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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蔷薇——小红杏

时间:2018-04-13 10:50:25  作者:小红杏
  纸袋里的东西装的多,还挺重,他随意晃了晃,便听见里面传来胶片抖动的闷响。
  打开看看?
  霍崤之还没来得及把一点窥探人隐私的不自在抛开,那纸袋底部的粘胶太次,晃动时病例和胶片自己就掉了满地。
  不是吧?
  乔微若是这时候回来,岂不又让她抓住小辫子了。
  马路上风大,稍不注意便有被刮走的危险。霍少爷思及此,赶紧手忙脚乱开始捡,拍干净灰便胡乱塞进纸袋里。
  捡到最后一张,是乔微胃镜的检查报告单。
  霍崤之一眼扫过,往袋子里塞,塞到一半,手又顿下来。
  眼前浮现着乔微那天被冷汗浸湿的脸。
  不会真有什么大毛病吧?
  他重新把报告单抽了出来。
  飞快地忽略掉上方看不懂的专业名词和检查所见,霍崤之最后只在检查意见里看见了‘胃癌’两个字。
  他怕是自己看错了,拇指使劲擦了几下黑色的字体,眼前的内容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心中一震,脉搏跳得飞快。
  哗啦——
  刚刚捡好的胶片们,又重新被倒了出来,霍崤之把但凡有带字的,一张一张逐字看。
  重新看到最后一张时,他终于垂下手来。
  回头瞧着乔微离开的方向,竟不知道该怎么追上去了。
  他……刚才干了什么?
 
 
第15章 Part 15
  乔微只觉得耳边吵嚷,漫无目的不知走了多久,才在转弯路口处的凸面镜里发现了有车在尾随自己。
  一辆大地色的路虎揽胜。
  车流后头的喇叭声连成一片,偏那车仍不慌不忙以龟速缓慢移动,跟在她身后。
  这样嚣张性子,纵然又换一百辆车,也全然不影响她猜出主人是谁。
  大约是觉得反正已经暴露出真面目,霍崤之现如今再懒得在她面前装腔作势、摆架子。
  乔微周身疲累至极,浑然不想再和谁打交道、再说一句话。
  奈何霍少爷见她不回头,居然不折不挠地又跟出了几条街。
  直到最后,乔微终于忍无可忍停下脚步。
  黑色车窗缓缓降下来。
  “你到底想干嘛?”她横眉冷竖。
  “先上车。”
  路虎本就开得慢,这会儿居然还敢直接停下来!堵在后面的车流几乎要崩溃了,只能一个劲儿用喇叭宣泄自己的愤怒。
  身后是震天的喇叭声,霍崤之屹然不动。
  霍崤之可以不在意,乔微却不是个爱在公众场合出风头的人,尤其不喜欢给旁人添麻烦。眼见因为自己堵了一条街,她只得低头抿唇,裹紧大衣,快步拉开后车门。
  “坐前边,我又不是司机。”
  乔微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有被重重带上的后车门才能窥见她些许情绪。
  她重新打开副驾驶,坐上来。
  霍崤之单手打着方向左拐,车子开出半晌,终于将中间手套箱上的纸袋递给她。
  “对不起。”
  他声音微沉道了一句。
  乔微不明白他为什么道歉,却是头一次看霍崤之有这样正经说话的时候。
  垂眸,视线落定在他手里的东西上时,心中这才猛地一震。
  几乎是劈手将那纸袋夺过来。
  “你看了?”
  “是。”
  霍崤之坦白承认。
  “你!”
  乔微只觉得耳旁嗡鸣,整颗大脑混乱不堪,她闭上眼睛才极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刚才便是因为她心神不宁,才会把东西落在了长椅上。
  沉默半晌,乔微再睁开双眸,偏头冷冷凝视他,唇齿开合——
  “你看到的东西,不能告诉任何人。”
  那声音毫无温度,更像一种警告,虽然这警告对他来说其实毫无约束力。
  “你打算瞒着谁?”
  “那是我的事。”
  “这个圈子里没有秘密,你早晚得入院,到时候必然会有人知道。”
  “没有什么是必然的。”乔微将手里的纸袋卷成一团,仍抬头看他:“现在知道的人就只有你。”
  “你……打算一个人治?”
  他最后想到这种可能,心下一惊,踩停了刹车。
  “与你无关。”
  乔微推门打算下车,却听霍崤之的声音又一次自身后传来。
  “如果我不想帮你保密呢?”
  乔微松了开门的手,回头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你想要什么?”
  不待霍崤之回答,她又接着往下道:“不论你想要的是什么,我都给不了你。”
  “你也看到了,我是个病人,一无所有。”
  话音落下,乔微收回视线,拿了中控台下的钥匙开锁,下车。
  如果不是有所图,她不相信,像霍崤之这样的二世祖会三番几次找她麻烦。有那时间,包养几个小明星,不多事又玩得开,成本代价绝对比招惹圈内人低得多。
  乔微这次下车便拦了辆出租,汇入车流很快便失去踪迹,不再给他追上去的机会。
  霍少皱眉捶了一下方向盘,疲累地往后靠。一闭眼,便仿佛看见乔微那张冷然的侧脸,又匆忙睁开眼睛坐直。
  忽地觉得怎么也提不起劲儿来了。
  生命是这样无常。
  放在昨天,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把他绊倒在地上,还骂他蠢的女人,是真真实实会在未来某一天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乔微走出没多远便接到了季圆的电话,说是双亲归国,妈妈要请她到家里吃饭。
  “季圆,改天吧,我今天……”乔微靠在后座上,疲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才不要,等着啊,你别挂,我让我妈来跟你说——”
  一阵细碎的声音过后,话筒被重新接起来。
  “微微啊,今天来家里吃饭吧,今天做了好多你喜欢的菜。”
  那声音极温和,带着暖人的笑意,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阿姨……”
  乔微唇口干裂,不知该怎么拒绝。
  季圆父母与她的父亲相识多年,季圆小时候还被双亲送到家里,跟随父亲学过好长一段时间提琴,与她是一起长大的情谊。
  她们一家人都很好,父亲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乔微处处都被照顾着。
  “怎么了?我听你声音很哑,是不是病了?”季圆妈妈察觉她的异样,“有什么事都跟阿姨说,你知道的,阿姨把你当自己女儿……”
  “我没事的,就是感冒。”
  “没事就好,”女人担忧道,“本来说今晚乐团内部演出,排的是你爸爸写的曲子,想着吃过饭叫你也去看看,要是累的话,就回家吃点药好好睡一觉吧,我叫季圆给你录像,也是一样的。”
  乔微的眼睛不敢再看窗外,她弯腰,将手附上双眼。
  触手是一片冰凉。
  她轻轻摇了摇头。
  “阿姨,我不累。”
  
