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我一直呆在T国,还记得那里吗?我们俩认识的地方。”徐立方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仿佛被黏住了似的,深情款款。
辛阮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一提起T国,她原本坚硬的心脏有了一丝裂缝。
当初是徐立方救了她,要不然她可能就死在那场动乱中了,而徐立方为此受了伤,不能人道,新婚之夜喝醉了酒,把新房砸了,无意中痛苦地吐露了真相。
她为此愧疚难安,婚后在很多事情上都做了让步。
定了定神,她淡淡地道:“再提这个有什么意思?就算我曾经欠过你,现在我也还清了。”
“小阮,你误会我了,难道你以为我提T国是要要挟你什么吗?”徐立方的声音略略激动了起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病治好了,这几个月我认识了几位T国的佛教高僧,他们有专门的秘方,那个地方好像真有神灵庇护,让我认识了你,又让我治好了伤。”
辛阮愕然,好一会儿才道:“恭喜你了,也恭喜你未来的妻子。”
徐立方的眼睛渐渐赤红:“小阮,你非要这样嘲讽我吗?你知道我当初留下离婚协议书的时候有多痛苦吗?我是为了你好,才不得不放手的!”
辛阮颤声道:“为了我好?一声不吭留下巨债人间蒸发,你有想过我在这里的处境吗?”
“我是迫不得已的,”徐立方痛苦地道,“资金链断裂,我无力回天,当时要是我不和你离婚,你就会被牵扯进债务里来,离了反倒是有一线生机,我那些欠款大多数都是婚前的,从法律上来说,你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为我背书。而且……”他的声音顿了顿,“当时我对我的伤绝望了,想着离婚放你幸福……”
辛阮震惊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照这么说,她非但不能恨徐立方,还得感激徐立方为她想得如此周到,更要为徐立方的痴情而感动。
可是,那突如其来坠入地狱的日子里,她被供应商追债、被法院扫地出门、被公安部门传讯、被亲朋好友耻笑,痛苦不堪、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睡着了也会在噩梦中惊醒,难道,这就是徐立方的爱所奉送给她的周到?
她定了定神,轻吁了一口气:“抱歉,我感受不到你想要让我幸福的心,我只看到当时狼狈不堪的自己。无论如何,你都不该让我蒙在鼓里,这让我觉得,我的婚姻、我的丈夫都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对不起,小阮,全是我的错,我的自尊心在作祟,不想让你看到我的失败,瞒到后来已经说不出口了,”徐立方一脸的自责,“这几个月我在外面,一想到你吃的苦就心如刀绞,事情一有了眉目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放心,这次我有了十足的把握,一定能将公司起死回生,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辛阮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觉得一阵好笑。
难道徐立方以为,无论他做了什么,只要他一招手,她就会乖乖地跟他走吗?他是从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她在遭受这样的欺骗后,还会跳入同一个火坑?
她拿起咖啡杯,一口一口将咖啡喝完。
咖啡苦涩,回味片刻却又有一股暗藏的余香。
或者,生活就是这样,苦涩的尽头会露出希望的曙光。徐立方于她,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她身边的人,是裴钊阳。
“我受不受苦,在你签下离婚协议的那一天,就和你没关系了,”辛阮站了起来,淡淡地道,“你不要再打扰我,而且,我已经再婚了。”
“什么?不可能!”徐立方失声叫道,猛地扑了上去抓住了,眼神骤然变得狰狞了起来。
辛阮猝不及防,猛地后退挣脱了他的手,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你……你要干什么!”她警惕了起来,徐立方在外面向来自持身份,很少失态。
徐立方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在颤抖,手指抓着椅背,青筋暴起、骨节泛白,良久,他从齿缝中吐出几个字来:“裴钊阳?”
辛阮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徐立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显然在努力压抑着体内的怒意,脸上的神情变幻。
店员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开始频频向他们注目了过来。
“你们俩为什么……会这么快……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徐立方困难地挤出了一句问话来。
辛阮愕然,片刻之后她愤怒了:“徐立方你的脑子里都是什么?你是不是又在怀疑我婚内就和别人勾三搭四?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你跑了以后才认识的!”
