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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石火光间，杨戬终于想起来，她对他态度的改变，是从知道他名字的那一刻开始的。
杨戬瞬间失声：“是因为...我是杨戬吗？”
他手握成拳，指甲刺进肉里，有些疼。
杨戬艰难道：“因为我是...人不人，神不神的东西？”
大金乌曾经说过，他们一家的存在，是他母亲的一生的污点，也是天庭的笑话，更是最不该存在的东西。
杨戬看着金灵，胸口一阵发紧，她明明不把大金乌放在眼里，又怎么会介意他的出身？
可事实就是这样，她得知他的身份后，对他的态度便发生了改变。
山上昼夜温差大，一阵冷风吹来，杨戬打了一个哆嗦。
金灵淡淡开口：“是，又不是。”
“你是杨戬，所以我不想收你，跟你是不是人，是不是神，没有任何关系。”
“为什么？我与仙子之前并不相识。”
金灵抬眸看看杨戬，他那无措的眼神与少年的闻仲甚是相似，心中一软，只是道：“不收便是不收，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杨戬一怔，嘴角抿成一条线。
月色皎皎，将他棱角分明的脸柔和了几分，那双分外漂亮的眼，因为眉头皱着的缘故，略显得有些无辜。
这当真是一个极好的皮囊，有着少年人的朝气，也有着成年人的内敛，两种气质糅合在一起，便成了分外引人注目的存在。
在这种气质的存在下，精致的五官也只是锦上添花。
与闻仲相似，却又与闻仲不似。闻仲没这般精致的桃花眼，闻仲的眉眼是微微上挑的，不笑时，整个人都是锋芒毕露的，有着几分凌厉的美感。
而她面前的杨戬，整个人如竹如玉一般，精致温润到极点。
金灵移开了目光，道：“总之，我不收你。”
凉风习习，树叶悄然起舞，杨戬眸里映着的星光渐渐消散，暗淡下去，他低下头，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的手与他母亲很像，清晰干净的纹路，手指又修长。以前大哥总是笑他，说他的手比女孩子的手还要好看三分，根本习不了武，他那时并不放在心里，只是嘻嘻哈哈回道：“我是杨府的二少爷，混吃等死就行了，干嘛受那份罪去习武？”
可天意弄人，他做不了那混吃等死的纨绔。
杨戬不忍再看掌心的纹路，喉结滚动，低声道：“仙子执意不肯收我，我也不好勉强。”
他的声线不似刚才清亮，像是喉咙里含了东西一般，有种莫名的软糯。
然而在这软糯里，金灵却觉得他声音比夜风还要凉。
金灵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移到杨戬身上，他半垂着眉眼，敛去了眼底的情绪，精致的眉眼干净又纯粹，与她记忆里那个穷凶极恶的清源妙道真君杨戬的形象相差甚远。
杨戬似是调整好的心绪，问：“我观仙子行色匆匆，不知仙子想要去往何处？”
“如今仙子失去法力，又伤了腿，只怕行动更为不便...”
“无需你管。”
金灵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脸，他的话，他朝气与内敛，都有着巨大的欺骗性。或许她的徒弟，就是被他这种态度给骗了，才落了个横尸荒郊的下场。
金灵不想与他有太多接触，道：“你只需告诉我，你想让我做什么。当然，除了收你为徒。”
想起他是瑶姬之子，而瑶姬被玉帝关在不知名的地方，他口中所说的重要事，估计是救瑶姬出来。
想到这，金灵便道：“等我恢复法力之后，我可以救瑶姬出来。”
听到“瑶姬”二字，杨戬肩膀一颤，抬起了头，眼底映着星河，一片璀璨。
金灵等待着他的点头。
他想拜她为师，也不过是学习法术救瑶姬罢了，而她直接把瑶姬救出来，他便不需要再拜她为师了。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杨戬看了她半晌，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而后又皱了起来。
杨戬轻轻摇头，道：“我娘是被玉帝所关押，你若是救了她，只怕玉帝会迁怒你。”
“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他说的认真又诚恳，明明是一个大人模样，却有几分孩子气。
金灵当即便不知说什么好。
——这么一个为人着想的温润少年，到底在阐教中发生了什么，才变成封神之战时，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清源妙道真君？
金灵看了看，道：“随你。”
风又吹了过来，金灵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失去法力之后，就是有这点不好，会饿，会困，也会累，这是她之前很少有过的体验。
