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做生意里头花钱就更难了,因为生意里花钱最后都是要赚回去的。譬如祯娘的兴业钱庄,最是明显。与人家说的清清楚楚白纸黑字是要从人家那里捞好处,不过这也是担了风险的,算是阳谋。明知被她抢了肉吃,还要谢她当年资助呢!
和祯娘的淡定一样,李在业似乎也是个天生干大事的一样。他没有一点初担重担的忐忑,也回之以镇定,道:“已经是花完了,我们预计的是今岁能花掉十万两,这是因为去岁花钱中我们学到了许多,譬如如何更好的花东家的钱。”
经过半年多是尝试,他们已经渐渐摸到了一点门道哪些生意回报不算高,但是见现快,银钱闲置的时候可以考虑;哪些生意回报高,但见现慢,不急等着用钱,大可往这里花钱;还有哪些生意看着花团锦簇,其实是花木瓜空好看;以及哪些生意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实惠全在里头了。
祯娘听他徐徐道来,知道自己已经得到最重要的东西了人,能干的人。话说回来,当做钱庄容易吗?里头水深着呢!祯娘又没得祖上传下来的一个遍布两京十三省的钱庄,只能靠自己挣!
然而靠自己挣,如若不是祯娘另辟蹊径,早在开始做对外的业务的时候,就被其他钱庄挤兑一番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以自家的资本,只要不是安于给自己产业做个统筹,最后都是要做大的。同行如冤家,到时候真能刺刀见红的!
即便是这样,那样自己开钱庄的问题祯娘也都有。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手,当合用的伙计掌柜那么易得?特别是居中统筹的,既要有本事,又要信得过,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天大的难题。就算是如今的李在业,祯娘也不是全信的她用了法子分他的权。理由都是现成的,经验不够。
甚至祯娘这里,缺人手会更多,人家能挖角,能像自己一般去平遥淘换。自己就只能尽可能找些相宜的,然后放到自己钱庄业务中历练,等到熟悉了自己这一套,这才真是得用了。如今说他们更会花钱了,祯娘当然喜欢,这就是做的更好逐渐得用的意思。
不过,虽说才过去半年,好多生意只能看到前景,还看不到实在的手艺,但也有一些生意已经见效了。李在业不是一个不知道说话的,便捡了其中有些意思的道:“其实都写在账册里,东家有兴致了看两页,有社么不知道?不过其中有一位李先生的‘生意’有些意思。他本是一个读书人,平常在城隍庙那边写信的。是他听说了咱们兴业钱庄做的几桩业务,因此亲自上门的。”
祯娘倒是想不出来一个靠写信为生的读书人是如何赚钱的,若是有别的本事,为何之前没得举动?因此问了一句。就听李在业道:“原来那李先生要写一段书,就是话本小说、传奇那类。只因为家里没得隔夜粮,怕一写二三月,就要饿死,一直没定下心。我们看了他写的一两个故事,料定是个有才的。便管了他一家人三个月的生活,写出故事来,赚的一半银子归钱庄。”
祯娘想的到,一家人生活三个月,若是俭朴些过,花的银子少少!钱庄怎么也出不了多少钱,就算亏了又值多少?也是试试这条路行不行的意思。
果然过了二三月,写出十几个故事来,恰好集成一本。拿了到书铺说,人家看过就要帮着印当时是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买下的。一百五十两算什么呢,在祯娘的生意里连个水花也激不起来。但从回报的时间、回报的倍数来说,相当惊人了。
祯娘听了一怔,忽然想起那本书自己还看过,当时还觉得好。原来是因为自家生意才看的到这本书的,祯娘忽然觉得有意思起来。不过她没说出来,这样的闲篇扯出来,真能无穷无尽。
总的来说,祯娘赚了不少钱。更重要的是产业扩大了很多,直接的有祯娘名下的各种生意、各种作坊不断扩大体量。间接的则是透过兴业钱庄,那些拿干股的就不是产业了吗?即使没赚钱也是啊!
