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七七——品丰

徐回一愣，应道：“没问题。”

Martin没料到徐回答应的如此干脆。徐回是华语乐团标识性的人物，是亚洲唯一一个能在欧美圈排到前十的明星，他被欧美人当本土明星一样追捧，Martin的朋克女儿只要不故意唱反调，能一口气数出十首徐回专辑里的曲名......这样不和谐的情节，即便是个二三线急于在好莱坞崭露头角的明星也要衡量很久，徐回这种根本对演戏没有兴趣只是友情出演的居然毫不犹豫。

Martin特别兴奋，他很期待徐回的女装，他需要一个有少年感的男人来演Chris。他跟徐长生一起刻画出来的Chris是那种五官和骨形先天条件特别好，即便着女装也不突兀、甚至有点浑然天成意思的异装癖。在Martin预想的镜头里，Chris长发白裙微皱眉头看过来的时候，面上的不恭几乎要溢出来，他长得很漂亮，白肤黑眼，却是那种大街上错身而过你眼神稍微带点轻慢就能不由分说给你踹出去两米的坏脾气。

Martin跟徐长生在联手创作出Chris这个人物时，曾经热烈地讨论过由谁来出演比较好。Chris是个很漂亮的亚裔，而好莱坞的亚裔明星并不多，且形象也多偏硬汉，女装根本没眼看。两人挑挑拣拣，最后把目光落在韩国演员韩光曦身上，韩光曦虽然演技一般，但长相偏于古典，大约女装不会太差。结果中间人去沟通的时候，韩光曦的经纪人表示他们很荣幸能有机会跟好莱坞名导Martin合作，也很喜欢Chris这个角色，但是Chris的戏份是不是能再调整些，毕竟李光曦如果出演Chris，在形象方面牺牲不小。Martin其实是可以解释的，所谓的“不和谐性关系”和“女装自.慰”是用比较隐晦的方式拍摄的，整部电影根本没有特别旖旎的场面——《歧视》单从立意上来讲就是一部剑走偏锋的电影，在这种情况下，其他方面反而需要中规中矩，以免物极必反。但Martin突然就没有兴趣解释了。他很生气地问徐长生，韩光曦根本就没有演技，在同等没有演技的情况下，为什么要舍徐回择韩光曦......徐长生不由分说把异想天开的Martin拒之门外长达大半个月，毫无转圜余地。

Martin依旧压着人物小转不给徐回继续看，他望着徐回近看更加精致的眉眼，突然道：“徐回，你愿意接Chris这个角色，我非常感谢。你爸爸一开始虽然有点生气，但后来私下里也承认你比韩国那个小伙子合适......他说你十来岁时跟人在美国街头打架，他去警.察局接你时，你不依不饶地瞪着所有人，就是Chris的眼神。”

徐回不太记得自己曾经被徐长生去警.察局接过，在他印象里，那几年去接他的一直是助理保镖保姆之类的角色，哦，似乎还有一次是他恰好来美国出差的姑姑。

徐回没有顺着Martin的话往下聊，虽然徐长生跟Martin是不错的朋友，但他跟Martin也就是在徐长生的房子里寥寥见过三两面聊过三两句单薄得一吹就散的关系。

徐回问：“你既然希望我接Chris，那为什么最开始跟我谈Hale。”

Martin得意地笑：“你爸爸跟我讲过一段话：中国人喜欢折中，如果你说屋子太暗需要开一扇窗，大家一定不愿意，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愿意开窗了。所以你拒绝Hale我不意外，你松口愿意出演Chris我也不意外。”

徐回顿了顿，轻嗤：“跟他没有关系，是鲁迅说的。”

Martin不在意地挥挥手，道：“行，就到这里吧，你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准备合同。至于开机时间，我们原本是计划在六月中旬，但制作方那里似乎遇到些小麻烦，所以最后大约是在六月二十到二十五日之间。”

