脱身后直接撒腿狂奔,连着跑出去好多个路口,她才从口袋里掏出一直在响的手机。
“姐,你现在有没有空点了?”
“又怎么了?”程悠气喘吁吁问道。
相比前阵子的心事重重,程浩像是忽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听声音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回来了,“姐,我没事了。说起来还要多谢那个顾医生了呢。”
“赚了那么多黑心钱没什么好谢的。”
“姐,你怎么还在误会他,他还没和你解释清楚么——对了,我知道了,那天你过去阿菠萝医院的时候,正好和他打了个照面就走了,他应该只是和胡医生认识而已,平时在人民医院的心血管科上班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程悠难以置信地杵在原地。
“当然啦,我昨天才发现他之前还发过我短信提醒我是玫瑰疹去皮肤科就诊呢。对了,他昨晚特意来找你什么事啊?姐,他是不是喜欢你要追你?姐,你怎么不说话了,没事吧?”
“没事——”程悠扶额,想起自己刚才脱身时没轻没重顶的那一下,她心头蓦地沉了下去。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闯祸……
第9章
程悠这膝盖骨顶上来的利落劲,看着居然像是练家子,把陈淮也看得目瞪口呆,“你没事吧?”陈淮疾步走到顾屿江身边,一脸关切的问道,顺便不无同情的瞥了一眼顾屿江不可描述的位置。
话说他这兄弟都还没谈过恋爱,这要是出点什么闪失,那可真是要吐血了。
“我没事。”顾屿江不太自然的应道,说完后走到外面街道那里,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就回去了。
晚上洗澡的时候,顾屿江低头看了下,靠近大腿内侧果然有片淤青了。
幸好,就差一点还没有伤到要害位置。
他多看一眼淤青的位置,又忍不住肝火上旺起来。
第二天顾屿江刚一上班就先做了台大手术,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吃过午饭后本来想着抓紧时间休息下,没想到院长内线打过来找他谈话。
这阵子他为转正高做准备,为此还特意挤出时间去写论文,顾屿江清楚自己的实力,相应考试和论文答辩都不会有问题,最近他手上也没有过医闹之类的事情,也不知道院长找他什么事。
“小顾,坐。”院长郑元方向来挺欣赏顾屿江的,一看到顾屿江就起来招呼他坐下。
“有事吗?”顾屿江开口问道。
“是这样的,听吕主任说你这阵子在准备转正高的事情——挺忙的吧?”郑元方和气笑笑。
“一般。”
“这次卫生厅只下来两个名额,递交转正高的申请还有好几个,他们不像你才三十初头,都是四五十岁了,这次要是再转不了正高,以后就更难了。你一毕业来我们这里刚满两年就顺利转副高了,起点是我们这里最高的,你们年轻人反正有能耐,转正高的事就别这么急了,发扬下奉献精神。这次递交申请里面有几个正好赶巧了,都有亲戚在卫生局。”郑元方试探顾屿江的意思。
“博士毕业工作满两年转副高,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并没有占用掉卫生厅拨下来的名额。”顾屿江听了几句就明白了郑元方的意思,他这个年纪就已是副高的职称的确不太多见,转正高于他是可有可无的小事,他并不执着,不过让他知道其余的候选人先开始动用人脉走门路,这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郑院长,急不急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看着办就行了,不用你提醒。而且,本人精神觉悟向来不高,奉献这种词,你以后用不着再和我提。”顾屿江说完后起来往外面走去。
“小顾,你要是坚持转正高我不反对,可是你也该晓得要通过评估才可以,尤其是这阵子的关键考核时期,你就该低调收敛点先处理好你自己的私事再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现在风头浪尖上你要是执意争这个名额,别到时候弄得被人匿名举报给院里抹黑。”就个人能力来说,郑元方还是挺欣赏顾屿江的,既然顾屿江不打算放弃这个名额,他干脆善意提醒起来。
“我能有什么把柄?”顾屿江听出郑元方的话外之音。
