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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树绿鹿不笑——米心

时间:2018-04-12 09:38:33  作者:米心
  罗花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额头刺刺地疼,一按更是疼得不行,又长痘了,长的是那些又大粒又红肿的痘痘,还没有成熟没有白头冒出来,就只是霸在皮肤上耀武扬威。
  太讨厌了,越讨厌它就越冒出来,想想这段时间长得这么频繁,应该是快赶上生理期了吧,后背也开始有点疼。心脏闷闷的,时不时要腐烂似的。
  罗花刷牙的时候,余小小又在她眼前晃。她喜欢盯着罗花脸上的痘痘看,仿佛越恶心,越面目全非,她就更加有趣味,甚至优越感从她的脸上就可以看出。
  “罗花,你这脸……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余小小好心好意的声音,“好严重哦,太吓人了。”
  甚至,更加体贴地塞一句:“啧啧……我真替你担心。”
  “我去过了,没用。”罗花觉得就算余小小刚才用价格一千五的电动牙刷刷过牙,还是口臭严重,她下意识地捂口袋,“哦,对了,小小哦,昨天我还剩下点口香糖,你要吃吗?”
  “你什么意思?”果然,她听出了讽刺的味道。
  “什么意思?”罗花重复着她的话,示意地笑笑,“我就想问你吃不吃口香糖而已。”
  “你自己吃吧!”
  余小小的声音,突然使罗花高兴。尤其余小小口红居然涂歪了,更是觉得事情套在这件事情上,非常另人满意。
  学校有一条很长的小径,一路是杏树,走过那儿会有一片很大的草地,许竹喜欢约罗花到那儿走走。夏日里的热气像是可以触摸的感觉,绕在皮肤外,像那些树叶上的光线一样,穿过,打圈。斑驳的光阴,流淌着。
  空气中,好像有一股甜甜的迷迭香气息,那种唇形科植物,生长极慢。当然,夏天最喜欢的还是海风的味道。S市没有海,有海的地方离这很远很远。
  下午一点的时候,学校的广播点起了歌,是曾经很火的“戴维神甫” 乐队的歌,罗花喜欢主唱的声音,尤其是现在播的这首歌,简直是她的心头之爱。是主唱难得温柔的歌,也是最暖心的歌。
  “河流、微风、绿叶、花朵
  还有我心爱的你
  阳光下的我们
  走着走着甚至没有开口说话
  就微笑起来
  我们散散步
  我也许会突然牵起你的手
  把你握在我的左胸口
  然后只默默地注视你就好了
  就像两只鸟在天空飞过
  翅膀小心翼翼碰在一起
  飞向遥远的地方……”
  不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再也听不到新的了,因为这么漂亮年轻的主唱在不久前去世了,新闻连续好几个星期占着头条,轰动了整个中国,他死后粉丝们哭得甚是惨烈,甚至不认识的都揪心地疼。
  可不是嘛,那么有才华,又年轻,又漂亮,前途似锦,人突然去了,换谁也惋惜伤心。
  阳光如火,把天空烧得发亮,而主唱的歌就像一股凉爽的清泉,流淌在耳朵里,就像风,就像在这样漂亮的草地里,很适合读读雪莱与兰波的诗。
  而飞鸟,从头顶飞过。
  “……约不了山盟海誓
  就约日月星辰
  就约春夏秋冬
  就约沉默变老
  就约春暖花开
  约到某一天
  终于幸福……”
  那个人叫“elk”,麋鹿的意思,他的声音本该另人舒服愉悦才对,可是罗花注意到许竹漂亮的眼睛像被落叶一样的东西盖住似的,那种不自然的厌恶。
  那种不自然的悲伤。
  “你认识他吗?”罗花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认识。”
  “他也去了一个人们永远找不着的地方。”罗花想起许竹曾经说过的话,不知道怎么了就拿来借用了,只不过没想到这句话另少年痛苦起来。
  他漂亮的宽眼窝皱了起来,皱成一条很深的褐色弧线,像是伤疤。
  “所以我才那么讨厌他。”
  就是这句话。
  没有别的下文,就只是这句话。另人百思不得其解,又浮想联翩。
  也许有很多很多故事发生在他身上,那些她不曾涉足的,也没有资格涉足的,与她无关的,但罗花想有关,哪怕她只是个替身。
  许竹是唯一一个愿意接近罗花的人,没有挖苦,没有嘲讽,没有在意她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痘痘。
  除了别人,是的,别人,甚至她自己也恼羞成怒地骂镜中的自己,尤其跟漂亮的许竹走在一起时,突然被学校的窗子反光出她的脸来,他与她的脸,一点也不搭。那些密密麻麻的痘痘,就像密不透风的呼吸。想要呼吸,却呼吸不了。
  讨厌的青春。有痘痘的青春,真讨厌。
  而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刘雅故意妆容精致地坐在自己身边,穿上那最漂亮又最纯洁的白裙子,然后说:“你一个人多孤单。我陪你吧。”
  就那样温柔美丽地坐下,仿佛需要镜头的美丽,不需要打光就能够引诱许多人的目光,尤其是男生的,喜欢看美女的男生,他们会津津有味地看着漂亮的的女生,然后也会注意到她旁边丑陋的女生。
  因为对比太惨不忍睹。
  这样一对比,就会与其他人私谈,在别人的耳朵偷偷说那个人满脸痘痘,恶心,丑陋,影响胃口。甚至,因为想损人而故意说以后这就是你的老婆。——哪个?——有痘痘的那个!——我不要,给你好了!——咦,想到要亲这种脸我就想上厕所……——哟?——别想歪,我是去吐!
