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已久——珣雨

　　顾思轩接过那袋肉松卷，再低头看着靠在他手臂上的慕念，忍不住伸手摸摸慕念的头：“排了很久的队？”这家店是陵江市的百年老店了，肉松卷又是招牌，每次买的人都特别多，排队的人都可以从一个路口排到下一个路口。

　　“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就排喽。”慕念仰头，眼睛正好被学校里的路灯照着，显得特别的明亮，好像眼睛里面落了星星一般。

　　等坐上车，慕念靠在皮革车背上，有些发困。今天和韩江雪玩的有点疯了，倒是消耗了很多力气。开车的顾思轩在一个路口等绿灯时，往副驾驶座一瞥就看到了已经昏昏欲睡的慕念。怕她真的在到家前睡着，顾思轩和她闲聊几句：“今天的视奏考试怎么样？”

　　“应该不错，曲子挺简单的，老师好像也挺满意。”

　　“明天要做汇报了，准备好了吗？”

　　一提起明天的汇报，慕念立马来了精神。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都已经练了那么多次了。”

　　顾思轩又提点了慕念几句汇报时候的注意点，慕念一一记下。晚上临睡前，慕念在房间里面独自一人再最后联系了一次，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用了顾思轩告诉她的那些技巧，慕念这次的汇报果然是引来了刘老师等人的好评，连一向沉默寡言的许老师都在最后向慕念露出笑脸，说真是后生可畏。

　　得到了老师们的一致认同，慕念心里高兴。中午吃饭的时候，慕念特意向顾思轩说了一下上午她作汇报的情况，并且表达了对顾思轩的感谢。看到慕念明显的开心模样，顾思轩也笑起来。

　　在学校调研的一切都显得很顺利，只是十一月刚开头，慕念正在办公室坐着，就接到顾非穆打来的电话，委婉地说沈修易出了点事情，现在需要慕念过去一趟。慕念听电话里面顾非穆的语气不太对劲，和体艺组老师们简单交接了一下，就去了医院。

　　等慕念到医院的时候，沈修易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慕念姨妈一家和慕念爸妈、顾非穆都在手术室门口待着。慕念姨妈明显是情绪比较激动，靠在慕念姨夫的怀里哭，慕念妈妈的脸上也是一片凝重。看到家里人都是这个样子，慕念心往下沉，觉得这件事情肯定不简单。

　　她拉住顾非穆，问沈修易是什么情况。顾非穆看一眼慕念爸爸，看到慕念爸爸正在闭目养神，只好自己说：“车祸，拍片出来显示有骨折现象，出血过多，比较严重。”

　　“有生命危险吗？”慕念强自镇定，再问顾非穆。

　　顾非穆顾忌慕念姨妈他们在这儿，不好把话说的太明白：“还在手术，不好说。”

　　慕念险些没有站住，她踉跄几步，幸好顾非穆扶住她，让她坐到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先缓缓。手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医院里面来了几个警察，说是要了解一下情况。

　　慕念姨妈他们还哭着，慕念爸妈都在劝慰，于是慕念上前去和警察交涉。交涉下来的结果也是让慕念心里发凉：“你们说，我表哥的车祸很可能不是意外，是人为的。”

　　一个稍稍年长的警察面露同情：“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沈修易先生所在的科创电脑公司和安达集团存在领域利益冲突，这次车祸的肇事方逃逸，但有知情人指证他是安达集团的某位高层。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你们家属放心，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事实。”

　　由于沈修易还在进行手术，几位警察无法了解到更多的细节，也就告辞，说有最新情况会打电话过来。慕念送他们离开，回来的时候心底直发凉。安达集团，不就是安素文爸爸的那个集团吗，表哥和他们又有什么冲突？

