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左母没再勉强,走回厨房收拾。
左宁薇换上脱鞋,走到客厅就看见,自家兄长左亦扬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笑得像个傻瓜,真是白瞎了他身上那件纯白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衣。
她坐到左亦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捧着杯子,直到一杯水都快喝光了,左亦扬才放下了手机,扯了一下脖子上的领结,斜了左宁薇一眼,又冲厨房那边努了努嘴,幸灾乐祸地笑了:“放了老妈鸽子,你还有狗胆回来!”
两人只相差了两岁,从小一块儿长大,总是互相拆台,这种状况到了长大也没任何改变。
左宁薇白了他一眼:“你比我还大呢,你还是先操心你自个儿吧。”
这话正好被从厨房里的左母听到,她擦干手,叉着腰,怒视着一双儿女:“你们俩都一样,一大把年纪了都不带个正经的对象回来,你瞧隔壁栋的张婶家的云依,跟你们一块儿长大,别人都怀二胎了,你们俩却连个对象都没有……“
中年妇女战斗力惊人,能以一敌十,舌战群雄,左宁薇兄妹只能乖乖坐在一旁挨训。
左亦扬寻着缝,偷偷瞪了宁薇一眼,用眼神说:都怪你这死丫头,把我拖下水。
左宁薇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活该!
左母说得口干舌燥,左亦扬见机狗腿地端上一杯温水:“妈,口渴了吧,你歇会儿!”
左宁薇也跟着起身扶着左母:“妈,别气,气坏了怎么办?你以后还要给我哥带孩子呢!”
左亦扬闻言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左宁薇不鸟他,笑眯眯地哄着左母,将她扶进卧室:“妈,该午睡了。”
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左母怎么不知道这兄妹俩在想什么。她摇摇头,任凭左宁薇将她扶进屋,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宁薇,妈也不是让你现在就结婚,只是先相看相看,有合适的就谈一谈,了解个一两年,到订婚结婚你也27、8了,结婚再磨合个一两年,生孩子都三十了。”
左宁薇头大地看着母亲,嘟囔道:“哥现在都27了,你怎么不催他?”
左母摸了摸她的头:“傻姑娘,别看什么男女平等喊了几十年,实际上啊这社会对咱们女人还是要苛刻得多,不说别的,男人四五十一样能找小姑娘生孩子,女人能行吗?再说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哥从高中就开始谈女朋友,这些年谈过的女朋友没有一打也有半大,我只担心他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可不担心他打光棍。”
好吧,原来母上大人心里门清呢。
左宁薇还是不松口。
左母瞧了,捂住胸口,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挥手说:“行了,出去吧,一个两个,只知道惹我生气,让你相个亲跟要你的命一样。我还不是担心,有一天我跟你爸都走了,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没个人照顾,多可怜。”
更年期的老妈惹不起,说着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左宁薇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拉着左母的手,咬牙应了:“好,我去,我去还不成吗?你别哭了。”
左母立即停止了哭泣:“真的?”
“嗯,不过我最近工作很忙,安排在下个月吧。”左宁薇闷闷地说。
这都月中了,离下个月也不过两个星期,左母没多想就答应了。
母女俩又说了两句,左宁薇起身出了父母的卧室。
听到关门声,左亦扬从手机中抬头,瞧见妹子苦逼的样子,立马笑了:“又着了老妈的苦肉计吧,我左亦扬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妹子,明知老妈耍诈,还回回都中招!”
左宁薇心里本来就不爽,他还在一旁说风凉话,顿时不爽了,扬起手里的手机,打开了播放键,赫然正是左亦扬刚才说的这番话。
“我现在就将这段录音播给老妈听。”
左亦扬连忙摆手:“别,好妹子,你已经入地狱了,何苦再搭老哥一个,你说是不是?这样吧,你不是很喜欢那什么迪奥的香水吗?哥哥送你一瓶。”
兄妹俩打闹归打闹,左亦扬对唯一的妹妹一向很大方。
左宁薇斜了他一眼:“不用,你想封我的嘴,就陪我去买一只随身携带的无线摄像头。”
左亦扬是律师,经常有客户递来偷拍不合法的视频,久而久之,对这些东西也有所了解。
他讶异地瞥了左宁薇一眼,脸上的笑容消去,严肃地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
“没有,你想多了,走啦。”左宁薇不想他多问,走过去,推着他往门口走去。
刚推到门口,兄妹俩的手无意中在空气中擦过,幻觉又出现了。
灯红酒绿中,暧昧的光线下,一个画着浓妆穿着大胆的艳丽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卡座中的左亦扬,胸口波涛汹涌,都快挣破薄薄的吊带,扑到左亦扬的脸上。她舔了舔烈焰红唇,眼神专注,神情妩媚,充满了诱惑。
画面随着兄妹俩手背的分开戛然而止。
左宁薇停下脚步,神情微妙地看着左亦扬:“你昨晚去酒吧了。”
左亦扬瞪大眼捂住她的嘴:“你怎么知道?”
