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随同看去见薛青正经过一桌,如同先前一样被众人起身留住一番说笑,这边刚走过另一边也招呼薛青,皆是朝中官员。
“王相爷的人对薛青示好也就罢了,怎么秦潭公的人也与他饮酒说笑?他到底是谁的人?”
“因为他谁的人也不是,才人人都可交,谁还在乎他不祥?巴不得他不祥应验去祸害别人呢。”
“韩询就不用说了,此时把薛青视为第一弟子了。”
“别说韩询了,想到那薛青在醉仙楼一人接百人挑战当场写文,以证自己才学证朝廷没有舞弊,我都激动的恨不得与他把臂同游。”
说到这里那官员啊的一声,几分紧张激动。
“薛青过来了。”
虽然先前各种低笑不屑,但当看着这少年人走过来,几人下意识的站起来抬手。
“啊,薛状元。”
“大人们,晚生有礼了。”
有来有往有礼有节言谈相欢,宴席上热闹非凡,随后在薛青的带领下进士们拜主考拜房师,一直到了暮色降临恩荣宴才散,老老少少的进士们簪花醉眼浓浓的跨街而去,再次引得民众围观。
而朝廷的正式宴席结束,接下来宴席聚会更多,有同科进士们相聚的,有官员们邀请的,这些聚会宴席必然都要请薛青,且以薛青能参加为荣,不时的传出薛青在某某聚会上新作的文,某某官员的私宴上薛青新写了一副对联,好字啊。
只是再没有作诗。
从五月会试到六月点了金榜,一眨眼就到了七月,一场雨接着一场雨,闷热散去很多,蝉鸣也变得嘶哑竭力。
夏天竟然要过去了,福伯站在院落里想着,身后的院子里有说话声以及重物搬动的声响些许杂乱,那是林家的子侄在收拾行李。
虽然考生们考前因为青霞先生的死闹了一通,群情激愤,刑部和齐修都被大理寺严查,紧接着薛青又在金殿传胪的时候以状元功名指罪秦潭公迫害青霞先生,但青霞先生的案子进展依旧缓慢。
林家的子侄不能一直在京城等待,所以打算只留下两个看着,其他人则扶灵柩回乡。
人死如灯灭啊,福伯站在院子里呆立,按理说作为下人他该很忙碌,但他这些日子什么都不做,只每天呆呆。
院内的嘈杂热闹持续,院门外也响起了热闹,有车马声乱乱。
林家门前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是有什么人来了?福伯不由走出门,却见是街对面的一翰林学士家下人在走动,洒扫收拾更有车马进出,看起来是要招待客人。
一个管事看到福伯便跑过来施礼,道:“正要打扰林小官人们,今天中午我家老爷待客,来的车马多,只怕要停在你们门前一些,不过有人看着不会阻碍小官人们出行。”
两家关系一直很好,福伯点点头应允,看着那边有酒楼的厨师走动,道:“请的什么人啊,卢大人很少宴请的。”
管事笑道:“不是别人,是薛青啊。”
薛青啊,福伯嗯了声,管事道:“到时请小官人们也过去坐坐。”
福伯道谢,看着那管事走开,默默的在门前站了一刻转身进去,却见张莲塘等几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站在门口。
“莲塘少爷啊你们要走了?”福伯道。
张莲塘道:“是啊收拾的差不多了。”
听说要回乡张莲塘等人都来帮忙收拾,薛青没有来,不过现在没有人责怪,只凭他在金殿上那一跪已经足矣报师恩。
“青子少爷一会儿来卢翰林家赴宴,你们也是一起的吗?”福伯问道。
张莲塘笑着摇头:“没有啊,卢大人这里是单独邀请薛青的,他与薛青谈古乐很是投机,不过我们晚上要去王相爷府邸,他应该也会来。”
少年们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永远在一起,大家各有交际了,福伯点点头,送张莲塘几人出门。
“他可少喝点,如今不读书了,张狂的不得了,喝酒越来越厉害,以前明明不喝的,果然一进仕途就学坏。”
“双桐少爷你以前就会喝酒,岂不是没进仕途也学坏?”
少年们说笑着走开了,福伯也跟着笑了,少年此时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啊,尤其是薛青,醉仙楼写文,金殿以功名请罪,天下闻名,忠孝节义齐全,读书人的典范。
多好,这也正是青霞先生期盼的,如今实现了,多好啊,福伯将门关上,隔绝了门前的热闹。
…….
…….
暮色降临的时候,康岱坐车走出国子监,看到一条巷子里有些热闹,那边是薛青的住所,他不由多看两眼,国子监的门房看到了便笑着道:“大人,是薛青状元家。”
康岱心里一跳:“怎么了?怎么这么热闹,那些人吵闹什么呢?”