　　手术结束的时候，医生走出来说沈修易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情况还是比较严重的，后面几天还需要观察治疗。慕念爸爸和主刀医生沟通一会儿以后，转身安慰慕念姨妈他们。听到沈修易现在没有生命危险，慕念也觉得至少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看着病床上罩着氧气面罩脸上还有残余血痕昏迷不醒的人，慕念很难想象这就是平日里插科打诨会嫌弃她但是更多时候为她任劳任怨的表哥沈修易。一家人把沈修易送进了病房，慕念才敢简单和慕念姨妈他们说了刚才警察告诉她的一些东西。

　　一听儿子的事情可能是人为的，慕念姨妈好不容易止住的哭声又断断续续想起来。她握着沈修易微凉的手，捂着嘴说不出话，眼泪一滴滴打湿了一旁的被单。

　　慕念和顾非穆走到病房外面，接到顾非穆微信的顾思轩匆匆赶到。看到顾思轩，慕念皱了皱眉，像是并不想让他知道慕家发生的事情，以免他分心。顾思轩知道慕念在想什么，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你们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情，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慕念现在情绪还是有些激动，一直强撑着没在家人面前落泪的她被顾思轩抱着，好像感受到了温暖和安全感，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顾思轩心疼，摸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小孩一样。

　　等到慕念情绪稳定之后，才向顾思轩他们说了刚才她没有在慕念姨妈他们面前说的话：“安达集团的董事长安南雄，是我同学安素文的父亲，安素文一向来和我不对付，我也不知道我和安素文这样的关系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

　　利益冲突，再加上自己女儿和当事人表妹一向交恶，然后制造车祸趁机报复，这样的解释好像的确说得过去。顾思轩和顾非穆对视一眼，能从彼此眼中看出沉重。

　　这样的事情对慕念这样的家庭来说，可能还是非常少见地。但是对于从小在顾家这样的大家庭里成长的人来说，别的世家里面，这样的事情可是发生的太多了。平素看到听到这样的事情最多也只是当做饭桌上的谈料，但是现下涉及到了慕念的家人，不管是顾非穆还是顾思轩，怕是都不会置身事外善罢甘休的。

　　顾思轩劝慰慕念几句，就看到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慕念爸妈。

　　“叔叔，阿姨。”顾思轩向他们打招呼，慕念妈妈脸上有着明显的疲倦，慕念爸爸一直在后面扶着慕念妈妈，两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

　　“慕念，你怎么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小顾？他工作那么忙，你真是……”慕念妈妈说话的力气都有点虚，顾非穆赶紧解释是他通知的顾思轩不是慕念。慕念爸爸看了顾非穆一眼，目光里透露出微微的责备。顾非穆装作没看到，给顾思轩使了个眼色。顾思轩也跟着表态慕家的事就是他的事，他会帮忙调查这件事情的。

　　慕念爸妈推辞不得，感谢了顾思轩一番，就让慕念他们赶紧回家休息。这个时候顾思轩就提出他送慕念爸妈回家，慕念爸爸原本说自己可以开车，到是顾非穆担心慕念爸爸身体吃不消，怕他路上出事，也和顾思轩一起极力劝慕念爸妈就乘顾思轩的车回去。

　　一路上，慕念爸妈都很沉默，慕念和顾思轩感到气愤压抑沉重也不敢多话。等把慕念爸妈送到楼下了，慕念妈妈已经很累，倒是慕念爸爸向顾思轩表达了感谢，并且邀请顾思轩下次有空来家里吃饭，说罢还看了慕念一眼。

　　慕念把爸妈送到家里，然后才下楼和顾思轩一起回小区。得到了慕念爸爸的亲自邀请，顾思轩心里明白这就是慕念爸爸对自己的变相认可了。

　　回到家里，顾思轩联系了余鑫，简单说了一下沈修易的事情。余鑫虽然是设计专业出身，但是当年本科时候没少往法学院蹭课听，所以认识很多政法界的人。接到顾思轩电话的余鑫动作也很快，联系了内部的人士调出了相关的资料，趁着顾思轩有空亲自上门把资料送了过去。