徐立方死死地盯着她,唯恐错过了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良久,他整了整衣领轻笑了起来,看向辛阮的眼神温柔,重新变回了那个斯文的深情男人,就好像刚才那个可怕的徐立方只不过是辛阮的幻觉。
“小阮,你被骗了。”他徐徐地道,“裴钊阳绝对不可能是真心爱你的,他说的每一个字你都不要相信,他视我为仇敌,曾在别人面前夸下海口要搞垮我,不仅是事业,还有家庭。这人手段卑鄙、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被他蒙蔽,也情有可原。我不会放弃的,我等着你醒悟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醋哥:裴哥哥,咱们怼他!
裴钊阳:……
裴钊阳:谁让你放这个疯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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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倒春寒(二)
画展很成功, 聚会很欢畅。
网友们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又经历过T国的惊魂, 初见的陌生很快就被七嘴八舌的热络打破了,纷纷说着别后的近况。
有好几个人居然早就知道了辛阮在微博上的名气, “微博上的耳元和你的网名一样, 我们都在猜测会不会是你, 又不敢贸贸然上前相认,这下好了, 说出去也可以吹吹小牛了, 我们认识微博的大v。”
辛阮被闹了个大红脸:“你们别取笑我了, 那都是闹着玩的, 哪像你们,一个个都有自己的事业了。”
除了关隘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另外几个朋友有放下绘画另行创业的, 有开了画廊、画室生意兴隆的, 还有一个在美院留校做了助教。
“你可别妄自菲薄,闹着玩的都能在网络上闯出名气,搁我们谁都做不到,”关隘笑着说,“好好画, 这次别轻易放弃了。”
聚会结束,告别朋友们坐上了出租车,辛阮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和朋友欢闹时能忘记烦恼,然而一旦安静独处, 徐立方的话就无法控制地在脑海回响,让她心神不宁。
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从结婚开始就盘踞在心头的狐疑再次抬头。
裴钊阳为什么会和她结婚?
一个身家过亿、家族兴旺的商界大亨,怎么就会看上她这么一个四面楚歌的失婚女人?难道真的和裴钊阳对她外婆和爸爸说的那样,对她在酒吧一见钟情之后神魂颠倒难以自拔?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如果照徐立方所说,裴钊阳只是因为她是徐立方的妻子,所以才想方设法迷惑她,为的是让她彻底爱上自己,以此报复徐立方,让他痛苦一生。
用感情当做报复的手段,那也太卑鄙无耻了。
裴钊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她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
回到家里,裴钊阳已经在了,手里拿着一本册子饶有兴致地翻阅着。
一见她进来,裴钊阳朝她招了招手:“快过来看。”
辛阮过去一瞧,是一本T国旅游推介手册,上面印着古老的皇宫、神秘的寺庙,还有T国独特的自然风光。
“挺美。”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我们去度个假怎么样?”裴钊阳提议。
辛阮摇了摇头,她对那个国度心有余悸,再度重游需要勇气。
裴钊阳凝视着她,有点遗憾地问:“为什么不想去?”
“这阵子你不是很忙吗?”辛阮提醒道。
裴钊阳一想也是,公司的业务在占领欧洲市场后开始向另外两个州拓展,最关键的是牡丹X6的研发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即将量产。这款手机采用了多项国际先进科技,和多个跨国公司有业务往来,公司高层都对它寄予了厚望,希望它能成为华智科技甚至国内手机中里程碑式的产品,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差错。
“那就等七八月吧,刚好可以去看那里的水灯节,”裴钊阳翻到了另一页,彩图上,一条弯弯曲曲的长河上缀满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好像一条舞动的长龙,“这一天他们的瞰巴河上会飘满水灯,非常漂亮。”
辛阮有点心动,可是,一看到那条瞰巴河,她就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的疤,犹疑着问:“不会……再有什么政变动乱吧?”
眼角被轻舔了两下,小疤痕这里又被吮住了。
裴钊阳好像对这一处小小的瑕疵特别感兴趣,无论是情动时还是空闲时,都喜欢亵玩一二。
“不会,而且,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良久,他才转换了目标,凑到了她的耳畔,一边哑声许诺,一边开始戏弄她的耳垂。
辛阮被他弄得发痒,笑着往他怀里躲。
正闹着呢,裴钊阳的手机响了起来,辛阮推了他一把,趁机逃了开去:“我给你削个苹果。”
裴钊阳拿起手机一看,是郑南琪打来的。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阵子郑南琪和他的联络好像频繁了很多,除了微信,电话也总是有事没事地过来问候两句。
上次答应辛阮之后,他就在琢磨怎样暗示一下这个妹妹,想来想去,他说话太过严肃刻板,万一要是小姑娘对他没这个心思,到时候就尴尬了。最后他和费鲍商量了一下,费鲍和郑南琪也亲,平常说话大大咧咧的,边开玩笑边提醒一下,这事也就过去了。
难道费鲍还没提醒郑南琪?