  单从他们奇怪的笑意就知道了。
  罗花一直都是偷偷躲在角落里默默吃饭,永远一个人,有时候甚至等到没多少人才来食堂,虽然剩下来的菜会很难吃,但比起别人奇怪的目光,这样真的太好了。脸上密密麻麻的痘痘,一定另人很恶心。
  甚至饭都吃不下。
  而故意将饭倒掉。
  比起那些,一个人才好呢。
  可是现在,刘雅的出现使一切都打上了无数的镜头,她甚至觉得毛孔都不舒服。她与刘雅一向不熟,她突然热心靠过来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这殷勤的目光?
  这把罗花的心脏割裂的目光?她喜欢这样?她觉得这样好?那么理由是什么?是……罗花的存在。
  太碍眼。
  让她知道她卑微吧,如臭虫。
  但这些还不够,比如罗花在她面前走过时,她手上拿着超浓的开了盖的酸奶,然后假装不小心把酸奶倒在了罗花的衣服上。的确是假装,因为是她故意绊脚的,她已经锁定了这个区域,这个人流,这个时间段,男生比女生多。她“啊”的一声娇弱地叫,而让人觉得她很疼,她不是故意的,就好像是罗花有心绊倒她一样。
  而罗花身上的那淌酸奶微不足道。
  反而她的跌跤,引起了不少怜香惜玉的男生来旁观,他们把罪名扫在了罗花的身上,他们注视着罗花的脸,就好像她的心和外貌一样恶心。罗花极其讨厌那么多人盯着她的脸看,盯着密密麻麻的痘痘看,然后一定觉得活该。
  活该你长那么多密密麻麻的痘痘,活该你丑,活该那些酸奶洒在你身上。
  活该。
  而漂亮的女生,多么让人心疼。
  “罗花,你干嘛绊我?”尤其刘雅抬头,在男生的围观之下,好像虚弱地说出了一个真相,而男生以为自己是她的依靠,而眼神仿佛在说,放心,有我在。
  “不是我干的!”
  “你为什么不承认?”她的委屈样,真像那么一回事,“难不成是我冤枉你了?”
  “你说谎!你故意陷害我!”
  当然,罗花身上的酸奶与刘雅的痛苦悲伤来比,微不足道。就连罗花的吃惊,生气,也微不足道。
  “别管这种人,”旁边一个自以为很英雄很正义的男生,长得一般般,用让人觉得他很善解人意的声音说,“她是丑!嫉妒你漂亮!而故意害你!”
  声音不知道多少度,生怕当事人不知道,仿佛要抄个喇叭才高兴。
  罗花觉得自己实在太理亏,她输在了什么地方?她究竟输在了什么地方?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两个字:颜值。
  就像印度的种姓制度,神用嘴巴造了最高的婆罗门,而用脚造了贱民,而刘雅就是那个为所欲为的婆罗门,认为自己是最高级,而罗花不过是踩在她脚下的贱民。什么都没有能力,什么都无法办到。她只是替自己扫厕所的贱民。
  只不过一切都衍生成颜值的等级。
  就像金字塔一样,顶端和底端。高颜值的对低颜值的衍生出一种权力,一种优越感,而仗势欺人,仗的就是“美丽”,还有“男人”。
  就是这么简单的颜值规则。
  就如同现在,罗花身上的酸奶微不足道,没有人在意。然而现在正是炎炎夏日,高温的天气,容易使气味变得很浓郁,很恶心。
  尤其是酸奶,那股发酵的味道,经过空气的挥发,分子的流动,臭得像垃圾场那股另人反胃的味道。而喜欢这味道,是大片的苍蝇。
  那些苍蝇就那么围在罗花的面前飞,太恶心了。无论怎么赶,它们都一定要去舔这臭气的味道。不停发酵。不停从她头顶、耳边“嗡嗡”飞过。
  好像很高兴,好像很快乐。这里有一个垃圾。
  再也忍受不了了,罗花的眼眶酸到鼻尖。眼前是“嗡嗡”的苍蝇,听说苍蝇的幼虫是吃人的蛆,它们从小就喜欢发臭腐烂的东西。罗花觉得身上好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蛆虫。
  它们在咬自己的皮肉,它们贪婪地吃掉,它们喜欢吃眼睛,因为那里眼泪多,因为那里是腐烂得最严重的地方。所以它们才喜欢从眼眶中钻出。
  罗花抽抽鼻子,转身走开。是的,想从这里走开,快点走开,无论是那些嘲笑嫌弃厌恶的表情,还是那些“嗡嗡”的苍蝇,都想躲得远远的。不想回头。不想看那些事情。
  除了,许竹。
  是的,漂亮的许竹,干干净净,散发着清香,一身白到发亮的白衬衫,与自己不同,自己的衣服有污渍,全身散发着恶臭。
