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莲塘笑道:“管它多大,玩的开心就好啊。”
薛青将茶一饮而尽视线扫过室内,道:“柳春阳没跟你们一起吗?”
张莲塘笑着:“不知道。”
话音落门被打开,一个黄杏衣衫丝鞋净袜容貌俊秀少年走进来,屋子里打闹说笑的少年们看过来一眼。
“兆子少爷,他是柳谒柳春阳,跟张双桐一样过了君子试。”
“跟我不太一样啊,别忘了我是....”
“张双桐你差不多就行了。”
少年们继续说笑一片,柳春阳对那边站起来的蒋兆子还礼。
薛青抬头看他,道:“你做什么去了?总不会现在刚到吧?”
柳春阳道:“我去茅房了。”
薛青噗嗤笑了,伸手拍张莲塘:“这个惊喜不如你那个在楼梯口众人散去落花你独立的美。”
柳春阳看着手搭在张莲塘肩头笑的眼睛眯起来的少年,心道这爱动手动脚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啊,又想适才自己早一步出去,在楚明辉等人站好唤她的时候,自己在楼道的另一边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了,这种小事当然没必要说。
谁先见谁都一样,算什么惊喜不惊喜的,看那边笑闹的少年们,现在自己的位子已经被占了......
“春阳你住哪里啊?”薛青问道,一面指了指身边。
柳春阳抬手揉了下鼻头坐下来,道:“我祖父给我买了小院子,离考场不远。”
薛青道:“真有钱......”又点头,“柳老太爷做得对,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柳春阳失笑,又收住,道:“什么话啊,少扯点诗啊词的吧,都什么名声了。”
薛青道:“我名声很厉害的,我写信都说了啊。”又看张莲塘,“对吧,莲塘哥。”
张莲塘笑而不语,柳春阳撇嘴,那边少年们开始讲述别后的事。
“我们没有什么事啊,就是每天读书读书读书。”
“每个人都瘦了一圈..”
“那我们过的就精彩多了,除了读书,还蹴鞠,还吃酒逛青楼,看杀人...”
虽然这些别后事都是随时写信互相说过的,但纸上说的总是不尽兴,此时面对面哪怕同样的话在说一遍,亦是欢喜热闹。
薛青张莲塘柳春阳也加入其中,一群少年没有多要酒没有召女妓歌舞也尽欢,直到夜色降临才散去。
京城的夜比白日还要繁华,街上车水马龙,彩灯密结,行走其间的民众穿着多姿多彩不再是冬日沉闷的衣袍,尤其是女子们,让人赏心悦目。
少年们没有看女子们悦目,因为街上的人都在看他们。
虽然灯影夜色中看不清他们清晰的相貌,但少年朝气加上读书人的文雅之气在人群中分外引人。
“双桐少爷啊,明日这里有新的戏上演,给您留好位置。”
“明辉少爷,你们昨日要的书已经到了,明日一早我就亲自送你们知知堂。”
街上不时响起招呼声。
“说起来你们进京也没多久啊。”一个少年感叹道,“在这京城里已经如同在长安府般逍遥了。”
楚明辉一脸得意:“那是当然。”
薛青在后侧头对张莲塘笑道:“莲塘少爷可还满意?”
问的似乎没头没尾,但张莲塘自然明白,他让楚明辉等人进京除了读书就是让他们扬名,道:“青子少爷这么厉害,怎能不满意。”
薛青哈哈笑:“那是自然。”回头看走在后边的柳春阳。
柳春阳道:“干吗?”
薛青伸手在自己和他之间比划下,道:“春阳少爷长个子了,比我高了。”
难道还比你一个女的矮啊,真是...柳春阳杏眼瞪圆,既然要装男人,装的像一些吧,不想理她.....
