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还以为是她母亲天生随和的个性起了作用。
等南望开了学,很快就认识了新的朋友,融入了D大的生活。因为她家在D大的家属区,南望并不常常在宿舍住,毕竟宿舍没有家里舒服,而D大这种放养式教学理念的学校离自然没有人多事去管她住在哪里,是以南望和室友的关系虽然不错,但并没有达到如胶似漆的地步,她反而和社团里的朋友玩得好。
那时候南望疯,不着宿舍但也不着家,有事没事跟着社团里的师兄师姐一起出去玩,大半夜的一帮人坐在湖边点着蜡讲鬼故事,一边讲一边冻得哆哆嗦嗦,可也乐此不疲,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
众所周知D大的那一处湖是个文青聚集的圣地,时常有音乐青年带着乐器流连于此,南望不但碰见过在湖边小桥上一个人寂寞吹口琴的男生,也看到过一袭汉服白裳立于湖畔吹笛子的女子,不但惊为天人,甚至吓破了胆。
她就是在一个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在湖边碰见陆域的。
彼时她刚下了晚课,经由湖边时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在唱歌,声音很好,拿捏的也稳,像南望这种音痴都嫩听出来唱的没跑调,隐隐地还能看见一对情侣偎依在靠近林荫路边的长椅上。
南望在心里啧啧了几声,想着这男生还真是浪漫,等走近了才发现,原来不是情侣,是一个高个子的男生蜷着一条腿侧身靠着石椅的扶手上坐着,腿边竖着放了一把吉他没有弹。
南望有那么一点近视,但不愿意带眼睛,走近了的时候眯着眼睛使劲儿往那边看了一眼,湖边绿绿的景观灯打在那男生脸上,对方似乎看到了南望在看他,忽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牙上甚至还反射了那绿油油的灯光。
一声尖叫顿时刺破黑暗。
后来熟悉了南望才知道那天陆域是一个人躲在湖边“感受清寂的味道”,南望感受不到清冷寂寞的味道,但她觉得搞艺术的那些人都有点浪漫的神经质。
那时候陆域已经小有名气了,乐队也在D市的高校圈子里有了很多歌迷粉丝,但南望之前没见过他,所以并没有理解他是因为太红了所有黑灯瞎火地去躲清静。
两个人说不上是怎么熟起来的,大概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校园偶遇,陆域这个人虽然走路都带着光环,整天痞里痞气的,可人很好,笑容也干净灿烂,常常在南望需要帮忙的时候神奇出现,南望也说不上为什么,天然对他有那么几分亲近。
不过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没动什么别的心思,陆域比南望大了三岁,一直像照顾小妹妹一样照顾她,南望开始按着礼节尊称他一声师兄,叫着叫着两个人熟了,称呼却没改。归根结底,没冒出什么粉红色泡泡的原因是陆域虽然帅,但就不是南望喜欢的那个类型。
虽然说要问南望喜欢什么类型,南望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她大约是比较相信一见钟情,陆域给她的第一印象和鬼没有太大区别,往后也就定了性,就这样了。
难得碰上一个对脾气的朋友。
后来就是那年冬天的万圣节,南望遇上了一眼万年的面具美少年,又是强吻又是送定情信物的,隔天开始的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差点没把天掀翻了,也没找出那天那个人来,陆域还帮她起找了,只可惜人还没找到,这事先传到在D大做教授的南望母亲耳朵里。
不过南望母亲也开明,大学生了,也没阻止南望寻找真爱,只是日常对她留心了些,不想之前那么完全由着她作自己却一点也不担心,留心了几次都看见南望和一个高个子看起来挺帅的男生远远走在一起,就和南望系里的几个关系不错的老师打听,听说对方叫陆域,等某日和陆域在路上“偶遇”了一次,看到那张脸,心就彻底凉了。
当天晚上南望母亲把南望叫到跟前,认真严肃地问她是不是和陆域在谈恋爱,把南望还吓了一跳,赶紧澄清她喜欢的人不是他,才听说了一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惊天大秘密——
原来南望拿到D大保送没多久,她爸妈就签了离婚协议,和平分手了。
那时候南望挺没心没肺的,家里又一向相敬如宾,是以完全没有发现。
而两个人离婚的直接原因,是南望父亲之前的女朋友,带着一张出生证明找到了两个人。
一直以来对丈夫温柔体贴对待的南望母亲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她始终觉得婚姻之中缺了点些摸不到看不见的东西,因为她的丈夫什么都给她了,只有爱没给。
