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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生民国——凝陇

时间:2018-04-24 12:27:36  作者:凝陇
  “我猜许奕山和阳宇天一样,被害前嘴里都被塞了东西,以至于无法大声呼救。而且说起来也巧,许家的管事前日告了假,这两日不在家,许奕山夫妻从婚礼上回来,许太太又直接带着女儿和老妈子去了娘家打麻将,几圈麻将打下来,许太太直到十点才回家,所以许家当时还真就没有别人。”
  贺云钦道:“所以凶手知道当晚许家没有人,正好方便下手。你可问过许太太,她是早就计划好了昨晚要回娘家呢,还是临时起的意?”
  王彼得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正是因为问了许太太,所以我今天不得不跑来讨你们的嫌。许太太本来是没打算回娘家的,因在婚礼上遇到了娘家的旧识,大家说了一晌话,最后临时起意去许太太娘家打麻将。”
  贺云钦和红豆一对眼,两人同时露出诧异之色:“你的意思是说,正是听到了许太太的决定,凶手当晚才去的许家,换言之,凶手很有可能当时也在婚礼上?”
  王彼得抬了抬眉毛:“我真是喜欢跟你们两口子合作,从来无需我浪费太多口舌。正因为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所以我今天才来讨昨天的会客名单,想着通过浏览名单,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贺云钦盯着他道:“昨日去大万国参加婚礼的人数之众,你又不是不清楚,通过这个法子来筛选凶手,岂非跟大海捞针一样?你当时除了看到现场,有没有看到许奕山的尸体?”
  “没有。”王彼得耸了耸肩,“不过我已经想办法在弄许奕山的验尸单了,许太太最后见到许奕山是傍晚六点半,正好是婚宴结束的时候,两口子在大万国门口分的手,各自乘洋车离开,而等她回家已经是十点钟了。去掉许奕山回寓所的那半个小时,大致可以推算出许奕山的被害时间在晚上七点到十点之间。”
  红豆哑然,照这么说,凶手在婚礼上的可能性的确无法排除。
  王彼得继续道:“之后我勘察现场,发现他跟阳宇天的被害方式有许多共同点:一、家里都未有财物丢失,可见凶手并非谋财。第二、挣扎痕迹及挣扎范围极异常。第三、遇害时都未有邻居听见过呼救,也都恰好没有目击者。”
  贺云钦抬了抬眉毛:“可是阳宇天是戏班子里的武生,许奕山是书局经理,两个人社会背景迥异,为什么凶手会选定他们?而且杀人也就算了,还不惜动用这么复杂的办法……”
  顿了顿又道:“要将两个体格高大的成年男人吊上房梁,一来需要提前设计,二来需要可观的人力,单一人之力恐难为之,我目前还是倾向于是有人共同犯案,而且照凶手的冷静程度,以及刻意延长被害人死前的挣扎时间来看,不排除他/他们对被害人有极强的恨意。你这个月查阳宇天的社会背景,可发现他之前有跟人结过仇?”