徐回点点头，表示这个时间没有问题。

Martin起身取下大衣，笑道：“午餐时间到了，我请你去你爸爸经常光顾的一家日本小酒馆，Chris这个角色的设定我要再给你深聊聊。你不是专业的演员，我非要你进组，就有特别帮你深度分析角色的觉悟。”Martin顿了顿，非常美式地挤了挤眼，“顺便，我们打赌看看在那个酒馆里整天喝酒度日的老家伙们能不能第一时间认得出来你是徐长生的儿子。”

 

酒馆里那些经常跟徐长生一起喝酒的老家伙们当然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徐回。他们一哄而上七嘴八舌地跟徐回聊徐长生。

徐长生在酒馆里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他成名很早，也曾经如日中天，传说家境也好，但他每每风尘仆仆回来，跟这些恨不得一辈子都走不出加州的本土人和亚裔坐在同一家酒馆喝酒，居然没有任何违和感。徐长生其人有点内敛，不太主动跟人讲话，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喜欢一个人坐在酒馆最里面的位置低着头写写划划，偶尔端起酒杯润润喉，但可惜由于他行万里路而来的博闻强识和酒友没有眼力劲儿的热情，“没人打扰”的情况并不常见，只要他出现，总会有人按捺不住好奇走过去问些什么，他给的回答也总是详尽详实，没有一点敷衍、不耐烦的意思。

Martin酒酣耳热之际敲着桌子告诉徐回，徐长生不常把他挂在嘴上，但周围若有人聊起徐回，总能勾得他停止正在做的事情留神听听。徐回望着桌前酒馆老板的赠酒不置一词。Martin以为他不信，不满地嚷嚷，表示自己有证据。他一把抓过手机，眯着眼睛在屏幕上翻来翻去，给徐回转发了一段录音。那录音是去年的。徐长生酒后被戏弄，Martin问他谁是徐回，他说我儿子，Martin淡定陈述媒体都说你不爱他，他留下一句跟徐回印象里人设不符的听起来居然有点温柔的脏话：I definitely fucking love him（我他妈当然爱他）。

 

 

 

 

 

 

 

第28章 徐怀瑾，你来这里，我给你点了鱼香肉丝饭。

第二十八章

 

滇市的春节能从腊月二十三一直热闹到正月初五。武七七感觉自己的耳朵就没闲下来过，整个耳道内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嗡嗡响，留神去听，是各大电视台跨年晚会的声音、烟花爆竹的声音、小孩儿玩笑哭闹的声音、邻里邻居大呼小叫凑牌搭子搓麻将的声音，如果在姥姥家，就要再加上小姨吼钱其莘的声音——钱其莘一天天招猫逗狗的，实在太欠了。而最令武七七崩溃的是，所有人都在跟她打听徐回，他们很好奇徐回是怎么纡尊降贵看上武七七的，他们要求武七七最好一个细节不落地抽丝剥茧地陈述，由于实情过于曲折，武七七只好一遍一遍地撒谎，有时候一不留神前言搭不上后语，陈稚就会给她一个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的眼神。

正月初六，武七七在范湖的召唤下风尘仆仆地回了晋市。范湖给武七七带来个好消息，她成功帮武七七争取到《我理想中的生活》的合约了。范湖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尤其在骤然得知《我理想中的生活》同时被财大气粗的第一卫视和YODO网签下后，但包如斯那里突然有了转机。

范湖的感冒好像一直就没好，短短十分钟的谈话里，她咳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武七七离开前问她去看医生了没，她归档着文件头也不抬地答看过了，她一直是这样，感冒整个冬天都不稀奇。

一个礼拜后，范湖带着武七七跟包如斯的团队签了合同。武七七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我理想中的生活》第一期的拍摄和播出只有不到两个礼拜的时间差。她悄悄咋舌，包如斯或者第一卫视一定是有通天的门路。

武七七刚刚跟着范湖走出第一卫视的大楼就接到黎坤的电话。黎坤很凶地问她在哪里，武七七望着笑得充满恶意的范湖，顺着她的意思，表示自己在包如斯这里。黎坤问她有没有签合同，她说签了。然后武七七就听到黎坤一脚踹倒什么东西的声音。

