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沉扭头问她:“还过去吗?”
夏言瞥了眼镜子里狼狈的自己,轻轻摇头: “晚点我再过来接她吧,现在这样怕吓到她。”
纪沉点点头,问她:“还去公司找沈靳吗?”
夏言迟疑了下,而后点点头。
纪沉启动了引擎,引擎声让不远处的林雨本能抬了下头,交错而过的车影里,她看到了车里的夏言,怔住,而后又像突然醒悟般,很快放下童童,朝车子跑了过来,想去确认,但车子已远离。
————
沈靳回公司路上顺道去了趟医院,想去找医生再开些安眠药。
最近几个月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身体有些吃不消。
车子靠近医院时他又本能有些抗拒,夏言生前治病的医院,人越靠近,夏言离开那日的记忆就越是鲜明,刺得心胃一阵阵痉挛着疼。
他将车停在了路上,手撑着额,闭目吐气,不敢向前。
“滴滴答答”的雨滴声砸下,本就阴沉的天空像被人撕开了道缝。
沈靳抬眼朝不远处的门诊大楼看了眼,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依稀有着当初他陪夏言看病取药的影子。
以往她生病大多他陪她过来,他去取药,她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门边角落里等他。
如今他重新回到这里,门口依旧人来人往,那个角落却已经空了下来。
目光偏开,沈靳终是没办法靠近那家医院,又将车头调转了方向,往公司而回,路上经过小公园,就在公司楼下不远。
有一阵夏言要定期去医院检查和取药,他不放心,坚持要陪她去,她为了不影响他工作,经常到了这边小公园才给他打电话,然后就在门口的八角亭里等他。
这么多年来,沈靳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一走出办公大楼,转个弯,就远远看到她站在亭子里,仰头看房檐碑文的样子。
他从没留意过碑上刻的是什么。
车子从那座八角亭门前的石板上碾过时,踩在油门上的脚微顿,沈靳改踩下了刹车,将车子停在了一边,人在车里,手握着方向盘,盯着那处已有些年代的亭子看了好一会儿,推门撑伞下了车。
周围没什么人,年代久远的亭子独立在清风细雨中,静谧而幽深。
沈靳撑着伞站在亭外,仰头看着房檐下的碑文,想象着夏言每次站在这里时的心情,纷乱的心境竟奇异地慢慢变得平和。
沈靳不知道站了多久,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静谧。
沈靳接起,沈遇的电话。
“老二,”沈遇轻叫了他一声,有片刻迟缓,“我要和你坦白一个事。”
沈靳轻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欲言又止了?”
电话那头的沈遇似是也轻笑了声,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婚礼那天,你想拿乔时手机,其实当时她确实收到了一条短信,夏言发过来的。”
沈靳嘴角的弧度僵住,手机差点失手从掌中滑落。
“你……说什么?”声线不稳。
“乔时收到了夏言的短信……”沈遇一句话概括,没说完,沈靳已掐断了手机,转身就要走,脚步却硬生生刹住,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正撑伞走来的女孩,一样的身形,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夏言。
她也刚好抬头,似是怔了下,而后冲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伞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沈靳却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眼里只剩下她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浅笑。
这就是夏言,活生生的夏言,他的夏言。
好久不见。
他突然红了眼眶。
第103章
夏言撑伞走向他, 在他面前站定时,沈靳垂在身侧的手臂动了动, 而后抬起, 轻颤着伸向她,指尖落在她脸颊上,温热的触感让他眼眶红得更厉害。
“好久……不见。”他颤着嗓子哑声开口,看着她,目光流连不去。
夏言不知怎么的,鼻子一下也酸得厉害。
她微微侧仰起头,把眼睛里的水雾逼回去, 然后冲他微微一笑, 像过去几年一样,微笑问他:“最近还好吗?”
