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日谢嘉树满脸通红的模样,心跳霎时乱了起来。
嘴角却慢慢勾了起来,竟是完全想不起小木人就在身边,就怔怔出起神来。
……
随着太上皇驾崩的邸报发出,各地反应不一。
藩王不得离开属地,西北王却上折入京为太上皇奔丧,做足了孝子模样。
西北王要携军队入京,圣元帝却只允他单骑入京。两边僵持住了,一直悬而未决。
圣元帝扔下奏折,靠在椅背上,轻揉眉心。
再睁开眼睛,就见窗外晴空万里,流云轻薄,随风缓缓飘荡。
他索性丢开诸事,走向御花园。经过园中花亭,就见元春坐在亭中,烹茶赏花,姿态娴雅,自有一番悠闲意趣。
见他出现,元春惊喜地站起身,盈盈下拜:“陛下万福金安。”
圣元帝上前扶起她,携了她的手坐下。元春嘴角始终挂着几分笑意,亲手为他烹茶,眼睑半垂,神情专注。
圣元帝静静看着她,眸光微闪。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人语和泣音。圣元帝蹙了眉,显出几分被打扰的不悦。
戴权小心翼翼地上前禀道:“陛下,李庶妃来了。”禀完,他躬身垂手,等着圣元帝示下。
自三皇子告发二皇子行咒魇之事,圣元帝命人严查,果然从二皇子府邸搜到写有帝后生辰八字的人偶娃娃。
证据确凿,二皇子被贬为庶人,圈禁起来。
李贵妃挑唆皇家不和,褫夺贵妃封号。李贵妃一下子成了无封号的李庶妃。
圣元帝面无表情把玩着一个杯盏,淡淡道:“看来朕待她还是太过宽和了,即日起,李庶妃禁足。”
元春烹茶的手一抖,竟升起一股兔死狐悲的哀愁来。
戴权轻声应诺。
李庶妃距离几丈之外,被重重守卫阻拦,见圣元帝连眼尾都没扫她一下,心彻底凉了下来。
她望着圣元帝怔怔出神,几十年相伴,倾力襄助登基,这些情谊竟轻易就被抹杀了吗?
她不愿屈居于薛皇后之下,却从未想过谋害圣上啊……
她特意一身素服,形容凄凉,又四处打点,好不容易见到圣元帝,不甘半途而废,她塞给小太监一个荷包,双目含泪,恳求道:“公公行个方便,让我过去吧。”
小太监不敢接,却心中快意。昔日高高在上的李贵妃,竟也有如此摇尾乞怜的一天。
这时,戴权慢悠悠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横在小太监身前,颐指气使地指着御花园外:“陛下有旨,李庶妃自今日起禁足。”他睨了李庶妃一眼,眼神冷冷淡淡:“庶妃,请吧。”
李庶妃双目瞪大,一下子站立不稳,跌在地上。
戴权不耐烦地向几个小太监使眼色,示意他们将人赶走。
“求求您了,让我见陛下一面,我要亲自向陛下解释。”李庶妃走投无路,却不肯认命。
她缓缓爬到戴权的脚下:“戴总管不是很喜欢我那元青花梅瓶吗?我愿双手奉上。”
戴权冷笑一声,一脚将她踢开,转身就走。两旁的太监们立刻上前,一边一个将李庶妃架起,拖着走了。
天色渐渐暗淡,御花园里点起了灯,宫灯精致美丽,绵延到远处,辉煌明亮一片。
元春目送圣元帝离开,却感觉再没有比皇宫更死气沉沉的地方了。
……
西北以北是一片广袤的冰原,终年不化的寒冰足以扼杀一切脆弱的生命。
北风凛冽,透着彻骨的寒冷。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里,白衣白发青年立于冰面,几乎与冰雪融为一体。
一个满身阴煞的驼背老人在冰雪中疾走,似如履平地,转眼到了白衣人面前,冷声道:“你是谢清朗?”