“莲塘少爷也没我高。”他道。
张莲塘道:“不要瞎说,你靠后一些显得高而已。”
柳春阳不服气便迈上前一步,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一条街道,这边不是闹市,并没有车水马龙,但并非夜色安静无声,而是有读书声传来,一间店铺门前悬挂着数盏灯,门前或站或蹲着十几个年纪不等的人,小的六七岁,蹲在地上用树枝笨拙的写画什么,大的满头白发的老者,靠着墙借着灯火看手里的书卷。
街上有行人经过,不自觉的放低了脚步,唯恐惊扰了这些人。
听到脚步声说笑声,门前的人看过来,有的扬手打了招呼,有的依旧低头读书,张双桐也并不在意,伸手推开门。
“进来进来吧。”
“大家秉烛夜谈。”
少年们嘻嘻哈哈笑着涌进去,薛青在后看灯下照亮的知知堂匾额。
“哦对了,家里的知知堂,我让乐亭用了。”张莲塘站在她身边,说道,“雇他看管,报酬是允许他和他娘住在那里。”
住在六道泉山下,乐亭读书就方便的多,知知堂里张莲塘也留了很多书和笔墨纸砚,这对于乐亭来说又减少了很大一笔开销。
“我可不是做善人,不用把我想这么好。”张莲塘摇开折扇挡着与她低语,“乐亭在长安府也是个名人,住在知知堂里,对我们知知堂名声也好,免得几月不在,知知堂被人遗忘。”
薛青一笑:“我是个好人,我把莲塘少爷想的很好。”
张莲塘扇子敲她的头一收,跨过门槛进去了。
堂内灯火亦是点亮,少年们或者坐或者站或者靠在桌子上胡天海地大说大笑,外边有顽童好奇围在门口窗口笑嘻嘻的听,也有人并不在意依旧沉浸专注,里外动静俱安无扰相容。
.....
.....
第一百九十章 旁观
一场雨接一场雨后,春日浓烈,让人困顿,春晓打个哈欠将梳了一半的头停下,倚在窗口看向街上。
临街的住所总是嘈杂令人不喜,成名的有资格选住处的妓女很少选这里,春晓偏偏选了这里,闲暇无事便倚窗赏街上的景致,而她也则成为街上一景。
近日街上传来的喧哗声更甚。
“所谓慵起懒梳妆便是如此。”
春晓撩眉向下看去,见街上一群澜衫士子经过,头戴方巾手握折扇,正都抬头,见她看过来有的收起视线有的则抬手招呼喊着姐姐可得空。
“待公子们高中,奴家必然得空。”春晓笑眯眯说道。
士子们顿时更高兴七嘴八舌的询问春晓的名字,春晓只笑嘻嘻的没有再理会,还有一个月会试就开始了,各地士子们汇集京城,这些日子不管在哪里随便一眼就能看到一群群操着各地口音高谈阔论的读书人。
青楼里自然也不少,春晓再次打个哈欠,抬手伸个懒腰,不知道自己这姿态引得街上多少人神魂颠倒但从来没有见过薛青。
难道日日苦读吗?才不会,春晓手拄着下巴看向远处,又是蹴鞠又是作诗的,不过虽然没有见他,他也让自己发了一笔大财,想到这里眼睛弯弯笑了。
“嫣然一笑啊。”
“今日才知什么叫真正的嫣然一笑。”
“京城,果然跟乡下不同。”
街上传来赞叹声。
我就是个长安乡下人呢,你们这些酸儒,春晓抬手要关上窗,忽听的街上传来嘈杂。
“快去看,瘦翁的画摆出来了。”
“瘦翁许久未有新作了,今日怎么出了?”
“大概是因为山东的考生跟君子试考生闹的太厉害了。”
“啊对,瘦翁也参加了君子试了”
“这些君子试的考生真讨厌走走,我等去为山东的考生们助威,怕他们怎的。”
街上的读书人吵吵闹闹喧喧而去,春晓手扶着窗户看向他们所去的方向,君子试考生啊,其他倒不怎的,别惹薛青就好。
“春晓姐姐,吴官人有请啊。”
门外传来小婢的招呼声,时近午间,醉仙楼里的宴请也开始了,春晓应声是,抿嘴一笑拉上窗户。
街上人群涌涌,行走在其间的一个少年忽的驻足。
“怎么?”张莲塘问道,随着薛青抬头看过来,醉仙楼,便笑了,“有些耳熟?进去看看?”
薛青一笑道:“我这个作诗都能死人的凶名,还是不要到处看。”抬脚迈步向前。
张莲塘含笑跟上,二人穿过热闹的街道走出城门,沿着城墙走不远就是一座小寺庙,没进门就听到其内喧嚣热闹,进去便见许多士子散布,如今除了酒楼茶肆,寺庙也是赴京赶考的考生云集之地。
虽然考期临近但还是有不少考生们呼朋唤友东游西逛,聚会饮酒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寺庙里的和尚,进香的人们也不以为怪,偶尔有闲人围观,尤其是这一次除了高谈阔论,寺庙的竹林亭里还悬挂了一副画,画很简单,是一盘荔枝,白瓷莲花盘,其内荔枝一串嫣红累累绿叶凝萃。
站在有些远反而更逼真。
“娘,娘,那边有荔枝。”
一个被抱着的小童从一旁经过喊道,将手指放进口中吮吸。
“我也要吃荔枝。”
这小童穿着富贵显然吃过荔枝,但再富贵荔枝也不能时时吃到,鲜美惦记如今,引得四周的人都笑起来。
小童被笑的不知所措恼怒哭起来,家人便抱着向竹子亭这边走近些,与他指点解释这不是真的呀,是画,又赞画的真好,从来没有见过说到这里竹亭里围拢的士子中有一人转过头来。
“诸如此类的画多的很,哪里就这么稀奇了?”他说道。
此人身高马大,面堂红黑,说话声音很大,陡然响起让这一家人吓了一跳,那原本已经止住哭的小童顿时又哭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这么凶”
“我可没凶,俺就这样说话”
“夸画画的好也不行?”
