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老惯她,她现在挑食的厉害。”苏文默有些无奈,韦一对妙儿实在太好了,衣服玩具零食学习用品大堆大堆的往家搬,现在惯得妙儿挑剔的很,让她头疼。
点完菜后,韦一抬起头随口问道,“妙儿刚才去跳舞了?”
苏文默点头,“是啊,刚接回来,”,看到菜单上勾画了很多,“你们怎么又点了那么多,吃不完又要浪费了!”
“今年暑假你们不带妙儿出去玩吗?”韦一才不会考虑浪不浪费的问题,换了个话题。
“大伟最近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案子,天天不是出差就是忙到半夜,我自己懒得出去。”苏文默往年经常趁着寒暑假带着妙儿出去玩一趟的。“你呢?最近在忙什么?上次说的那个大客户拿下了吗?”上一次见面还是韦一晚上喝醉了跑去她家,只记得她当时说有个大客户。
“合同签了。”韦一回道,这几天公司加班加点,尤其是策划部,拿了三个方案过去了,等着池田先生他们选呢。
她工作上的事苏文默不是很懂,也给不出什么好建议,当然她觉得韦一也不需要,“你也别太辛苦了,再忙都要注意身体。”她只能在生活上多关心她。
韦一没有说话,顿了好几秒,才开口,“他们公司的销售总监是林森。”
正在喝柠檬水的苏文默停住。
林森,好遥远的名字啊。
是那个韦一的初恋、大学时候的学长、人长的非常帅只是家境不好、毕业的时候为了出国劈腿有钱女同学、还把韦一家里的隐私当笑话说给新欢听的凤凰男啊。
抬头看着韦一,她平静的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表情没有一丝的异样。苏文默撇了撇嘴,“这种人居然还混的人模狗样了。”
韦一嘴角勾起弧度,“海龟。”
“海龟有什么了不起,忘了留学的钱哪里来的了么,软饭男,小白脸。”苏文默更加掩饰不住的鄙夷和气愤,“你说林森这个人,能力有、才华有、学历也有,踏踏实实的奋斗也不会过的太差,为什么要做这么缺德的事儿?果然找对象不能找凤凰男。”分手就分手,劈腿就劈腿,揭前女友那么隐私的伤疤给新欢看这也太没品了吧。
韦一端起杯子喝水,看了一眼窗外,语气依然平静,“他也没做错什么。”
“那还叫没做错?他简直就是人渣好不好,我就没见过吃软饭吃的这么无耻的。”苏文默每次想到这件事就气的想砍死林森,如果不是她,韦一大学后两年怎么会在学校里受那么多欺辱,她那时候被全宿舍孤立,室友避她如瘟疫,仿佛她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一样。有一次她们宿舍有个女孩儿丢了钱,查都不查就认定是韦一偷的,还说什么杀人犯生个盗窃犯,三个女孩儿围着韦一要她把钱交出来,不然就把她赶出去。
这不都是拜林森所赐,现在他居然成了大公司的总监,老天爷不长眼。
看韦一没有要接话的意思,苏文默结束这个话题,她凑近她,一脸谄媚的笑,“一一啊,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我家吃饭时遇到的那个大伟的学弟?”
韦一有些茫然。
苏文默提醒他:“上个月,大伟生日在我家吃饭的时候?那个很高的、长得跟模特一样的男的?想起来了吧?那个学弟是大伟好朋友,比大伟小3岁,今年31,没结婚,普华永道的,有房有车,我觉得条件非常不错。他一直跟大伟说,对你印象很深刻,你有没有兴趣?他跟大伟认识很多年了,人品绝对没有问题。”
韦一似乎听到了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她低头看着妙儿,“你看你妈妈,又要给小姨介绍对象了。”
又是这副敷衍她的样子,苏文默一下子来气,嗓门也大了,“每次都这样!算了不管你了!你一个人老死算了!”
韦一见她真的生气了,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抬手端起面前的杯子,似随意又似认真的说,“我觉得我现在很好。我的事业还在上升期,我不想为了任何人改变现在的生活。”
“为什么不想改变呢?改变了就一定不如你现在吗?老公、孩子跟你的事业又不矛盾,”苏文默极力想说服她,“你看你这么喜欢妙儿,证明你是喜欢孩子的,就算冲着这个理由你也应该结婚啊!”
