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耀庭这个时候解释这件事,也会让皇上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臣绝无和梁大人争权夺利的心,此事很多人都看的复杂了,其实往简单想就会明白。臣身为亲王,有祖宗的规矩约束,朝政的事情臣不能参与,也不敢参与。臣能留在京城,是皇上的恩典,允许臣留在这里,哪天皇上觉着京城局面稳定了,一句话臣就可以回封地去了。所以,臣在这里跟梁大人如此的争斗,有何好处?又所为何来?京城的勋贵们有争一争的想法,那也是臣刚刚说的,为求自保而已。真正的朝廷事务,都是梁大人这些朝臣们处理,皇上决断。臣和勋贵爵爷们,没有置喙的余地。”
韩耀庭说着歇了一会,其实是想让皇上好好品品这段话,这才是他的肺腑之言。
喝了口茶,才继续道:“梁大人立足未稳,想找人做对手,斗败了对手确立他在朝廷中的威信、威严,这就和后宅的妇人们,进门之后拿人作法子教训立威一样。梁大人选了臣,正是因为臣的身份是亲王,臣若是被他治住了、拿下了,梁大人在朝里的威信,可以说是如日中天了。这就是他找微臣当对手的原因。”
“只是,臣到底也是亲王,即便臣能忍,这身份也让臣不能如此的被人欺负,否则皇家颜面何在?勋贵爵爷们下意识的围绕在臣的身边,也是因为臣的身份,这些勋贵爵爷们维护臣,不如说是维护王室,维护皇上。”
“大豫朝建朝也有一二百年了,朝臣们更新换代,治国之臣朝朝代代都有,对于这些人,自然是委以重任,择贤用之,善待之。而对于勋贵爵爷们,他们也是世世代代,一个种姓的在维护着大豫朝,维护着皇上,对于这些人,更需要一些善待,给一些安抚。”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皇上一句都没有插话,安静的听着,仔细的品着,因为皇上能听得出来,这是晋王的肺腑之言。
韩耀庭说完了很久,皇上都在沉吟,思虑,琢磨他刚刚的那番话,屋里安静的很。
烛花爆了,发出很轻的‘啪’的一声,都听得非常的清楚。
门口的两个太监,一个躬身过来了,将快要烧完的烛台端走了,过了一会儿,换了满烛台的蜡烛,又端了回来,放在了桌上。
做这一切几乎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走路也是毫无声息的。
“梁启明自视甚高,找晋王做对手,附和他的眼界,在他眼中,也许晋王还能算得上对手,其他的勋贵爵爷们,他大约都不看在眼里。”皇上说着点头道:“晋王刚刚的一番话,朕知道了。你的心朕也知道了,你虽无意争斗,但不论是身份还是情势都让你不得不卷入其中。”
说到这里皇上叹了口气:“如果梁启明能将他的这种聪明用在处理朝政上,用在更改弊端,整肃风气上面,该多好啊。”
韩耀庭道:“皇上,臣今天这番话,是为了言明臣的想法。还是那句话,京城局势稳定了,皇上随时可以让臣回封地去,臣也是这样盼望的。还有,最要紧的是皇上的龙体,多传御医们过来观看,少生气,忌悲喜过甚。”
皇上点了点头,道:“朝局现在已经算是安稳了,朕也不会那么殚心竭虑了。”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韩耀庭听出来了,皇上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想说又犹豫。
想了想笑着道:“皇上您是不是累了,要不……”
皇上慢慢的摇了摇头,抬头看着他笑道:“朕是有个好消息想要告知晋王……这个消息,朕还没有告诉别人。”
韩耀庭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谨慎起见,没有开口。
皇上笑着道:“惠妃有喜了。”
轻飘飘的五个字。
韩耀庭忙起身跪下笑道:“臣给皇上贺喜了,惠妃怀了皇家血脉,朝局更会安定,民心亦会安宁,大豫朝的鼎盛,指日可待。”
皇上笑了,摆手道:“起来,起来吧。”示意他坐下,又是半天没说话。
韩耀庭坐下了,等了一会儿,察觉了皇上有些且喜且忧,想了想道:“皇上有什么不安心的,臣不才愿意分忧。”
皇上想了想,才道:“良妃……实非真的温婉可人,心思之深沉,用心是复杂,深的梁启明之传。”
此言一出,韩耀庭都震了震,道:“皇上,您是担心良妃知道了会……”
皇上缓了口气,道:“后宫只有三个人,却已经是心机深深了……惠妃进宫最早,但朕给的位份比良妃低。她自己虽然谨慎,可到底没有良妃的机敏,朕暂时不能将她有孕的事情传开,若是朝廷的人知道了,梁夫人进宫见了良妃……”
皇上对后宫这几个,只能说是喜欢,但还不到爱之有多深的地步,因此对于她们的一举一动,皇上都能冷眼旁观,看的清楚,不在局中。
