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搭理她,更不抬头看她。
蔚蓝轻笑,刚才审讯室的时候,她说完那句话,面前的人反应不要太大,几乎是摔门而去。
她慢条斯理地开始吃饭,对面的人低头吃饭,吃得又快又多。
她突然伸脚,在桌下轻轻地踢了一下。
秦陆焯抬头。
蔚蓝无辜地看着他,“秦队长,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别这么叫我。”
蔚蓝微挑眉,“秦、先、生。”
她一字一句,叫得刻意。
蔚蓝虽然不爱玩社交媒体,不过也曾在朋友圈偶尔见过,有人在称呼自己男朋友或老公时为某先生。当时刷到信息,不过一带而过。
此时秦先生三个字喊出来,感觉……
居然还很不错。
秦陆焯撂下筷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存心不让人好好吃饭是吧。
他皱眉:“好好说话。”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秦陆焯不耐烦,“随便。”反正不叫这个就行。
蔚蓝轻轻哦了一声,表情带着微得色,“那还是秦先生好了。”
秦陆焯看着她,这次他懒得再说话,低头拿起筷子,居然有种认命的感觉。
蔚蓝淡笑,又吃了两口之后,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你还没说,对这个案子什么看法呢?”
“你不是已经胸有成竹。”
秦陆焯没直接回答她,反而是意有所指。
蔚蓝偏头,“可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她的声音很轻软,并没有刻意压低,只是微上扬的语调,透着一股撒娇的媚。只怕这声音里的不同,连蔚蓝自己都没察觉到。
刚说完在,有个小警察小跑过来。
“秦队,蔚小姐,肖队长带人回来了,请你们过去。”
他们迅速吃完饭,赶回审讯室。
穿着校服的少年已经被带进了审讯室内,此时他一脸淡然地抬头,看着墙角上发着红光的摄像头,表情丝毫淡定地仿佛自己坐在的不是警察局。
肖寒边看边摇头,“这小子要是真犯罪,绝对是高智商犯人。”
跟着他一起去学校的小警察齐晓点头,跟进来的蔚蓝说:“蔚老师,你是没看见他之前的模样,比这还淡定呢。”
进去两个人开始追问他昨天晚上在哪里,谁知宋沉一直不说话。
直到审讯的警察略恐吓地说,“你不要以为你不开口,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谁知,警察刚说完,宋沉身体微动,他一只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不止是坐在他对面的两个警察,就连在旁边监察室的几人,都定睛看向他的手掌。
肖寒:“卧槽。”
他立即打开门,冲到隔壁。
半分钟后,蔚蓝他们看着他打开审讯室的门,冲到少年面前,将他手上的卡片,夺了过来。
几分钟后,监察室的人低头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两张身份证。
照片上的少女,略有些严肃地看着镜头。
“居然他妈有两张身份证……”肖寒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没一会,被他派出去的齐晓又回来了,他低声说:“肖队,查清楚了,陈锦路一个月前确实补办过一次身份证。”
“而且我们也去宋沉说的那个小旅馆查过了,他们昨晚是十二点入住的,不过宋沉没带身份证,陈锦路给了老板三倍价钱,两人都没登记就住进去了。只不过宋沉凌晨两点离开,陈锦路是早上八点。”
所以这也就是陈锦路昨晚没有酒店入住登记,也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原因。
肖寒张张嘴,随后怒骂道:“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
杜如丽被证实的死亡时间是昨晚一点到一点半。
折腾了大半天,居然是一出闹剧,这两高中生以为自己是在演电视剧呢,还替对方承认罪名。
肖寒气得不得了,嘟囔:“我非给她办一个给假口供的罪名。”
话虽这么说,但是肖寒最后也没这么做。
在证实了他们的不在场证明之后,肖寒还是让人给他们重新录了口供之后,准备把人放了。
陈锦路被放出来之后,看到宋沉,眼圈微红。
宋沉皱眉看着她,怒道:“你他妈是猪啊。”
肖寒微愣,直到蔚蓝看着他,低笑道:“肖队长,看来你在问话的时候,给他透露了太多东西。”
蔚蓝看着面前的少年,虽然她曾经数次在陈锦路的治疗过程中,听到这个名字。
可是第一次见到,他依旧叫她惊讶。
肖寒不懂,此时一旁的秦陆焯淡淡道:“他知道你在找陈锦路的身份证,他也是故意跟你回警局的。”
简而言之,一个少年耍了两个警察。
他或许只是想让警察带他回来,为了见面前的少女,确认她的平安。
肖寒目瞪口呆,然后赶紧挥手,喊道:“齐晓,赶紧通知他们家长来领人吧,现在孩子都什么品种。”
吓人。
没多久,宋沉的父母赶到,大概是学校的老师通知他们的。
当宋母看见儿子和陈锦路并肩站在一起,脸色登时冷了下来,上前就将宋沉拽了过来,当着所有人面斥责道:“宋沉,我跟你说过什么?”