杨戬察觉到她的疲倦，捡了一堆干枯的树枝，围在她身边升起了火。又去抓了只野鸡，拔了毛之后拷给她吃，最后还解了外衣，披在她身上。
金灵烤他升的着火，吃着他烤的鸡，披着他的衣服，心底不免有了一丝疑惑。
这样一个处处为人着想，行动温柔的人，真的是封神时无所不用其极的清源妙道真君杨戬吗？
还是说，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是受了阐教的熏陶，才变的艰险狡诈，无所不用其极？
这个想法没再一闪而过，而是停留在金灵心口上，让她细细咀嚼着。
若说他是装出来的吧，那他的演技也实在太好，澄澈明亮的眸子让人挑不出一丝隐瞒虚伪之色，如蓬莱仙岛上的一汪清泉，清澈干净的让人一眼就能望到底。
杨戬的薄唇抿成一条线，金灵为数不多的悲天悯人颤了颤，道：“你再考虑下，我可以救你母亲出来。”
——就当尽快还他的恩情了，与他两不相欠后，至于他是伪装还是天生如此，便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事情。
杨戬还是摇头：“玉帝不是大金乌，你虽然是仙，但也要给玉帝几分薄面。”
他执意不让她救，金灵也没再深劝，只是道：“既然如此，你需再想上一件事，我不想欠你的恩情。”
杨戬点头，算是应下了。
金灵略吃了几口鸡肉，便和衣躺下了，她实在太累，没有精神去与杨戬聊天，更何况，她也不想与他有过多的接触。
杨戬没睡，看着跳跃的火苗，时不时往火光里添上枯树枝。
他还要等杨婵回来，有火光的地方，杨婵更容易找到他。
那突然而来的狂风，并没有把他带到太远，只是山路难行，不大好走，直到晚上，他才顺着记忆又找了回来。只是可惜，他回到原点，找到了金灵，杨婵却不知被风吹到了哪。
好在这座山并不是很大，杨婵若看到了火光，应该会顺着火光找过来。
杨戬又往篝火里添了一把柴。
金灵已经睡下，白天那么冷漠的一个人，睡着了之后，脸上竟然有了几分柔和之色。
颇为凌厉的眸子，闭上了之后，便不再那么凌厉了，微微上挑着，像是他曾经在书里看过的仕女图一般。
明明是一个极为好看的一个人，偏偏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杨戬不是很懂，更不懂她为何不收他。
火光明明暗暗，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树林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二哥？”
杨戬回头，杨婵一路小跑过来，道：“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我找了你一天，实在找不到你...”
她身后的道长探出了头，摇着扇子，道：“还是贫道聪明，指引她顺着火光找过来。”
“咦，这还有个人？”
那华服有些熟悉，玉鼎用扇子推开杨戬杨婵，看见地上躺着的金灵，手里的扇子瞬间落地，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她她她...”
杨戬安抚完杨婵，道：“道长认识这位仙子？”
“怎会不认识？！”
话刚出口，玉鼎连忙捂住了嘴，生怕他的声音吵醒了金灵，毕竟截教阐教不大和，鬼知道在这荒山野岭，金灵会对他做出什么事。
玉鼎从地上捡起扇子，摇得频率比蜜蜂煽动的翅膀还要快，对杨戬勾勾手，示意他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她就是化成灰，贫道也认得！”
杨戬看看浑身邋遢不着调的玉鼎，再瞧瞧纵然受了伤，可也努力收拾的干净整洁的金灵，怎么看怎么不像相互认识的人，但他还是问道：“那道长可知她是什么人？”
“她哪是人？”
玉鼎狂摇着扇子道：“她可是截教通天教主的嫡传弟子，大罗金仙，准圣人金灵圣母。”
见金灵衣服上有些血迹，脸上也是苍白无血色，虽说他之前见到的金灵从来都是面若冷霜的，可像这般惨败的，他尚是第一次见到，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
金灵都伤成这样，应该不会再对他出手了。这样一样，玉鼎很是有安全感，但又不免有些疑惑，道：“天底下的女仙，除了圣人女娲，再没有人是她的对手了。”
玉鼎抬头，问杨戬：“她这是怎么受的伤？”
杨戬还未从震惊中回神，玉鼎又唤了一声，他才堪堪回神，回道：“她失去了法力，从天上掉了下来。”
怪不得她不收他做徒弟，她这样的身份，只怕想求她做师傅的人如过江之鲫一般，她又怎会看上潦倒困惑如他的徒弟？
杨戬目光微暗，道：“怨不得她不愿收我做徒弟，原来她来头这么大。”
玉鼎又是一惊，扬手用扇子拍杨戬的头，道：“你怎么想拜她为师？你不去找金光洞的玉鼎真人了吗？”