“前天你老婆过来闹的事情已经传地沸沸扬扬了,为免事态扩大我劝你这次的转正还是先放一放。反正每年都有名额,你还年轻,不用急着今年就要转正高。而且再闹腾下去,我怕不单是你个人的私事,万一院里到时候被人盯上弄出□□就不好了。”郑元方掏心窝和他商量起来。
郑元方这点没说错。
现在这个风头浪尖他要是再去执意争这个名额,枪打出头鸟,因为作风不良被匿名举报是很有可能的事情。虽然他问心无愧,不过一旦院办介入让他接受调查之类的流程走一遭,如果有不良居心者暗中恶意带下风向,到时候事态很有可能会继续发酵扩大。
以郑元方的立场自然是以大局为重,会做出这样的建议无可厚非。
还真被郑元方猜中,果然就有人按捺不住开始拿这事做文章了。
当天下午院办就收到了匿名举报顾屿江的信函。
私生活糜乱作风不良进而怀疑他收受贿赂,建议院办介入调查,这是匿名举报者的提议。
顾屿江中午听郑元方提起过这事已经有心理准备,倒是没有觉得多大意外。
临近下班,护士台方向的同事突然大喊起来,“顾老师你赶紧过来看下14号床——”
顾屿江直接朝病房方向跑去,其余同事听到动静也跟着跑过去。顾屿江火速跑到14号病床前探了下患者的脉搏,又翻了下死者的眼睑和下颚,预计死亡时间在半个小时前。
死者上周来他这里看过,顾屿江初步判定是严重室性心律失常,检查结果出来发现患者还伴随糖尿病胆囊息肉肾结石好多个病种,不过最致命的却是心律失常,他那时就提议患者立刻办理住院手续准备手术,然而直到今天上午死者儿子才不情不愿的陪他过来办理住院手续,途中又嘀嘀咕咕着新农合的医保卡落在家里了,那人一晃又不见人影了,顾屿江聊天时得知死者来自山区家境贫困特意和护士长打过招呼先给他留了床位安排进来再说,没想到就这个把小时的空隙里就出了状况。
“我怎么压根都没察觉到他有什么异常——”隔壁床的患者被吓得不轻,惊弓之鸟似的解释起来。
“我一个小时前还刚过来给他挂过输液,他那时还好好的正准备睡觉——”值班护士脸色也早已吓得惨白起来。
是睡眠中发生的急性心肌梗死。
“我爸怎么了?”门口方向传来死者儿子的声音,没几步那人就走到了病床边,看到眼前这一幕,明显松了口气,“老头子身上毛病多的是,这样走了也好,至少没受什么苦。”他大概是为了解释自己刚才的如释重负,居然先和护士解释起来。
值班护士和旁边的同事都偷偷舒了口气,要是遇上容易激动的家属,眼前这种巧合状况是很容易被抓了把柄闹事或者放大为医疗事故的。
顾屿江看了下老人家床位下面沾着泥巴的解放鞋,鞋面已经破烂的不成样了,床头柜上折着一套的确良中山装,同样洗得发旧。他没再多说什么,从病房里退出来往办公室那边走去。
程悠回去后辗转反侧,把这几天的事情都捋了一遍,想通之后她又失眠了。
第二天头昏脑涨起来,偏偏开会就开了大半天,下午又忙着各种宣传工作,她中途实在抽不开身,一刻不歇的忙到下班时间,立马跑去宿舍那边换了衣服就出来了。
程悠直接开车去人民医院那边,从电梯里出来到心血管科那层,她又莫名犯怂起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昨天膝盖顶到顾屿江的关键位置那她就成罪人了。
程悠也不确定顾屿江还有没有在办公室里,只是想着去碰碰运气。
她过去的时候夜色已黑,偌大的诊室只有顾屿江坐在那里,看向漆黑的窗外出神起来。
程悠敲了下门。
顾屿江这才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顾医生——之前的事情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程悠开门见山道歉起来。
然而顾屿江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脸上不无倦意,和她印象里那个雷厉风行的顾屿江判若两人。
“顾医生,是不是我之前的言行给你造成了很大困扰?要怎么澄清,我都会配合你的。”毕竟是自己鲁莽再先,程悠不无自责问道。
“算了,不关你的事。”顾屿江脑海里还是一直浮现出那双破烂沾土的解放鞋,他心情糟糕得可以,这会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清静下,他敷衍应了一句就脱下白大褂往外面走去,是要下班回去了。
其实顾屿江要是像之前那样劈头盖脸的训她一顿程悠就能心安理得回去,反倒他这样郁郁寡欢的潦倒不振,看得程悠莫名担心起来。
程悠一直跟着顾屿江到地下车库那里。
顾屿江转身,语气明显不耐,“别再跟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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