尤其是良妃,皇上册封她的时候,其实是很喜欢的,良妃如果能一心一意的对皇上,不谋算什么的话,皇上对她应该是最宠爱。只可惜良妃是带着心机进的宫,这种心机让她根本没有全心全意的去爱皇上。皇上感觉到了,那么对她自然也有些心凉。
第159章
韩耀庭想了想,道:“皇上,此事也无须太担心,惠妃娘娘可能少些机敏,但有人深沉……皇上只要允许楚老太太常常进宫陪伴惠妃,想来就出不了大事。”
皇上点了点头,道:“和朕想的一样。不过,朕只是担心,那位老太太手伸到后宫之后,少不得习惯伸的更长,只怕即便三个人而已,也能搅乱了一池湖水,显出她的手段。”
对于大长公主,皇上始终没有一点好印象。
韩耀庭笑了道:“这个皇上倒是不用太担心,大长公主虽然喜欢显弄手段,但也不是没人节制,臣回去了嘱咐嘱咐晋王妃,让她多注意大长公主就是了。且后宫如今人少,即便是如何翻覆,也确实捣不起大浪来。”
一顿又道:“只要惠妃的龙子或者龙女生下来,良妃和宁嫔若是能再有喜,各忙各的,到时候约束一下大长公主,找个由头呵斥一顿,令她不准入宫,便就行了。大长公主聪明,这样一来,今后她该怎么做,估计心里就明明白白的,一定会照着皇上的意思来做,不会逾矩。”
皇上想了想,笑了点头道:“晋王这个办法好,一个约束一个,好,好……只是,各自有喜,哪有那么容易。”说着笑了摇头,又道:“对了,晋王府尚未有侧妃对吗?按照规制,亲王是可以纳两个侧妃的,晋王为何现在都未娶?你看中了哪家姑娘,朕给你指婚。”
韩耀庭忙道:“皇上无须为臣担心,侧妃的事情暂时不忙,臣还不想要别的人……”
“为什么?”皇上有些惊讶:“晋王妃过门多长时间了?现在尚无孕,晋王难道不急?”
“臣不急。臣和王妃成亲也不过半年多而已,这半年从提心吊胆到惊心动魄,再要现在局面初定,王妃还没有好好的享受安宁的生活,臣哪里就能转身纳个侧妃进府?此事臣会和王妃商量,而且不是现在。”韩耀庭道。
侧妃的事情,韩耀庭从未想过,如果不是皇上提起来,他快忘了这件事了。
这毕竟是他的私事,皇上提起虽然是好意,但韩耀庭并不想让皇上插手,所以,说的是推脱之言。当然,这番推脱之言说的比较诚恳,不能让皇上听出来,他不愿多谈的意思。
对于侧妃的事情,韩耀庭虽然没听楚恪宁说过她的意见,但依着他对楚恪宁的了解,应该也知道她的想法。
他虽然贵为王爷,锦衣玉食长大,也习惯了很多的事情,但这几年的经历也让他学会了体贴,学会了为别人着想。加上他本身的心思缜密,对楚恪宁又极度的用心,自然了解。
他并不希望有多余的人在他们夫妻中间,那样他都会觉着不舒服,那么站在楚恪宁的立场想想,如何能舒服?楚恪宁的性子又有着她自己的一种刚烈,韩耀庭一点都不希望某个方面惹了她。
听他这样说,皇上便点点头:“也好。”说着笑了:“朕为太子的时候,为了侧妃也让太子妃恼过……现在想想……”说到这里顿住了,又想起来了他的发妻,脸色黯然神伤。
韩耀庭忙道:“皇上不可忧思了。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皇上就全都放下,存在心中,偶尔的可以缅怀,但不要为此伤了龙体。”
皇上出神的想了半天,慢慢的动了一下身体,坐了起来道:“晋王以后要常进宫,帮朕出一些主意。”他已经是满脸疲色。
“臣遵旨。”韩耀庭站了起来:“皇上,您早些休息吧,臣告退了。”
皇上其实也撑不住了,便点头:“好。来人,多几个人提着灯笼给晋王照路。”又嘱咐韩耀庭:“外面天凉,你穿上大氅。”
韩耀庭道:“是。”
其实现在已经马上六月天了,于他来说一点不冷。躬身退下,从御书房出来,看见天边出现了一道白光。
和皇上的这一次彻夜恳谈,皇上知道了一些情况,了解了韩耀庭的想法,反过来,韩耀庭也明白了皇上的心思。
皇上未必就不清楚梁启明的弄权,只不过,他是功臣,皇上不能落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名声。
而且皇上对他必然是有信任的,这种信任就是这三年多积累起来的,所以,梁启明一开始做的事情,皇上并没有怀疑什么。
不过,这样的谎言一旦揭穿了,杀伤力会更大。皇上对梁启明的极度失望,会断然的灭绝了对他的信任,甚至是所有的。
能让皇上看清楚梁启明的为人,韩耀庭这一夜推心置腹的详谈,便是有收获的。
从皇宫出来的时候,东边的天空都已经蒙蒙亮了。
燕子书在宫门口走来走去的,很是不安,听见宫门响,马上注目盯着,一看见出来的是晋王爷,顿时又惊又喜的跑了过来。
“王爷!您没事就好。”说着还上下打量了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损伤。
韩耀庭淡淡一笑:“能有什么事。”叫他牵马过来,问道:“柳六去高大人府上了?”
