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时,薛青沉默一刻,将头埋在温暖的被褥上,做个教书先生应该不会再遇到这种事,就算学生受了欺负,她这个先生不得不出头的话,像楚明辉说的打闷棍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又笑了,门外响起脚步声。
“该起来了吧?”张莲塘的声音传来。
他不是在家会友吗?薛青在内应声是,道:“稍等我就来了。”穿衣梳头简单抹把脸,对镜子审视一下脸上覆的药粉没有薛母的化药粉是洗不掉的,相貌遮盖的很好,这才走了出去。
张莲塘在草堂内端坐神情沉沉。
薛青神情也不由一沉,道:“怎么了?”
张莲塘道:“钟世三死了。”
这其实是预料中的,薛青默然,听张莲塘又道:“不过,钟世三三年前就死了。”咿?薛青抬头看他。
张莲塘道:“他叫黄衣,黄沙道人。”将京城里发生的事讲了。
薛青沉默一刻,原来是个同行啊,怪不得当时觉得这投案自首古古怪怪,道:“既然如此便要送一送了。”
怎么送?张莲塘有些不解,薛青提笔写了两张便筏,递给他道:“让人送给乐亭和春晓。”
第二百一十五章 剑舞
进入腊月之后,社学的课程便少了很多,不是长安府的很多同学都提前回家准备过年,大约是对薛青过县试没有担心了,周先生对薛青的功课也放松了很多。
薛青走上六道泉山,没有往学舍去而是拐到后山,还没走到约定的地点,就听得一阵喧哗,伴着琴声歌声。
薛青愕然,莫非走错地?这里已经有其他人相约玩乐?却听得女声脆亮婉转吟唱,正是春晓的声音。
“好好!”
“春晓姑娘歌舞俱佳!”
“乐亭的琴也好”
“乐亭还会吹笛子。”
“咿,薛青来了。”
在一片说笑声中响起喊声,围坐在亭子里的少年们都转过头,看着刚转过山路的拎着竹杖的青袍少年。
薛青无奈:“你们怎么都来了。”看着坐在其中的张莲塘柳春阳,甚至连裴焉子也来了。
楚明辉举着一壶酒喊道:“有福同享,有歌同赏,三次郎,你不能偏心。”
裴焉子则道:“说是知知堂聚会,怎么能不来。”
一旁的春晓听到嘻嘻笑道:“那这样,我岂不是也是知知堂的了?”
少年们一阵哄笑。
而不远处也有一亭子聚集着不少女孩子,锦绣斗篷映照的乱石山间花团锦簇因为社学很多学生放假离去,不少女子们终于有机会来六道泉山赏冬此时也看到了走入视线的薛青。
“咿,五儿小姐,你的小女婿来了。”
郭宝儿大怒回头,骂道:“不要脸。”将手里的马鞭举起。
那女孩子被吓到哎呀一声向后躲去,一旁坐着柳五儿不急不恼,含笑道:“这有什么不要脸的,我柳五儿愿赌服输,以为荣。”
郭宝儿涨红脸,想要骂又似乎不知道该骂什么,呸了声,道:“咒人家考不上状元,什么心肠。”
柳五儿道:“他要是考上状元,是我们整个长安府的荣光,我身为长安府人亦是荣光。”
郭宝儿还要说什么,一旁的小姐妹秦素兰用两根手指拉了拉她,低声道:“宝儿你傻呀。”
郭宝儿想到薛青是自己送出去的,偏偏此时又反悔,是挺傻的,顿时恼怒。
秦素兰忙挽着她的胳膊道:“我是说你不要跟她说啦,你说不过她,反而落了她的套而且不用在意她啊,你不是也说了,薛青和薛婶子都不同意不理会柳家柳五儿也就缠着你闹,你看她可敢去缠薛青。”
郭宝儿点点头,是啊好像是这样。
秦素兰指了指那边少年们聚集的亭子,道:“现在呀最关键的是那个春晓她呀风尘女子,不怕名声,痴缠着薛青,这男人家都怕缠,没情意也缠出情义了,到时候可怎么办。”
郭宝儿看去,正见那春晓站在少年人中对薛青笑说自己也是知知堂的人,那知知堂是薛青的,岂不是表明她是薛青的人,顿时大怒抓起马鞭子就要冲过去。
这下不止秦素兰拉着她,其他的女孩子们也都忙拦住,这要是闹起来搅散了那边的少年们,她们还看什么?真在这大冷天里看石头啊又不是傻。
薛青笑着摇头在少年们中坐下,接过张莲塘递来的一杯暖酒。
裴焉子先开口问道:“是要新作水调歌头?”