　　餐桌旁，余鑫抱着一杯绿茶看顾思轩仔细阅读一张一张的资料。

　　“科创电脑公司和安达集团最近在抢一个国外客户的大生意，软件开发方面的，谁抢到了那在国外市场可就赚大发了。科创他们到底是专业的公司，安达集团比不过，但是好像安达私底下许诺国外大客户要是签了这个合同，安达愿意让利。我听那个国税局的兄弟说，安达集团这些年的财务外面看上去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内部有没有问题就另说了。还有一个学弟，就那个以前我带着他来过宿舍的，悄悄告诉我这件事情不好办，安达集团毕竟是陵江市的大企业嘛。”余鑫放下茶杯，把还在牛皮纸袋里的资料一股脑掏出来，“这件事情要是真查，估计顶多就查到那个肇事逃逸的司机身上。至于那个司机到底受没受安达集团的指控，不好说啊。”

　　顾思轩听着，没说话。余鑫偷偷观察了一下顾思轩的表情，大着胆子说：“要我说，你托我在这儿查这事儿，还不如让你家老爷子发个话，那些个政商界的，哪个都得卖顾老一个面子吧。”

　　余鑫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顾家从来忌讳这种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滥用顾老的名望。顾家人一向循规蹈矩，这样的事情也是几乎不敢做的。

　　“我再想想，那边，你还是帮我注意着点。”顾思轩将资料一一收好，重新封起牛皮纸袋，打算到时候如果用得上就交慕念。

　　“得嘞。”余鑫应的干脆，也不多打扰，拍拍屁股走人。

　　慕念姨妈这些天天天待在医院里面，人眼见的都能看出瘦了一大圈。慕念但凡有空也往医院跑，主治医生说沈修易现在虽然病情逐渐稳定下来了，但是什么时候能醒还是个未知数。

　　病房里面很安静，慕念想起上回住院，自己躺在单人病房里看着沈修易插科打诨逗她，但是眼下这么活跃的一个人却沉睡在病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心里难免有种荒凉悲伤。

　　学校里面，刘老师和体艺组的老师知道慕念家里出了事，都过来安慰她，并且表示慕念的调研项目他们会帮忙留意着。肖教授和韩江雪听说了这个消息也是纷纷来点，说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纵是社会人情冷漠，但到底还有温情在。

　　原本这周六慕念和顾思轩约好一起去医院看沈修易，但是周四学校下来了通知，高三学生要去做一个户外的综合素质拓展放松心情，作为班主任，顾思轩只好缺席了周六的邀约。

　　慕念和爸妈通了电话，说自己这周六会过去看沈修易，她爸妈却劝她在家休息，说这也是慕念姨妈一家的意思。医院里面已经躺了一个了，可不能再有一个孩子因为这件事情病倒，慕念拗不过，只得打消了去医院的打算。

　　

 

　　☆、第 24 章

 

　　不过慕念周六也没闲着，收拾了包就去了城外的佛缘寺。据说佛缘寺始建于千年前的圣业王朝，许愿从来都很灵验。虽然千年来历经战火，但是香火倒是一直不断。慕念虽然自己不信这个东西，但是这时候也会想要找个寄托，打算给沈修易求个平安符，保佑他早点醒，早日康复痊愈。

　　佛缘寺建在半山腰上，车子只能停在山脚，剩下的路都得自己爬山路上去。慕念抬头看了看一阶一阶的石阶，好似天梯一般望不到头。不过为了沈修易，慕念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就开始爬台阶。