黎坤向星图娱乐周董打包票要徐回客串的电影，范湖后来帮着武七七给推了。范湖背着他，在周董面前直言表示，武七七在徐回那里目前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如果非要武七七跟徐回开这个大言不惭的口，就要做好被徐回憎恶和分手的准备。周董当然是不愿意自家不知走什么狗屎运的艺人被大疆徐回分手的，毕竟有徐回在，自家艺人的身价也蹭蹭往上涨，最重要的是，星图娱乐跟大疆未来各方面的合作也便利些。至于准备投资的那个电影，再考虑吧，武七七现在没有影响力，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影响力，来日方长。黎坤正在电影制作人那儿使劲儿的时候得知被釜底抽薪，十分没脸，他不敢质问周董为什么直接把电话打给制作人，不与他通气，只能在床上用力折腾罪魁祸首范湖，以至于范湖有一段时间走路不太利索。

去年年底一档明星真实/模拟情侣的真人秀节目火了，黎坤看了收视数据立刻就替范湖答应了青柠台的相似节目，他打着主意既然是情侣真人秀，武七七签了，徐回就必须跟着签，徐回若不签，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武七七在镜头前跟别的男明星暧昧互动。结果他狮子大开口的条件青柠台的副台长和节目制作人几番拉锯不甚痛快地都答应了，前期的意向合同也千辛万苦地拿到了，范湖和武七七这两条咬人的狗居然不声不响地再次打了他个措手不及。黎坤几乎能肯定，他虽然有意避着范湖跟青柠台谈条件，但范湖这个人精一直是知道的，她是故意在他即将成事的临门一脚使这个绊子的。

武七七刚刚挂断电话，范湖的电话就响起来了，范湖满不在乎地切断，再打来，再切断，然后范湖就收到一条阴测测的短信：范湖，你有种。

 

武七七直到签完合同都不知道要跟她合作《我理想中的生活》的都有哪些明星。制作团队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范湖旁敲侧击地问半天，一句回复都没有，也不屑于故弄玄虚的模棱两可，就只是各种或为难或歉意的笑。武七七睡觉前跟徐回FACETIME通话，天马行空地猜测，一口一个超一线，特别敢下嘴，徐回认真听着，有恰好认识的，就顺便提两句.......然后武七七就知道徐回的圈子有多高不可攀了。

徐回是在休息室里，两人聊天间隙，武七七看到一直有工作人员在当背景走动——《歧视》的工作确定下来后，徐回在美国还有一个奢侈品广告和一个访谈的合约要完成。武七七跟葛郁郁视频，向来是大画面给自己，右上角小画面给对方。巧了，葛郁郁也如此。而跟徐回视频，武七七就不耍这种小心机了，徐回的长相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

“你明天要干什么？”徐回望着卸了妆扎着个傻兮兮苹果头的武七七。

“要去趟范湖家里，她感冒一直没好，咳嗽俩礼拜了，我给她买点梨子去。”武七七机械地回复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徐回。徐回正在准备CMC的访谈节目，所以镜头里是庄重而禁欲的鸦黑色西服，他的头发梳了上去，露出的眉目清新得跟水墨画儿似的。

徐回嘴角蓦地牵起，他伸出长指慢条斯理地松开了些领口，果然，武七七眼睛直了。

“你在跟谁聊？”有人问。

“我女朋友。”徐回答。

“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的？”

徐回后知后觉地转头，“徐长生”一身不显年纪的黑色毛衣、休闲裤，正含笑看着他。徐回似乎又听到那句似乎能闻到酒味的含含糊糊的I definitely fucking love him。徐回的唇角微动了动，眼神暗了下来。

武七七一头雾水，问：“徐回，谁在你旁边？”

徐回顿了顿：“唐大敬。”

 

