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计划是想爬到一重目就停下来的,但看到很多体力不支的学生到了这里也不走了,郁理想了想,继续往二重目攀登。
爬过山的人都知道上山是个体力活,对体质弱的人来说可谓致命,会将你狼狈的一面毫不留情地展露出来,特别是沿途迈着轻快小步伐从身边路过并且距离越拉越远的小鹿们,无形中就又给人心口狠狠一刀。
照郁理以前的死宅体质,第一重的那会儿她就该瘫下了,然而就和前天追着贼满街跑一样,上了二重目她依旧体力充沛,面色如常。连跟在旁边的幸村精市都惊讶地称赞了:“表姐的体力,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啊。”
对此,郁理只能扯开嘴角来上一声“呵呵”。
郁理不清楚自己这个表弟的身体恢复到哪一步,虽然看他也是游刃有余的样子,还是在过了一会儿后忍不住说了一句:“那边有个长凳,坐下休息会儿吧。”
“好。”幸村没理由不同意。
长凳是特意给登山的人们准备的,每一个位置都正对着山下的风景,郁理和幸村并排坐着,一边各自从包里取出水喝上几口一边共同看着同一片风景。
“弦一郎呢?他最近怎么样了?”这次是郁理主动打开了话题,表弟的难缠她是从小就知道的,这会儿被他盯上是绝对甩不掉,不如心平气和聊一聊各自的近况了。
这要是换成十四岁时的自己,大概只会一股脑只想着怎么甩掉这个缠人的家伙,除了担心自己会给他带来危险以外丝毫不会考虑别的东西吧。
“也在修学旅行呢,不过他们班是去了冲绳。”幸村回答,“你知道的,真田不仅会打网球,又从小学习剑道,生活规律得像个老头子一样,想生病可不容易。”
“这么久了你还这么说人家。”郁理无语地看他,“越是亲近的人你说话越是不客气,做你的亲友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大概是坏事吧。”幸村也不在意她的吐槽,“不然表姐为什么总想着跟我断交。”
“不是跟你,是跟你们家。”
“是,是。”对方点头,看着远处的风景毫不在意地换了个话题,“前些年我去学了油画,意外地发现那很有趣。家里头也有几幅表姐你的作品,兴致来了,我也会照着模仿画上一幅,明明画得很像了,但和你的放在一起比较,总是差了很多。”
郁理一愣,没想到外婆家竟然也有买她的画。
“外婆,还有舅舅他们,也还好吗?”她扭过头,装作顺口一问的样子。
“都很好,奶奶的身体也很健朗,就等着表姐你什么时候跟姑姑一起回去看她呢。”幸村见状笑了,“还有奈奈子,她现在也长大了,表姐你不想见见她吗?”
郁理离开神奈川那一年,精市表弟才七岁,表妹奈奈子更小才三岁,对她这个表姐的记忆估计都是模模糊糊的,不过印象里精市去她家窜门时总喜欢把她一起带着,每次郁理面对那个团子都是小心翼翼,生怕给磕着碰着。
“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用看阴险之辈的眼神扫向这个表弟,“你每次带奈奈子去我家都是挑我在的时候,那时候她最喜欢吃水果冻,害得我只要放假回家就会准备果冻,你……”
“咳,晚明白了七年呢,表姐。”
夭寿啦!七岁表弟带着三岁妹妹去表姐家,只为了蹭零食啊!
“你赢了。”郁理单手盖脸,他居然直接承认了,这种无耻好眼熟啊,好像在什么人身上看到过。
闲话了好一阵,都是些家常,就在郁理决定要不要再度爬上三重目时,幸村再度开口。
“前一阵子,我收到了国家队的邀请,入选了东瀛网球高中代表队U-17的甄选集训。”
“U-17?世界杯?”郁理转头看他,眼中难掩惊讶,“初中生去高中生的国家队训练营吗?”
这算是他们碰面以来第一次聊关于网球的话题,郁理作为青学的老师,不可能不知道青学网球部获得冠军的事,而同样是初中生也打网球的表弟,他们所在的学校结果如何不用想也知道。不管是谁都不喜欢提起失败的经历,像表弟这样的她更是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没想到结果他先挑起来了。
话题内容还非常意外。
“嗯,据说是史无前例。”幸村语气平静,提起网球赛事,他无论语气还是神态都和之前有极大的不同,“不仅是我,真田还有我学校里网球部的正选们都收到了邀请。连身为亚军的立海大都拿到了邀请信,青学那边肯定也收到了。这次的世界杯,看来会相当有意思呢。”
“提前到来的国际赛场啊。”要是放在以前,郁理大概会做顿好吃的给他们庆祝一下,现在嘛,“对你来说,应该是机会吧?我就在这里预祝你在国际大赛上大放光彩了。”至于集训会不会不通过这种事,她都没想过,实在这货小时候各种网球赛事拿的奖太多,她已经麻木了。
“有表姐你这句话,我可不能输呢。”
网球的话题很快结束,但自家表弟不过是初中生就已经走向国际舞台这件事还是给郁理的心头留下了涟漪,如果,如果当年她在远月一切顺利,现在应该……
登山的时间总是消磨得很快,欣赏完若草山的美景,到了下午,一群人陆陆续续朝着山下走去。这期间,他们路过了一片林子,有些树木上甚至结了果。
幸村被这片林子吸引,想要近距离观察一下里面的植物,郁理可有可无地跟在一边陪着。
“小心。”
就在他路过一棵果树,想蹲下来观察一株花草时,被郁理抓着胳膊拖了回去。
“啪!”