  当看到这样漂亮的脸,就像看到了漂亮的大海,漂亮的花朵,漂亮的一切事物,与臭烘烘的自己不同,与面目全非的自己不同。
  他是那么美好,是那么不真实,跟外面那些阳光一样,灿烂,明媚。于是,自己就再也忍不住眼泪,眼眶红了,酸了,羞耻的泪水流了下来。
  “你。”他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就没有了,然后就只是伸出手帕给她擦拭,白到发亮的手帕,什么味道也没有,干干净净。
  除了,它碰到自己的时候,沾了她一身恶臭。
  “对不起……”
  眼泪落下来。心脏止不住地发酸,哭泣的时候一定也很丑吧……
  她就只是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任由少年温柔地擦拭她的污渍,他不需要听她的解释,就只是那样温柔地擦干净她的痛苦悲伤。
  还有胸膛中流过的,巨大的幸福,好像终于出现了。
  尽管事实上,它是那么微不足道。
  如果罗花回头,愿意回头的话,她一定会吃惊到的。因为背后的刘雅正在痛苦地望着这一切,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她心爱的少年,漂亮的,美好的,优秀的,却无法得到。
  而那个丑八怪罗花,却轻而易举地站在他身边。
  不是她,不是漂亮的她,不是人人喜欢的她,而是罗花。
  于是她忍不住将拳头握得很紧。就好像握的是罗花的喉咙一样,拼命一握,用力扭断她的脖子。“咔嚓”一声,那感觉……就好像蝴蝶被剪掉了翅膀,被踩得稀巴烂。
  恶心。
  ……
  ……
  
 
  ☆、颜值、6
 
  06
  罗花喜欢这样的画面,微风可有可无,仿佛一层薄薄的纱,吹着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阳光是明媚却不过分滚烫,天空蔚蓝到仿佛海一样,像可以浇灭所有热气似的。飞鸟漫不经心地飞过,如同漫不经心的杏花树摇晃着叶子,洒下的阴影揉成花瓣的轮廓。
  而在这样盛大的夏天下,仿佛河流一样流在罗花心里的是少年许竹。罗花最喜欢看到阳光飘在少年身上,他一身白衬衫,仿佛清新的花朵。
  他的半张脸被阳光染得发亮,光芒跳在耳朵的细小绒毛上,漂亮的下巴轮廓是薄薄的阴影。棕色的头发,刘海上的自然卷,长长的睫毛投落阴影在下眼帘,是那种交叉的光线。
  而宽大的眼窝下,是玛瑙一样的漂亮的浅棕色眼睛,有时候在阳光下看它是金色的,特别金亮,仿佛可以溶出星星一样的光泽。太美了,也太悲凉。
  许竹温柔的眼睛下,总有悲伤的阴影挥不去,就像阶梯上的那层薄烟。
  像他手里画的画一样,干净,悲伤,孤独,痛苦,许竹不仅成绩优秀,还是美术生。他一个人在美术室的时候,窗外就会有很多女生在盯着他看,看他的一举一动,看他温柔又悲伤的笑意。
  他从来不画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画风景,就是不速写“人”这种画,但凭他的画工明明是擅长的,细腻、轮廓精细,阴影饱满,对于人像画是多么合适。事实上,他画过一个人,罗花不小心碰倒他的桌子,在文件夹上漏出来一幅画。
  是一张黑白的素描画,能够看出岁月的痕迹,纸张已经泛黄,闻起来也有一股陈旧的味道,却被他小心翼翼地保存着,没有压痕,和边角损坏,就那么整整齐齐,好像极其重要,好像心上的宝物。
  罗花盯着画来看,是从没有见他画过的人像。是的,一个人,准确地来说是一个女孩,一个漂亮的女孩,杏仁眼,双眼皮,薄薄的嘴唇,身上穿的是看起来像男孩的衣服。旁边是一棵树,会开花的树,还有小小的果实。不知道什么树。挺漂亮的。
  好像是太阳底下,树的叶子阴影比较多,但女孩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漂亮,那种笑,那种幸福快乐的笑,就好像是在说……我喜欢你……我喜欢看着你……我喜欢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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