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明白了男人将自己调往北漠的原由,不是出于一个从小到大玩伴的角度而思考的。
而是,完完全全,只是因为自己是臣,而他为王。
君臣之间早已有了不可逾越的鸿沟,只是他太傻了,真的以为他们三人还是依旧如初。
燕卿知道,这次去北漠会对自己成为一个将军有着极为重要的经验积累,但是这种强硬的直接一道圣旨下来便隔日让他离开故国的霸道,让他还是有些不好受。
阿白,肯定会很难过吧。
……
旌余听着他的话,知晓了是魏凛将他直接调往的,他沉默了许久,然后抬起手接过了少年手中的花洒。
“还有,何事?”
男人知晓,这一次主动来和自己解释是其中之一,燕卿应当还有其他的事情。
少年愣了一下,眼眸变得柔和了些许。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家阿白在你暗花坊的这段时间,就拜托你了。”
旌余顿了一下手中的动作,墨色的眼眸淡淡的瞥了一眼此时笑得有些傻气的少年。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浇着水,微微湿润的泥土,还有空气里带着的花叶的清香,让人心情愉悦。
燕卿知道,他不说话,便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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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切都诡异的静谧。
陆白将烛火剪了,原本是盖着被子打算美美的睡上一觉的,但是半夜,却被梦魇惊醒。
黑色的发被薄汗给沾湿了些许,贴在了面颊上,本就白皙的脸此时透着一点儿苍白的色泽,唇也没了血色。
隔壁白日来陆白府上借着家父前来探望陆生的原由留宿了一晚的齐泽,听到了陆白那边的些许声响,立刻睁开眼睛掀起被子直接从她的窗户那里给进来了。
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五感敏锐。
如若只是稍微粗重一些的喘息声音齐泽倒也不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他听到了陆白的细碎的声音,微微提高了音调,听起来就像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梦一样。
“阿白,你没事吧?”
少年过去,将烛火点着,看向了陆白。
她半坐着在床上,白色的薄薄的内衫被汗水给打湿了些许,里面是她细腻的肌肤。
黑发也湿润了些,贴在了面颊上。一看就是受到了惊吓,唇色都是白的。
齐泽抿着唇,径直去给她倒了点茶水,一手扶着她。
“喝点水吧。”
陆白缓过神来,这才意识到了少年的存在,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黑曜石般的眸子很深,里面隐约有些湿润。
“做噩梦了?”
看着她听话的拿着杯盏喝着,没有血色的唇慢慢回复了色泽,这才松了一口气。
“嗯……”
陆白有些累,将杯盏放下了之后只是静静地坐着。
齐泽不大放心。
“你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别害怕。”
说着,他细细的为陆白将被子掖好,然后烛火也没有剪,明晃晃的火苗摇曳着,少年的眉眼比起任何时候都要柔和温暖。
陆白没有闭上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怎,怎么了?睡不着吗?还是……要,要我陪你睡?这个不可以的,等我娶了阿白当晚才可以,也,也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强烈要求的话也……”
齐泽因为被少女这么目光灼灼的盯着,一时间脑洞大开,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之后脸红了个透,耳根也是,一直摇着头又不时点着头,看起来很是纠结的样子。
陆白笑了,抬起手曲着食指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
她在之前那个时候便意识到了齐泽知晓她是女子的事情,现在少年傻乎乎的样子让她心情好了许多。
“唔,疼。”
“我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再说,就算我用了全力你也不会有多疼的。”
陆白看着齐泽捂着额头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唇微微翘着,这么说道。
“被看穿了……”
他将手放下,笑盈盈的注视着此时心情明显好上了许多的陆白,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快睡吧,今夜我就在这守着,哪儿也不去。”
齐泽说着又不放心的为她掖了一遍被子,确保没有任何缝隙之后才收回了手。
“阿泽,你说,会有人有预见未来的能力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我想想啊……大概是没有的吧,但是,这个世界这么大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会发生,所以我也不敢保证真的没有。”
少年很认真的回答了陆白看起来像是随口一问的问题,说完,他觉得有些不对,垂眸看着少女。
“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是和你之前的梦有关吗?”
