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一慌忙垂下头再是不敢看过去。
能敲打的时候自然是需要敲打,但派人盯着冯茂才却也是不能省去的环节。
冯茂才就觉马车才刚刚出了城门,那种被人盯着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就又冒了出来。
心中的惊恐被愤懑压制,他喊了车夫停车就命人去抓人。
“大人,车后只有两个乞儿。”
车夫一手拎了一个小乞丐,还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要同乞丐过不去。
冯茂才看着那二人脏兮兮的脸,还有散着阵阵酸腐味道的身体,不由得拧紧了眉头。
“说,是什么人让你们跟着我的!”
“没,没人,我们就是县里的人说大人您家里用银子铺路,钱多的都花不完,就……就想着凑到您府门外看能不能捡到几口吃的。”
什么叫做钱多的花不完,用银子铺路!这是哪里来的狗屁话。
“你们这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狗屁话,本官府上什么时候钱多的花不完了!”
“就,就是县里的一个童谣。”小乞丐很委屈的盯着冯茂才和车厢看,像是想知道他都用银子铺路了,这车子是不是干脆就是用金子做的。
童谣……怎么赶在这种时候出来这种童谣。
冯茂才很不想把事情往曲清言身上去想,可不想他又真不知这县中还有谁能这么针对他。
命车夫给两个小乞丐丢了几个铜板就将人丢到路旁,车子滚动前他居然还耳尖的听到了一句。
“什么风刮冯家掉元宝,你看这小气的,居然就给咱们五个铜板。”
冯茂才那个气啊,五个铜板很多了好吗,他雇上打手各个村子去催印子钱,能搜刮上来的大部分也都是就几个铜板,要不是他聪明的今年放印子钱的时候特意克扣了一些,他今年哪里能捞到那么多银钱。
这般想着他就觉得要是就这么走了去到江南,他身上只有秀才功名,想做个乡绅都不太容易。
这寿阳县的典簿一职他这都已经是做到了第九个年头,铁打的冯典簿流水的知县,他不应该就这样轻易的被一个毛头小子唬住。
这般想着他心头又有了底,坐在车厢中倒是惬意的哼起了小曲。
“少爷,我们按照你的交代把话都说出去了。”
“如何?”
“我们跟在那两个小乞丐的身后,看到他们被冯典簿的车夫抓了过去,说了几句话之后冯典簿让车夫给了他们五个铜板。”
五个铜板……这冯茂才倒当真是有些小气。
曲清言嘲讽的一笑,抬眼又看了过去:“那番话可是说给冯典簿听了?”
“说了,少爷放心就是。”
曲清言满意的点头,她现在还无法放心,但能先消去冯茂才的一二戒心倒是有必要,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她可不能赶在最后的关头从出岔子。
“让你找来的人扮成乞丐,光明正大的盯着永丰镇。”
“是,少爷。”
千山有些弄不清曲清言这一系列动作背后的用意,只能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他家少爷聪慧无双,他身为下人理解不了才是应该的……
冯茂才一旦将想要马上带家人离开的念头压下去,再听说府外都是来讨饭的乞丐也就不觉得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问题。
到了正月初三,曲清言一出院门就见着他一身簇新的官袍站在门外。
“大人,下官已是命人在城外准备好了春牛,您请这边走。”
打春牛,各地的方式习俗不同,曲清言印象中在山东时就是县衙中的官员用彩纸和竹篾扎一个纸春牛,牛身里面装上五谷,在迎春会上让‘勾芒神’举鞭狠打,牛被打倒,纸被打烂,肚子中的五谷也就流了出来。
寿阳县这里同山东不同,立春这日需要县衙中一应官员全部下到田间地头,亲自犁上一垄的地。
他们犁过,才算是一年中春耕的开始。
不论这西北战乱如何,每一年是否能风调雨顺,从官员到百姓立春这日都格外注重这项仪式。
千山一早就已是到城外看过,知道冯茂才没有在其中做出旁的手脚,这才同他一道出城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大年初三,天气还没有回暖。
曲清言身上披着氅衣依旧觉刺骨的寒风在往身子里钻。
“冯典簿,为何这西北打春牛一事需全员出动?”
还是数九寒冬,土地上盖着雪都还冻着,这要如何指使黄牛来亲自犁地?
就是在山东,立春前后村子里都无人下地去种庄稼,这西北的习俗怎么总觉带着一点怪异。
冯典簿初一那日已是又想明白自己在这寿阳县中的地位,这会对着曲清言就没了之前的畏惧和惊恐,曲清言的问题让他很随意的笑了出来。
“西北风沙大,一年没准都下不了一场雨,这庄稼就是老百姓在跟老天爷讨饭吃,想要讨饭又哪里会那么容易,说吃到嘴里就能迟到嘴里,总要尽上几分诚意才是。”
他这话配上他漫不经心的语气,落在曲清言的耳朵里就总想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早就知道这人嘴欠,早就知道这人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她初一那日就不该派人去然说那番话,就应该让他一直吊着那口气,惶恐的过完这个新年。
城外的庄稼地里,有差役一早到这里开始做好各种准备,犁地的黄牛都寻了三头,冯茂才笑眯眯的招呼着曲清言站在他同县丞的中间。
“曲大人,这老黄牛可能会想要偷懒,你用这藤鞭抽它屁股就是了。”
冯茂才将一截藤鞭递到曲清言手上,曲清言挑眉看着他,真当她什么都不懂从没有到乡下看过如何种庄稼不成?