  乔微抵达乐团家属楼的时候,极力打起精神,往自己脸上拍了好几下,瞧着有了血色,这才抬手按铃。
  季阿姨来开的门,叔叔在厨房做饭,季圆正趴在桌子上逗乌龟。
  那猪鼻龟是她刚恋爱时候买来养的,取了个名字叫霖霖,宝贝得不行,有一次生了腐甲,她大半夜还把乔微从床上挖起来陪她去宠物医院。
  客厅弥散着食物的香气。
  季圆深深吸了一口,摸过乌龟的手抬起来揉她的脸,“乔微!乔微!”
  “我都要怀疑你才是我妈的亲生女儿了,怎么每次都只记得做你爱吃的。”
  乔微其实没什么食欲,只是还得装出高兴的样子来。她往后侧闪开,正要开口,一股酸意忽然自胸腔涌了上来。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了,最近几个星期,乔微几乎每天清晨刷牙,都有这样抑制不住地恶心干呕。
  她来不及多话,忍着不适,转身疾步进了卫生间。
  身后跟着季圆拍门的声音,她紧张道:“微微,你怎么了?是不是我的手太臭被熏到了,对不起啊,我下次不捉弄你了……你别咳这么厉害啊,怎么了?”
  乔微扼住喉咙,极力想压住自己的声音,忍到身体都开始抽搐,终于平息下来。
  她按下水箱冲水,撑着墙面艰难起身,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鬓角的碎发散下来,很憔悴。
  好在,咳了半天,脸上终于有些涨红的血色,不再是惨白一片了。
 
 
第16章 Part 16
  乔微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对着镜子整理好仪容,最后才开门。
  “微微……”季圆的声音有点弱,她一直站洗手间门外等她,“怎么会咳得这么厉害?”
  “就是感冒。”
  “不然咱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季圆担忧道,她瞧乔微的脸色就不正常,泛着潮红,“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烧,”乔微摇头,“吃药就好了。”
  “那我去给你找感冒药。”
  来不及出声,季圆转身往客厅跑。
  乔微长长叹了口气。
  季圆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五指不沾阳春水,她哪里知道药放哪。
  果然,跑出去不到两分钟,她便对着厨房大呼小叫起来,“妈,咱家医药箱呢?”
  