寒风将谢清朗满头白发吹的乱飞,却无损他依旧完美的脸庞。
他抬眸,眼中没有半丝活气:“又来送死。”
驼背老人冷笑:“好大的口气。”
谢清朗的剑出鞘,他的剑竟是比雪更加冰冷森寒。
驼背老人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死于他的剑下。因为这人,已不在乎自己的命。
越是惜命的人,越容易丧命。
老人捂住自己渗血的手臂,态度不再倨傲:“我知道鬼死之后的归处。”
谢清朗的剑一顿。
大雪迷蒙,在他头上、肩上粘了大片,让他的表情难以分辨。
第50章
两人一路无语, 在冰原疾行。
谢清朗随着驼背老人很快到了一处矗立于雪峰之巅的精致阁楼。
阁楼很大, 周围守卫森严。
谢清朗身形微动, 门口的守卫只觉眼前一恍,他已飘然踏进大门。驼背老人见状,忙紧随着进去。
室内却温暖如春。
重重叠叠的白纱幔帐里, 一个身姿窈窕身影的女子正斜斜倚在软榻上。
隔着纱帐,那女子的面容似真似幻,但任何男人只要望上一眼,恍惚间都会有心神一荡的感觉。
天生尤物。
驼背老人跪下行了一礼, 道:“安堂主,我将谢清朗带来了。”
无人说话,只闻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起伏婉转, 动听极了。
一曲终了,室内霎时一静。
一只手轻轻拂开幔帐。
纤弱柔美, 如空谷幽兰。
女子一袭苗族服饰,露出雪白的胳膊和大腿,身姿柔若无骨, 赤足踩在流光溢彩的琉璃砖上, 缓缓走来。
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阁楼, 在她绝美的容色衬托下, 竟霎时黯然失色。
她抬起手轻挥, 弹唱的伶人行了个礼, 抱着乐器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驼背老人迟疑地望了谢清朗一眼, 慢慢往外走,在门口处停住脚步,掩上了门扉。
“你就是谢清朗?果然是个俊俏的美男子。”安堂主轻笑。
她对于好看的男人,总是非常宽容。
谢清朗面无表情:“聻的消息。”
安怡心挑眉,她这样美,这人却不为所动,让她兴趣大起,一股隐隐的征服欲在心中升起。
她慢慢走近谢清朗,整个人堪比最美的春光,声音更像沉醉在春风里:“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谢清朗并不意外:“你的条件。”
安堂主倚向谢清朗,伸手欲抚摸他的脸:“当然是加入我们,为我的主人所用。”
她的双眸波光潋滟,好似千言万语欲说还休,无尽的情思流淌出来,令人难以自制地心生怜惜。
谢清朗没有动,静静看着她,苍白高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意。
安堂主一怔,她不仅美的摄魂夺魄,修习功法更是可以在一颦一笑间动摇人的神魂,令人迷恋于她。
可是这人,毫无反应。
正思忖,突然指尖剧痛,一股阴煞之气顺着经脉急速窜入身体,令她浑身战栗。
安堂主的面色变了,她迅速后退,拉开距离,才运转内息全力拔除那股冰寒之气,脸上却依旧笑意盈盈:“看来,你并没什么诚意。”
一丝黑气在谢清朗身上缭绕,让他看起来更加森冷无情:“我不喜欢废话多的人。”
他的语气毫无波动,却令人毛骨悚然。
安堂主无趣的耸了耸肩,秋水明眸似嗔似怨地瞪了谢清朗,才丢给谢清朗一个玉璧:“对着这个法器立下心魔誓,加入星辰会,永不背叛。”
谢清朗毫不迟疑地发了心魔誓。
安堂主收回玉璧,只见玉璧纹路已变,显然契已成。
她白皙的手指抹过眼睑,就见谢清朗的心脏处已镌刻了一道枷锁。
确认无误,安堂主笑容更加柔媚,娇声解释道:“人死为鬼,鬼死为聻,但聻以鬼为食,是破坏世间秩序的凶悍之物。故而,一旦聻出现,就会被天地法则送入九渊之下。”
见谢清朗的眼里聚起生气,她愈发得意,缓缓靠在旁边的桌案上,眼波盈盈:“聻一旦到了那,就会渐渐失去自我,化作希、夷,一步一步失去形体、感官,重归混沌,飘散于天地间,再从混沌中慢慢孕育出新的灵魂,重新投入轮回。”
“我要告诉你的,就是饲聻、将他们召回之法。一旦脱离九渊,聻就能超脱六道,永世不灭。”
夜渐渐深了。
室内点起了九九八十一根白烛。
谢清朗面色不变地将七根魂钉钉入了自己的体内。
安堂主难以置信世上竟有这样的疯子,望着谢清朗依旧稳如山岳的身躯,喃喃道:“你只要每次抓个凡人用来做诱饵即可,何必以身试法?这样做,会封住你体内所有生气,不仅痛苦不堪,以后将会无穷无尽的鬼怪聚集而来,稍加放松,他们就会生吃了你。”
谢清朗声音里却透着愉悦:“我只要效果最好的。”
仿佛感受不到痛苦,他凝视着虚空,目光沉醉。
安堂主感受着身边人诱人的阴气,体内的渴求蠢蠢欲动,她按耐下来,缓缓道:“你体内气场已形成聚阴阵,凡是鬼物,都会被你吸引,前仆后继而来……接下来,我们开始下一步。”
聚阴阵效果惊人,很快有许多鬼魂被吸引过来。
谢清朗手执长剑,剑气盘旋激荡而出,每一剑挥出,必有一支白烛熄灭,同时有一个魂魄被收摄。
八十一根白烛全部熄灭时,已经是鸡鸣时分。
八十一个魂魄也已集齐。
微薄的曙光从窗外落进来,谢清朗剑光一转,收了手。
安堂主靠在软座上,仅是作为协助却仿佛耗尽力气,已经倦极。
谢清朗却神色未变,身形巍然不动,额间连一丝汗液也无。
这人的精力仿佛无穷尽一般。
仅仅一夜,就让安堂主真心折服。
她的眼眸里缓缓流淌出真心的欣赏和迷恋,温柔地凝望着他:“你是不是成功了?”