一颗烂透的果子从树上掉了下来,砸在地上汁水四溅,如果幸村从这里走过,绝对是要狼狈一遭。
虽然是秋天,但若草山上的植被还算茂盛,树冠上的叶子层层叠叠,幸村以为是视线遮挡才没看到果树上有熟透的果子落下,有些意外又有些庆幸地向他的表姐道谢:“表姐是怎么发现的?”
“水果烂熟的味道这么明显,是个人都该知道走在底下要小心。”不负责任的表姐是如此回答的,眼睛状似无意地扫过树顶。
幸村直觉有哪里不对,然而就如表姐总说看不懂他打网球,他也不太懂料理人的境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只能装作信了。
有了这一出,幸村也不再多逗留,姐弟俩出了林子朝着山下走去。在他们走后,那棵果树的某根树枝诡异摇晃了两下,又是两棵熟透的果子落下,像是被谁泄愤一般砸得稀烂。
这次的修学旅行在下山之后差不多就算完全结束了,双方互相打了个招呼各自分开,毕竟表弟有自己的学校和家要回,郁理同样要履行身为老师的职责,在确认好学生的数量和安全之后,师生一行又浩浩荡荡返回了东京。
三天过去,妈妈的感冒应该已经好全了吧。
赶往回家的路上,郁理正想着晚上在家里睡一晚,第二天就回神奈川的事,一通电话响了起来。
“喂?贺介叔叔,我正往家那边赶呢。”将车速放缓,郁理接听起了手机,只是话筒下一句内容就让她舒缓的脸色骤变,“什么!?前几天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这么严重!?……慈惠医院是吗?我马上到!”
妈妈……!
第83章 病重(上)
三天前,确切的说,是离开家前往青学的早上,郁理还和母亲打招呼。
她的脸色比起前一天要好上很多,因此郁理离开时非常放心,结果一趟短程旅行回来,母亲就病重送进了医院。
“这怎么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慌慌忙忙找进了病房,郁理揪着所有知情人都问了一遍。
留美子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时不时咳嗽两声,不,不能说是苍白,面色隐隐有些泛青。
“不知道……”她自己也迷惑,语气虚弱地描述,“你走的那天我还好好的,之后身体就越来越不舒服……”
“幸好昨天是周末我人也在家,阿姨忽然昏倒吓了我一大跳。”一旁的藤原新吾一脸后怕,“然后赶紧叫了车送医院。”
毕竟才上高一,家中无人,新吾肯定是立刻打了电话通知他爸爸。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你就这么忙吗?”郁理急了,伸手握住母亲的手,微凉的指尖让她有些害怕,埋怨的眼神毫不掩饰地看向了她的继父。
“不要这样……”眼见丈夫在女儿的眼神下有些难堪的脸色,留美子赶紧解释,“是我不让他跟你说的,难得你愿意出去玩,我这边也只以为是个小病,说不定你回来我就没事了。”
明白母亲的意思,郁理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乱迁怒了,可她没心思道歉:“医生怎么说?为什么你变得这么虚弱,是感冒引起肺炎了?”