门房显然是刚看热闹回来,乐滋滋道:“没什么,卢翰林家的下人说是中午与卢翰林讨论古乐兴起,二人又是唱又是跳又是学古人饮酒,结果都喝多了,卢翰林也躺下了,薛少爷被马车拉回来,薛家的下人抱怨灌醉薛青。”
“卢翰林那酒量都醉倒了?”康岱皱眉,卢翰林的酒量可是满朝皆知的厉害,“那得喝多少啊,真是不像话。”摇头叹气。
“大人,薛状元已经是状元了。”门房笑着提醒,别总把人家当孩子看,更何况如今高兴荒唐些也可以理解。
荒唐就荒唐吧,吃喝玩乐总比在朝堂上吓人好,康岱摇头放下车帘,面色些许疲惫。
“大人,事情不好办吗?”车内的随侍低声问道,“不是已经指罪秦潭公了吗?”
康岱道:“齐修嘴硬一口咬定舞弊案,刑部那边也查不出什么,薛青又是青霞先生的学生,指罪虽然将视线引到秦潭公神圣,到底没有证据,身份也不合理。”
随侍点头道:“效果还是不如先前筹划的会试舞弊案啊。”
康岱道:“是啊,那毕竟是天下读书人的事,现在压下了舞弊案,只查青霞先生案气势小了很多啊。”
随侍道:“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大人不要急。”
康岱笑了道:“不急,相爷说了,慢慢来,总有办法的。”不再提这个话题,“今晚王相爷家宴席呢,我也要去喝两杯。”
随侍笑道:“大人在王相爷跟前也是有资格喝两杯的,不过,青子少爷今晚是去不了了。”
康岱道:“跟卢翰林饮酒,不睡一天一夜怎么能醒?”
…….
……..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本该在床上醉睡的薛青推开了小窗翻进了春晓的室内。
坐在妆台前的正梳妆的春晓没有丝毫的惊异,将一盒胭脂打开,从中拿出一张叠着的薄纸。
“你要我打听的事打听好了。”她低声道。
第七章 夜来
薄纸是女子们惯用的脂粉香纸,接在手里香气萦绕。
薛青道:“和你说过的,不要写下来,要记在心里。”
春晓嘻嘻一笑:“你的话我记在心里呢。”挪过来依着薛青的肩头,伸手指着香粉纸上,“我没写几个字,是怕一时忘了,毕竟是第一次做这个嘛。”
薛青看着香粉纸上,谦、内、无等等几个莫名其妙毫无关联的字,昏灯下春晓贴耳朵低语,室内暗香浮动却似安静无人。
……
……
夜色渐浓,醉仙楼里喧哗热闹,一个个盛装华丽的女子们涌涌而出,这一次不是来迎接客人,而是走出了醉仙楼,醉仙楼外十几辆马车等候,街上的人恍若进了百鸟林,听的满耳的莺声燕语叽叽喳喳。
“这是做什么去?”
“谁家宴席请的吧?”
妓女们当然不只是在青楼里,醉仙楼这种属于教坊司管辖的妓女们时常会被邀请参加各种宴席,表演以及陪酒待客,不过大多数都是请一两个有名的妓女,像这种几十个妓女一起去以及里面歌舞器乐几乎都是有名气的不是一般人家能请的起的,这种场面多数只有朝廷大祭司时教坊司才能调动的。
大晚上的当然不会有祭祀,那能在大周享受等同祭祀这般地位的只有五位顾命大臣,而五位顾命大臣中只有王烈阳喜好宴乐。
这醉仙楼就是王烈阳扶持起来的。
街上的民众指指点点艳羡,李会仙亲自坐车陪同,催了几遍女子们嘻嘻哈哈的坐好了车,穿过璀璨繁闹的夜市去往临近皇城的更璀璨繁闹的家宅。
王家的宅院前车马密密接连不断,无数的仆从穿行其中引导,所以门前并没有拥堵,但因为进门人多又逐一报身份有些杂乱。
王相爷的门庭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当然王相爷又最为人和善,礼贤下士,不分贵贱,只要你能成为王相爷眼里的贤士,一张请帖不是什么问题。
此时正逢今科结束,王家宴席上来的人比以往都多。
“早知道我们就跟裴焉子一起走。”张双桐揣着手向前张望道。
裴焉子与蒋家的人一起,蒋显在王家登门自然不用报身份,此时早已经进去了。
柳春阳斜眼看他,道:“我们是我们,又不是蒋家的亲戚,也不是蒋家的人,怎么能跟他们一起。”
张双桐瞥了他一眼:“柳春阳你现在当了进士了不得了,还要教训我。”
柳春阳道:“我没当进士之前不也教训你?”