李在业笑着赞道:“没有东家这般会做生意的,简直神鬼一般。原来谁想到这个上头。如今又好多生意,虽然还没有赚钱,但是将来赚不赚钱是已经看的出来了。有些老板不是后悔,就像借钱与咱们把干股买回来我们那里耐烦理会他们!若是能长期赚钱的好生意当然是打死也不卖,能一直吃干股利钱呢。若是不能的,也该是最值钱的时候卖出,这时候还没见到天亮的影子,且早着哩!”
祯娘听了笑着点头,又再次看了看账本,的确非常不错。不过她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兴业钱庄她可是打算做纸钞的!现在她不会大声说,但存在心里不忘。那才是真正的金山银山只是这之前也是要有一番艰辛的。
不然呢?可以说会影响整个帝.国的‘买卖’,甚至以祯娘的眼界也一时看不出来做得好会有什么样的成果。这样的生意,中间都还没有个艰苦卓绝,那当天底下聪明人都死绝了不成,竟没人做成这个!
最重要的是积攒人脉,积攒很多人脉,同时攒钱,积攒很多的钱想到她的人脉也几乎是银子砸出来的,也可以简略成攒很多钱就是了。而这银子的积攒,是为了中间牵连人脉,也是为了最后做一击的时候真能雷霆万钧!
当然,这就是好听的说法。让祯娘来说,不好听的说法就是贿.赂和用资本压人。前者用在官面上,后者用在商场上。
祯娘当然不喜欢贿.赂,也不欣赏纯粹地靠资本压制。但是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喜不喜欢改变,所以她会照着这个世界的规则做事这没什么的,每个人都屈服了。那些没屈服的,要么一事无成,要么死了,这就相当于没有。
总之,祯娘做生意信一句话,要么不做,要么就尽全力。就如同打仗一般,最忌讳添油,讲究的是全力一掷。到最后关头,要么等闲不花钱,花钱就要把人吓死。这大概也能震慑住对手和合作者罢任何能拿出那样一大笔银子冒险的,都值得人高看一眼。
一年事多,等万事道完果然已经到了晚间。祯娘留他们吃饭,刘文惠却第一个道:“不劳烦东家了!咱们这些人最怕麻烦,除了开年的时候到东家府上一起吃饭是规矩,其余的时候就罢了吧!不是不敬重东家,只是还是家里自在!”
也就是祯娘这边的掌柜和伙计能对老板说出这话来了祯娘虽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性子,甚至因为女子身份,刻意要与他们端着些。但是她相处最求一个‘真’,不在意一些虚礼也是真的。这样有话直说,她全懂得,并不以为杵。
于是一干掌柜的、主管等与祯娘告辞,祯娘让小厮们相送。等到散了,就又回了后院。平常这时候应该是晚饭吃了,偏今日祯娘走到正房暖阁,菜肴还是流水一般上上来。另有一拨丫头,则是端了热水、香皂、茶水这些,让祯娘洗手、洗脸、漱口,毕了这些事,然后才入座吃饭。
吃饭的时候两人不时食不言寝不语,而是闲话家常。周世泽笑着和祯娘道:“之前看丫头们做明年春日给钥儿的衣裳鞋袜,好讲究,才知道他们东西原比我们还挑剔。我又看了别的料子,其中有两样颜色好,我让与你做两条新裙子了。”
就是这般,并无别事。
第125章
到了了腊月二十五, 正月元旦就是数得着的了。中间光阴迅速,家里乱了一回, 各家送礼,捻指便到了这一日元旦早间, 天上不见一丝亮光,周世泽和祯娘两个就起身了。
周世泽戴冠冕,穿大红衣裳,天地上烧了纸,吃了点心。然后备马就拜巡按贺节去了。祯娘早起来,则是赶着梳头穿衣,施朱傅粉, 插花插翠, 锦裙绣袄,罗袜弓鞋。妆点端庄,打扮可喜,等着家里家人来正房里行礼。
