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前面是有女孩子在洗澡,这少年守在这里,大概就是为了防止像他们这样无意路过的人闯过去。
——从雾灵山涧走的人没有大道上多,但是偶尔也会有人经过。
这可真是尴尬了。
临溪的五感一向过人,她甚至能够听到那哗啦啦的瀑布声下隐隐约约的衣料摩挲的声音。
“没什么。”少年依然眉眼含笑地看着他们,一如既往没有让人有友好感的笑容,就连他回应那个少女的声音都显得略微有些疏离。
“什么嘛!陌陌怎么又不肯说啦!”
桃花林后转出来一个少女,穿着和少年不同但是可以看出是同一风格的衣饰,巧笑倩兮,只那还带着明显湿气的头发,让临溪和屠苏都确认了刚刚的猜测。
还真是啊……
幸好被这个叫陌陌的少年拦下了,不然就算是我过去了,也很失礼啊……临溪在心里想,紧接着发现这两个少年少女容貌相似度极高,属于站在一起就能让人看出血缘关系来的那种。
“欸,这两个人是?”新出现的少女好奇地望了过来,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一样,一拍手,“难道是姥姥说的那种想看女孩子洗澡却被陌陌你拦下的淫.贼?”
“……”
少年看起来似乎对这个脱线的亲人很习惯了,面不改色道:“不是,应该是被你的歌声吸引过来,以为是山精鬼魅的侠客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临溪总觉得对方似乎很关注她,但是当她跟着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注意力是在屠苏或者他身侧的那位少女身上。
弄错了?
她的感知没有下跌到这份上吧……临溪不确定地想。
不过总体来说,没有误会就好。
然后……谈话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互相介绍。
那位少女叫风晴雪,此时正缠着屠苏问名字——不来问她的缘故在于风晴雪看到了屠苏背上的断剑,那种不详的煞气让似乎很善于感知这类气息的少女有些不安。
至于另一位少年,据风晴雪说,是她的双胞胎弟弟,风阡陌。
有来有往,临溪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但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在听到她报上的名字时,那名为风阡陌的少年方向,似乎有轻轻地嗤笑声传来?
不等她细想,风中传来的另外两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引开了她的注意力:
“少恭,你说那个木头脸是往这边走的吗?”
“小兰,不得对百里少侠这般无理——便是背后也不行。”
是刚刚分开的欧阳少恭和方兰生,他们过来这干嘛——在看到从桃林中走来的两人时,临溪心头闪过这样的疑惑,就在看清那两人模样时,忽如其来的危机感让她下意识地就要跳离原地!
但在那之前,比她更快的,是身侧树木上忽然穿刺出来的树枝!
这是什么!?
来不及细想,临溪果断拔出宵河剑反击,可宵河剑锐利的剑身,居然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树枝!
虚像?!
糟了!
“姜姑娘!”
“临溪!”
视线变得模糊的瞬间,临溪只听到同伴和杏衣青年的呼唤声,最后遗留在视网膜上的,却是那个叫风阡陌的少年骤然失去了笑容的脸。
这个神态,看着有点像……风宇呢……
这个念头模糊而逝,临溪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第269章
临溪在一片朦胧里看到了一支挂在枝桠上的粉白色签条,随着风不断晃动着, 让人看不清它上面写着的墨黑色字体。
有什么温柔又低沉的男声在耳边诉说着什么, 那大约是在许愿——她从语气里猜测。
想要实现这个人的愿望——这不是她的想法, 但是这个想法却清楚地浮现在了她的心头。
于是,她决定想办法去实现他的愿望。
——这个时候, 临溪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入梦了,现在的她不是她, 而是这个梦的主人。
朦胧的雾气开始飘散, “她”来到了一座非常大的日式宅院前。
宅子里很多人, “她”一路走来,碰到了很多, 有头发长的拖在地上、穿着僧袍的年轻僧人坐在回廊下喝茶, 有看着只有小学生年纪穿着制服的男孩子们打闹着从回廊下跑过, 然后旁边的拉门就被哗的一下拉开, 一个看着像是大人的青年大声喝止他们让这些男孩安静些……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一个眼里有一弯金色新月的青年,安静微笑时眼底的新月熠熠生辉, 宛如传说中辉夜姬的光辉余在人间。
