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嫣红,是采买进来的丫鬟,见识有限。原先只知道二房的宝二爷是参将,又听前院的人传回来说二老爷也因沾了宝二爷的光,据说陛下夸奖他教子有方之类的,被封了一等将军;嫣红根本就不知道,一等将军并不是带兵打仗的将军,而是个爵位的称呼——还恰好和她大老爷被夺的爵位一样!
冯大夫才被放回家休息没多久呢,就又被小厮喊起来了,来的小子一头大汗不能作伪,只知道说大老爷不好了,却也说不出所以然,遂冯大夫药箱一背一骨碌蹿出去。
等到了贾赦院子里,赫然发现大老爷眼歪口斜流涎水地躺在床上,及至往前望闻问切之后,冯大夫心说:坏了,大老爷这是中风了啊!
这样的‘绝症’冯大夫束手无策,老老实实地说自己是没办法治愈大老爷的,或许沈千针来还有救吧。
邢氏原本只想着叫嫣红去触老爷霉头,也没想着要把贾赦气得中风,此刻她不止是伤心自己以后没了着落,还心虚得很。因为她明白,只要老祖宗追查下去,自己的小心思根本瞒不住她老人家。
一时间,贾赦的屋子里,邢氏捏着帕子啜泣,并不很真心地替贾赦担忧;
嫣红被婆子按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可是依旧在努力挣扎;
贾琏被两个小厮搀扶着来到他爹这边,现在还有些没回过神:不是说做做样子的杖责么?
王熙凤来得最晚,因平儿还在养伤,如今跟在琏二奶奶身边的是另一叫小红的丫鬟,是林之孝的女儿。平日有平儿在前,到没显出这小红的能干来,这几天,才叫人发现,原来这丫鬟也是个妙人。这不,方一进大老爷屋子,小红就不着痕迹地站在王熙凤前头。王熙凤摸摸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在心里暗暗点头,领了这份情。
冯大夫把诊断结果同邢氏说了一遍,结果她就只是哭;同贾琏说了一遍,结果他就只是愣;好不容易等到王熙凤来,于是又说了一遍:“大老爷这像是怒急伤肝,中风了。”
王熙凤皱了皱眉,首先就发作了还在地上的嫣红:“老爷有伤在身,这贱婢还勾着老爷胡闹,以致于害的老爷中风,现如今还留她在大老爷屋子里闹腾,像什么话?拖下去先关柴房。冯大夫,您再瞧瞧,我们老爷可是因为嫣红胡闹才中了马上风的!”
冯大夫还没反应过来呢:马上风?
贾琏却终于回神了,连连说出口:“对对对,就是嫣红这/浪/蹄/子在老爷有伤在身的时候还要胡闹,才害得老爷中风的。”
两夫妻自前几天外室事件闹得你死我活之后,居然又在这个时刻达成了一致。
你道为何?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要是大老爷中风的事情传出去,稍加夸大,就叫人想:是不是大老爷不服陛下的旨意?是不是大老爷心有不甘、心生嫉恨才会怒极中风的?
【反正老爷做的糊涂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现在立马封口,咬死了是因为床第之间的事情而得了马上风的,也比叫陛下心生不快的好。】贾琏如是想着。
邢氏的脑子没有转得那么快,但是她知道,只要顺着王熙凤的话说下去,那今天自己的小心思,就不会被追究了……遂她也擦了擦眼泪,扑到贾赦床边情真意切地哭着:“老爷啊老爷,是我不好啊,嫣红那贱婢居然敢如此对老爷,是我管束后院不力啊!”
一句话,就把贾赦的中风定性为受了伤还想寻花问柳——自找的。
大房一番人仰马翻,根本就瞒不过去,老祖宗等人又亲来看了一遍。待看到原本躺在床上嗬嗬的大儿子在见到老二的时候就开始呲目欲裂,贾母哪里还不明白大儿子中风的真正原因?
一把年纪的老太太闭了闭目,出了一口气:“老大你好好将养着。要用什么药都尽管去办……嫣红交给我来处置。”头一句是对着一直流口水想说话说不出的贾赦说的;第二句是对着王熙凤说的;最后那一句是对着眼露杀机的邢氏说的。
从大房出来之后,贾政心有戚戚焉地问贾母:“老祖宗,大哥如今这样子,这……宴请宾客的事,是否不太妥当?”
贾母点点头,对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王氏说:“规格改一改,老大这样子,大办就不必了,请一些亲戚来吃一顿也便是了。总归明日进宫谢恩的时候,解释与陛下听就是。”
其实贾母也知道,哪里需要自家人解释,今天老大中风,不出午饭时间,这事儿就该摆在陛下案前了;亏得琏哥儿媳妇儿脑子转得快,只是这嫣红……
王氏得了老祖宗的吩咐,点头应下: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一等将军夫人了,诰命的品级也不日就要下来了,往后出去交际的好多着呢,不急于这一时的显摆。
除了亲生女儿贾元春的生活不够如意之外,王氏其余两个儿子现在都是前程远大,也使得她在荣国府里头显得很淡然!女人靠什么?年幼的时候靠爹娘、出嫁了靠夫婿、老了靠儿子……自己两个儿子可比夫婿可靠多了,一个女人活到这份上,出门应酬的时候大部分人都羡慕自己有一文一武、这么成器的好儿子,王氏的性格较早年宽和多了——是真正的宽和而非作出的假象,因此对这些面子上的事体,也不那么看重了。
…………………………
而贾母和贾政,两人都没有考虑过让宝玉拿宝玉来救贾赦。
至于另一个知情人贾珠,很直接地在心里想着:从来都不成器、惹麻烦的大伯能有又乖巧又懂事的亲弟弟宝玉重要?