杨戬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玉鼎有心想收杨戬为徒，却又不好暴露自己的身份，便化名告诉杨戬，让他去金光洞找玉鼎真人。原以为他这个打算天衣无缝，哪曾想，不过走开一会儿，杨戬就动了拜金灵为师的年头。
玉鼎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放弃玉鼎真人了呢？年轻人啊，不要这么没耐心。”
见杨戬一直盯着金灵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玉鼎用扇子在他眼前挥了挥，好意提醒道：“不要看了，再看她也不会收你为徒的。”
杨戬听此猛然抬头：“为什么？”
“咳咳。”
玉鼎伸出手指，闭眼装模做样掐算一番，神秘兮兮道：“因为金灵圣母这个人啊，生平最恨的就是徒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金灵：何人败坏我名声？
作死！
粗长二更奉上！
快夸我是勤劳的小蜜蜂233333
第6章 不许提
“生平最恨徒弟？”
玉鼎道：“对！”
杨戬念着玉鼎的话，低头看着躺在草地上睡着的金灵。
睡着之后的金灵，没有了白日的冷漠，月色洒在她的身上，整个人如玉一般无暇。美虽美矣，却少了几分年轻女子该有的活泼与朝气。或许这便是仙与人最大的不同，人是可爱亲切的，仙却是冰冰冷冷的。
月色的笼罩下，金灵不知梦到了什么，好看的眉微微蹙着，与白日冰冷的表情没什么区别，仿佛在梦里，也不甚开心。
杨戬有些不明白，她是通天教主的嫡传弟子，除却女娲最强的女仙，纵然三清，也要给她几分薄面，这么登峰造极的地位与道行，她还有什么不遂心之事？
杨戬下意识问道：“道长可知为什么？”
她不收他，难道是因为她之前的徒弟的原因？她的不开心？也是因为她的徒弟？
“贫道当然知道了。”
玉鼎扇着扇子，神秘兮兮道：“她虽道行高，法力强，生的又好看，但可惜啊，”玉鼎指了指眼睛，“她什么都好，唯独这眼神不大好。”
夜风拂面而过，吹动着金灵的发，玉鼎吓了一跳，还以为她醒了过来，忙一把扯过杨戬，躲在他的身后——若是叫金灵听到了这些话，只怕会把他分尸抽筋。
杨戬皱眉道：“道长？”
半晌玉鼎未听到动静，方杨戬身后探出了头，看金灵仍是熟睡的表情，这才松了一口气，用袖口擦擦额上吓出来的汗，故作镇定道：“无事无事，贫道继续说。”
“她收了两个徒弟，个个跟她闹得不可开交。大徒弟是闻仲，闻仲你知道吧？”
玉鼎用扇子拍拍杨戬胸口，问道。
杨戬心头一动，轻轻点头，道：“知道，”
权倾天下的闻仲闻太师，凡间之人谁不知晓？
他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个人一般，呼风唤雨，排兵布阵，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与当时的商王文丁一见如故，商王文丁拜他为太师，自此开始了南征北战的权臣生涯。
那时的商朝并不强大，闻仲入朝为官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过数载，四夷宾服，八方来贺，以一人之力，将商朝带向鼎盛。
如今民间还流传着一个说法，说商朝的大半江山，还是闻仲打下来的。
杨戬幼年，父亲谈起闻仲，永远是一脸的敬佩与向往，说男儿应当如此。
然而这样一个在民间很是有威望的人，在玉鼎嘴里却是一文不值：“三朝元老，托孤重臣，按理讲，也的确是功成名就了。可这能力啊，与人品往往不成正比。”
玉鼎一脸的嫌弃，骂了闻仲好几遍，才继续道：“几十年前，他与金灵断了师徒关系，发誓有生之年再不踏入蓬莱仙岛。”
“啧啧，也不想想，是谁把他从弃婴养大，又是给传授他一身本领？此事金灵纵然又错，他也不该做的如此决绝。说到底，皆是截教只注重修仙而不注重修心的缘故。”
夜风微凉，玉鼎的声音也是凉凉的，杨戬胸口一紧，心里震惊不止，他父亲推崇的大英雄，竟是这样一个背师忘祖的一个人。
杨戬看着金灵的目光暖了三分，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问道：“那第二个徒弟呢？”
“第二个徒弟就更不是东西了。”
玉鼎看向金灵的目光有几分怜悯，道：“她第二个徒弟是一气仙余元。自闻仲走后，余元与她虽然同住蓬莱仙岛，但几十年来从未去看过金灵，犹如陌路人一般。要知道，那蓬莱仙岛并不大，去看金灵，不过几步路程罢了，余元居然连那几步都不愿意走。你说说，这都是什么徒弟？若换成了我，只怕打的闻仲余元满地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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