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两日,陕西豫王府递了一道折子进到京中。
西北地区民众开化程度极低,读书识字的人极少,每一届科考若不单独分出名额照顾,整个西北几乎寻不出几个正经的读书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豫王奏请如何解
科考一事上自前几朝开始就有政策保护,那就是分南北卷。
南方士子的学识向来较北方要高出一截,为了录取得当渐渐就有了这种算是地方保护般的政策。
当年也曾取消过一届南北分卷,结果那一科录取的贡士全部出自南方,北方考生全部落榜。
不说西北这种民众开化度极低的地方,就是北直隶、山东、山西这样的大省也都脸面无光。
顺天府中的一众心高气傲的士子更有被啪啪啪打脸的感觉。
分了南北卷后,西北地区的考生每一科乡试都会被会划归到邻近省份,只就算如此每一科能高中的人依旧是凤毛麟角。
朱瑾睿将豫王府定在了长安城,这座过往极为辉煌的城池在他的一手打造下已开始露出曾经的一二端倪。
多年行军,他手中缴获的战利品以及景帝的赏赐让他的私库极为厚实,他也不介意将一部分私账挪到王府乃至用来改建长安城。
只城池的修补只要有银钱就容易解决,这民众的的开化却是用钱就能解决。
民众的学识有限,就不利于教化。
民众不开化民风就偏于彪悍,当街打砸抢事件层出不穷。
他在陕西开府,不出意外要长长久久的呆在此处,一方政务他当然是要治理得让自己顺心满意才是。
民众的开化已是被他摆在了首要的位置。
有了念头就要去实行,他命府中的长吏拟了折子就一路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
朱瑾睿有心想要改善西北的民风教化问题,景帝身为天子又是他的父皇理应全力支持才对,尤其朱瑾睿所求并不高,只要朝中派出几位真正的有学之士到西北几省担任提学官即可。
景帝散了早朝回到武英殿就将内阁诸人唤了过去。
“你们先看看,然后说说有什么想法。”
景帝将奏折往书案上一扔,赵公公忙将奏折捡起双手捧到张乾远身前。
奏折在六人手中都过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并不复杂,极容易理解,而豫王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可以说是合情合理。
原本按制朝中要向各省派遣提学官,三年一轮换,只下一次轮换是在明年八月,朱瑾睿不愿耽搁想将西北几省的轮换提前,想在之前的基础上再多派出几人。
张乾远同顾恩阳面面相觑,他们一位是吏部尚书,一位是户部尚书,要说朱瑾睿的这道奏折也就是跟他们二人有直接关联。
“看完了?你们几个觉得此事当如何办?”
景帝双手撑在桌案上,身子微微前倾,眼梢一挑看不出喜怒。
顾恩阳不是顾若鸿那种凡事都想往前冲的性子,张乾远可是内阁首辅又担着户部尚书的位子,这事还是他去回话更为适宜。
自科考舞弊一案之后,顾恩阳在朝堂上就开始收敛锋芒,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现在的行事风格同曲文海已是有些相像。
张乾远不明景帝这一句发问背后的用意,只躬身回道:“西北地区的民众教化向来是需首要解决之事,豫王殿下胸怀仁慈之心,这奏折臣以为当批。”
“哦?你也觉西北几省的民众需要读书开化?”
景帝收回撑在桌案上的双手,身子一仰靠进宝座。
殿中六人心下同时一惊,景帝这般反问其中之意不言而喻,这是……不想要进行民风教化?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明的长盛不衰离不开莘莘士子,景帝这般到底是何用意?
张乾远站在那里已是再不敢出声,景帝视线自另外五人身上扫过:“你们几个呢?觉得这奏折当如何处置?”
那五人现下还那里敢随意多言,都只忙躬身一句话都不敢说。
景帝目光一转给了身旁的宫人一个眼神:“把折子送到内阁去票拟,朕明日要看到票拟后的结果。”
“是。”
六人颤巍巍的回话,摸不准景帝的用意,他们今日要如何票拟出结果?出了武英殿,六人倒是难得的同时面露愁容。
曲清言这几日一直在等曲文海的回话,到底要不要进詹事府还需曲文海给她一个准话。
她这几日当差总提着一颗心,生怕下一刻詹事府就来人向袁博士将她同顾若鸿要了去。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景帝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向来微妙,一个处置不当他们这些近臣就极容易被变做炮灰。
她手中提着笔一个愣神间,笔间滴出墨点,写到一半的文章顿时作废。
“四弟,你这几日怎么总有些魂不守舍的?”
曲清闻进门就见她正烦闷的将那滴了墨点的宣纸挪至一旁,重新研磨誊写。
曲清言不由得苦笑,她哪里是魂不守舍,只是一直没寻到适宜的出宫的机会。
她那些关于前世的梦里,因着狗屎运的从同进士变做进士,曲文海在京中的能力又没办法一并扶持两个进士,就同吏部侍郎私下里做了交易,寻了一个山西的知县的肥缺让她补了过去。
前世的自己这个时候已经出京远离了这些是是非非,偏落到她这里先是中了状元又莫名其妙的得了文三元的称号,让她困在这翰林院动弹不得。
身为一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正常人有谁会愿意出京放弃现在到手的一切?