当夜,贾母在犹豫如何处置嫣红,最后叹了一口气:“老了老了竟是越发心软,那嫣红是受了牵连,不过平日也没少哄着老大胡闹,这便对外说是提脚卖了吧。送去我的嫁妆庄子上,圈个一年半载的再说。”
而荣国府东前院,贾宝玉吹笛子的时候,二月悄悄对一月说:“今个儿二爷吹的曲子比昨个儿吹的好听。”一月轻轻扭了扭二月的嘴巴:“可闭嘴吧,这话是你能说得的?”
隔着一堵墙,宝玉只要调动内力、凝神静气就能听见两个丫鬟的对话,不过他不是偷听狂,等闲不会这么做。
日常吹完笛子,宝玉看了看位面交易平台里种类繁多得可以叫人得不同病的药:吃了之后浑身无力的、噬吃如命增肥的、智商下降的、行动不便的……
托滚滚的福,宝玉多了好多种药丸子。
本以为头一次真真正正的下药害人就得是贾赦了(薛蟠那不算,还有两个月,药效过去的他反而能更加优生优育),没想到,做了一夜的心理建设和理性分析,最终成功说服自己,贾赦‘病了’对谁都好……结果,还是没派上用场。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宝玉如是想着,一夜安睡。
不过他的便宜爹娘就睡得不太安稳了,因为明天进宫谢恩之后,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就算是完全吃进嘴里啦!怎么不叫人激动!
次日,贾政夫妇进宫谢恩,一应种种自是不必再提,老皇帝接见了贾政足一刻钟,夸奖他尽忠职守、兢兢业业、又教子有方等等,直把贾政夸得恨不得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待贾政退下之后,老皇帝笑着摇摇头:“可见,贾瑛身为人子,职位却高于其父,叫这贾存周还是在意了好一阵子啊。”
一曰贾瑛,另一曰存周,足可见在老皇帝看来,这父子两个,哪个更可爱——笨得可爱。
【可惜,只靠笨得可爱的臣子,是没办法治理好国家的,还是需要那些有抱负、有野心、有棱角的人啊。】
…………………………
四日后,荣国府二房小宴宾客,来人具是最亲近的人家。
薛家人也在受邀之列。
早几日薛姨妈接到王氏帖子的时候,就松了一口气:看来宝玉是真的没把蟠儿做的糊涂事说给他家里人听,幸好!幸好!
故而今日薛家人送的贺礼特别丰厚,不单单是为了那件事,还指望以后靠王氏给宝钗寻一个靠谱的人做赘婿。当然,今天是主人家的吉祥日子,这些有求于人的事还是得容后再说。
因见姐妹王氏忙得团团转,也不是闲聊的好时机,薛姨妈带着宝钗在贾母跟前凑趣儿。
平心而论,贾母还是挺喜欢宝钗的,明理又识大体,虽然有一些私心,但是都是小女儿家的计较,并不可憎。可是就算没有玉儿,一个商户女配宝玉,还是委屈了宝玉。
前院,贾珠、宝玉跟着贾政招呼来的男宾。
今天贾政可以说是春风得意,若是——【来人少夸夸宝玉,多夸夸自己就更好了!】
薛蟠厚着脸皮来给姨丈贺喜,并同表哥表弟打招呼,眼见宝玉宝地笑得和往常并无二致,呆霸王就放心啦:翻篇!那事儿一定是翻篇了!╮(╯▽╰)╭
然而,事实会告诉呆霸王,他还太天真!
…………………………
再不几日,薛蟠接到了帖子,咋咋呼呼就要找新衣裳。
薛姨妈看着儿子一个劲儿在打扮,还纳闷儿子这是要去见谁呢。
然后就听薛蟠自己说了:“宝玉表弟邀我一块吃酒呢,我可不能丢面儿!”