陆白抿着唇,睫羽下面落下一层浅淡的阴影,灰色的,也晦涩。
长久的沉默,本以为等不到少女答复的齐泽并没有再继续说话了,打算就这么静静地守着陆白入睡。
“你说,人的一生,有多长?”
“……最长一百年吧。”
大致上,都是这么估摸着人的寿命的,有的活不到那么久也是七八十的样子。
陆白听着少年的话,眼眸闪烁,不知道是因为屋子里的烛火没剪断而摇曳的光映照在她的眉眼里,还是她眸里隐约的泪光。
但是无论哪一种都让齐泽看着心疼不已。
“你好好休息,别多想了。”
她听话的闭上眼睛,泪从眼角落下。
齐泽眼眸深邃,轻轻地抬手拭去她的泪。
“我也不知道一生有多长,但是我想……无论短暂还是漫长,我都会陪着你,尽量活的比你久一点不让你看到我走难过。”
“唔,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活的更久一些,毕竟你那么喜欢吃东西。”
听着少年莫名的真的在纠结这个问题,陆白勾了勾唇。
“你放心吧,我和你都会活的很好的。”
她这么说着,下意识的将之前梦中的那个残破的画面给压下去。
在黑云压城的边境,从城池之上的那把长箭狠狠的刺入了着着甲胄的男人的胸膛,他的脸上染着鲜红的血迹,眼眸黯然着,没了平日里的清明。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梦见这样的场景了。
在少年被魏凛派往到北漠的当晚,她也梦到了这样的场景,所以她才那样偏执的和那个男人吵了起来。
心里的慌乱像是决堤一样,完全崩塌。
陆白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那个梦里的男人,即使轮廓更深了,褪去了原本的青涩了,脸上满是血迹了,但是她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来。
那个眼神,他曾经看过自己千百次,却从没有那般黯然过。
“我们都会活的很好的,会很好的。”
第三十七章
燕卿次日在皇城里刚刚走到城门处, 便发现以往一直贪睡到天蒙蒙亮才会来上早朝的少女,此刻竟然比自己还要早早的到达了那里。
她着的有些单薄,虽说现在不是冬日, 但是还是有些寒意, 月白色的衣衫被风轻轻一吹便飘着, 看着就很薄。
少年蹙了蹙眉,走过去将自己的身上的外衣褪下轻轻地披在了陆白的身上,而这个时候她也反应过来,抬眸看向了燕卿。
“你来了啊……”
她声音有些亲,指尖有些凉的将身上的外衣给理了理,如墨的眸子鲜少有这样沉郁的时候。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特意在这里等我。”
燕卿一向敏锐,更何况是关于陆白的事情,她只要一有些不对劲便能够被自己轻易的觉察到。
“没事, 就是想来检查一下你有没有疏于职守……”
陆白说的话很是隐晦, 即使是如此了解她的少年也反应不大过来。
她就这么站了一会儿, 黑色的眸子如同化不开的墨,一点儿也不像是之前那句带着调侃意味的话语那样轻松。
燕卿被少女这样一直直直的注视着, 半晌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就任由着她看了,耳根有些红, 好在此时的天色并不是很亮, 她并没有觉察到少年的异常。
“昨晚, 我做噩梦了……和你被魏凛调去漠北时候做的梦一样。”
陆白说着,将身上的那件外衣给取下,拿在手中看着少年。他愣了一下明白了少女想要做什么,眼眸闪烁晦涩微微低头,好让她方便一些。
她将外衣给燕卿披上,然后细细的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襟,白皙修长的手在他暗色的衣衫上看起来格外的清晰分明。
如同落雪一样。
燕卿之前便听陆白告诉过他,她曾经做了一个梦,但是内容,却没有言说分毫。当时她的脸色煞白,他也没有主动开口去问。
不好的记忆,还是不要碰触为好。
然而,这一次,她说她又梦到了……
燕卿垂眸注视陆白,她低垂着眉眼为他整理着衣服,就是没有抬头看他一眼,或者更准确是她有些害怕看他,怕让自己联想到什么一样。
他此刻无比的确定,少女的梦里的主人公……是自己。
少年抿着唇,手轻轻地握住了陆白的手,微凉的触感让他有些晃神,平日里陆白的手的温度都是温热的,像如今这样的凉意还是头一次。
“……回去让人熬些姜汤喝,驱寒。”
原本快要忍不住开口问道的话,在碰触到陆白的手的瞬间,生生的咽了回去。他长长的睫毛下落了一层浅淡的灰色,薄唇抿着,如同含着一块化不开的冰。
陆白没说话,良久,点了点头。
……
“停下。”
在不远处,一个男人声音响起,声音并不大,抬着轿辇的仆从听得很清楚,立刻停住了步子。
魏暮不知道什么时候,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将帘子撩开了,他看着前方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一会儿,便又将帘子给放下了。