“是啊,朱将军出来传的皇上口谕,高大人那边吵了大半夜。四邻不安,闹的五城兵马司都去人了,劝又劝不住,只好一层层往上禀,终于禀进了宫。”燕子书道。
韩耀庭笑了:“这一晚上谁也没睡好,回去了都补补觉吧。”说着策马,往王府而来。
凌晨时分,大街上空无一人,突然骤起的马蹄声打碎了凌晨的宁静。顿时从各个房屋铺子里传来各种咒骂声。
“晚上吵架,凌晨骑马,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街上无人,马便飞驰,很快到了府门口,已经就有四五侍卫等着禀报,韩耀庭道:“都在书房等我。”他先大步的回到了后院。
楚恪宁也是一晚没睡,她倒是躺了会儿,闭着眼睛想了很久,其实韩耀庭说的明白,现在最坏的情况也不会有之前的那些凶险了。
只是他夤夜进宫到底能不能说服皇上,这一点楚恪宁没有把握,因为对新皇不是很了解,皇上的态度比较的飘忽,因为没有非常深沉,处理事情似乎更趋于随心一些,反倒不好猜了。
天快亮了的时候,楚恪宁便起来了,长裙外面罩了一件白底暗纹梅花领褙子,正让丫鬟去前面询问一下,王爷出宫了没有,前院便已经传来了动静,后院一层层的递话进来了。
“王爷回来了!”
楚恪宁松了口气,忙迎了出来,凌晨的曙光中,一个身形颀长、清俊隽永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
熬了一晚上,韩耀庭的精神还算不错,眸子深邃,带着安抚的笑意看着她。
“王爷。”楚恪宁迎了上去。
韩耀庭笑着揽住了她的腰,低头就在嘴唇上亲了一下,道:“晚上没睡吧?瞧你这脸白的,现在赶紧睡,已经没事了。”
“王爷你呢?”楚恪宁感觉到他没打算进屋。
韩耀庭道:“还有些后续的事情……”看见她眉头便蹙了起来,笑着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将她的眉头揉松开:“没事了,皇上已经知道了实情,应该是不追究高源了。只是昨晚上安排了一些事情,这会儿要收尾,安顿一下。”
听他这样说,楚恪宁就放心了,点点头道:“好,那王爷忙去吧,早点回来休息。”
“嗯。”韩耀庭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便转身出来,回到了前院,坐在了椅子上,真的有些疲惫,用手揉了揉眉心,让他们都进来。
侍卫们进来,一个个的禀报。
该盯住的人已经盯住了,一个没落下。韩耀庭听到这里便放了心,点头道:“这几个人是关键,也许随时会用到,一定要盯紧了。叫盯梢的人要有准备,也有可能半年一年的才会动到这些人,所以让他们遇到事情不要轻举妄动。”只要皇上相信了,这些人甚至可以不用。
柳六也回来了,禀报道:“高大人门前的围已经解了,那些人却并没有回去,只是重新藏了起来,依然盯着高大人的府门。梁大人大约是应该觉着皇上的口谕奇怪,一大早的就又进宫了。臣听说了,还跟着去宫门口看了看,好像是说皇上才睡下,梁大人都没进去呢。”
韩耀庭点点头。皇上给朱虢力口谕的时候,朱虢力肯定是感觉出来不对了,跟梁启明一说,梁启明必定是着急。
不过现在,宫里那个眼线太监被拿下的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出来。
想了一会儿,韩耀庭吩咐道:“今天派两个去高大人那边,有什么事情尽快回来禀报就可。其余人都去睡吧。”
陈寻因为一直办别的事情,昨天才被委派了一些这方面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整件事的过程,听了觉着疑惑,忙问道:“王爷,大理寺的兵丁就在城里,不用半个时辰就能把威震将军府围个水泄不通,还有燕卫所的队伍都兵临城下了……”
韩耀庭笑了笑,道:“放心吧,皇上已经不会动高大人了。”
柳六忙道:“那要不要乘胜追击,今天将所有证据证人送进宫,一举打败那个梁启明?梁启明敢欺瞒皇上,这是死罪。”盯住的那些人,肯定是证人。
韩耀庭摇头:“梁启明毕竟是有功之臣,本王逼的太紧,皇上如何处置?马上处置的话,岂不是寒了那些大人的心?何况,你们放心,昨夜一晚上的深谈,已经说的非常清楚了,皇上对我也不会再有任何的疑虑。梁启明即便还有什么手段,却未必能继续欺瞒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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