可千万别被老妈知道了,不然非要念叨死他。
左宁薇哪有心思回答他的问题。这种幻觉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而且她还从左亦扬这里得到了验证,这些幻觉都是真实的,并不是她脑子坏了,臆想出来的。她现在只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左宁薇想了想,一把抓住兄长的手,闭上眼准备迎接接下来辣眼睛的一幕,但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刚才那副画面再也没出现。
“喂,干嘛呢,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左亦扬低头看着她紧闭的眼,万分不解。
等了半晌,还是没任何动静,左宁薇只好放开他的手,打定主意,另外再寻办法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走吧,陪我去买东西。”左宁薇率先出了门,心情却异常压抑。
原本在公司的时候,她还只是怀疑,现在看来,她上午在钱文森办公室里“看到”的那一幕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甚至就还在近期。
这也证实了她的猜测,钱文森这个平时道貌岸然的家伙实际上是个伪君子、斯文败类。那他今天这么提点她,明显地暗示他会帮她,不可能没企图,搞不好今晚的酒会就是一场鸿门宴,她得早做准备,免得着了这个混球的道。
因此,去了电脑城,左宁薇不但买了一个扣子模样的无线针孔摄像头,还要了一个微型录音器,然后在左亦扬怀疑的目光中回了家。
回到家已是下午三四点,左亦扬去了律所,她回卧室洗了个澡,一出来,手机上就多了两个未接电话。
左宁薇滑开手机一看,是公司里上个月来的实习生小美。担心是公司有什么事,她给小美回拨了过去。
结果小美接了电话却迟迟不进入正题,顾左右而言他了半天,在左宁薇忍不住要挂断电话的时候突兀地说:“宁薇姐,今晚王府井百货今天打折,力度很大,你今晚跟咱们一起去shopping吧!”
明知她身体不舒服,还邀请她去购物,只怕购物是假,试探为真。至于小美是被谁鼓动,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左宁薇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声音却温柔得一塌糊涂,还带着浓浓的向往和兴奋:“你们去吧,我今晚要参加一个酒会,就不去凑热闹了。”
有心者,自然会顺藤摸瓜。
第三章
左宁薇穿着一条优雅简约风的紫色套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手里捏着一只深蓝色的小手提包,包上圆形的黑色小扣子被车窗外的霓虹灯一晃,折射出金属的光泽。刺得人眼花,左宁薇垂下头,轻轻拨了拨扣子,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一晃神,出租车已经停在了酒店门口,左宁薇付了钱下车站在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挺直背脊走了过去。
兴丰大酒店是市内一家五星级酒店,市里不少企业的酒会都在这地方举行,过去几年他们公司的年会也一直在这里举行的。
不过今早她光顾着震惊,都忘记了问钱文森这场聚会究竟是什么会,由谁组织,在哪个宴会厅,因而走到大门口她就停下了脚步。不过嘛,估计很快就有人给她解决这个难题了,左宁薇刚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下一瞬,就听到了钱文森的声音。
“宁薇很守时啊。”
左宁薇抬头,就看见钱文森站在三米外的台阶下,笑眯眯地看着她。
他的身上穿着一套深红色的阿玛尼西装,双手抄在西装口袋里,头发梳得油光蹭亮,脸上的笑容和煦有礼,宛如英伦剧中走出的中年绅士。
也难怪左宁薇在他手下工作了三年也没认清他的真面目,还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公正无私、平易近人、毫无架子的好上司。
左宁薇瞳孔骤然一缩,隐去心里的不屑,笑盈盈地说:“钱总谬赞了,我也是刚到。”
钱文森没有多言,轻轻颔首,踏上旁边的大理石台阶:“走吧。”
左宁薇也摆出专业的态度,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高跟鞋在地上摩擦出踏踏踏的声响。
两人进了酒店,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踏入了二楼的一间宴会厅。
一走进去,左宁薇就意识到钱文森那句“很可能会碰到贺先生”,这个可能仅仅只是可能,永远停留于口头,不会成为现实。
钱文森纯粹是画了张大饼忽悠她。
若不是左宁薇在这座城市中呆了25年,若不是左宁薇为了贺老先生的案子,最近一段时日一直在查贺家的资料,她也不会这么快反应过来。