“抬去陆大人那里停着。”
比起平日来说,这一次的语气带着些许情绪,不像是猜不透的那样平淡无波。抬着轿子的人愣了一下,然后朝着陆白所在的方向看去。
此时燕卿已经松开了陆白的手,眼眸温和的注视着她,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他极为敏锐的朝着那个轿辇看了过去。
陆白愣了一下,也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去,在那个轿辇落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此时这个位置是皇城的宫门,到这个路段结束朝着皇宫里的话,是不能够用轿辇的,所以此时里面的人必须下来了。
轿子停好了,魏暮才不慌不忙的撩开门帘从里面走了下来,墨玉般的眸子像是弯月一样眯着,看着眼前的陆白。
“哦呀,原来是陆大人啊,距离前些日子我们一起去城郊游玩到现在,真是许久没见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陆白知道他说的这话分开来看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连着来读也没有问题,但是被魏暮这么笑眯眯的说着,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像是在挑衅似的。
而且对象似乎并不是自己。
燕卿听后眼眸微闪,垂眸淡淡的瞥了一眼一旁的陆白,然后笑着朝着魏暮拱手行礼。
“宁安王大人。”
“这是……”
他故意将拉长了音调,看起来很是疑惑的蹙了蹙眉,好像真的在很努力的想着眼前的燕卿的身份,但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唤出他的名字来。
陆白有些无奈于男人的记性,她忍不住开口说道。
“燕卿,之前在百花宴上王爷不是见过吗,记忆丢失了吗?”
“原来是暗卫长啊,瞧本王这个记性。我许久不怎么上朝了,对于百官之类的名讳和对应的官职很是模糊,还望燕卫长不要介意。”
男人笑着,话是这么说着,但是一点儿歉意都没有,反而带着些许莫名的愉悦,这样的情绪连陆白都感觉得出来。
她抬眸看过去,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而燕卿却极为清楚,宁安王是记得他的,只不过是故意的而已。且不说这人的恶趣味,光是这笑眯眯的模样都很让人生气。
少年没有什么情绪,风轻云淡的笑着摇头,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阿白快去上早朝吧,如果想来找我直接来就可以了,或者改日我去你府上。”
燕卿弯着眉眼对着陆白说道,她清丽的脸上带着些许疑惑。
这个有什么可特意给自己说的?这不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吗?燕卿和齐泽每次来府上的时候都不带通报,直接就进来了。
再加上两家是世交,更没有什么隔阂。
少年注意到陆白疑惑的眼神,笑容却更灿烂了,但是和平日里的温润不大一样,但是有什么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陆白顿了一下,看着眼前笑着的燕卿半天,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魏暮迈着大长腿直接站在了陆白和燕卿的中间,眯着眼睛笑的很是瘆人。
“陆大人,快些进去吧,我可不想迟了见到皇上那张黑极了的脸呢。”
他说着,可能是描述的原因,画面感极强。陆白不由得联想到了魏凛那张冰块脸,像是覆盖上了一层千年寒冰一样,简直能够将冷气在整个朝堂之上给散开。
“……你说得对,王爷。”
陆白沉默了一会儿,这么回应附和道,然后抬眸看向了燕卿,他脸上收敛了过于灿烂的笑意,依旧温润柔和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
似乎一直都没有移开过,等待着她再次看向自己。
“燕子,我先去上早朝了,你自己注意身体。”
刚说完,魏暮直接拽着陆白的衣袖将她给牵着走了,她没反应过来,再加上男人的力气实在是有些大,她蹙了蹙眉任由他拉着。
少年脸上的笑意慢慢的褪去,眼神清亮直直的注视着少女的身影远去,视线落在了些在宁安王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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