但临溪发现, 这些人, 似乎都没有看到“她”,因为“她”这一路走来,没有一个人和“她”打招呼。
畅行无阻, “她”进入到了宅子里,沿着木制楼梯走上了二楼。
然后停在紧闭的白色纸糊拉门前。
恰在这时, 方才那个在走廊上无奈喝止男孩子们打闹的青年拿着一叠类似报告的东西,走了上来,来到拉门前,敲了敲门。
门里传来声音,似乎是允许了,青年拉开了门。
迷雾忽然变浓了,临溪眯了眯眼,但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门内那个站在窗前似乎在远眺什么的人的模样。
“她”趁着这个机会,走了进去,来到那个人面前。
雾气越来越浓,几乎遮蔽了房内的一切,即使距离这么近,临溪依然没法看清楚这个人的模样,甚至连这个人是男是女都无法分辨。
“她”凑了上去。
大雾弥漫,连同“她”的身影一起遮蔽。
临溪的面前一片朦胧,就和她看到那支粉白色的签条之前一样。
然后雾气缓缓地又散开了,临溪一愣,眼前的场景已经完全不同了。
小树林。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弦晦……的地方。
她看到树林里死伤一地,浑身伤口满身是血的少女倒在地上,眼睛却依然执拗地望着离她不远的躺在地上的青年。
——比起她的满身狼藉,那青年的模样要端正的多,除了胸口上那一大滩血迹外,他身上没有其他外伤,连脸上都是安静祥和的模样,闭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正在做一个美梦一般。
那个少女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任是谁四肢断折、内脏被重创的时候都没有多少威胁性了,但是周围还活着的六个人却依然满脸警戒:就在一开始打断少女的四肢、重创她内脏时,他们也以为已经结束了,但是谁都没想到,这个年轻的猎命师不知道对用于操控尸体的秽土擒尸咒做了什么改动,竟然让它变成了类似操偶一样的能力——她把这个咒用在了自己身上,用钢琴线固定了几乎完全粉碎的四肢骨头,用“咒”的力量操控自己的身体做出反应。
因为那一瞬间的愣神,他们又失去了一个祝贺者:以“百涛阵”闻名的白五爷,被传承自风家的线术割下了脑袋。
然后死去了的人化作了秽土擒尸咒下的行尸走肉,即使因为时间紧迫没有完全炼制,可那姜家的年轻传承者的实力加上死去不久的尸身上还遗留着尚未散去的“气”,让这几具新鲜的行尸发挥出了几乎不亚于活着时的实力。
这一代姜家的传承者强大如斯,仅仅现在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五行咒术、风家线术、五毒咒术就已经及得上进长老护法团的标准了,更不要说她还未展露出来他们却耳闻已久的长生剑术和雷神咒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对此感到欣慰。
好在,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说来可笑,最后让姜家新一代的继承人败北的不是他们,而是她自己:她毕竟还是太过年轻,即使有炼命师的身份,但在“气”和“咒”的积累上终究比不过这几个平均年龄在七十岁以上的老家伙们,当最后一丝咒力和内息都耗尽时,凭着操偶术行动的人倒下了,受她控制的四具尸体也倒下了。
祝贺者身上的伤口比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孩少得多,但是依然很可怕,一个被生生撕去了左小腿,一个右腹少了足有海碗那么大的一块肉,伤口处清楚可见其内蠕动的内脏。另外四个人虽然没有这两人伤得重,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临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清楚那包括倒在地上的四个人在内的十个祝贺者身上每一个伤口的来源:那个少了腿的陈老头是被她的天蛛咬中,为了保命赶在毒素扩散前自己扯掉了小腿;右腹少了一大块肉的老麦被她的灵蛇咬中,生生撕下了那一大块肉;庙岁看着似乎安然无恙,但是临溪知道,他此时至少三分之二的肺叶和肝脏已经被她隔山打牛的内劲揉成了碎渣,这次祝贺后回去休养了大半年才把伤势养好;善用断金咒的金南伊浑身皮肤刚硬似铁,此时却倒在了不远处,身上没有外伤——他被逼成一条火线威力不减分毫的火炎咒由耳而入,如果切开他的头颅就会发现,他整个大脑都已经被烤成了一团黑炭;大风咒的行家尤西鲤在死在金南伊的右手边,尸体上没有脑袋,他的脑袋去了哪里连临溪自己都不知道——收缩了位移目标范围、但不定目标地点的鬼水咒只作用在了尤西鲤的脑袋上,于是他的脑袋被搬走了,身体却还留在原处没动,没了脑袋的人没法活,哪怕是猎命师也做不到,于是他也死了……