张莲塘笑道:“不要吵,春阳说的对。”他看着四周的长安府少年们低声道,“楚明辉他们这些尚未举业的且不论,我们今次中了进士的,大家以后行为举止都要注意,不能仅仅是玩乐了,要注意身份。”
少年,不再是少年了,年轻人们点点头。
“我们是一起的,但又是独立的。”一个年轻人低声道。
只有独立的人才能更放心的被人结交以及利益交换,不能还没进官场就被化作某某的人,比如蒋显……
张莲塘含笑点头,不再多话。
张双桐揣着手撇嘴:“这种事最无聊了,我还不如不来呢,三次郎也来不了,更无趣。”
楚明辉一拍他肩头向前推道:“你傻啊,你是你,你可以做这件事,也可以不做这件事,有什么无聊的,我们是来吃喝玩乐的,当然有趣了。”
张双桐瞥了他一眼,道:“真是世道变了,连楚明辉你都要来教训我了。”
众人哈哈笑了,气氛一如先前,那边门前王家的门房们含笑招呼做请,张莲塘理了理湛蓝的衣衫走上前,伸手递上名帖,道:“长安府,张池。”
门房立刻笑着扬声:“新科进士张池张老爷到。”
张莲塘微微点头,一步跨过门槛,少年已经成老爷,等补了官职就成为大人了,在他身后长安府的少年们逐一递上名帖,老爷的声音不断。
老爷大人先生的名号回荡在王宅门前。
王家并不是第一次来,与那次白日在花园不同,夜间的王宅待客在大宅后堂,一片阔廊的厅堂,其后一座四层高的亭楼,里外灯火明亮璀璨,与天上的月光交相辉映,萧鼓管弦不知从哪里来萦绕,隐约有悠长的吟唱夹杂。
“…..荣华扫尽前生分,枉把痴人困……”
张双桐抬手啊的一声,道:“四梦。”说罢一摇折扇,“好,来值了。”
不知戏台搭在那边,另一边有一群如花蝶般的女子们摇曳而行,楚明辉看的转不开头,闻言亦是点头:“不错不错。”
“这就不错了啊?你们喜欢看这些啊。”索盛玄的声音响起。
张莲塘等人看去见索盛玄一干人走过来,别人对他们避之不及或者敬而远之。
“看这些怎么了?这些你要比吗?”张双桐没有丝毫的客气说道。
索盛玄摇头:“这个还真比不得。”
楚明辉嘿的笑了:“还有太子殿下不敢比的呢。”
旁边竖着耳朵听的人忍不住惊叹,这些人在索盛玄面前没有丝毫的敬畏,而索盛玄看起来也觉得理所应当。
“青子少爷呢?”索盛玄不接这个话题,“听说喝醉了?”
“他喝醉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吗?”张双桐道,“这京城还真是消息灵通的很。”
楚明辉道:“要不太子殿下下次与他比喝酒吧,或许能赢。”
索盛玄摆手:“赢不了赢不了。”嘻嘻一笑,“和他比什么都赢不了,青子少爷是太厉害了。”
张双桐叹口气道:“是啊,是太厉害了,他就算不在这里,我们说的也是他。”
话音未落,有香气袭来,同时一只手拍他肩头。
“双桐少爷。”春晓的声音娇俏响起,人也如花蝶般飘过来,“青子少爷呢?”
楚明辉捧腹大笑,连索盛玄也跟着笑起来。
春晓被笑的似乎不解,讶异委屈,显得楚楚可怜:“春晓说错什么了吗?”
张双桐道:“你当然说错了,青子少爷在哪里我们该问你才是。”
春晓双手捧脸嘻的一笑:“双桐少爷不要打趣我。”
张莲塘笑了笑,道:“他喝多了醉酒在家,今晚不来了。”
春晓嘻嘻笑还是莲塘少爷最好挥袖告退:“我去准备歌舞了,一会儿你们要为我叫好哦。”不待回答又花蝶一般飞去了。
此时厅堂前女子们穿梭,内里已经满座。
张莲塘等人便也进去,入耳喧哗一多半竟然也是在说薛青。
“有什么办法,他现在是天下注目啊,做的哪件事别人都做不到。”张双桐摆手,“我去听戏了。”寻乐靠近戏台的窗边倚坐。
楚明辉则寻了另一边,那边是待上场的女妓们所在。
柳春阳道:“我房师朱毅朱大人在那边,我去拜见。”
张莲塘点头,其他少年们也随之各自散去,或者去拜见刚结识的朝中官员或者同科进士们,散布其中各有所为,张莲塘视线扫过看到裴焉子坐在一角,并没有跟蒋家的人在一起,身边也没有其他人,但看到张莲塘,他只点点头没有过来的意思,也没有邀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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