便也有其他人点头附和:“薛青你好久没有作诗了。”先前入冬下的几场大雪时,长安府的文人墨客自然成群结队赏雪吟诗作乐,结庐社也举办了几次赏雪会,这些赏雪活动虽然举办的人不同,但都邀请了薛青,只是薛青并没有作出诗词。
林秀才颇遗憾,认为他专心科举,被那些经济文章搅乱了心神。
此时听裴焉子他们再问,薛青依旧笑着摇头:“没有没有。”倒不是她故作清高,只是抄诗这种无耻的事还是用在必要的时候最好。
裴焉子便没了兴趣,道:“我一会儿要先走。”他的脾气大家也多少了解不以为意。
乐亭便问道:“用哪首旧作?”
张双桐在后笑道:“竞渡歌肯定不行。”看着春晓笑,“难道要春晓坐龙舟上唱吗?”
少年们都笑起来,薛青也笑了,道:“用六州歌头,少年侠气这首。”
这首对少年们来说意义非凡,顿时轰然,但也有不少人皱眉,看着场中坐着的娇俏女子,道:“可是这首诗词的气势可能唱出?让楚明辉来唱还差不多。”
这也是个问题,如此娇滴滴的女子唱水调歌头那般柔和的还可以,哪能唱出少年英气。
春晓并没有因为这质疑着恼,只看着薛青笑道:“青子少爷说唱的就唱的。”满是信心。
迎着少年们的质疑,薛青道:“不单单是唱”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不想说停下来。
大家正竖着耳朵听却无声了,不解的催促问:“还有什么?”
薛青没有说话,一旁的乐亭想到什么噗嗤笑了,于是大家又都看他。
楚明辉道:“你们打什么哑谜。”
乐亭笑而不语,薛青有些尴尬道:“我想还可以舞剑。”
舞剑!少年们眼睛一亮,张莲塘点头道:“如此甚好,剑气可以冲淡柔气。”
春晓急道:“可是我不会舞剑啊。”
乐亭道:“自然是有人教你。”说罢看向薛青,众少年人便也都看过去,见那少年平淡无奇的脸上似乎有些窘迫。
“就说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薛青无奈道,“这让人怎么好意思。”
少年们再次哄笑。
“三次郎,来一个。”楚明辉更是跳起来喊道。
以往印象中薛青安静文气,吟诗作对读书,还真没见他舞刀弄枪。
张双桐站起来挥动大袖:“我告诉你们,三次郎很厉害的,一直跟着郭家的武师学武,别看瘦胳膊瘦腿,三拳打到郭家三兄妹。”
少年们哗声,多数是不信。
“怎么可能。”
“郭子安子谦从小就在城里打架打到现在”
“一个抵三次郎两个”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笑闹成一片,引得那边的女孩子们越发好奇,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看,薛青要做什么?”一个女孩子指着道。
看那边少年们纷纷让开一片空地,而薛青则脱下了棉袍,穿着束袖的里衫将腰带扎上,提着竹杖站立其中,忽的身形一动,竹杖向上送出,跨步。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清亮的声音同时响起。
女孩子们顿时也哗然:“跳舞吗?”“好像是练拳吧?”再顾不得男女之别以及丫头仆妇们在外的阻拦纷纷涌出来,以便看的清楚。
冬日枯林白石山间,那素衣黑带少年身姿利落,竹杖在身前身后或缓或急挑刺劈砍,看似凶猛,但又似柔和,随着口中诗词吟诵,似意气风发又郁结而叹。
喧哗笑声鼓掌声渐渐沉寂,原本要抚琴的乐亭也不再动作,此少年一人独舞便足。
原本趁着起身站到亭外准备要走的裴焉子也停下脚。
似乎一眨眼又似乎过了很久,那少年收势而立,将竹杖轻点竖在身前,对众人微微一笑,道:“可还好?”