据她最近搜集的资料来看,贺家极为显赫,在民国时就是安城的大富商,以纺织起家,后来又涉及钢铁、船运、金融、地产等产业。现在安城的标志性建筑之一,王府井百货商厦便是贺家的,更别提其他相关产业了。
不过与极致的富贵相比是贺家人极致的低调。贺家人不炫富,也很少在公众媒体上露面,她在网上连贺家成员的照片都没搜齐,只找到了几张贺老先生年轻时的老照片。
而这屋子里虽有二三十个所谓的“成功人士”,可有好几个都是她眼熟的,分别是他们公司合作的工厂和上游供货商,而且还都是比较小的合作方,见了钱文森都要不着痕迹拍马屁的那种。
贺家人又不是脑子坏了,会来参加这种与他们身份完全不符的聚会。说句难听的,这宴会厅里,所有人的身家加起来恐怕都没贺家的一半多,他犯得着过来应酬这群酒色之徒。
果然,钱文森甫一踏进宴会厅,就有两个加工厂的老板上前与他寒暄。从他们的口中,左宁薇也明白了,原来今天这场聚会是安城珠宝协会举办的一个活动,来的大多是相关从业人员。难怪她说好些人看起来都有些面熟呢。
看得出来,钱文森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不时有人上前敬酒,左宁薇站在他后方两尺远的地方装壁花。与在场大部分挽着老板们,亦步亦趋的女伴们大相径庭,显得格格不入。
没多久,就有满脸油光的老板举着酒杯,调侃道:“钱总,今天这位秘书很面生啊!”
左宁薇弯起唇笑了,落落大方地说:“今天丽丽姐不舒服,临时拉我来凑个数。”
曲丽丽是钱文森的助理,左宁薇抬出她,也是变相表明,自己是钱文森的下属,并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女人。
王总听懂了她的意思,呵呵一笑:“原来是钱总的得力干将。”
说完,举起酒杯冲左宁薇做了个敬酒的手势。
左宁薇连忙举起酒杯,笑道:“该是我敬王总才是。”
王总嘴边上说都一样,但还是摆着老板架子,等左宁薇利落地喝了酒,这才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然后拍了拍钱文森的肩,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才离开。
等他一走,左宁薇立即微笑着对钱文森说:“钱总,我去一趟洗手间。”
钱文森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左宁薇放下酒杯,拿着包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走进洗手间,推开一扇厕所门,进去一边解决生理需求,一边从包里掏出手机。
手机上有五通未接电话,两通是左亦扬的,还有三通是张佳佳的。左宁薇先给左亦扬发了条微信,让他再等一会儿,然后按了回拨键,正准备给张佳佳打过去,忽然听到两道高跟鞋的声音。她连忙赶在电话拨通之前挂掉了。
女洗手间安安静静的,那两个女人洗了洗手,对着镜子补起了妆。开始两句还是闲聊,但没说上三句,其中一个嗓子很尖的女人就开启了嘲讽:“看到钱光头带来的那个女的没有?装得一本正经的,呵呵……”
另外一个女人对着镜子眨了眨眼:“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臭男人不就最好这一套,最喜欢这种端着的女人,说是能激起他们的征服欲!”
“哼,我倒是要看她上了死胖子的床上还能不能端着!”尖嗓门的那个语气里的恶意隔着厕所门也听得出来。
另一个不怀好意地说:“你跟他们一起玩玩,不就清楚了。”
“我去了,你能跑得掉?”
两个女人越说越过分,最后凑在一块儿噗噗地笑了。
等她们的脚步声离开,左宁薇才从厕所中走了出来。
洗手台前的镜子里映出她的脸,上面铁青一片。她原以为钱文森只是想以这次出国深造的机会对她进行性骚扰。但从这两个女人的只言片语中听来,显然不是这么简单。
这场聚会可不止是珠宝协会办的一个酒会那么简单,只怕这其中所藏的龌蹉挖出来会令人作呕。
左宁薇对钱文森的愤怒与厌恶也到达了顶点。
若只是单纯的性骚扰,她不接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贪图他给的好处,再将左亦扬搬来做挡箭牌,避开就算了。
职场之中,并不只是单纯的黑与白,也有许多灰色地带,她不赞同也无权去置喙什么,这不过是成年人之间,你情我愿的游戏。
但玩得像钱文森这么过火,还将不知情的女下属给牵扯进来,就实在是太过分了。
左宁薇正寻思着待会儿怎么找个借口开溜,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她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张佳佳的名字。
左宁薇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做声,那头张佳佳的声音就急促地传了过来:“宁薇,做什么呢?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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