对她来说,那噩梦一样的时光只过去了不到两年。
记忆犹新。
倒在地上的女孩动了动手指,正努力喘息平复呼吸的祝贺者们立时吓了一大跳,几乎以为这个宛如怪物一样的年轻猎命师又有了还手之力。
而就像他们想的那样,点点莹蓝的光点组成了细线一样的东西,刺入她的手指、手腕、手臂——这和她刚才使用操偶术时的样子一模一样,几乎有了心理阴影来的祝贺者只觉得毛骨悚然,庙岁咬咬牙,就要从自己的头皮上抓下驯养已久的蜘蛛咒:这是他的保命咒。
但就在这时,莹蓝的光忽然一震,只拉扯起了年轻猎命师的右手,就溃然消散在了空气里。
□□偶术最后的力量扯动,猎命师的右手抬起,落下。
满是血污的手盖在了死去的兄长的手上。
轻轻握紧。
像是完成了最后的心愿一般,那双宛若山涧里清可见底的溪流一样透澈的眼睛缓缓闭上。
#
从这角度看就像是她死了一样。
临溪漫不经心地想。
但很快,她注意到了不对:交叠的手上,有虚影。
她握着哥哥的那只手上,似乎有另一双手重叠着紧握她的手,但那双手是虚影,这让它看起来不是很清楚。
不知何时,雾气已经散开了,临溪顺着那双手往上望去。
就在她将要看清那双手的主人是谁时,她睁开了眼睛。
近在咫尺的脸很陌生,临溪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要抬手拍开——没抽动手。
“看来是没事了。”
那张脸笑得很优雅,很矜持,嘴角微翘,眉眼弯弯,笑得非常好看,但是看在临溪眼里,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有送他一对熊猫眼的冲动。
很想往他眼眶上揍出一对不动用命格就至少三周不消退的淤青。
以往这种冲动只会出现在面对风宇时。
然后,临溪发现,自己放在身侧的双手都被他抓住手腕,动弹不得。
这个在之前的介绍里说自己叫风阡陌的少年就这样双手撑在她手腕处,俯身,面对面,以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说话。
临溪:“……”
她想打人。
真的。
第270章
就在临溪忍不住要付之行动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特别活泼的声音:
“哎呀溪溪醒了!”
风晴雪一把挤开自己的双胞胎弟弟, 开心地代替弟弟握住临溪的手:“太好了你终于醒了!陌陌好担心你呢!”
陌陌……?
哦, 风阡陌, 她弟弟。
临溪反应过来,往被自家亲姐毫不客气地挤开的少年方向看去——此时风阡陌正面无表情地揉着左脸颊, 他白皙的面上多了一片红印子:风晴雪挤过来的时候显然完全没有在意自家弟弟就在旁边……
尽管不应该,但是临溪依然忍不住在心里喝了声彩:干得好!
她决定对风晴雪好点。
这么一打岔,风晴雪最后那句话就被她忽略了过去。
然后, 临溪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 此时他们已经不在雾灵山涧中了:这屋子看着像是客房。
“你被那个桃花妖给弄晕过去啦, 差点被那个妖精带走呢!幸好陌陌和苏苏把你救下来啦!”风晴雪说。
“不是桃花妖,”正推开门的屠苏走过来, 纠正了风晴雪的说法, “那是一只樱花妖, 混在桃林里。”说着他有些自责, “我追了上去,但是很快失去了它的踪迹, 那片桃林里有古怪。”
明明那片桃林里都是桃花树, 没有一株樱花, 那只樱花妖是哪里来的?
“植物成精之后除非能摆脱本体,否则应该都离本体不会太远……”临溪听了这话,下意识道, “可若是真修行到了能够离开本体的程度,就不该能被你们那么轻易就击退了……”
这也是屠苏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对了, 这是欧阳先生给你开的药。”屠苏把手里端着的黑漆漆的药汁递给临溪,“先生说是凝神益气的,趁热喝了为好。”
临溪伸手接过,正要道谢,但眼前这碗汤药的模样忽然和记忆里的一碗汤药重合到了一起,她的动作登时停住了。
脸色苍白的青衣书生。
自来此之后时不时的心悸。
“临溪?”屠苏疑惑了,就他对临溪的了解来看,她不是那种会因为药苦就拖着不肯喝的人——从天墉城山下到琴川这一路上,他们也不是次次都是平安无事,总受过一些伤,那会儿临溪喝药利索着呢。
临溪回过神来,没有把药凑到嘴边,而是轻轻放下了:“没什么……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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