　　石阶看着不高，但是是人工雕琢的，所以难免有些坑洼不平。慕念走得小心翼翼，爬山的消耗量也大，走到一半，慕念已经是气喘吁吁，觉得自己有些吃不消。

　　这个时候，慕念就无比后悔自己平时为什么不多加锻炼。要是自己能好好锻炼，也不至于会弱成这样。于是慕念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早起和顾思轩一起去晨练，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咬咬牙给自己打了气，慕念再次朝佛缘寺进发。等到终于爬到了佛缘寺前的平台，慕念已经是大汗淋漓。她站在平台的一角，靠着栏杆缓了缓，意外发现这里的风景极好。视野开阔，向前一望便是郁郁葱葱的树林，风吹过，那些树摇摆起伏如同波浪一般，蔚为壮观。再往另一个方向看过去，一条从山巅缓缓流淌的溪流澄澈透亮，淙淙流水声竟然慕念原本有些烦躁的心得到了抚慰。

　　饱览这美景休息了片刻，慕念往佛缘寺里面走去。也许是周末的缘故，佛缘寺的游客和信徒比往日要多了不少。求平安符的地方，慕念等了好久才等到。

　　僧侣问她想要为谁求平安符，慕念犹豫一会儿，在纸上写下慕念姨妈一家和自己父母还有顾思轩的名字。僧侣接过慕念的纸往后头的屋子里去了，身后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妈刚才看着慕念写字，便问她：“小姑娘，怎么不写你自己名字啊？”

　　慕念摇头：“我自己不信这个，就给家人求几个吧。”

　　大妈意识到自己与慕念可能不能在这方面有什么共同话题，便识趣的不再多问，专心致志继续排队。

　　僧侣回来，将平安符交给慕念，双手合十向慕念道别。慕念不是信徒，所以只是微微点头，然后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平安符真的有用，慕念刚下山，慕念妈妈就打电话过来，语气激动地告诉慕念沈修易醒了。慕念自然是高兴，匆忙赶到医院，看到病房里面已经有好几个医生护士在给沈修易做检查了。慕念不敢打扰，就默默站在病房外，直到医生一一走出病房才挤进病房。

　　“等会儿先做个CT，再确认一下脑部情况。但是病人醒过来了，应该问题不大。其余的还需要再观察，家属的联系电话要随时保持畅通。”主治医生简单吩咐几句后，就拿着病历走了。

　　看到沈修易终于醒过来，慕念姨妈激动的都哭了。倒是沈修易扯着有些干裂发白的嘴唇，声音嘶哑：“妈，别哭了，再哭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又在嫌弃我了。”

　　睡了那么多天的人一醒过来倒是还是不改平时那副喜欢打趣开玩笑的性子，慕念将姨妈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到沈修易床前坐了，细声问他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或许是对沈修易之前躺在病床上满脸血迹的模样记忆还很深，慕念现在看到沈修易醒过来也难免情绪有了波动，眼泪一直在眼眶里面打转，但还是强忍着不让眼泪滴下来。沈修易看到慕念这样，使劲抬起手凑到慕念脸上，把慕念盈出来的泪珠擦掉，扯出一个笑容：“妹妹，我没事儿。”

　　慕念不忍心在让沈修易有什么大动作，自己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把包里面的平安符拿出来挂在沈修易床头，指着那个红艳艳的平安符说：“去佛缘寺给你求了个平安符，你运气好，我刚求完符你就醒了，后面的日子你肯定有后福。”

　　沈修易眼角一瞥就能看到那个平安符，他点点头，因为没什么力气了，所以只是用眼神示意，表达了对慕念的感谢。很快就有医生过来推着沈修易去做检查，慕念爸爸让他们待着别动，自己跟过去看了，顺便慕念也在这个时候把给父母求的平安符交给了妈妈。

　　检查结果说沈修易脑部并没有什么问题，接下来就是各种的治疗流程。慕念虽然没有怎么听懂，但是顾非穆给她翻译了一下，就是后面静养好好休息就没什么事儿了。慕念一家才算是放下心来。沈修易醒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配合警方调查取证。

　　慕念和那天来医院的警官联系了一下，对方听说沈修易醒了，说过两天等沈修易状态好一点了会过来找沈修易。慕念想着自己后面可能要回学校调研联系不太方便，就把慕念姨妈的手机号留给了警官，然后和慕念姨妈他们说明了一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