沈靳微微摇头, 嗓音暗哑:“不好。”
夏言:“……”
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半年不见, 似乎还是像以前那样克制有礼。
她和他之间横着个半年,横着半年前重症监护室里他强行闯入时眼神相撞的一瞬, 横着那五年里的平淡如水, 也横着梦中半年的嬉笑怒骂, 尽管回来时不停地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林雨与童童笑闹的一幕,以及猝不及防的相见还是让心理防线变得脆不可击,想认不敢认,想靠近不敢靠近,记忆里的他与梦中的他在他脸上反复交织, 眼眶一圈圈地泛红,脑中回转着的是一路过来时,纪沉在她耳边耳提面命的弗洛伊德梦的解析理论,梦是对潜意识欲望的满足,她将生活中得不到的东西寄托于梦境,这很正常,没必要为此难为情或者难过,但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别一味地沉浸在梦中不可自拔。凤凰涅槃后还重生了,她死过一回的人,没必要再这么折腾自己,这个世界除了沈靳,还有许多东西值得她去追寻,她的人生才真正意义地刚刚开始,没必要再栽到同一个坑里。
话里话外都在劝她别一味陷在自我臆想的美梦里了,沈靳还是那个沈靳,但夏言不能再是那个夏言了。
“我……听晓晓说,”她哑声开口,“说你说只有我才有权利把童童带走,除了我亲自回来,谁也不能把她带走。”
她抬头冲他笑了下:“现在我回来了,我能把她带走了吗?”
沈靳流连在她脸上的手指一顿,倏地看她。
夏言勉强牵唇微笑:“沈靳,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只是……可能我们真的没有那么适合彼此,我想……我们就这么结束吧。”
沈靳因用力咬合的后牙槽在脸上微微地凸起,赤红的双眸死死盯着她:“这就是你回来的原因?”
而后在她微低下的伞里看到了她身后不远停着的车,以及车里的纪沉。
纪沉也正平静看这边,两人目光有短暂交汇,沈靳移向了别处,问她:“是纪沉把你藏起来的,对吗?”
“也不是,他当时确实没把握还能救我,只能孤注一掷尝试根治手术,因此和原来联系过的美国那边的医生联系上了,把我送到了那边。”
“什么时候……”沈靳看向她,嗓音哽了一下,“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夏言:“两个多月前。”
沈靳笑了下,撇开头,没再说话。
那笑落在眼中夏言只觉难受异常,知道他可能又误会了什么。
“我没有故意不联系你。”她着急解释,“只是当时……”
只是当时什么,她自己突然都说不清为什么。
沈靳冲她笑笑:“没事,能活着就好。”
伸臂,突然将她拉入怀中。
夏言想挣开,他手臂突然收紧,一只手箍着她腰背一只手轻扣着她后脑勺,头微低,在她耳边哑声道:“夏言,我不想离婚。”
“你不愿意原谅我没关系,但是我不能答应你就这么结束了。”
“你根本不知道没有你的这半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夏言微怔,抬头看他。
沈靳也在看她,好一会儿才哑声问她:“身体好些了吗?”
夏言微微点头。
沈靳摸了摸她头,目光流连着,没有说话。
远处纪沉下车走近。
“谢谢。”他哑声开口,打从心里感激,没有纪沉就没有现在的夏言。
纪沉有些意外于沈靳的开口言谢,微愣,而后笑笑:“不必客气。我只是在救我妹妹。”
而后看向夏言:“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别在外面吹太久风。”
夏言微点头,看向沈靳:“那……我先回去了。”
沈靳点点头,放开了她。
夏言和纪沉一块回去,走了几步,脚步有些迟滞,想停下来,又不知道停下来的意义是什么,终是走了。
沈靳看着车子渐渐远去,想上前,不敢上前。
他盼了无数次的人,终是如愿回来了,只是他没想到,她是回来离婚的。
两个多月前就醒来……
沈靳摇头笑笑,将目光从车子远去的方向收走。
如果不是他气急下对夏晓说的那些话,她怕是永远都不会回来,永远不会让他知道,她还活着。
他气她恼她,偏偏不敢再对她用强的,怕再给劣迹斑斑的前科再添一笔账,连最后一丝挽留她的机会都抹杀了。
沈靳一天都没在状态,满脑子都是她突然出现时的画面,以及她轻声和他说想分开的样子,大悲大喜的情绪冲击得他胸口一阵阵地翻搅着疼。
这种极端的情绪在下午接童童时遇到她有些许的缓解。
她也没想到会遇见,像往常那样,微微笑着打招呼。
童童许是也没想到她会出现,原本还是活蹦乱跳的,看到她时小嘴一瘪,突然就哭了,扑跑向她,抱住她大腿,哭得稀里哗啦的脸蹭在她衣服上,细细的啜泣变成了委屈的嚎啕大哭,小手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她大腿,边哭边哽咽问她,为什么都不肯要她了。
夏言眼泪一下就被逼了出来,弯下身抱住她,和她说“对不起”,边亲她边软声安抚她。
沈靳看着抱成一团的一大一小,久违的画面,他也红了眼眶,将头转向了一边。
发泄够的童童终于停了下来,睁着红肿的眼睛问夏言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家。
“妈妈生了很重的病,要去很远的地方治病。”夏言细细替她将眼角的眼泪抹掉,“妈妈不在的这段时间,童童有没有好好吃饭和听爸爸的话?”