这就要追溯到更早以前,在南望母亲还不认识她父亲的时候。
南望的父亲曾经很爱过一个人,是他的初恋。
两个人从学生时代起就相处了多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在双方见家长的时候遭到了南望奶奶的强烈反对。其实初恋的家境也还算殷实,和南望父亲在一起也并非贪图钱财,只是南望的奶奶更喜欢岁月静好式的儿媳,而初恋个性强硬倔强,从小打大也是家里惯出来的公主,脾气并不算好。
具体那个初恋是怎么触到了南望奶奶的霉头,除了当时的当事人,没人知道,只知道老太太当年坚决反对,甚至严重到以死相逼,最后终于将初恋逼得放了手,棒打了一对鸳鸯。
大约是从那时候起,南望父亲就不怎么忤逆长辈的意思了,听天由命地任由家长安排和东家西家他们看得入眼的姑娘见面,直到遇上南望的母亲。也许是南望母亲恬静的个性使得他看到了南望奶奶想要的那种“适合做儿媳妇的人”应该有的特质,也许是因为南望母亲和他的初恋长相有那么四五分的相似,也许只是因为累了想结婚了而她刚好出现,总之最后和南望父亲按部就班结婚的人,是南望的母亲。
而那个南望父亲心里的朱砂痣,那个多年以后忽然找上门来的初恋就是陆域的母亲。
南望永远记得她妈妈像在说别人故事一样说完这些之后的那句总结:
“陆域才是爱的结晶,而你只是夫妻义务的产物。”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这两天要出门,暂时没办法双更啦,但会保持日更,请不要放弃作者君,求不养肥n(*≧▽≦*)n
【这次会记得放好存稿箱,设置好时间……】
32、Chapter32 ...
南望讲这番话的时候, 语气寡淡地好像在讲道听途说而来的别人的故事,讲完以后靠在沙发背上看了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的程修谨一眼, 自嘲一般地笑了笑,说道:“是不是很讽刺?从小到大大家都因为我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而羡慕我,但实际上我只是夫妻义务的产物。”
从那时候起, 南望就没法在正常面对她父亲了。她不知道她父亲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心里不爱她母亲, 为什么还要和她一起生了自己。他是没想过初恋有一天会再找回来,还给他带回一个儿子, 还是认了命,打算和南望的母亲两个人相互饲养, 再顺便饲养一下她这个小意外?
言情书网的老实人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 要被这么对待。
不过比面对她父亲更加难以面对的,是陆域。
南望听完这些往事之后,用了一天的时间来缓解, 第三天她翘了课,直接找到了当时大四快毕业已经签了公司的陆域,问他知不知道她是谁。
如果说陆域不知道, 南望还有可能把这当成一个命运的捉弄, 可是陆域说他知道。
他早就知道南望真的就是他的妹妹, 从南望进了D大开始。
他长得像母亲, 但南望长得像父亲,再加上看到过南望那个和他母亲有四五分相似的教授母亲,只需要稍微用点功, 就能确认南望就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所以那天晚上湖边的相遇不是意外,而是陆域的精心安排。当然他没有安排自己在南望眼里像一只鬼一样可怕,剧本稍稍跑偏,但结果还算差强人意。不知道是不是血缘之间天生的亲近,南望果然很快就和他熟悉起来,于是陆域就可以有机会名正言顺地照顾她。
从一开始,他就是抱着这个想法接近的她。
南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就好像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是假的一样。如果不是南望母亲担心他们之间产生了什么孽缘说出了往事,是不是陆域这辈子都打算瞒着她?
她甚至脑洞大开地问陆域,万一她什么都不知道喜欢上他怎么办。陆域只是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就是这么自作主张狂妄自大的人。
她能理解陆域看到她想要帮她照顾她的心情,可是能理解不代表能接受,尤其是在他是“爱的结晶”而她却是“夫妻义务的产物”这个前提下。就好像那些关心照顾都是可悲的怜悯。
一个人的出生是不能自己选择的,南望也知道陆域没有什么错,可她就是没法面对他,看到他就会想到那句话,看到他就会想到那些她原来不曾知道的陈年往事,看到他就会想到那个自己以后只恐怕说不出口的“父亲”。
如果陆域不来找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毕业,做一个南望可能会注意也可能不会注意的学长不好吗?