从管事、管事媳妇起, 一层层给当家主母拜过。祯娘在上则是带着笑意点头, 毕了则是给过年的赏,按着各人身份体面分了几等。最有体面的管事都是每人一对京段、两坛南酒、四只鲜鹅、四只鲜鸡、一对豚蹄、一腔羊肉、十两银子,这些东西足够过个肥年了。
祯娘又说了几句来年要更加勤勉的话,然后就散了。这一日也是热闹,上上下下都是同乐,祯娘在窗户底下就见几个小丫头踢毽子,放炮仗, 磕瓜子儿,想来前院那些小厮只有更厉害的,便提了一句道:“让外院管事多看顾些,晚上玩炮仗烟火的谨慎些,走了水不是好玩的。”
周世泽这时候是先往太原城各处大小衙门拜了一通,然后回家中间经过人家,但凡有交好的,一拐脚也进去贺节。这时候满城都是贺节的,人留他,他也只道:“且住且住,今日的日子你不知道,还有好多人家要访呢!如何留得。”
如此一来,说是贺节,倒是比那些赶路的还繁忙还劳累。等到傍晚到家的时候才松了口气,不想家里正好来了几个侄子辈的亲戚,同样是贺节。于是刚下马,便被请到了正厅,和祯娘坐了正位,收了侄子们的四双八拜。
红豆在旁,这时候就端出一个大大的洋漆茶盘,上头放着许多物什,都是过年的礼物。譬如装了押岁锞子的荷包,按着人头准备了,这时候自然是每人得了一份,欢欢喜喜出去了。
周世泽今日在外辛苦,祯娘在家又何尝不是。周世泽的朋友、同僚,自己商场上的熟人、交好的、又有管事伙计,一并算起来伺候见的,不计其数。祯娘一一见过,收礼送礼,就算每个人说不得几句客套话,也劳心费神了。
然而自这一日起,也不要想着什么休息了。家里的、外头的,宴饮一边连着一边,每日都是到了掌灯时分才会散去。就这般,到了正月十五之后才好些,祯娘勾过历头日子,这才头脑松泛。
正月十六这一日,以为是清闲了,正和周世泽逗弄女儿。偏有徐太太家送来个帖儿,邀她明日一起去城外寺庙布施。祯娘本不信佛,若不是有别人相邀,她难得踏进寺庙、道观、庵堂的门槛。但是人家既然来相邀了,自己又不是抽不开身,自然应下了,这般就是交际。
只因这邀约来的急,明日就要去。祯娘叫了辛夷过来道:“明日徐家太太请我一起城外寺庙做布施,你去取两石白米、两担阡张、二十斤官烛、十五斤沉檀马牙香、三十六匹生眼布、两大捆麻绳、五十套僧衣僧帽,明日一同带去做衬施。”
等到第二日,祯娘早早出了门。带着丫鬟仆妇等,一路三辆大车往城外去。等到车夫住了车,祯娘从自己乘的朱轮华盖车上下来。果然徐太太是早到了的,留了两个小厮在外头等着,见了祯娘来到赶紧来行礼。
祯娘进了寺里,有知客僧来迎,也知道是徐太太一起的。这些都是太原城里有数的太太奶奶,又见布施流水一样抬送进去,言语之间格外小心殷勤,引着祯娘去徐太太所在的院子。
徐太太正在和一位僧人说话,见祯娘来了便拉过她一起,原来是求了签正在解签呢!似乎意头不错。徐太太脸上笑意盈盈的,见了祯娘问道:“这里的签出了名的灵验,你要不要求一支来。”
祯娘是不信这个,只是当着和尚面不好说话,等到人走了,准备素斋等。这才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原不信这些佛神之类。至于命运,就算冥冥之中有个定数,也是断不由人的。既然是这般,那知晓了又如何?眼睁睁看着,不是心里更难受。”
徐太太指着祯娘笑道:“听你这般说话就知道了,明明是一个从小顺风顺水长大,没经历过挫折的,不然焉能这般自信!你从小做什么得什么,没得不得回应,更没得困顿。这样长大,也就说不上求神拜佛了,哪里信这个。”