“画的好又怎样?画的再花团锦簇,文章也花团锦簇吗?”
这家人听到这里便明白,也不再争执抱着孩子摇头离开了,每次大考都这样,一群士子在一起说着说着就互相嘲讽鄙视,文人相轻呐考完了就安稳了。
那家人离开围在竹亭的士子们依旧愤愤。
“难道说的不对吗?就比如这瘦翁,画的是不错,也就画的不错,其他的科都没考。”
“连君子试都没过,还跟着得意什么。”
“这些君子试的考生都是这样,我们不否认他们琴棋书画高人一等”
“对啊,让他们在琴棋书画中尽情展示,名扬天下,但何必来科举这里呢?”
“不知足啊不知足也不知道是这些考生们不知足,还是朝廷的官们不知足。”
“这以后不会要把君子试定位常例了吧那这天下人谁还好好读书?”
“这要问王烈阳王大相爷”
这就算是议论时政要员了,士子们停顿一下,扭头看身后,除了自己熟悉的还有两个生面孔。
“兄台是”一个年长的士子问道。
张莲塘还礼道:“陕西路的。”
但这还不算完,另一个士子打量他问道:“不知座师是?”
张莲塘道:“高承业。”
虽然各地的主考不一大家也不会都知道,但君子试的主考就一个,蒋显,听张莲塘这样回答,这些士子们神情缓和许多。
“原来是同科。”大家再次施礼,君子试那些考生与他们不算同科,既然是自己人说话也就可以随意了,往年同科之间也没这么亲密,但今年有了外敌,那同科就是自己人了。
“那王烈阳”有人接着道。
话说一半有一个士子想到什么看了眼另一个少年,道:“这位小哥是一样的?”
薛青点头,看张莲塘,道:“我们是一样的。”
天下没有读书人不认自己的座师,说一样那就是一样了,那士子笑了对薛青点点头,为自己的多次一问惭愧。
因为是自己人这些人便继续言谈议论,将王烈阳操控君子试,又要把控会试的消息说的恍若亲见,但也有人表达了反对。
“我倒是听人说,是陈相爷在幕后安排的”
“陈相爷?你听谁说的?”
“据说是国子监传出的”
听到这里薛青示意张莲塘走,张莲塘便随之转身,那边士子们因为新消息而更兴浓,对他们的来去并不在意。
薛青与张莲塘走上长廊,身后的议论喧嚣渐渐被抛在后。
“他们说的都对吧?”张莲塘道。
他问的是那些考生们议论王相爷和陈相爷的事,薛青点头道:“是。”一笑,压低声,“会试是天下读书人的大事,进士及第,所以王相爷和陈相爷都暗中较劲。”
张莲塘笑道:“有个朝廷里的高官座师就是不同,消息灵敏。”指的自然是蒋显。
薛青笑而不语默认,不过当然这消息并不是蒋显告诉她的,而是陈盛。
先前陈盛已经说过,要利用天下读书人瞩目的会试,借着宣称舞弊案引朝廷官员动乱,喧喧时揭发当年皇帝遇难真相,如此秦潭公等人来不及阻止,也无法立刻掩盖平息。
但对于王烈阳来说,陈盛在会试上的动作安插人手是对他的挑战,所以警惕严查以及煽风点火,总之些许混乱,只是可怜这些考生们吵吵闹闹被利用。
几步后离开长廊转向偏殿,刚走上偏殿,就见有两个女子站在殿门前端详殿内的壁画,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薛青脚步一顿,张莲塘便也停下来,见那两个女子亦是十五六岁年纪,其中一个面带幂篱,遮住了整张面容。
薛青施礼道:“宋小姐。”
宋婴还礼道:“青子少爷。”声音又带笑意,“我这次真不是等你的。”
薛青一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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