是谁出生就带着原罪?
平静叙述完这一切的人静静地仰面坐在沙发上,眼睛望着客厅天花板中央那个亮莹莹的吊灯,不知道是灯光太刺眼还是心里太难过,清亮的眼睛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男人倾身过去,探手将她拥入怀中,没说话,身上好闻的清冽气息将南望周身包裹起来,南望没控制住,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有水渍横流。
程修谨低下头吻上那道凛冽的泪痕,心里一阵疼痛。他想过一百种答案,单单没有想到这一种。这个时候程修谨有些后悔,打一个电话叫人去查也许是最快也最简单的方式,可他偏偏跑过来问她,叫她亲口去回忆那些荒唐往事,惹得她难过。
南望父亲确实在M市算得上是有头脸的人,程修谨也知道她父母和平离婚,安安静静的没闹出一点花边来,可这些年并未听说南望父亲再娶,也没有任何风声提到过他还有个私生子。这么仔细想起来,也怪不得陆域成名的这一路顺风顺水,原来是有人保驾护航。
但南望是个粗神经的人,在程修谨的怀里靠了一会儿就恢复了精神,后者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肩膀,有点温柔,又有点叫人安心,南望怕这个节奏下去自己又会睡着,从程修谨怀里翻出来,抹掉脸上残存的那点眼泪,一咧嘴笑了。
“我说咱们这进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她就是一个没忍住,本来想简明扼要地说说,可程修谨用那双漂亮又深邃的眼睛将她看着、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实在是戳人了,南望说起来就没刹住车,一下子把她家那点“家族秘辛”全都抖落出来了。
对程修谨来说,南望冷不丁蹦出来的这句话扯得有点远,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对于他来说,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不算“进展太快”了,他没搞清楚南望这句进展太快是从哪里来的,指的又是什么。难道她有点接受不了和他搂搂抱抱?
南望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又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指指桌上的披萨,说道:“行了行了,你别这么悲悯地看着我了,不是也没吃饭吗,快点吃。”
男人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看茶几,忽然探手将摊开的披萨盒拿在手里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已经凉了”就朝厨房去了。
南望缩回手眨巴了两下眼睛,抬高声音对着程修谨的背影补充,“热的时候别忘加点水,不然不好吃。”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一短时间程修谨总在她家厨房忙活的缘故,她现在觉得指使程修谨有点指使上瘾了。长得这么帅又会做家务,真是什么好事都被她给碰上了,这么好的男朋友应该表扬表扬,以便他将勤劳的没的发扬光大。
所以等程修谨迈着长腿端着披萨坐回到沙发上的时候,南望一面接过去,一面笑眯眯地说道:“你真是贤惠。”
男人听到这个词愣了一下,继而危险地挑了挑眉毛。
南望几乎是立刻就怂了,看到他的神情,慌张改口道:“哦其实我是说,以后你可以负责貌美如花……”
本来她想说程修谨负责貌美持家,她负责修修水管什么的粗活就行了,但想到自己虽然不算低但在程修谨面前毛毛雨一样的薪水,南望顿了顿叹了一口气,”以后你可以负责貌美如花和赚钱养家,我还是混吃等死算了。”
毕竟在自己男朋友面前列举再多自己可以徒手修空调修冰箱的例子也不会为自己增添什么魅力值,只会叫对方觉得她是不是投错胎了而已。
这个自暴自弃的想法反而很快就使程修谨挑起的眉毛平复了下来,朗声笑了。
他本来还想问问南望知不知道“贤惠”这种词是用来形容女人的,但南望直接过渡到“赚钱养家”的地步,他倒是很满意。也不知道进展太快的到底是谁?
南望神经大条、不拘小节,自己的胃造成现在的样子,早些年玩得疯有关,平时不注意饮食也有关,像她就不会像程修谨那样因为披萨凉了不好吃,就费神费力地再去加热,活得没那么精致。想到这儿,南望不禁发自肺腑地产生了一种危机感:明天上班之后她一定要抽空去健身房称一称体重,看看这段时间她是不是胖了!
晚些时候程修谨自动自觉地跟她告别晚安回1603去之后,南望收拾了茶几上的残羹冷炙,正打算上楼,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南望停了一下上前拿起手机,果然是她父亲的电话号码,南望连他的号码都没存,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没换号码,南望早就背熟了。估计是他看到了网上的短视频,又想在她这里刷刷存在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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