祯娘确实是顺遂长大的,但她不觉得这是全部缘故。不过这个驳了,难的很,说不清的。于是只拿了后一句话道:“听听,好不诚心的信众,原来晓得神佛全然是为了求人办事来的。若是这样也太功利了,这些上头的事本来就该法子本心才是。”
徐太太听过越发笑了起来,道:“我才知道,你才是我们中最有佛心的,不然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你不信也是可惜,只怕好多和尚尼姑也没悟到这一层。不过我就是这般了,若不是盼着这些神佛能保佑些则个,我哪里来上供他们。”
徐太太是个名门出身,这时候这样市井气也是少有,不过她不在乎,祯娘也不在乎,世道如此,没几个人不是这样的。祯娘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接着问道:“那方才求签应该得了个好结果罢!不然哪得这般如沐春风。”
徐太太让丫头把那支签给收起来了,才道:“我原来问的是运程,上头说诸事顺遂,弄不好最近就要发一注大财,要是应验的话就应验在七日之内。说的这样铁齿,我姑且信一回,看后效也就是几日而已。”
说着又道:“要是这个你当然不必问了,定然也是上上签。你家那兴业钱庄,原先出来的时候我还真当独独为了统筹调配你那些产业,如今但凡是有眼光的都知道了,明明走的是另一个路子。我看了,你以后就等着他给你赚钱罢。”
徐太太的眼光也是极好的,她也看出如今经商得利,与以往都不同。当时听了兴业钱庄的业务就击节赞叹,后来便留了心,使人看着兴业钱庄在哪些上头投了钱。一桩桩一件件下来,她也动了做这个业务的心思。
只到底没做,与祯娘解释其中道:“我原来也想让家里的钱庄做些这个,就算太原已经被你先站稳了脚跟,我自去外头就是了,大好河山多着,州府城市难道缺了?只可恨了我家那班老顽固,都说看不清风险,既然本来就是赚大钱的,又何必折腾!”
祯娘知道,徐太太说的老顽固必然是各处掌柜的那些人。若是那些人的话,别说是徐太太了,就是正经东家徐老爷也轻易发作不得况且这本就是规矩,东家轻易不能插手钱庄经营,人家很有话说。
祯娘这时候是庆幸的,也说了出来:“这就是我比你们强的一点,我家自我母亲起才逐渐有了气象,那时候我就掺活了家里生意。如今在我手下的掌柜的也多是年轻一辈,我权威重,他们资历也不深,此消彼长,我说什么只要确实有道理,都是能成的。”
徐太太却撇撇嘴道:“到底是浙江人呢!净想着不守晋商的规矩,要说你们的钱庄做不大。我们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有你这样比下头人精明的东家,然而更多的是掌柜的们群策群力远比东家精明。这一样你该没话说罢?”
祯娘确实没话说,若是往下接着传承家业,她甚至也望着是如晋商一般经营,于是一时没了言语也是难得驳倒了祯娘,徐太太高兴起来,也没有再往深里说,毕竟这样的事儿,厉害些说就是揭短罢,还是少做些。
之后是素斋、拜佛、听经这些,没甚好说的,大约下午晌就乘车回城了。只是才到家,一下车就见个管事等在外头,看见祯娘回来了,赶紧上前道:“奶奶可算是回来了,李掌柜等了有一个时辰了,在前院书房哩!”
祯娘点点头算是知道了,心里琢磨能有什么突然的事,以至于要临时来找自己。脚下没有停顿,也不去后院,便直接进了前院书房果然李在业已经在等着了,这时候听到动静,正起身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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