  王彼得古怪地笑了笑:“这人相貌堂堂,今年三十有五,几岁就被卖到了戏班子,这些年一直在刻羽戏院唱武生,虽不及同一个戏班子的白凤飞和小金南名头响,但这些年唱下来,多少也积累了一些固定票友,我这个月调查下来,别的没发现,倒是知道了阳宇天跟白凤飞私底下关系暧昧,而且白凤飞虽跟阳宇天暗中来往,却因嫌他穷酸,并不肯嫁他。白凤飞说起来也年近三十了,奈何老天爷赏饭吃,整个上海滩也找不到第二个唱腔及得上她的,她这么多年风头不减,追求者甚众,要是嫁给戏伶,一来没靠山,二来岂非自断财路?难怪不肯嫁了。”
  “除了这个。”他又道,“昨晚我询问许奕山平日的喜好时,许太太告诉我说,许奕山别的嗜好没有,但因为是白凤飞的戏迷,常到刻羽戏院听戏。可是阳宇天被谋害那晚,正好是令慈大寿,白凤飞因接了贺家的帖子,彼时正好在贺公馆唱戏。而昨晚许奕山被谋害时,白凤飞又在刻羽戏院登台。所以就算白凤飞算是两名受害者的一个共同点,也可能只是一种巧合。”
  贺云钦想了想,拉开门出去,吩咐下人找管事要昨天的宴客名单。
  不一会名单送来,三个人围着一张小圆桌研究。光名单上记载的各界人士就达数千人,更别提当时大万国酒店的随侍人员了。
  “所以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法子。”红豆苦笑道。
  贺云钦仍将那份名单递给王彼得:“虽然光从这份名单推算不出什么,但如果日后有了别的发现,至少可以在名单上推敲共同点,顺便缩小查找凶手的范围。”
  王彼得收好名单,见目的达到,不便多留:“你们新婚第二日,我本就不该来,难得你们两口子并未嫌弃我唐突,我先告辞,若有什么发现再议。”
  送了王彼得回来,客厅电话响,下人接了,听是找大少奶奶的,忙往楼上去。
  贺云钦在楼下站了站,许奕山出了事,按理该前去吊唁,只是案子仍未结,也不知许家打算何时治丧,眼下暂且虑不着,今日又是新婚第二日,红豆那么在意这一点,委实不便去勘察凶案现场,便对红豆道:“要不要回房休息?”
  红豆听了刚才那案子,早无意中触动了家里一桩陈年旧事,正打算跟贺云钦好好谈谈,点点头,任他拉着回了卧室。
  两人正要进去,忽然有人在后头低唤道:“二少爷。”
  红豆回头,原来是段明漪身边的一个下人。
  那下人款款走来,先给红豆请了安,这才对贺云钦道:“琅寰书局的许先生昨夜出了事,刚才许太太打电话来,说她们请了王彼得探长在调查,因为急于知道调查结果,早上打电话到王探长寓所,听下人说他来了贺公馆,忙又打给大少奶奶。大少奶奶说二少爷也学过痕迹学,刚才跟王探长不知可有什么发现,若有,大少奶奶这就告诉许太太,免得许太太牵肠挂肚的。”
  贺云钦脸色瞬间便淡了下来。
  红豆素来只知道贺云钦是工程学的博士,并不知道他还正经学过痕迹学,而且照平时外头对贺云钦的议论,贺云钦自己从未在众人面前提起过此事。
  原来段明漪竟知道。
  她心里极不舒服,也不看贺云钦,一扭腰,嘟着嘴推开门:“我先进屋了。”
 
 
第46章 
  红豆进来掩上门, 静静出了会神,一抬眼对上满屋暖澄澄的阳光,不由得有些惘然。隔着房门,听贺云钦语调冰冷跟那下人说了几句,很快便打发那人走了,紧接着门把手一扭,外头推门要进来。
  红豆仍怔立着, 未及立刻腾开身子。
  贺云钦推了两下感觉里头红豆挡着, 皱眉低声道:“红豆,让我进来。”
  红豆这才回过神, 这光景倒像是她存心抵着门不让他进来似的, 吓了一跳,忙挪开身子, 任他推开门。
  等他进来, 两人目光一碰,红豆想起方才他被关在门外的情形, 强行板住脸才没噗嗤一声笑出来, 哪还顾得上生气, 呐呐道:“刚才我不是有意的。”
  贺云钦静静望着她, 也不接腔, 难辨喜怒。
  她被他看得心里一阵发虚,平日那股娇蛮劲又上来了,拧身就往屋里走:“我累了,到里头歇一会。”
  贺云钦在外头又站了一会才进来, 进屋见红豆外头绒线衫脱了,底下光脚趿着一双藕荷色绣金线软缎拖鞋,手里拿着发梳,正坐在妆台前一下一下梳头发。
  镜子里两个人目光又是一撞,红豆放下梳子,也不开口,大白天上床不好意思,目光四下里一转,见软榻上搁着他的一本书,便起了身,踢掉脚上的拖鞋,坐到那榻上,顺便缩起两只光溜溜的脚,捧着那书看起来。
  贺云钦静了一晌,也跟着走到榻边坐下,把书从她手里拿走,丢到一边:“刚才为什么生气?”