面前的少年们只看着他哑然无声,女子们的叫好声从远处传来,众少年们愕然回头,看到那边姹紫嫣红的女孩子将小手拍的如同花蝶乱舞。
“薛青少爷。”
还有不知哪个大胆的女孩子喊着名字,有人带头便更多的女孩子都喊了起来,又觉得好玩又害羞挤着笑作一团煞是好看。
郭宝儿反被挤在后边,气恼跺脚道:“不许看。”但一人声小无力瞬时被淹没。
少年们便也都笑起来抬手抚掌,薛青三次郎等等喊声也长长短短四起。
张莲塘看着场中拎竹杖笑的少年,转开视线看向一旁的春晓,道:“你到时也扮男装,必艳绝惊人。”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只待
山间的聚会并没有持续多久,剑舞不是看两遍春晓就能教会的,商议了什么时间来学剑舞,至于怎么吟唱这首词就交给了乐亭,虽然没能再鼓动薛青剑舞,少年们还是心满意足的说笑着离去。
女孩子们则在仆妇丫头的阻拦中不远不近的也跟着离开,郭宝儿当然没有不远不近,她径直走到薛青身边,冷着脸问回不回家。
自从上次在草堂遇到春晓大怒跑了后,郭宝儿没有再理会薛青,薛青也不至于跟个孩子计较,应道回家。
春晓施礼告别,没有再故意捉弄郭宝儿,认真地道谢又说了进京城必然如何如何,听得郭宝儿眼睛一亮,这才知道原来春晓要离开长安府,顿时欢喜起来。
春晓自然看得出,抿嘴一笑,她可是认真要学这套剑舞的,一定要在京城完美亮相,可没时间跟小孩子打闹万一这郭小姐气闹事,影响了她学剑舞倒霉的还是她自己。
一众少年人坐车呼啦啦进城,楚明辉等人跳下车招呼着去喝酒,邀薛青同去,薛青并没有答应同去,但与少年们下车同行,见薛青没有答应去喝酒,郭宝儿更高兴了,负手握着马鞭子摇摇晃晃跟在身后。
大街上少年们说笑而行,鲜衣怒马很是引人注目。
“青子少爷要不要几条鱼啊。”
有招呼声从街边传来,薛青含笑看去,对卖鱼的妇人摆手:“今天不要啦。”少年们也都看去,见一间鲜鱼铺子有妇人倚门嘻嘻笑。
妇人道:“不要钱送你啊。”
楚明辉怪叫道:“三次郎,为什么连卖鱼的大婶都喜欢你,为什么送你不送我。”
薛青尚未答话,妇人已经道:“因为青子少爷喊我大姐,这位少爷您喊我大婶。”
众少年们大笑,楚明辉亦是捧腹,道:“三次郎嘴上抹蜜甜,连大姐都不放过禽兽。”
薛青摇头笑而不语任凭打趣,街上的人们笑着看这群少年们走过,独郭宝儿在后瞪眼看那卖鱼妇人,心道这薛青真是招蜂引蝶,偏又是个男儿不能关在家里,愁。
张双桐饮酒归家,却不见张莲塘。
“难道真在用功读书?”
屋内小婢嘻笑:“没有,莲塘少爷被双桐少爷带坏,去听唱戏了。”
听唱戏?张莲塘从来不爱这个,张双桐很是惊讶,又弹了那小婢额头,道:“顽皮,怎么叫我带坏唱戏可不是坏事,自有大天地。”说罢摇摇晃晃寻来。
天色已暮,张家戏楼外点亮几盏灯,映照着戏台上忽明忽暗,其上正由一个武生挥剑叹平生,旁边有笙、箫、笛吹奏。
张莲塘端坐台下看的专注又似出神,张双桐在他身边坐下,道:“莲塘哥竟然如此懂戏,这一折是全场最妙”伸手指着台上的武生,“小潘丹不错吧唱的好扮相美。”
张莲塘摇头道:“美则美,不一样。”
张双桐不解:“什么不一样?”
张莲塘看着台上灯下舞动,衣衫绚丽的武生,也似不解,道:“是啊,怎么不一样呢?奇怪。”
张双桐道:“你神神叨叨的说什么我也唱的可好了,我来唱给你听。”一面甩袖喊人要扮相,张家蓄养的声伎们忙跑来,台下变得热闹。
张莲塘看着张双桐,又看了看台上的武生,哂笑,道:“也是,我这是怎么了。”说罢起身,“读书去读书去。”
张双桐在后拉长声音唱道:“郎你有檀桌玉案、文房四宝、诸子百家、礼易春秋、诗书千册、画百轴,且看那一卷诗书就是一层楼只待你十年寒窗伟业就我的郎啊,蹬朝靴、穿狐裘,临紫阁、披红绸,真风流”
悠长清亮在暮色的园子中散开,那边戏台上的伎人也心领神会敲锣打鼓奏起来如此良辰美景,张莲塘回头看去,微微一笑。
腊月二十,青霞先生上了一堂大课叮嘱县试临近,诸生当奋进,过年也不可懈怠然后宣布放了大假,社学里一瞬间空了,街上年的气氛也浓烈起来。
府学宫街上商铺关门,没有了社学学生他们也干脆歇年去了,夜晚的六道泉山越发的安静,唯有悬挂着知知堂的草堂灯火从来未断。
四褐先生看着推到面前的一篇文,只瞥了眼就骂道:“你当我瞎了啊为什么让我看别人的文。”
薛青赞道:“先生真是慧眼如珠,只一眼就看出不是我的那就再看看这篇写的如何吧,不要浪费了慧眼。”
四褐先生再次扫了眼,哼了声道:“狗屁不通。”
还是不行吗?薛青道:“竟然有这般糟糕的人,先生是不是跟发现当初天纵奇才的我一般惊喜?”
四褐先生不解,道:“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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