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木:???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找到酒吞童子的!对了,妖怪没有生辰八字……嗯,你有酒吞童子的东西吗?最好是头发什么的,当然,用过的旧物也可……”
明月话还没说完,就见茨木眼也不眨地掏出几丝红发,递到她面前,看表情还挺不舍,“我只有这点,还是趁他不注意偷偷保存下来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哎呀呀,这可要好生使用,万万不能浪费!明月便肃然起敬,郑重地接过酒吞童子的头发。接着,她从怀里掏出五枚铜钱,蹲在地上,将铜钱握在手中摇了摇。
“有头发的话,只测方位用这个就该差不多了……”
她念叨着,一一抛出五枚铜钱,默算阴阳术数,如此重复几次。
“咦?”
茨木立刻问:“怎么了?”
“卦象显示的方位是在京都附近。”明月托腮,手里上下抛动着铜钱,“京都多阴阳师,又有层层结界守护,天机遮蔽,具体的方位算不出来。”
“算不出来?”茨木不满,“你不是说你是个强大的阴阳师吗!”
“天机遮蔽我还能算到京都附近,这本来就很厉害了好吧。”明月收好铜钱站起来,撇嘴毫不犹豫怼回去,“如果我很弱,那作为我的式神,你岂不是更弱?”
茨木一梗,说不出话来。他有点憋屈,可又不想被这阴阳师看出来,就冷哼着一挥手,抬腿越过明月,又随手去抓青雀,“那就赶紧出发!喂那只小鸟,带路……”
他的鬼爪看着硕大粗糙,动作起来却异常灵活敏捷;青雀是鸟类,又待在津仓身边多年,纵然只是分/身,速度也非常类可比。但茨木这一下,眼看着青雀竟然躲不过去。
啪。
茨木动作一顿,斜眼看去,只见明月按着他的手腕,唇角带笑,眼神却隐现锋锐。这么一打岔,青雀立刻高飞上去,脱离了茨木的捕捉范围。
咦,这种反应力,还有能压制住他的强大的灵力……茨木暗金色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果然,如果不是受限于契约,真想嚼碎这家伙的血肉,以此来表达对这份强大的尊重啊!
明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也不在乎。“我说过,青雀是你的前辈,多少要尊重一点哦,茨木酱~”她说,“就算只有十年,但阴阳师要压制式神的话,方法可还是很多的。”
话音未落,茨木眼瞳猛地一缩!一种无法抵抗的压力当头朝他落下,顷刻间竟然让他难以喘息!他能感觉到,体内属于他和明月的契约在发挥作用,但更多的是——这个阴阳师本身的力量!
咯咯——
茨木牙齿咬紧,眼里隐隐泛起黑色的妖气,嘴边狂热的笑容却硬撑着,越拉越大!
贺——茂——明——月!
这个名字真正被他记在了心里。这也是第一次,酒吞童子之外的名字被深刻地烙印进他的脑海。
不过相较于茨木激烈的情绪,明月的表情就要平淡得多。她只是看茨木没再动作,便放了茨木的爪子。
“隐身,或者变个小动物,自己选一个。”明月说。
阴阳师当然不可能大大咧咧地带着式神走在街上。
“隐身。”茨木十分果断,并且对明月表示了欣赏,“是妄想让我变得脆弱进而掌握我吗,呵呵呵……我很欣赏你的野心。”
明月似笑非笑:“有没有人说过你戏真的很多?”
茨木:“……?”
“走吧,回去了。”
白衣的阴阳师不再说什么,转身向山外的方向走去。茨木看见阴阳师的长发垂落着,像黑色的瀑布。他突然有个不相干的念头:这家伙不光名字像女人,样子也很像嘛。
******
京都东郊,上贺茂神社。
夜空下,神主贺茂津仓手执星盘,仰头观测漫天星子,记录今夜天象。星光极盛,神社的草地也覆着一层银霜般的光泽。而在建筑物投下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像是绿色的孔雀尾羽。
“是吗?居然跟星空的预测不同……”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神主微有动容。他思索片刻,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嘱咐式神:“青雀,告诉忠行,一切如常。”
“是。”
鸟类振翅腾飞的声音逐渐远去。
“……变化,产生了啊。”
第47章 博雅和晴明
平安京。
这座仿照大唐长安城修建的城市, 同样街道纵横、排列齐整, 以正中的朱雀大道为准, 左右对称,宛若棋盘一般严谨精巧。城北称“上京”,天皇大内御所位于中心,周围是大贵族的居所。大内正南门为朱雀门,往南经笔直的朱雀大道直达城南的罗城门。中段称“中京”,著名的庭园“神泉苑”即在此处。城南为“下京”, 东、西市便位于此处。
玉带一般的护城河将京都环绕。两岸栽种的樱花树花期已过, 否则花枝垂落,花瓣纷纷扬扬落在水面, 更是风雅。
是夜,罗城门静静地镇守于城南。白日里下过一场小雨,夜晚反而晴朗了一些;多云的天空中,隐隐可见一弯朦胧的上弦月。五月是雨月, 梅雨季就快来了, 之后一段时间, 或许连这样雾气般的月色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博雅忽然觉得有些可惜。他抬头望着淡淡的月光, 想,多美的月色啊。
他的侍从提着灯, 安静地等着博雅, 但和博雅的洒然不同, 侍从脸上又是不安又是恐惧, 令他焦黄愁苦的脸色更加可怜了。“博雅大人,”侍从壮着胆子请求道,“为了您的安全,我们还是回去吧!”