他一边想一边接通了电话。
“钊阳哥,是我,”郑南琪欢快的声音在听筒里响了起来,“在干嘛呀?”
“在家。”裴钊阳简洁地应道。
郑南琪没有察觉到他的冷淡,嘻嘻哈哈地扯了一通工作和生活上的琐事,最后迟疑着道:“钊阳哥,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小丫头居然也给他吃套路。
裴钊阳心里好笑,淡淡地道:“既然不知道,那就别说了。”
郑南琪被噎了一下,赶紧自圆其说:“可是,钊阳哥你对我这么好,让你蒙在鼓里不告诉你,我会一直愧疚的。事情是这样的,我今天去税务局办事,在路边的咖啡馆看到辛阮了,她打扮得很漂亮,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很亲密地喝咖啡,两个人后来还手拉手了,我这一整天都气得不行,她怎么能这样!你对她这么好,她还和别的男人——”
“南琪!”裴钊阳的声音陡然严厉了起来。
郑南琪吓了一跳,嗫嚅着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咖啡馆里看监控……”
“很多事情,眼见也不一定为实,”裴钊阳冷冷地道,“我不相信辛阮会是这样的人,可能是角度问题,也可能有其他隐情,你还是把注意力多放在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上,不要过分关注别人。”
郑南琪委屈地叫了起来:“钊阳哥,我都是为你好,怕你被人骗了!”
“也不用多关注我,你要有你的生活,”裴钊阳稍稍放缓了语气,“我已经和你肖大哥打过招呼了,他正在帮你张罗看看有没有好的男孩,到时候你谈个恋爱,把个人问题解决了,我也算是完成你哥的嘱托了。”
挂了电话,辛阮刚好从厨房里出来,她把苹果削好了切成片,一小块一小块地摆成了拼盘,得意地端出来放在了他的面前。
裴钊阳心不在焉地拿起来尝了两片,辛阮咬着唇不甘心地哼了一声:“也不表扬我一下。”
“表扬,”裴钊阳回过神来,“会做拼盘了,以后下厨指日可待。”
辛阮抿了抿嘴角,矜持地拿了一片放进了嘴里。
“今天都干什么了?”裴钊阳状作随意地问。
“和关隘他们聚了聚。”辛阮一边吃着一边拿起了手机,也不知道是收到了谁的消息,嘴角挂着浅笑手指翻飞聊起天来。
裴钊阳定定地看着她的侧颜,心底不可抑制地浮起了一丝疑问。
他们,意味着不是一个男人。
郑南琪说的男人是谁?
难道是徐立方?
这个念头一起,妒意像野草一样地疯长了起来。
一连几天裴钊阳都很忙碌。每天下班都很晚,有时候在家吃完晚饭,又开车出去加班。为此,裴钊阳提了几次,问她要不要搬去他在公司旁的公寓,那里有专门的钟点工,既不打扰他们的生活,又可以照顾辛阮的一日三餐。
辛阮拒绝了,用了一个“住惯了,左邻右舍都熟悉”的理由。
别墅和大房子,都没有这座属于她的小公寓能给她安全感,被法院执行从别墅里狼狈赶出来的那一刹那,在很长时间都成了她心里的一道阴影,挥之不去。
而徐立方在销声匿迹一个星期之后,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喝得醉醺醺的,对着她又是哽咽又是追悔,说了很多两个人从前的事情,包括在T国救她那一刻的场景。
“小阮……你别不理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公司都这样了……你也这么狠心地扔下我不要我了……”
辛阮沉默了片刻,一句话都没说挂断了电话。
不管从前徐立方对她如何,那都是过去式了,就算当时的离婚,是他真心为她考虑,也已经挽不回两个人的曾经。
第二天,徐立方在她的微信下留言,对昨天的失态道了歉,最后留了一句“我依然爱你,永远等你回来”。
自此之后,徐立方每天都会在微信自说自话地和她聊两句,也不说什么过分暧昧的话,就是问问她有没有吃饭,今天自己又去了哪里之类的。
辛阮调出了他的头像资料,在“加入黑名单”的按钮上反复来回了几次,最终还是没有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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