她现在不论是自己身上的名头还是背后的出身都让她太过显眼,由不得她轻举妄动。
只是这些事她没有办法同任何人去讲,只能憋在心里。
曲清闻每到了晌午都会过来唤她一道去用午膳,院里不管伙食,他们这些人要么回府要么外出去寻一酒楼。
曲清闻身为长孙每月能领的份例向来比她多,又有私产以及柳氏的贴补,银钱上一向大手大脚。
他今日约了院中几个交好的同僚一道用午膳,得月楼的包间都已是订好,叫上人就可以赶过去。
有午膳可以蹭,曲清言收好纸笔就站起身行了出去:“大哥可是觉得当差无趣所以总喜欢来寻我开心?”
她说话间就见顾若鸿同杨建贤并肩行来,一个见她就是一声冷哼,一个眼神飘忽,看她一眼挪开,再看一眼再挪开……曲清言顿时就觉蹭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昨日豫王往宫里递了一道奏折,你们可知上面的内容是什么?”
包间内众人刚一落座,消息很是灵通的曾巩默就向众人神秘的挤了挤眼睛。
这曾巩默是前两科的进士,在翰林院中已是呆了六年,因着家在山西是一方富甲大户私产极多,他银钱上比曲清闻还要大方,所以不论是在翰林院中还是内阁六部,都有一二相熟之人。
他的消息有时比曲清言他们还要灵通。
他每每露出这般表情就意味着又听到了一二小道消息,有人了解他的秉性很是配合的问道:“豫王殿下可是提了什么?”
曾巩默摇着手中的折扇,很是得意的一晃脑袋:“我同你们说,你们可是要小心着些别传了出去。豫王殿下上折子是来要人的。”
要人?
要什么人?
最近西北很是太平并未起战事才对。
众人面面相觑,偏这曾巩默总喜欢说话留半句,闲闲的在一旁看着众人心急想知道后续的焦急模样。
“你这个家伙真是老毛病又犯了,再这般藏头露尾的说话,以后我们可是不理会你了。”
有人抬手去抢曾巩默手中的折扇被他侧身躲了过去,包间中不论是曲清闻还是顾若鸿他都开罪不起,玩笑也知要适可而止,就摇着折扇又故作风流的说着。
“说来倒也不算什么,就是豫王殿下上折子向陛下要真正的有学之士,去到西北教化民众。”
这要求确实不算什么,西北的民风彪悍,哪怕他们身处京城也有所耳闻。
那样不开化的地方确实是需要改善一二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
理所应当的事摆在眼前,接下来不过是会商讨抽调何处的人手罢了。
豫王口中的真正的有学之士也就他们这些翰林担得起,可在翰林院熬资历熬到一半,谁又愿意自毁前程中途离开。
“你们都觉得这个上奏合情合理,应该很快就能批复下来对不对?”
曾巩默又开始故弄玄虚的挤着眼睛,只这一次他没有让众人久等接着就说道:“可是陛下驳回了首辅大人可以批复的建议,让内阁回去票拟,明日一早递交票拟之后的结果。”
驳回了可以批复的建议?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曲清言对景帝还停留在廷对时远远的看过一眼,连景帝的长相都没看清更不要说去揣测景帝的想法。
包间内一片静谧,所有人都垂着头一言不发。
谁都会将不敢揣测圣意挂在嘴边,可又是谁都会忍不住去揣测圣意。
众人垂头都在思忖景帝为何会驳了张乾远的建议。
驳了张乾远就相当于驳了豫王,莫不是景帝是觉西北民风不需要开化?
可泱泱大国礼仪之邦,怎么能让民众一直如盗匪强盗一般污了国体?
想不通,想不通。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再抬眼全都默契的换了话题,说起这京中的趣事。
那曾巩默自诩风流,最是喜欢做些自认风雅之事,他在京中如意楼包养了几个小倌儿,个个生的唇红齿白身姿消瘦,他得意的提起,目光还隐隐往曲清言的身上落。
初初几句时曲清言还在反复想着景帝是何用意,待回过神就见着众人略带猥亵的目光一道道的往她身上落。
她支起耳朵听了几句,顿时就气的一巴掌拍在桌上。
“曾大人倒是当真有雅兴,如此场合说这些苟合之事,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怒而威的凤眼染上怒气更是带出几分气势,她挺直的背脊目光如利箭一般像曾巩默射去,只让对方瞬间就闭了嘴,又慢慢涨红了一张脸。
“装什么清高,这在坐的有几个没有蓝颜知己的,曾某不过是真性情,不像某些人装的一本正经实则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曾巩默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当众羞辱,他同样一拍桌子站起身,手中的折扇用力的往桌上砸去发出啪的一声。
“原来当众说些苟且之事就是真性情,曲某倒是领教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诸位既是都有蓝颜知己大可继续讨论,曲某失陪了。”
椅子被猛然推开,发出一道刺耳的声响,在坐众人似是这时才从刚刚突发的争吵中回过神。
曲清闻忙起身拉住曲清言:“四弟,你作何要这般……”
“作何?”曲清言一声冷笑,丝毫不给曲清闻半点面子:“大哥,我以为你会站在我的立场,毕竟那恶心的目光不是我放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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