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开会的纪沉恰在这时回到,刚出电梯就看到几欲拆门的沈靳。
“这是在做什么?”纪沉皱眉问。
沈靳回头看到他,侧身退到一边,手掌微微往前一摆,做了个“你先”的手势。
纪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摸出钥匙开门。
门锁刚拧开,沈靳已用力推开了门,先一步进了屋。
夏言房门大开着,人却不在,房间刚被清理过,梳妆台前的化妆品空了一半,衣柜旁边的行李箱也已不在。
第93章
沈靳扫了圈房间后又很快退了出来, 又在纪沉房间和洗手间阳台也找了圈。
纪沉看着他在房间瞎转完,终于出声:“沈先生, 能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靳从阳台退了回来, 看向他:“夏言呢?”
纪沉踢了踢脚边的行李箱:“沈先生没看到我刚出差回来?”
沈靳看了他一眼,抬腿便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侧过身,手伸向纪沉:“纪医生,方便借个电话吗?”
也不等他应,上前一步, 冷不丁抽出了他掌中的手机。
“一会儿还你。”
沈靳边往自己屋里走, 边试着拨夏言电话,又是同样的关机状态。
手掌发泄似的往刚关上的门板狠捶了一记, 沈靳改而拨了夏言母亲徐佳玉电话, 边快步往房间里走,拉开抽屉, 翻找旧手机。
电话很快接通。
“纪沉?”徐佳玉的声音。
“妈, 是我, 沈靳。”沈靳出声打断了她,“夏言在你那吗?”
“去火车站了。”徐佳玉一说到这个就有点急,“一大早的突然打电话说想去旅游,人已经在火车站了,让我们别担心。你们两个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大清早的一个突然说想去外地旅游,一个电话一直打不通, 急死我和你爸了。”
“我手机出了点问题。”沈靳说,将抽屉里翻出的旧手机拿了出来,边拆新手机里的电话卡边问她,“她几点的火车,有说去哪儿吗?她手机怎么又关机了?”
“手机没电了吧,说是昨晚有事,一直在外面忙,忘充了。”
沈靳:“几点的火车?去哪儿?”
徐佳玉:“说是七点多,去什么云南的。”
沈靳偏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七点十五分,搭在旧手机电池上的手一顿,而后又无力地狠拍了一记桌子,声音重而短促,吓到了电话那头的徐佳玉。
“怎么了?”徐佳玉担心问他。
“没事。”沈靳敛了敛心神,“妈,我先挂电话,晚点再给您打过去。”
又补了一句:“我和夏言没事,您别担心。”
挂了电话,另一手也已利落地将旧手机电池塞上,背板滑入,指尖跟着摁下电源键,手机慢慢亮了起来。
沈靳大掌一扫,将手机扫入掌中,转身出了门,经过客厅时拿起车钥匙,开门、关门,经过纪沉房门口,手臂一甩便将他手机朝他甩了过去,“谢谢。”音落,另一手已跟着按下电梯键,一气呵成。
上了车,沈靳给沈桥打电话,让他帮忙查一下安城七点多的火车都有到哪里的,到云南的是哪几个城市,具体几点。
沈桥还没起床,边打着哈欠边咕哝着问什么事这么着急,大清早的,还没咕哝完,冷不丁听沈靳冷凝着嗓爆了声粗:“你他妈别磨蹭,马上给我查!”吓得沈桥一个激灵,翻坐起身,看向手机屏幕上的“二哥”二字,从不说粗话的沈靳竟然爆了粗?
沈靳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扔下一句“三分钟后给我答案”后挂了他电话。
上班的时间点,马路上的车流渐渐多了起来,本就不宽敞的马路慢慢变得拥堵,尤其临近火车站的路段,沈靳困在车流里,有些寸步难行。
手掌焦躁地搭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眼睛不时看向腕上的表,秒针一圈圈地过去。
他还没走出这一圈的拥堵,沈桥的电话过来了,七点的时间里,安城只有一趟前往昆明的火车,七点三十七分发车。
沈靳偏头看了眼腕表,七点二十七。
马路畅通的情况下,从这里开车过去4分钟,停车场到火车站广播站跑步4分钟左右,意味着,即便不堵车,他火车发车前赶上的可能性也几乎为0。
搭在方向盘上的两只手肘微微屈起,两掌在鼻尖下轻轻交叉,沈靳在赌,赌一个火车晚点。
林雨这辈子从没喜欢过任何人,可是看着并排车道里的敛眸静等的男人,深邃的侧脸逆在晨光里,不是学校里青春洋溢的少年气,而是岁月沉淀过后的沉敛从容,不显山不露水的锋芒尽收,她的心脏一点点不受控制地在加快。
“沈总。”她忐忑叫了他一声,和他打招呼,“好巧。”
沈靳扭头看了她一眼,皱眉。
林雨嘴角牵出的笑意带着怯意:“沈总也要去火车站吗?”