但侍从的话反而将博雅从惆怅中惊醒。“不,既然决定了,不管怎么说都要去亲眼看一看才行。”他十分坚决,又安慰侍从,“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源博雅,光从姓氏上就能知道这是一位贵族。他是醍醐天皇的孙子,其父为醍醐天皇第一皇子克明亲王。博雅在成年之后,被赐“源”姓,并授予官职。而今他不过三十有五,却已经是从四位上的殿上人了。他不仅出身显赫、血统高贵,更为人称道的是他对管弦乐曲的精通。他喜爱吹笛,也擅长琵琶、龙笛等乐器,因此深受当今村上天皇宠爱。
前段时间,天皇珍藏的琵琶“玄象”失窃,至今下落不明。而今天晚上,博雅正在清凉殿值班,却忽然听见一阵美妙的琵琶乐曲——正是玄象所发出的声音,博雅绝不会认错。于是他就穿着武士日常的直衣,带着一个童子,就这么循着琵琶乐声,竟徒步从大内里走到了罗城门。
铮铮铮铮——
乐声从城门上方传递出来。那是精通乐律的博雅也从未听过的凄美音色,如泣如诉,不绝如缕。博雅听入了迷,都没注意到阴云已然遮蔽了月色、天地间开始飘散着烟雾般的细雨,更忘记了身旁脸色惨白、不断发抖的小童。他只是很憧憬地开口问:“不知城门上弹奏琵琶的是哪位?阁下所用的是皇宫失窃的玄象没错吧……”
博雅是个惜才又直率的人,他十分珍惜这位藏于城门之上的演奏者的乐曲声,已经在思考要如何为他求情,好让天皇赦免这个风雅的盗贼。可惜他话没说完,楼上的琵琶声就受惊一般突兀地断掉,再无声息。博雅一怔,赶忙从童子手里拿过灯,往高处举了举,但城门高耸,上部隐于黑暗和细雨中不可见;他这才终于发觉下雨了。
“哎!”
他懊恼地吐出一口气,觉得很不甘,竟然萌生了上去一探究竟的想法。但是童子吓坏了,拼命恳求他不要冲动;博雅并没有胆怯,却不想连累小童。两难之际,他忽然听到一串铃音。
叮铃——叮铃——
有些单调的声音,很轻,却悠长,仿佛和漫天雨丝融为了一体。不成曲调的声音,听来却莫名让人觉得心中安定;博雅甚至想起了东寺清静的钟声。
“最好不要上去。”
烟雨和铃音中,有人如此说道。
博雅转过头,看到一个手提青灯的白衣的少年站在不远处。隔了朦胧的灯光和雨雾,依然能看见少年清雅美丽的五官和细竹般挺拔清爽的身姿,而那淡淡的笑意更令他的美貌蒙上一层光辉。博雅皇族出身,常常出入宫廷和贵族宅邸,却也未曾见过这样令人惊艳的容貌;他不由“啊”了一声,又马上懊悔自己的失礼。
少年穿着公卿的狩衣,是哪家的贵公子呢?博雅努力回忆着。
可童子却没那份闲情逸致;他害怕得快哭出来了。“青、青色的火焰……是、是鬼吗?”他带着哭音劝阻,“博雅大人,千万不要和鬼交谈,我们快回去吧!”