说到激动的地方,苏文默一把拉住韦一放在桌上的手,“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的长辈,你爸爸,他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你,你的平辈,我,我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你的晚辈,你没有晚辈。也就是说,有一天你爸爸不在了,你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前两天看了一个社会新闻,一个老太太被车撞死了,司机想赔偿她,却没有受益人,因为她没有结婚,没有子女,没有亲人。换句话说,撞了就白撞了,连个人给她办后事的都没有。好,我不说新闻,拿近处儿说,你的邻居周教授,著名院士,他很有钱吧?很有声望吧?现在呢?有人管他吗?上次我去你家,遇到他去医院化疗,还是小保姆陪着去的,看上去太可怜了,你不想以后也变成他那样吧?”
化疗?“他得了癌症?”韦一怔住,顿了好几秒后才开口。
苏文默:“……”
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不爱打听家长里短啊,她的邻居得了癌症还要她来告诉她。
见苏文默想翻白眼,韦一又问:“什么癌?”
“食道癌。”
“食道癌应该治得好吧。”韦一觉得心里揪了一下。
在东晖苑住了快3年,开始的时候每次遇到周教授她是不打招呼的,但他总是好脾气笑眯眯的跟她说话,有时候她爸爸过来,还会跟周教授聊上几句,甚至还下过一次棋,次数多了时间久了,韦一再遇到他打招呼也会回应了。
“癌症哪有治的好的?上次我遇到他的时候,头发都掉光了,人好瘦,小保姆扶着他,还推推搡搡的,抱怨他走的慢。要是有个子女在身边好好照顾着,哪会这么可怜?”苏文默唏嘘,想起那天遇到周教授的时候,他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样子,小保姆还一点耐心没有的推搡他。
见韦一没有再说话反驳,苏文默以为韦一今天终于听进去她的话了,她继续游说,“所以就算不为了男人也要为了孩子结婚啊,我现在真的是有了妙儿就觉得有了全世界。你跟我还不一样,你有用不完的钱,完全可以培养几个优秀的孩子。而且你现在风光无限要什么有什么,以后没个人继承,你辛苦打拼的这一切要留给谁啊?你现在的车啊房啊钱啊又不能带进棺材里去啊。”
韦一抽回自己的手,细白的手指握了握,脑子里想着邻居周教授的事儿。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她这么一说,一个人孑然一身到老的时候好像真的有点儿惨。
韦一边想边挺了挺腰,并小声抽了一口气。
机灵的小妙儿立刻问道:“小姨你怎么了?”
韦一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眯眯的说道:“小姨前两天不小心闪到腰了。”
“小姨,我给你按摩按摩!我妈妈腰疼的时候都是我按摩的。”小妙儿说着,小手已经伸到韦一背后搓揉着了。
韦一看着妙儿,笑容僵住,忽然转头,盯着苏文默看了很久,声音又高又急速,眼睛也很亮:“你觉得,不结婚生个孩子怎么样?”
第7章
韦一一大早走出家门,刚按下车钥匙,就看见停在小区门口的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法医从邻居教授家抬出的担架上面盖着白色的床单,小保姆一边哭一边跟警察讲说情况。
韦一有些呆住,周教授……死了??
那个好脾气笑眯眯的教授死了??
这是她身边第一次有人死去,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近死亡。
如果不算小时候那件事。
韦一看着来来去去的人,直到有人走到她身边,她才回过神。
一个穿制服的中年警察指着身后的救护车和警车问她:“你好,我是警察,请问你是这里的住户吗?你们物业报警小区里面有一具男尸,物业已经确认了,是这里的住户。还有点儿情况需要跟你了解一下,你知道他的名字、年龄、职业和交往密切的朋友吗?”物业和保姆都说了一遍,他需要再核实一下。
韦一的嘴唇颤抖,几秒钟才慢慢开口,“只知道姓周,是个有名的院士,60多岁,有食道癌。”
警察一边听她说,一边做记录,“法医判断死者已经死了40小时了,两天前你在什么地方。”
韦一想了想,40个小时,那不是苏文默跟她说周教授得了癌症后没两天?“我一直在家。”韦一说道,“小区四周都有监控。”
警察点了点头,又四下里看了看,抬脚向警车走去,很快,院子里的救护车和警车一会儿都走了。
小区又归于平静,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好像周教授,就这样凭空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留下。
第二天下午,美国夫妻来敲门,问韦一要不要一起去参加告别仪式。
韦一迟疑了一会儿,跟他们一起去了。
到殡仪馆的时候,遗体告别仪式已经开始了。
一个40多岁的女人站在最前面低声啜泣,小保姆站在旁边。
她想起以前周教授和她提起过自己有个妹妹在美国,这个应该是他妹妹吧。
来参加告别仪式的有十几个人,韦一排在队伍后面,跟着人群绕着遗体慢慢走着。
韦一前面的两个男人在低声聊天,说着一些恭维对方的话。
韦一四处看了一圈,来参加告别仪式的大都是些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大家都低着头小声说着什么,还有几个人干脆围在了一起讨论着什么,甚至发出了格格不入的笑声。
除了周教授的妹妹,没有人留露出悲伤的神情。
周教授还有一个妹妹,她……那个妹妹有还不如没有。
如果不结婚也没有孩子,她以后也是这种结局吗?!