武七七第二天没能去范湖那里。葛郁郁约了武七七见面，要跟她谈谈跟《春秋之战》相关的狗屁倒灶的事情。武七七在商场停车场里叫来程帆帆，略带迟疑地把刚刚付完帐的鸡零狗碎一股脑儿交给她，要她转交范湖，然后开车前往跟葛郁郁约定的地点——市局前街一个不起眼的快餐店。

《春秋之战》当初预计三月初开机，但农历新年前有消息说单氏传媒资金链出了点问题，开机时间有可能会推迟。武七七不在乎具体的开机时间，反正她的行程表很空。她仔细研究了《春秋之战》的剧本，动笔给胡未央写了人物小转，然后就开始对自己要饰演的这个胸大无脑单纯开朗的角色跃跃欲试了。

葛郁郁给武七七带来一个爆炸性的新闻。《春秋之战》的开机时间确实要推迟，也许一两周，也许一两个月，但并非单氏资金链的问题，是男主演钟焕希的问题。钟焕希年前被小范围地爆了激吻照，跟同性的。虽然钟焕希本人目前处于失联状态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总局也暂时没有任何明示暗示，但大家都知道如果剧组坚持用钟焕希，这部剧前途未知。本世纪初，同.性.恋就被摘掉了“有病”的帽子，但很多不知道何为求同存异的人，有病地坚持以自己不当不正的三观衡量不同的人。

葛郁郁道：“钟焕希这个事儿我感觉悬，虽然他的经纪公司压得很快，目前那些个照片只在小范围内传播，但应该知道的人也差不多都知道了。”

武七七眨巴着眼睛，长久保持着下巴惊掉的表情。

葛郁郁嫌弃地推开她的蠢脸，她抚了抚长发，道：“我签《春秋》有一半的原因是把你带进组，也有一半的原因是钟焕希——钟焕希一个很有天份的电影咖突然签这部剧，那这部剧必然有我眼拙没看出来的过人之处。结果原来《春秋》的编剧是他男朋友。他奶奶个腿儿的。但是，不管钟焕希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都不耽误我依旧想跟他飙戏，所以只要钟焕希不被撤掉，我就不会毁约。但七七你不用被我影响，你可以自行考虑要进还是要退。钟焕希是一个原因，再一个原因是不确定的开机时间。”

武七七自己动手合上下巴，她牙疼似地咋舌，道：“从小你就这样，把人逼到犄角旮旯里，再故作大度地给人两个选择，象或驴，好像你真的很民.主似的....你不如就直说你不希望我退组。”

葛郁郁心理素质十分强大，被人当面揭穿也不尴尬，反而敛去刚刚惺惺作态的循循善诱，愤愤道：“嗯！我不希望你退组，我不希望演员也跟着添乱，给剧组压力。钟焕希不过是喜欢男人，他耽误谁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管人家关起门来跟谁上床呢？一个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

武七七是个怂人，一看葛郁郁真动了肝火，立刻夹起尾巴乖巧吃饭。

葛郁郁却还没有发泄完，她盯着武七七，皮笑肉不笑，道：“七七，你在我面前是越来越能耐了，讽刺挖苦简直信手拈来，你在你经纪人面前怎么不这样啊？”

武七七紧嚼了几口把饭咽下去，不服地梗着脖子，道：“我怎么没有？”

葛郁郁把脑袋伸到武七七肩上，食指挑衅地轻轻敲着桌子：“她给你们黎总当小三儿，圈子里人人皆知，你却唯她马首是瞻，倒是不抽丝剥茧地分析她、再从人格上打击她了.....哎呀，不巧，我还想起一件事儿，你好像还曾经遭受池鱼之殃被黎总的老婆当众泼过一杯香槟。七七，你的能耐呢？你的利嘴呢？你的爪牙呢？”

武七七看着葛郁郁格外欠打的脸，用舌头把上下牙数了两遍。

葛郁郁正在武七七面前耀武扬威，餐厅的门就被人推开了，徐怀瑾一身笔挺警.服英姿飒爽。徐怀瑾埋头翻着两页纸走进来，也没往前看，却能精准地避开桌椅和食客，直奔点餐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