  红豆把书夺回来:“谁说我生气了?”
  贺云钦目光落到她手里的那本书:“这是我的书。”
  红豆抬起一双乌溜溜的眸子:“你的书我看不得吗?”
  贺云钦语含轻谑:“德文的,你看得懂?”
  红豆往下一看,果然是德文书,刚才满心要跟贺云钦认真置气,根本没留意书的扉页。
  她耳根一烫,挑挑秀眉道:“我先随便翻翻,反正总有一天能看得懂。”
  贺云钦瞬也不瞬盯着她:“你打算怎么将它看懂。”
  她能感觉他目光顺着她的鼻梁缓缓落到她唇上,心无端漏跳了一拍,嘴硬道:“学校里有德国教授,我可以找他们学。”
  “你面前也有个懂德文的,为何不找他学。”
  红豆眸子里有细微的晶莹的反光:“因为这人讨厌。”
  “他怎么讨厌了。”
  红豆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心口仿佛有春柳轻轻拂漾着扫过,整个人都酥软了几分:“反正讨厌就是讨厌。”
  他气息拂到她唇上:“我学痕迹学的事,整个贺家都知道。”
  短短一句话,言已尽而意无穷。
  红豆心啵啵直跳,定定望着他墨黑的眸,高直的鼻梁,以往从未靠这么近,近得连他干净的皮肤肌理能看得清楚。
  她声音轻虚得近乎呢喃:“你干嘛说这个。”
  他目光一低,吻上她的唇:“因为你在吃醋。”
  红豆睫毛轻轻一颤,本能闭上眼,仿佛有轻羽扫过她的颈背,这种悸动直通到她心里,一时之间,她身体软得几乎支撑不住,手更是不知如何摆放,最后只能抬起胳膊,软软地抵住他的胸膛。
  他佯装镇定,然而并不比她熟练几分,经历了好一番略显生疏的试探,总算不再一味磕她的门牙,能够顺利索取她甜沁沁的吻了,好在她对于他的技术一点都不嫌弃,于羞涩之中还有着几分鲁莽的回应,吻得天真,吻得陶然欲醉。
  他心中悸动不休,拦腰一抱,将她放到明滟滟的大红色床褥间,红豆微微一吓,然而对上他异常黑曜的目光,渐渐又软下来。
  贺云钦心跳得震耳欲聋,还有什么不确定的,他们的婚姻纵然有些迫不得已之处,可她分明是喜欢他才嫁给他,她非但一点也不排斥他的亲近,对于他的过去,还有着一种懵然无知却极明确的独占欲。
  他握住她的手腕抬高到她头顶,俯下身,望着她,在她耳畔低声道:“红豆。”
  红豆嫁人前经过母亲一番教导,岂不知贺云钦这是要向她求欢,顿时羞得说不出话来,忙将脸偏向一边,她这一动,脸颊迅速氤氲开一层暖艳的红霞,眸子里盈盈透着晶璨的光,嘴唇红润得好似沾了露珠的花瓣。
  她整张脸庞漂亮得不可思议,既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邀请,贺云钦向来懂得把握时机,一低头,毫不客气就吻住她的耳垂,另一手则往她腰间探去。
  谁知这时候外头有人敲门,下一刻,下人声音传来:“二少爷,二少奶奶,楼下午膳备好了,老爷和太太请你们下去用膳。”
  两个人一顿。
  红豆忙推开他滚到一边。
  贺云钦怔了一晌,眼见红豆跑了,只得颓然仰天倒到床上,怒道:“知道了。”
 
 
第47章 
  红豆唯恐叫下人听出什么, 早从床上弹起来了。
  刚才情浓时不觉得,冷静下来方觉不好意思,低头见衣裳早皱了,若就这样去吃饭,定会叫公婆他们看出端倪,抬手抻了抻,不见衣摆变得平整, 只得找出刚才脱下来的那件绒线衫, 重新穿到身上。