“不是,如果是肺炎倒是好解决了。”新吾闷闷道,“到现在医院也没检查出阿姨得了什么病,他们只观测到了阿姨的身体莫名其妙地就虚弱下来,打点滴补营养也只是延缓了持续虚弱。因为阿姨还会发热咳嗽,医院初步断定是由前些天她出去旅游染上风寒引起的……”
这两天,藤原父子有大半的时间呆在医院,新吾的周末基本上就陪在这里了,而作为一介公司老总的藤原贺介不可能一直呆着,却也算是陪护了相当长的时间,但就算这样,他的手机依然每隔一会儿就会响起。
就像现在这样……
“我去接个电话。”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中年男性又走出了病房。
这是留美子和新吾这两天听到的频率最多的一句话,留美子照例温柔“好的”,新吾低下头保持沉默,郁理蹲在床边下意识地再度握紧母亲的手。
爽朗体贴却短命的穷小子,温柔多金却忙于工作的青梅竹马,这两个男人都是爱着她的母亲的,只是似乎,都没办法一直给她幸福。
一直到藤原贺介在电话里交待完公司的事,这才有些疲惫地重新走入病房,公司的事已经足够他忙碌,妻子这边身体又出了问题,让两头跑的他感到格外的累。
“贺介叔叔,这两天谢谢您一直留在这里陪伴妈妈。”才从奈良回来的继女微笑着跟他打招呼,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看似亲近,实则客套疏离,不存在敌意但也不存在亲密,“美妙天堂的项目看起来非常忙碌,一直让您呆在这里肯定不是办法。现在我回来了,妈妈这边就交给我照顾吧,您的身体也很要紧。妈妈已经倒下,作为一家之主的您可不能也出问题,赶紧回去休息吧。”
他下意识地想推拒,旁边的儿子却走了过来:“爸爸,我早看出来您很累了,回去休息吧。工作还有一大堆的吧?”
“是啊老公,郁理回来了,我这边就交给她吧。”妻子温柔地给他递下台阶,“你看看你,两天胡子没刮,都变邋遢了。带着新吾赶紧回去,他明天还要上学,你们父子俩都要好好收拾一下了。”
不过分分钟的功夫,藤原贺介就被带出了病房,有一瞬间,中年男人觉得自己是被家里人集体赶出来的。
“爸爸,记得叫好外卖,一份让人送到这里,一份送到我们家。”儿子在旁边如此道,“这几天大概只能靠外卖过日子了。”
是呀,留美子喜欢做饭,人也勤快,所以家里没请过佣人,现在她人一倒,一家人都是靠外面的饭菜度日。
想到这里,又想到继女那张客气的笑脸,藤原贺介的脸上带出了些许惆怅。
“爸爸。”儿子又开口了,“下个月是你生日,你还记得吗?”
“嗯?”中年人惊异地转头看他,不只是因为他已经忘记自己生日这回事,更讶异于儿子居然记得他这个父亲的生日。
“别看我,是留美子阿姨今天说的。”少年扭过头去,不知是羞涩还是羞愧从没记得父母的生日,但还是继续道,“你生日那天,把我们家玩得好的亲戚全家都请来吧,应该还有好多的亲戚,姐姐还有留美子阿姨都没见过吧。”
恍然间,藤原贺介忽然明白了继女的那份违和感在哪里。他们之间从来没把彼此当成真正的家人过,她没想过要一直留在这个家,他也没想过让她了解这个家。
“新吾,你说得对。”他抬掌拍拍儿子的肩头,“下个月,就照你说的办。”
而病房里,母女俩也正说着体己话。
“你呀……”病床上,留美子嗔了女儿一眼,“也不给你叔叔留点面子。”
“我怎么了?既然心不在这里,又何必装模作样。”坐在挪过来的椅子上,郁理放回给母亲喂水的玻璃杯,神色冷淡,“与其让他那副样子让两边都难受,不如干脆点我放他回公司,大家都舒坦。”
“他也是为了这个家在一直打拼啊。”典型和式思维的母亲倒是不怎么介意,男人在外面努力工作是很正常的事,“不工作,我们吃喝什么,你弟弟的学费,一家人的嚼用从哪里来?”
“那要不我养你,妈妈你以后喊我老公好了,我不缺钱。”郁理歪歪嘴,至今没有嫁人念头的她可半点都不认同亲妈的“封建思想”,但事实上,留美子的想法才是东瀛女性最普遍的思维,因为她们大多数结婚之后就当全职太太,所有的花用都来源于丈夫,自然不会对丈夫热衷工作的行为不满。
留美子抬手轻拍了女儿一下,为她的贫嘴又嗔了一眼。她忽然有点发愁,女儿变成高收入人群,打小沉迷于厨艺,后来又喜欢上宅,长这么大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明明长得不差却没有男友,这样下去变成大龄剩女的可能性非常高。
“妈妈,你这个病……”
“医生说只能暂时留院观察了,咳咳,我觉得除了人虚弱了点,身上也没哪里疼痛,应该没什么大碍。养两天就会好了。”留美子怕郁理担心,直接转移话题,“对了,你出去了三天玩得怎么样?当老师有没有很累?晚上有没有跟那些学生一起玩?”
“也就那样吧,初中生不是京都就是奈良,妈妈你懂的。”提起修学旅行,郁理被转移了注意力,随口说了几句,“倒是在昨天碰到了也在奈良修学旅行的精市……妈妈!他生病做手术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也太过分了吧?怎么能听那个小鬼说不让你就不说呢?你背着我和舅舅家联系倒是做得挺顺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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