“你是有品质的人,要跟有品质的人来往。有些不三不四的人,你怎么就不知道躲躲呢?我都听你们老师说了,这件事我必须要跟校长反应,还有半年你可就要高考了。你是重点生,怎么能叫这些人影响了。”
宋母的指桑骂槐,叫陈锦路面红耳赤。
蔚蓝看着平时张牙舞爪的纨绔少女,在喜欢人的母亲面前,竟是一言不发。
陈家的律师正在办理相关手续,并不在身边。
于是蔚蓝上前,直接拉着她的手,低声说:“我们也回去吧。”
谁知,她上前之后,宋母反而挡在面前,毫不客气地说:“这位小姐,想必你是她的家长,那么有些话我也当面直说了,这位陈同学在学校里的言行我也是有所耳闻的,现在倒是好,杀人案都扯上关系了。或许你们家确实是很有钱,但是不好意思,我们这样的家庭,不喜欢攀附富贵,也麻烦她以后少和我儿子来往。”
蔚蓝一言不发,身后的陈锦路,更是垂着头,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
此时,一直站在走廊另一边的秦陆焯,缓缓走了过来。
男人走过来,低头看着气势汹汹的妇人,直到他沉着声音问:“说完了吗?”
宋母看着面前气势凌人的男人,他面无表情地样子叫她有些惧怕,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秦陆焯伸手搭在蔚蓝的肩上,又淡淡扫了一眼宋母,“别人家的孩子,不麻烦你教训。”
说着,他揽着蔚蓝往前走。
见他们三人走过去,宋母心惊之后,又在身后忍不住嘀咕,“果真是一帮没素质的人,神经病。”
她这句话声音不小,就连走廊里站着的其他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蔚蓝站定,身侧的男人低头瞥了她一眼,也跟着站定。
至于陈锦路,此刻她就像一个破碎的娃娃,被蔚蓝牵着,蔚蓝停下,她也跟着停下。
蔚蓝确实是不太在意宋母的不客气。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她甚至比这个更严重的都见识过。
只是有些人似乎天然就觉得,自己高尚地能凌驾其他所有人,却不知如果扒开表面那层皮,她比谁都不如。
蔚蓝缓缓转身,望着对面的宋母,“神经病?”
宋母没想到她会停下来,她木讷地看着蔚蓝,就看见对面这个好看地过分的姑娘,突然嘴角上扬,脸上绽放着说不出的笑意,使得她原本淡然清丽的五官,一下变得张扬。
蔚蓝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维持着一段表面风光很辛苦 吧?”
“明明自己的人生不如意,却把所有的期望和压力都转嫁给自己的孩子。我劝劝你,倒不如早点儿看医生,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孩子,而不是一味地逼迫他,把他逼上绝路。”
宋母忍不住抓紧手中的LV包,这是她仅剩的一只了。
她没想到蔚蓝看起来清冷的一个人,说起话来,就跟刀子一样,又硬又犀利。
她张张嘴,强撑着一口气说:“你这个人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就是嫉妒我家宋沉,我儿子他好着呢。”
她刚说完,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那个在他母亲出现后,就再没开口的少年,终于出声。
宋沉转头对旁边的警察:“我要自首。”
“三个月之前,我曾经在学校里三楼推翻一个花盆,砸伤一个女同学,所以,我要自首。”
第十七章
当一个人处于极度震惊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就比如现在的宋母。
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对面的儿子,手掌捂在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能窒息。显然,宋沉的这句话,犹如一把刀子,插在她的心口上。
宋沉的这句话,也像是摧毁了她所有的信念一般。
所谓,心如死灰,这一刻也不过如此吧。
宋母这样的人,生活并不算如意,偏偏有一个优秀到能让她俯视所有人的儿子。那些明明事业比她成功百倍的家长,都怀揣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表情,跟她搭讪。
或许刚开始她还惴惴不安,随着时间不断推进,周围的这种讨好越来越多。
她开始把这种虚荣心,转嫁在儿子身上。
只有宋沉越优秀越完美,她才会被越多的人羡慕、奉承。
当宋母回过神时,第一反应就是斥责,她声音尖锐地说:“宋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八道吗?