“是的。”谢清朗眼睛微微发亮,竟是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生气勃勃。
八十一个魂魄,足够锁定他寻找之人。
安堂主将后续的沟通聻之法交予他,忽然叹了口气:“你实在是我生平仅见天赋、心性最适合邪修的,怪不得能有如此成就。后续的沟通召唤,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恐怕已经帮不了你。”
她已完美地完成了主人交托的任务,原本应很是欢喜才对,但她心中却盈满了空虚惆怅。
因为这个男人,正是最吸引她这样的女人。
让她心驰神往。
她似惋惜,又似哀愁:“你的表姐,是个怎样的人?”
谢清朗没有回答她,抬步往外走了出去。
安堂主怔怔地望着他,谢清朗经过她身畔,忽然出手,一剑贯穿了她的心脏。
安堂主瞪大了眼睛,慢慢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至死都不明白因由。
谢清朗拉开衣袍,他的心口处破开了一个血洞,心魔誓的枷锁绞紧了他的心脏,几乎将他的心脏研碎。
若是普通人,早已死去。
谢清朗痛苦的几乎死去,脸上却露出了迷醉的微笑。在将魂钉钉入体内时,他就钉住了自己的魂魄。
心魔誓依旧会反噬,只是不会死罢了。
他的身体痉挛抽出着,却笑得浑身颤抖。
……
京城。
太上皇转眼已停灵二十七天,关于西北王进京奔丧事宜终于拟定好章程。
西北是抵御鞑靼的关隘,兵马不能妄动。
考虑到西北王为父尽孝的拳拳心意,允许率三千亲卫进京祭奠太上皇。
过了几日,圣元帝颁下诏令,要亲自前往茗香山宿燕观为太上皇打醮祈福。
一时之间,到处都是歌颂皇家父慈子孝、兄弟和睦之声。
茗香山张真人近年来因圣元帝的推崇,声望日隆。圣元帝此举一出,更是将他的声势推至顶峰。
宿燕观也隐隐了天下第一道观的架势。
法会持续三天,第一天圣元帝带领诸皇子公主,清场亲临。
上行下效,之后两天的法会几乎所有达官显贵都闻风而动,携家眷上山。
宿燕观位于茗香山顶峰,终年缭绕着一股雾气,恍若仙境。
山中风景秀丽,美不胜收。
一时言道车辆纷纷,人马簇簇,远远就能听到观中钟鸣鼓响之声。
赵大人作为吏部侍郎,自然也紧跟圣上步伐,由护卫开道,艰难地挤进了观门。
赵夫人与赵芙两人前往招待女眷的偏殿时,里面已坐满了珠环翠绕的贵妇人与小姐。
法会还未开始,赵夫人就上前和几名相熟的妇人笑容满面地寒暄着。
赵芙去寻小姐妹们玩耍。几人聚在一起,各自叙完近况,就天南海北地说着。
赵芙眸光闪闪:“……我二哥哥真是很厉害,书读的特别好,十六岁就中了北直隶乡试第十七名,他的同科好多都比他大了几十岁呢。但父亲却担忧他一心读书,对世事一窍不通,说要磨磨他的性子,经历世事,才能写出真正的好文章!”
京城各家都听过赵二公子的才名,几个姑娘就掩了嘴笑。
苏三姑娘与赵芙交好,与赵靖有过几面之缘,对他极仰慕,闻言不由笑道:“你可别妄自菲薄,是赵大人教子严厉。”
赵芙与有荣焉道:“是啊,要我说,二哥哥就是去年参加秋闱,也必定能高中进士,偏偏父亲就是不让。”
她旁边一个粉衣姑娘不耐烦听她千篇一律的夸耀,就和闺蜜挽着手,轻声交谈:“你见过林姑娘吗?林侍郎在扬州任职九年,他们一家都好久没消息了,我都没见过她,听说长的姿容无双,是真的吗?”
那姑娘摇头,表示自己也并不清楚。
赵芙话语一顿,突然掩了嘴笑,语气中有几分恶意,“我前几日才见过呢。”
见众人目光聚焦过来,都似是好奇,赵芙就轻扬下颔,挑剔道:“她长的是不错,就是一点也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见众人不解,她作出神神秘秘的模样,嗓音却丝毫没有压低:“我们两家祖上是姻亲,他们回京后,我二哥哥奉命携礼上门拜访,刚好撞见了这位林姑娘,呵呵,她就喜欢上我二哥哥了,想嫁给我二哥哥,我母亲碍于两家的交情,不好拂了林家的意思,邀了她上慈恩寺相看,可惜,我母亲实在看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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