平安京人鬼共生,向来不乏半夜遇鬼的传说。博雅一怔,这才发现那少年手中灯火竟然是真的青绿色火焰,灯罩还是清透贵重的琉璃做成。这样一个清雅的少年,竟然也是鬼吗?就算是鬼,这样的鬼也难以让人感到害怕厌恶吧?博雅竟情不自禁地这么想。
少年没有理会他们的疑惑。他抬头望着城门上浑浊的黑暗,举起手中的青灯。博雅刚刚也做过这样的尝试,但什么都没看到;此时换了少年,却见他手里青灯莹莹,柔和的光线却给楼上也添了一层青光。博雅愕然之余,也瞪大眼睛努力去看,却只看得到城门轮廓和飘飞的雨丝,其余什么都没有。城门寂静,悄无声息。
可少年却似看清了什么,了然地“噢”了一声,放下手里青灯。“也算百年的老鬼了,执念还挺重的嘛。嗯,暂时还没有血腥味,不过看样子随时可能化为恶鬼啊……”
和雅致的外表不同,少年说话的语气出乎意料的随意,但并不粗鲁,反而显得颇为潇洒。而且他这么说的话,应该就不是鬼了吧?博雅对少年印象颇好,想到这里就生出一种欣慰来。
“请问,您是哪位呢?”博雅率直地问,“在下是……”
“最好不要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比较好。”少年回头,笼在青光中的脸有点阴森森的,“尤其在对方是一个阴阳师的情况下。”
“阴阳师?”博雅愣住,第一反应是自己某位友人。的确,说起来那位友人平时也总是一身白色的狩衣。
“我就是阴阳师嘛。”少年还是用那种随意的语气回答,并且晃了晃手里的铃铛,“被师父赶下山要求自己一个人走来平安京,虽然不算很远,但果然还是容易走错方向吧?要不是有城门上的鬼气作为引导,说不定又要走错了路。”
意外的健谈活泼……博雅也这才注意到少年手上的确是拿了一只古旧的黄铜小铃,相比刚才那几乎和渺渺烟雨融为一体的铃音就是这只铜铃发出的。“我是听到了琵琶乐声找来的。”博雅很诚实地说,想想还补充一句,“唉,那真是十分美丽的音乐……竟然是鬼弹奏的吗?”
“因为执念嘛。”少年笑了笑,“已经是比较危险的鬼了,既然遇到的话,不可以这样放着不管吧。”
原来如此。博雅认可对方的说法,却又问:“是说要消灭它吗?”
“消灭的话又怎么样,会觉得不忍心吗?”
“啊?不,只是因为陛下的玄象还在它手上……”博雅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想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吧,或许是听说它并没有真正伤害过人的缘故。”
少年翘起的嘴角又更加大了弧度。“也是人之常情。”他轻松地说,“好吧,或许收为式神也是不错的选择……哎?!你别乱来好吧,这只是执念生出的鬼怪啊,不算什么吧……你这有点霸道……喂喂喂……好吧好吧真是的……”
自称阴阳师的少年突然陷入了自言自语,好似在和谁交谈,神态无奈中透着好笑。可博雅迷茫地仔细看了看周围,依旧一个别的人也没发现。旁边本来安心不少的童子又开始发抖,带着灯光都晃个不停,更放大了那种诡异带来的不安。这下,连博雅都觉得脖子后的汗毛倒竖起来了。
蒙蒙细雨仍然漫无目的地飘飞在天地间。
“……你当我刚刚开了个玩笑不行吗?你到底要自说自话到什么时候……算了,要吃就吃,随便你吧。”少年叹了口气,留下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紧接着,还未反应过来的博雅感觉面庞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掀得根根寒毛直竖。几秒过后,城门那昏暗的、寂静的黑暗之中就响起了一声惨叫;惨叫声凄厉尖锐,全不似人类能够发出。
“咦?”少年有些惊异,“是吗,我感觉错了,原来那家伙已经吃过人了……嗯,这当然是因为年代太久,可不是我的锅。”他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你看看有没有一把琵琶……不准扔!给我完完整整拿下来!”
然后失窃的玄象就真的从天而降到了少年怀里。他看看没问题,便冲博雅招招手,示意他过去拿。
博雅就那么糊里糊涂地找回了天皇的宝贝,并在第二天被天皇好好夸奖了一番。博雅受陛下爱重惯了,也没有觉得惊喜,反而满脑子都是那一晚飘飞如雾的细雨、远去的青灯和铃音,还有少年一尘不染的白衣。那样神秘幽静的景象,实在叫他难忘。于是几天后,在博雅拜访友人的时候,他就将这件奇闻原原本本讲述给了友人。
这个友人,自然是誉满平安京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
“哦,是这样。”
在庭院的走廊上,晴明了然地说。他照旧穿一身白色的狩衣,戴着乌帽,斜靠着廊柱而坐,姿态十分潇洒。博雅坐在一旁,等了半天没听见下文,就催促道:“‘这样’是哪样?晴明,把话说清楚啊。”
晴明微微一笑,饮尽了杯中酒液,望着庭院中的景色,“要说的话,也并非什么复杂的事情,但从哪里开始说明比较好呢?对了,还是先说明对方的身份吧。博雅,对方的身份你肯定也是知道的。”
“我知道?”博雅登时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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