薛姨妈和宝钗面面相觑:真的假的?一个正三品高官,另一个……不提也罢。
但是来送帖子的确实是宝玉身边的四更,帖子也是宝玉的字迹。遂薛姨妈和宝钗给薛蟠挑了一身素雅的衣裳,阻止了呆霸王想要穿得花蝴蝶似的出门的念头。
第137章
叫薛蟠来说, 他是不太懂宝玉的审美, 整天不是青色就是蓝色一点儿也不喜庆!一点儿也不朝气!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宝玉不只是自己表弟而已,他还是正三品的参将呢,邀自己喝酒, 客随主便, 怎么说也得按照人家喜好来的。
薛蟠听从母亲和妹妹的意见, 穿戴朴素,忍痛舍弃了他最爱的金灿灿亮闪闪镶红蓝宝石束发冠, 改为和田玉的。
一身天青色玉如云纹长衫,洗去一脸脂粉, 略壮的身躯, 因为没办法终于过度而没有青黑眼圈的薛蟠其实还是挺有卖相的。
至少薛姨妈就暗暗下了决心, 以后给自己儿子的衣裳多添置点素淡的颜色。
临出门前,薛蟠还咕哝一声:“宝玉表弟爱穿得素也就算了,怎么还不喜欢敷粉呢?敷一敷,唇红齿白, 多好看啊。”没搽粉就出门感觉好奇怪啊!╮(╯▽╰)╭
宝玉送来的帖子写的是戌时玄武湖边的小舟见。
自从坊间传说得意居里头有旁门左道,包间被人监听得尤其多之后,京城里越来越流行谈事情去湖上划一小舟了,隐秘!
当然, 再加上夏夜里还有原本就爱来玄武湖的画舫上听听小曲儿的浪荡公子,今年的玄武湖,格外热闹……反正薛蟠一路过来, 同好几个狐朋狗友打了罩面,叫一众纨绔惊掉了眼珠子,这穿着、这打扮:“薛大你今天是要来相看人家么?”“喂,哪家姑娘这么倒霉啊!”
天色昏暗,后一句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叫呆霸王当场就黑了脸:“去去去,起开点,别挤得我一身汗。”
能和薛蟠玩到一块儿的,也没啥位高权重的子弟,具是些京中不入流的,都指着薛蟠做冤大头出钱,才带他到处耍。耍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都猜到一点:这呆霸王,怕是雄风不振呢……故而这些个末流纨绔,从没考虑过要自己嫡亲姐妹嫁入薛家,好长长久久花呆霸王的钱财。至于庶出?别提了,上回那谁谁谁说了一嘴巴,还被呆霸王嫌弃了呢。
很是了解薛蟠脾性的几人,哄了薛蟠几句,就叫他忘记了刚才那句姑娘家倒霉不倒霉的话。然后,另有一瞧着颇为斯文俊秀的男子又旁敲侧击地打听,薛兄这是要干嘛去。
薛蟠这种城府为零的人,不几个回合,就把老底抖出来了:“我表弟邀我喝酒呢。”
“你表弟?可是今科武状元的那个表弟?”
“对啊,就是他喽。”薛蟠与有荣焉地点点头。
“薛大,你看吧。咱们也这么熟了,哥哥平时有事求你没有?”斯文男眼珠子一转,开始打感情牌了。
薛蟠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有啊,上回你要包小桃红过夜,说没带够银钱,问我借了一百两。现在还没还我呢。”
“……”斯文男被噎个半死,听到身后噗嗤噗嗤的笑声,只觉得这天没法聊了!然后他回头瞪了一眼其余三人,又转头给薛蟠/灌/迷/魂汤。
当然,到了最后,被吹捧得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的薛蟠脑子一热,不顾旁边小厮拉他袖子的举动,拍着胸脯大包大揽:“上回没看清楚武状元游街?行,今个儿跟我一块儿去,让你们瞧个够。我和你们说啊,我这个表弟从小就厉害……”
一路听着薛蟠吹嘘自己同他那个当了参将的表弟有多熟稔,站在他左右的四个人相互使着眼色:【看他把牛皮吹的,要真这么熟,怎么前几年都不喊贾瑛出来耍?】不过现在还没过完河呢,可不能把呆霸王这座桥给拆了。遂几个纨绔都是一脸崇拜地看着薛蟠,好似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是他薛蟠而不是他表弟。
薛蟠一路被虚荣之情冲昏了头脑,等到了玄武湖边宝玉表弟约好的船号旁,看到守在那儿的三更和四更,理智才被找回来了:坏了,我这样带着一群人来,会不会叫宝玉表弟不高兴啊?
可是一众人已经到了船前,再打退堂鼓,已经来不及了。又有那斯文青年凑上来就和三更、四更打招呼:“两位小哥等得辛苦哇。”
一边说,一边就给三更、四更塞银子。
三更、四更面面相觑:【难道薛大爷未卜先知,这是找一群人壮胆么?感觉怎么像是来看西洋景的呢?要不要放进去啊?】
便听闻船舱内一个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男声:“来者是客,三更、四更,请客人进来。”
宝玉包的船乃是中号,里头只坐了他和如今还需假装行动不太利索的贾琏,倒是还塞得下不请自来的四五个小伙子,不过他们身边跟着的小厮、家丁就不能上去了。
【上什么上,马上爷就要和今科武状元一起喝酒了,哪里还会比船舱里更安全!】
纨绔四人和贾琏也不是没见过,遂七人相互见礼。这期间,薛蟠给宝玉介绍四位来人姓甚名谁,宝玉只是颔首示意,倒是叫薛蟠咋舌:几日不见,宝玉的官威越发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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