  下午饭足足摆了一整桌,都是乔微和季圆从小爱吃的味道,可惜不论再好的手艺,乔微今天是无论如何没有胃口的。
  她在两位长辈关怀的目光里,味如嚼蜡般硬着头皮咽下小半碗,终于等到季圆父母出门,去提前为晚上的演出准备。
  音乐剧院是G市交响乐团的大本营,距家属楼不过三站路。乔微闭眼靠在沙发上休息,直等着季圆慢腾腾吃完饭,又换了身衣裳,将近开场时间,两人才一起乘车抵达。
  这座剧院乔微小时候其实常来,还是七八岁的时候,父亲便曾经带她在这儿登台演出。
  那时候她记得乐团里大半叔叔阿姨的名字,还常和季圆躲在帷幕后看大家排练。
  音乐大厅的外饰似是比从前翻新了许多,院里那棵两人合抱的大银杏树依旧高耸立着,纵然在这时节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也绝不肯减掉半分风骨。
  门口的保安还是从前的两位大爷,许多年过去,他们早已经认不出乔微来,还是季圆拿出通行证件,才肯将她放行。
  记忆中的模样似乎是变了,又似乎没有半点更改。
  这是父亲的专场音乐会。
  起先,乔微在电话里听季阿姨提时,只以为是比排练稍微正式一些的内部演出,到了大厅门口才发觉,车位还停了许多辆音大的校巴。
  察觉乔微视线里的疑惑,季圆笑起来解释:“这次演出还是音大出资特邀的呢,说是让我们也来感受大师音乐的熏陶。”
  一入场,大厅果然已经坐满了音大的学生,季圆直接带着她上了二楼。
  灯光几次闪烁后,身边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见,观众席彻底暗下来。
 
 
序曲是父亲的成名作,《边陲海滨》。
  低音提琴的引子部分犹如大海的波浪,一潮接一潮涌来,拂面的暖风接着引出小提琴的活泼与张力,三连音的连续节奏充满个性,步履轻快,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熟悉的舞台与灯光布景,不同的是,独奏小提琴那个位置,从前站的是父亲。
  她不知怎地,在这一瞬间,忽然就觉得眼前模糊起来。
  台上所有的景象,都在渐渐与从前重合。
  这是父亲在她出生那年写下的曲子。
  熟悉的弦乐拨奏是她年幼时练了千百遍的旋律,父亲亲手为她誊抄的曲谱,至今还藏在那落满灰尘、不见天日的阁楼里。
  她有多久没再打开那箱子了?
  真的是因为被这样束缚、被那样牵绊吗?
  大厅里只剩下小提琴独奏与长笛轻合的声响,音色高低起伏间,宽广深邃的海浪,像极了父亲的怀抱。
  旁人沉浸在这松快的音乐里,乔微的掌心却越收越紧。
  这一刻,她多想要痛痛快快哭一场。
  可她最终只是紧紧盯着灯光下的舞台,眼泪一滴滴无声落满手背。
  对乐坛来说,父亲其实还很年轻。他像是一颗极耀眼的流星,留下璀璨后便飞快划落,消失在乐坛,也从乔微的生活里消失匿迹了。
  除了那些他年轻时大放异彩的资料影像,除了博物馆里收藏的那些手稿、除了教科书末页一览表里的名字与作品……
  仿佛再寻不着他留在这世上的一点踪迹。
  她不知道父亲还有没有活着,可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她从未这样后悔过,为什么要将所有时间浪费在自己并不喜欢的那些事情上,为什么要这样战战兢兢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而活着。
  她一点都不开心。
  她过得压抑极了。
  她在责怪父亲离开时为什么不带走自己,责怪母亲为什么那样自私冷漠,可她最应该责怪的,其实是自己,她胆小又软弱,将自己固定在最安稳的模式里,她所做的挣扎力量微小得几乎不可见。
  没有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可以掌控她的人生。
  而她,居然直到今天才恍然明白这一点。
  “微微?”
  季圆回头时,黑暗中,不防竟看到了身侧好友眸中的水光,讶异地压低声音:“你哭了?”
  半晌没得到乔微的回答。
  季圆心中几乎是一片巨震。
  她从未见过好友哭。
  哪怕是泪光噙在眼里也从未有过。
  在她心里,乔微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她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那纤瘦的身躯里永远蕴含着极大的力量。就算是当年从音附退学,也马上凭借自己考上了国内首屈一指的G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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