安静而又欲言而止的样子让沈靳又想起了夏言,那五年婚姻里的夏言,总是淡淡的,安安静静的,眼神异常平和,话也异常的少。
他隐约记得,夏言曾呢喃着问过他,大家都说林雨像她,林雨哪里像她了?
是不像。
夏言的平和安静是骨子里透着的,自小养成的,不争不抢不闹,林雨的安静是小心谨慎的安静。
他偏开了头,不回应,也不理会。
林雨笑容僵在了脸上。
车流开始流动,沈靳侧眸看了眼表,七点二十九。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掌一收,沈靳直接将方向盘打了个半圈,退出了车流,转向一边的商场空地,停了下来,弃了车,转身便走。
太阳从稀疏的枝干下洒下,沈靳一身的黑色西装,穿过车流,避过人流,拨开一个个挡在身前的行人,快步往火车站方向跑去。
林雨的目光随着人群里疾步穿行的高大身影在转,敞着的黑色西装被风吹得一阵阵后扬,浓密的黑发也没了平日的严谨,林雨说不上怎样一种感觉,只是近乎痴迷地任由目光追随着晨光里穿行的男人。
沈靳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赶到火车站广播处时还是晚了点,七点三十八分,火车已经准点离站。
他站的位置,能清楚看到那辆有些年代感的绿皮火车正在一点点远离,那辆列车上,有夏言,也或许没有。
手掌用力地从额前头发中爬过,沈靳转过身,坚持让广播人员帮忙发广播寻人,找夏言,他在广播室等她。
沈靳在广播室等了半个小时,夏言没出现。
他不得不逼自己去相信,刚刚他看到的那辆远去的绿皮火车里,有从没机会离开过这座城市的夏言。
再一次的错过,没有尽头一般。
沈靳脱了西装外套,挂在臂弯里,在售票大厅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被摔坏的手机在掌心打转,她临走前可能给他打过电话,也可能是信息,只是这只被他摔成了几瓣的手机,没能及时收到她的讯息。
眼睛轻轻闭上,脑中是另一个世界里,餐桌上,两岁半的童童困惑地问他,“爸爸,妈妈去哪儿了?我好久没见过妈妈了。”
喉头有些哽,喉结在喉管里一圈一圈地上下滚动,沈靳睁开眼,偏开了头,看着进站口里送别的人群。
开学的季节,年轻的学生情侣一对又一对,拖着行李箱,牵着手,搂着肩,或相互凝望叮嘱,或哭或笑地拥抱告别,青春的脸上有甜蜜,也有不舍。
喉头的哽意更甚,沈靳站了起身,刚想走时看到室外候车厅大棚下站着的林雨。
林雨也没想到沈靳会看到她,她也是来送人的,她看到了他站在台阶上,失神看着绿皮火车渐渐远去时的样子,也听到了他的寻人广播,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平静的俊脸一点点被麻木的情绪爬满,直至一个人木然地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羡慕又心酸,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沈靳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冷漠移开了,回了车上,重新发动引擎,回到公司,沈桥被叫进了办公室,沈靳见他的第一句话:“为什么林雨还在公司?”
沈桥一下没反应过来。
自上次林雨被沈靳强行辞退又莫名留下后,林雨便被调到了行政部,负责行政类的工作,沈靳也没再过问,沈桥也就没去处理她的问题,没想着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沈靳突然问起,沈桥一下也愣住,忐忑看他:“林雨又犯什么事了吗?”
林雨没犯事,至少这个时候的林雨没犯事。
沈靳知道他是迁怒了的,夏言的死,最大的过错方在他,是他没和她好好沟通,是他没察觉到林雨的小心思,也没察觉到他母亲的手段,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他事业版图的扩张上,而夏言也将所有的委屈藏在了她的平和安静下。
可是就算明知是迁怒,他也要迁怒到底,夏言不好过,他不好过,他凭什么要让其他人好过。
“让她收拾东西滚出去!”
前所未有的冷嗓,以及前所未有的狠厉,让沈桥也跟着心惊胆战,想到早上他电话里的爆粗,眼睛又忐忑看他。
沈靳已经在电脑前坐了下来,开了电脑,边问他:“安城到昆明最近的航班是几点?”