死在家里几天才被人发现?!
葬礼上没有人悲伤没有人哭泣,来参加葬礼的人都是一副例行公事的表情?
还不如死了一只小猫小狗?!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的遗产不捐出去或者不立遗嘱留给妙儿,那么她的遗产真的会留给血缘上跟她最亲的——王丽雅和她孩子?!
全身的血液一瞬间的冷凝,韦一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只剩下几个字:孩子、生个孩子。
***
从殡仪馆回到东晖苑已经晚上六点了。
韦一经过门卫室的时候,年轻的保安跑了出来,“韦小姐,您的信。”
韦一顺手接过,“谢谢”,随意扫了一眼。
在看到信封上“法院”字样时她停住脚步,很快拆开。
呵。
她瞳孔眯了眯,目光变得森冷,几秒钟后冷笑出声,一把捏过信塞进包里后往家里走。
家里亮着灯,应该是苏文默在。
韦一刚按了密码进去,就看到跑过来的小女孩儿。
她把包放在鞋柜上,慢慢蹲下,盯着妙儿看了一会儿后,慢慢伸手抱紧她,把头埋在她小小的肩膀上。
“小姨你怎么啦,我妈妈在煮饭啦,你赶紧洗手手吃饭饭哦。”
韦一没有出声,维持着那个姿势,依然紧紧抱着小妙儿。
小妙儿机灵,感受到她情绪不太对劲,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小姨,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跟妙儿说,妙儿替你报仇好不好?”声音软软的,快要能融化掉韦一心中最深处的那些疲惫。
苏文默从厨房出来没看到孩子就往门口走,看到韦一蹲在地上紧紧抱着妙儿,她笑着,“你这怎么还跟孩子撒上娇了啊,赶紧洗手吃饭,大伟晚上不回家吃饭,我就在你这儿做了啊。”
“嘘——”小妙儿转过头来看着妈妈,食指覆在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苏文默有些紧张了,走了过去,“怎么了韦一?”
韦一慢慢放开妙儿,边站起来边笑了笑,“没事儿。”
眼眶微红。
苏文默一下子慌了,“怎么了一一,发生什么事儿了?”
韦一抬手捂了捂自己的脸,静站了几秒,低头跟妙儿说,“妙儿,你先去客厅看电视,小姨跟妈妈说句话。”
妙儿走后,韦一转过身在包里摸了一下,把皱巴的纸递给苏文默。
“传票——”,苏文默尖利出声。
“我艹她妈!到底还要不要一点儿脸了?居然把你给告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她也不想想如果当初不是她你爸的人生会被毁了么你会——”
苏文默突然噤声,脸上已经泪流满面,她走上一步,一把把韦一抱住,声音哽咽,“一一不怕啊,我给大伟打电话,你别怕啊。”
这种人真他妈无耻,她管过韦一一天吗?
凭什么给她们钱啊,对待这种人就要狠心,一分钱不给,捐了扔了都不给,这点上苏文默跟韦一想法一致。
韦一多仗义。有一次她去韦一的办公室玩儿,有个下属过来报告,说公司有个同事得了癌症,看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了,几个同事商量了一下,想发动让公司员工捐款。她静静听完后,只过了2秒就说,别捐了吧,捐款能捐多少,还会影响大家工作。
然后她当场就捐了30万。
如果不是那两个女人步步紧逼,韦一说不定还能施舍她们些许,然而她们实在太过无耻,把韦一逼到这个地步。
“周教授死了。”韦一在苏文默怀里,轻轻说话。
苏文默嘴巴微张,愣了半天,才颤抖着问,“怎么这么快?”
“死在家里两天被物业发现的。”
苏文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紧紧抱住她。
“文默,我不会结婚,我也绝对不会允许我的财产有一丁点儿留给王丽雅的可能,如果留给她我真的会崩溃,我要生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个孩子。”沉默几秒,韦一突然开口。
语调是苏文默很久都没有听到过的。
上一次听还是八年前,韦一刚刚开始创业,开了个小店,接些打印、彩印、做喷绘、墙画、宣传板的活儿,舍不得请工人,舍不得租房子,吃睡都在店里,天天一个人白天黑夜的干活儿。有一次苏文默去看她,她正吃着白米饭配咸菜,她嗓音平静,“我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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