她冷笑着将藤鞭丢在地上,推了推地上的犁杖就觉那木质的犁杖似是已经被冻住,不论怎样用力都是一动不动。
冯茂才站在一旁看笑话,这位曲知县自从到了这寿阳县就一直端着状元的架子,不论是对着谁说话都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他早就看他不顺眼,今日倒是要看看这打春牛她准备如何进行完。
这庄稼地外还有不少村民在看着,她曲清言越是狼狈,今后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就会越低。
他就是要让这些村民知道,这位新来的知县老爷就是个花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曲清言从冯茂才的眼神中就能看出这人存的都是些什么心思,她实在是有些想不通这人到底是凭着什么手段才能在这典簿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九个年头的。
“千山,大安,过来。”
曲清言抬手想着不远处挥道:“带个会种地的村民过来,我这个犁杖怕是坏了。”
千山一溜烟的跑到人群中,寻了个有些憨厚的村民都带到了曲清言身边。
“大人,这人说你用的春牛是他家的,犁杖也是他家的,这犁杖他入冬的时候刚刚修过,不应该有问题才是。”
“是吗?那你帮本官检查一下可是哪里出了问题。”
曲清言面上带着浅笑,语气极是亲切,那村民原本还摄于她知县老爷的威严不敢过来,现在被她这样一说讷讷的搓着手,点头哈腰的应是。
曲清言目光一转就看向冯茂才,她摊了摊手多少有些无奈:“还要本官发现的早,没有误了时辰。”
冯茂才讪讪的笑着,目光落在弯身检查的村民身上,面上还带着点不甘心:“这些差役过年真是过糊涂了,打春牛这么重要的活动都安排不好,大人您且放心,待开印了下官一定替您整治他们。”
“冯典簿手中事务杂又多,这种小事本官自己来处理就是了,这县衙中的差役是该好好的换上一批好用的了。”
她这话说的很是漫不经心,只落在冯茂才心底却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这些差役换了?
他在这寿阳县经营了多年,这些差役都是他这几年里一点点调换的,现在不说全部也绝大部分都是他同另外几人的心腹。
“大人又好端端的说笑话。”
曲清言看着他面上的干笑也不再多言语,敲打这种事要一点点来,一下子敲的狠了就该有旁的麻烦了。
蹲在地上检查的村民说话间已是寻到了问题,虽说这一年西北的雪很大,地里已是积了没过腿肚子的雪,但这犁杖是晨起后刚刚下到地里的,按说不应该冻住才对。
现在这犁杖被冰块糊住,落在地中被挖出的坑里已是跟大地冻在一处,不用热水浇开只靠蛮力怕是很难能推动。
“知县老爷,这犁杖冻住了,您……您……老爷大人要不换一个吧。”
也不知是曲清言周身的气势太强还是她面上带着浅笑时那张脸生动的让人挪不开眼,那村民紧张的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这犁杖是冯茂才命人准备的,为何会被人泼了水冻在地里,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冯典簿你觉本官当如何是好?”
曲清言侧身看向冯茂才和周和水二人,很是虚心的在向两位手下讨教。
冯茂才笑的更是有几分尴尬,他扫了一眼周和水,周和水是八品的县丞,官位还在他之上,他这些年能一直坐稳典簿的位置,也是因着他给周和水送了不少银子。
今日在这地上挖个坑将犁杖冻在里面的主意,也是周和水出的。
“要不,小的让差役们去给大人您再寻一个犁杖过来?”
冯典簿一心虚就不好意思自称下官,小的二字张口就来,曲清言因着他的自称心头没由来的有几分好笑。
“不必,时辰已是不早,不若就我同周县丞换一换就是了,本官的春牛让给周县丞来打了。”
她说话间已是行出几步站到了周和水的身边,她身处一只手,周和水干笑着将揽鞭让出来。
打春牛本就是形式重于实际,她接过周和水的犁杖,又有村民在一旁教她如何推着先前走,不过半个时辰她就行至了地头。
放下犁杖转回头就见着冯茂才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热水,刚将冰化开,他同周和水怕动作稍稍迟上一些那地就会又冻住,两人手忙脚乱的往出拔,弄了满身的泥水。
不过片刻那泥水便冻做了冰坨,他们二人脚下的靴子只差一点就被冻在地里,当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第一百九十七章
曲清言只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古人常说害人之心不可有,这话倒当真不假。
打春牛后,新年中县衙内要做的事就暂告一段落,之后就是上元节的花灯,县衙中要派出人手。
这种差事不用曲清言去交代冯典簿就已是抢着要去做,这也会有油水可以捞的节日,他自然不愿放过。
送去京城的书信不知是因为正赶上春节驿站无人当差,还是曲文海就没有给她回信,曲清言等了多日都没能等来曲文海的书信。
曲文海不愿回复她也就懒得理会,原本她是存了分让曲文海从中捞上几分便宜稳定一下地位的心思。
登顶内阁的风光的背后,也是无数的明刀暗箭,曲文海在内阁的日子不用想都知定是不太美好,这西北虽然同朱瑾睿的牵扯极大,但只要筹谋得当,他就能将自己在景帝的心中再挪一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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