“我……我没查过。”
沈桥连应声都慢慢小了下去,好在沈靳没说什么,挥手让他出去了。。
第94章
林雨刚回到公司便收到人事部通知, 让她去财务部结算工资和遣散费。
突然的辞退让她怔了好一会儿,慌张求问, 她哪里做错了, 为什么会突然辞退她。
人事部只是奉命行事,给不了她答案。
林雨去找了沈桥,沈桥也不知道实情,支支吾吾地说是上面的决定。
林雨一下便想起早上,她和沈靳打招呼时沈靳的冷淡。
心里的打击被忐忑慌乱的情绪取代,她猜想是不是她的唐突惹恼了沈靳,或是因为她撞见了他的狼狈, 他不想让任何人窥见的那一面。亦或是, 从饭店聚餐那次,她为他强出头, 抽了她舅舅一个耳光, 他便在那时对她生出了忌惮的情绪,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狼狈的一面被赤%裸裸地展露在另一个女人面前, 尤其是当这个女人于他……
林雨急急打断脑中窜起的猜测, 心头有些臊, 为自己突然萌生那样一个没被任何东西证实的念头而羞窘,心中的百转千回被这样的念头占去了一部分心思,又害怕被人发现自己萌生过这样的联想,努力把走偏的思路导回来,她想起她突然被调离设计部似乎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沈靳是在顾虑她和她舅舅李力的关系?李力是紫盛的人,她是李力的外甥女,他对她心生防备也是解释得通的。
沈桥看着她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又一会儿白的,担心轻推了她一下:“你没事吧?”
林雨摇摇头,迟疑对他说:“我想去见见沈总。”
沈桥不敢放她进去,今天的沈靳不太对劲,他对林雨的厌恶毫不遮掩,沈桥从没见沈靳对一个人的喜恶表现得这样赤裸,估摸着私下的林雨可能真的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他……他出去了。”沈桥委婉解释。
林雨明显不信,但沈桥在一边拦着,她也不敢强闯,骨子里的胆怯也让她做不出这种当众撒泼的事,嘴角不是很自在地动了动:“他不在就算了……”
“这段时间谢谢你一直在照顾我。”她朝他鞠了个躬,“有机会再一起吃个饭。”
柔弱的长相配上彬彬有礼的态度,沈桥几乎要放弃心口的猜疑,不顾一切地拦下她,带她去见沈靳。
好在他忍了下来,也微笑与她道别,看着她远去,这才回去和沈靳复命。
沈靳没什么反应,正在电话订票,下午一点多,飞昆明,而后飞大理。
这是最近一趟直飞昆明的航班,到那边已经下午三点,机场再到火车站起码还得半个小时,赶不上夏言的火车,她两点多就到了。
沈靳猜测夏言会直接转机大理。
她昨晚和他提起的那部电影,2011年的沈靳没看过,但他是知道的,也知道夏言一直很喜欢那部电影,以及那部电影里透着的城市文化,只是那时的她没机会出去走走看看,电影上映时正是她身体最差的时候,难产加上心脏衰竭,她身体差得风一吹就会倒,根本没可能外出。
下午昆明没有到大理的火车,沈靳预计夏言会换乘飞机,他在飞机上遇上她的概率起码百分之五十,但沈靳没想到,在飞昆明的航班上,他以近乎不可能的几率遇到了程谦。
头等舱就那么几个座位,两人还很不凑巧地并排坐在了一块。
程谦也没想到会遇到沈靳,目光在沈靳脸上微顿后又移开,胸口鼓噪着的东西慢慢平静。
上午无故被辞的林雨在受挫和委屈不甘下,将一切迁怒给了她舅舅李力,径直闯进李力办公室,他凑巧也在。
他还记得林雨为给沈靳出头泼了李力一身酒的事,那时的她似乎是和夏言一道儿的,估摸着和夏言关系不菲,也就假装随意地问了问夏言的情况,才知道夏言去了云南。
程谦说不上那一瞬间什么感觉,夏言去了云南,而他未来几天的行程安排也是云南。他要去一趟腾冲,那边与缅甸接壤的原始老林里盛产藤条,当地藤编工艺历史也悠久,他想去那边转转,发掘些能与“遇鉴”抗衡的东西,去李力那儿也是和他商量这个事来的,他没想到夏言也去了云南,这种可能在世界某个角落不期而遇的感觉让他胸口鼓噪得厉害,他突然开始思考,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有缘分的东西在。
只是这种鼓噪在看到沈靳后都慢慢冷却了下来。
两人自目光短暂相接又平静移开后便各自落了座,互不打扰,这种状态在飞机渐渐进入巡航层后被打破。
沈靳偏头,看向他:“程总喜欢听故事吗?”
程谦眉心微皱,目光对上他的。
沈靳目光依旧是平静而深邃的,也不管程谦想不想听,已经徐徐道:“我和夏言是2011年9月3号,相亲桌上认识的,刚见面时并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只是觉得这女孩很年轻,也很静,话少,但不怯生,就是一种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平和安静,身体不太好。我们都有着被相亲的困扰,于是基于同一目的商量着在一起,9月6号,我们领了结婚证,没有求婚,也没有婚礼,平淡得就像一起吃了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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