  拾掇好了,扭头一看, 贺云钦仍一动不动躺在床上。
  她甚少见贺云钦发火, 认识他这些日子以来,统共见过他两次发脾气, 上回是陈金生载着陈白蝶从眼皮子底下跑了, 再就是这一回。
  眼看他脸黑得出奇,她自然知道他为什么懊丧, 以往只觉得他沉稳聪明, 不料竟也有这么小孩子气的一面, 不由有些好笑, 只佯作不知催他道:“我们走不走。”
  贺云钦低眉看她一眼, 虽然贺家自上而下早已洋化,毕竟红豆刚嫁进来,万一传了什么到父亲母亲耳里,总归对红豆没好处, 只得起来。
  床上的红绫绸被早已被他们折腾得皱叠如浪,红豆回身时无意间瞥见,想起刚才光景,脸红得要燃起来,轻瞪他一眼,又回过头去抚床单,抚了好几下,待差不多恢复平滑了才算了事。
  到了门外,贺云钦极自然就握住她的手,经过刚才那一遭,两人连半点不自在都没了。
  然而红豆仍能感觉他手心明显发烫,可见他跟她一样,表面上的泰然全是装出来的罢了。
  幸而餐厅里无人注意他们来得迟,自贺太太到贺兰芝,每个人都在议论琅圜书局许经理昨晚遇害的事,说起来都跟对方相识,一大早惊闻噩耗,多少都有一种未知透着几分瘆意的撼动。
  吃饭时红豆有意看了看对面的段明漪,这人用膳时姿态极优美端庄,从头到尾安静无声,偶尔也会悄然搁下碗箸,托腮静静听贺兰芝她们说话,不小心跟红豆对上目光时,还会对她温婉一笑,态度之坦荡大方,简直让红豆怀疑自己多心。
  刚用完膳,公馆门口来了好些洋车,原来是跟贺太太交好的各家太太,昨日婚礼玩得不够尽兴,今天又结伴来找贺太太,一为贺喜,二为打麻将消遣。
  贺太太这边含笑让下人领众人进来,贺云钦抬眼一看,早歇了跟红豆回房午歇的打算。
  楼下的大会客室父亲常要见客,母亲素喜在楼上的小会客室打麻将,虽然离他卧室隔了好几个房间,毕竟同在一层楼,进进出出的,难保不会有人误打误撞走到里头来。
  经过刚才那一遭,他俨然已获得了红豆的默许,心里老盘算着跟新婚妻子做些什么,尽管他不确定到时候红豆会不会发出动静,但起码床架是会作响的,万一让人听见就不好了。
  他耳后一热,倏地起身,插着裤兜看向红豆:“今天带你在家里各处转转。”
  红豆只消一想起刚才的事脸就作烧,老觉得大白天当着众人的面回房有点做贼心虚的意味,这建议正合她意,便笑道:“好。”
  两人跟几位太太打完招呼,一前一后出了宴会厅。
  出来后沿着小径慢慢地走,他半天不说话,她仰头看了看他:“对了,上午我听王探长说许经理现场的时候,想起来一件事。”
  一说这件事,她脸上笑意便减淡了不少:“当年我小姨偷偷跟洋行一个少爷谈恋爱,因那少爷移情别恋,我小姨一时想不通,偷偷到一个女子师范学校的空教室里自缢了,等我母亲和舅舅他们当时找到她时,一切都晚了,后来找了巡捕房的仵作来看,都说是小姨是自寻短见,我母亲说小姨从来不吸烟,而自缢的那间房地上有好几个烟头,可是巡捕房的巡捕只说是早前有人丢下的,并不肯往下追究,这件事也就没有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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