童童连连点头,又问她:“那妈妈的病好了吗?”
夏言点点头。
童童欣喜地回头拉沈靳:“爸爸,你看我今天在学校乖乖的,妈妈就真的回来了呢。”
两岁半的孩子,语言能力好得惊人。
沈靳笑笑,轻摸着她的头,没有说话。
两人一块送童童回的家,许久没见夏言,向来不爱黏她的童童黏她黏得厉害,不肯让她走,沈靳也不让她一个人把童童带走。
再回到那个她生活了五年的家,夏言心情很复杂。
她还活着的消息惊动了左邻右舍,邻里都像见着什么怪物似的,大人小孩,即使隔着条马路,都跑过来堵在家门口探头探脑,想看看死而复生的人到底什么情况。
她在这个家住了五年从没见过这个盛况。
屋子里还保留着她离开时的样子,除了她当初贴在墙上的画明显有被撕过又被细心粘贴的痕迹。
沈靳看她盯着墙上的画出神,也抬头看了眼,低声说:“当时你走得突然,心理上一下接受不了,情绪有些失控,砸了些东西。”
夏言回头,冲他笑笑:“撕了就撕了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沈靳不语。
沈靳父亲和母亲也闻讯赶了过来,拨开人群看到屋里活生生的夏言时,一下就红了眼。
童童开心地拽着夏言手向姜琴献宝:“奶奶,我妈妈回来了呢。”
夏言抬头看到姜琴,嘴角的笑容微僵,却还是客气地点点头。
姜琴眼泪掉得更凶,说不出话。
夏言在童童的软磨硬泡下留下吃饭,沈靳父母没一起,只有一家三口的餐桌,除了叽叽喳喳的童童,餐桌气氛异常沉闷,比当年的平淡无趣还要沉闷许多。
两人都没什么胃口。
饭后童童缠着她讲故事,大概是许久没见过她,情绪有些兴奋,十一点多才睡了过去。
夏言小心帮她掖好被子,轻声轻脚地下床,出来时看到沙发上的沈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面色平静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夏言轻声开口,“我先回去了,童童就麻烦你先照顾了。”
沈靳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夏言也没再说话,牵唇笑笑,算是告别,一个人走向门口,伸手想拉开房门时,手掌被从身后伸过来的手掌覆住。
她动作微顿。
沈靳突然用力拉下了她手,拽着她肩膀将她转了个身,黑眸沉沉地盯着她看了会儿,手掌抚着她额角滑入发中时,他头突然就朝她低了下去。
夏言下意识想推他,沈靳突然就发了狠,反扣住她手,将她用力推抵在门上,重重吻她。
唇齿相碰,磕出了血腥味。
沈靳动作微顿,眼睑敛下,低低喘息,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嗓子在她嘴边低低道:“夏言,别这么对我。”
尾音吞进了唇齿里,舌头缠着她的舌头,绝望而发狠地纠缠,不让她退缩,也不让她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目的不是为了虐,只是我们是看故事的人,真真假假能分辨得出来,夏言是故事里的人,对她来说,她确实只是做了一个一厢情愿的梦,醒来还是原来的世界,一切没变,所以她一开始有退缩是正常。
对两个人来说,横在他们面前的都是夏言“临死”那一幕,以及那件事所暴露出来的问题,一个想抽身,一个怕吓跑了她,所以都有所顾虑,他们需要的是彼此去发现彼此。
第104章 大结局
夏言最终没能离开。
沈靳第一次向她展露他的强硬。
她退, 他进,步步紧逼, 一路从门口纠缠到床上。
在那张他们共枕了五年的大床上, 极尽癫狂和沉沦。
除了梦里在大理那次,结婚五年,他们还从没有像这样疯狂且毫无保留过。
夜色深浓里,虚实对比的强烈落差也让夏言情绪失了控,在他沉沉压迫而来的那瞬,被他紧紧压扣在头顶的手掌因欢愉而扭曲屈起,濡沫交缠的唇舌里, 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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