宋沉安静地看着她,突然笑了声。
他说:“那个花盆确实是我推下的,不过我没敢承认。”
宋母的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脸白地像一层纸。
三个月前,学校发生的事情,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作为家委会的一员,她还召集了其他几位家长,一起到学校要说法。
那时候,她是怎么义正言辞地说来着?
学校是用来学习的地方,这种伤人的事情出现,简直是道德败坏的行为,应该报警抓人。
那时候校方的意见是私底下解决,毕竟这是学生一时失手的行为。
结果,她陪着受伤学生的家长一次又一次地找上学校,要求赶紧报警抓人。
最后,这个叫陈锦路的富家千金出来承认了。
她说她是一时失手,陈家赔给了受伤学生家里一百万。
这是宋母第一次在学校被人这么轻视,她眼睁睁地看着金钱,凌驾在她之上。陈家的律师轻描淡写地就搞定了其他人,宋母所谓的家委会权利,在金钱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以至于她回家之后,还在念叨着,应该开除这个陈锦路。
宋沉淡然地看向他母亲,低声说:“你不是一直叫着开除推花盆的人,那个人就是我。”
宋母又惊慌又气恼地看着他,似乎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直乖巧又懂事的儿子,突然会变成这样。
直到宋沉对着警察举起自己的双手,又一次重复:“我要自首。”
走廊里窗户没有关严实,一阵呼啸的风声刮过,少年脸上的表情,坚定又决绝。
此时宋母晃了晃,宋沉的父亲扶住他之后,终于开口,怒斥道:“宋沉,你不要再胡闹。”
可是少年转头,阳光正好,洒在他的脸颊上。
他说:“在你们眼中这是胡闹吗?你们不是一直说,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的。我,不是个完美的儿子,甚至比你们口中嫌弃的人,更垃圾。因为她会保护我,而我只会逃避。”
陈锦路犹如活了过来一般,她跑过去,拉着宋沉的手掌,一直在摇头。
“宋沉,不要,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已经赔钱给杨婵,她也原谅我了。”
宋沉微微低头,看着她,低声说道:“陈锦路,我这种人,不值得你喜欢。”
陈锦路终于颤颤地伸手拉起他的袖子。
她一边哭一边摇头,“你不是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是你说的这种人,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高一的时候,我不小心掉进学校里的喷泉里,鞋子衣服都湿透了,是你把带我校医室,你还把你的鞋子脱给我穿。还有这次事发之后,你一直去看杨婵,你也是想承认的吧。”
对啊,他也想承认。
可是从他初中开始,宋母对他的要求就越来越严格。年纪前十不可以,必须要前五,后来连前五都不行,必须要第一。
他被迫参加各种竞赛,给学校拿奖。
每一次宋母享受着坐在台下,看着他领奖后,所有人过来跟她说恭喜的那种荣耀。
这一刻,她比宋沉还要像个主角。
那次花盆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来着,是母亲再一次强迫他去帮她所谓的上司孩子补习,但是他已经被数学竞赛的压力压地喘不过气来。他是人,不是事事都能做到最好的神。
他受不了,所以在电话中,忍不住反驳。
却不想,一拂手就把那个不知道谁放在阳台的花盆拨弄了下去。
他听到楼下的惨叫声,还有好多同学在喊,是谁砸的花盆。
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跑。
结果他没想到,事情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他母亲居然疯了一样让学校找出这个学生,并且开除。
宋沉见警察不抓他,淡淡表示:“我查过资料,高空坠物可被追究刑事责任。”
此时,走廊画风突变,原本还趾高气昂的宋母,此刻面白如纸。
如果不是宋沉父亲正扶着她,相信她随时都能摔倒。
齐晓赶紧朝肖寒看了一眼,这都叫什么事情啊。
肖寒一个头两个大,忙活了一天的杀人案还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全被这两小孩子给耽误了,结果现在又出一个高空坠物伤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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