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年年底,魏玛共和国现任总统兴登堡初次会见了希特勒,与费迪南德一样,总统大人同样对这位波西米亚的下士没有半点好感,甚至告诉威廉·格勒纳,希特勒最多只能当个邮政部长。
但在第二年,也就是1932年的大选中,希特勒已成为可以与兴登堡抗力的候选人。而威廉·格勒纳支持禁制纳粹、党的冲锋队,而这一举动便藏下了之后的祸根。而在大选中获胜的兴登堡此时已太过年迈,在一批工业家和银行家向提出的请愿书及在衡量当时政局后做出了决定。
1933年1月30日,兴登堡总统任命希特勒为德国总、理,纳粹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而德国的内政外交也随之发生根本的转变。
在去年曾下令取缔冲锋队的国、防部长威廉·格勒纳下台,改由冯·布洛姆贝格将军正式接手,这也就意味着支撑着威兹曼家的其中一座大山的轰然倒塌。
在任命令正式公布的半个月后,帕翠莎带着克罗蒂雅和阿道夫去政、府大楼接回了这位从1884年参军起便守护德国至今的将领、内阁要员。
在江九幺的印象里自己的外公永远都是西装革履、精神奕奕的样子,而现在的他却是半白了头发,满面的皱纹透着颓然。
她才意识到,那向自己走来的不过是个迟暮之年的老人。
在接过简单的随身用品后,帕翠莎含着泪上前给了自己的父亲一个简单的拥抱,家人的温度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我不能在柏林久留,费迪南德已经安排车送我回路德维希堡,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
格勒纳低下头,他亲切地揉了揉自己一对外孙的脑袋,这么些年下来,他忙于政务都无暇照料家里人,他们不知不觉都长这么大了,原来将身份变为外公是一件这么令人轻松的事。
帕翠莎抹掉了眼泪后笑了起来:“父亲,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今年的圣诞节我会带着孩子们一起回去。”
“好啊、好啊……”
格勒纳酸涩了眼眶,不住地点头。
“克罗蒂雅,下个月就是你十五岁的生日,我可能没有办法参加了,所以这个就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你。”
格勒纳从口袋里掏出一串坠子放到克罗蒂雅手中,那串坠子有些古怪,它的链子是铂金的材质,而吊坠却是一块碎石状的东西,它被镶嵌在一块水晶底座上,意外又很协调。
“这是我之前在全国各地确认军备计划时意外在德累斯顿的一处小教堂发现的东西,它受无数信徒礼拜,被称为蕴含奇迹的「圣遗物」,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小块。”
格勒纳俯身轻轻抱住自己的外孙女,将自己的祝福由衷地带到——
“希望它能将好运带给你,我的孩子。”
“也祝您一路顺风,外公。”
那却是江九幺最后一次见到格勒纳,而她手中的坠子却在不久后的夜里给了她不小的惊吓……
此刻,原本睡得正香的江九幺在翻身的时候意外摸到了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据曾经多年的携带经验,她确认自己摸到的是块结实的胸肌,而时不时来蹭睡的阿道夫绝不会有这样的东西。
她吓得蹭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并立刻卷起被子往身上批,她正要大喊救命,却发现对方在她这么一顿折腾后都没有动静。
借着月光,她发现了自己手掌上一片殷红,正是刚才摸胸肌蹭到的。
“……”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的床,对方是个双眼紧闭的成年男人,一头红发在夜色下也显得很惹眼,而更惹眼的是他身上仍不停流血的伤口,红得刺目。
她犹豫着伸脚踹了踹他。
“喂……喂!你还活着吗?!”
第40章 <40 二战挽歌(四)
啧,这个问题很棘手。
江九幺裹紧被子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双目紧闭,满头虚汗,从胸膛微弱的起伏来看人还活着,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他胸前的伤口再不得到处理,他很快会迎来死亡。
她没有时间犹豫,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医疗箱,幸好她记得放在哪里。
男人胸前的伤口很深,白色的T恤几乎被鲜血染红,她脱掉了他的黑色皮夹克,然后扯着伤口前破碎的布料将T恤完全撕开。他的伤口是刀伤,可以看出出刀者的技法精湛,伤口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如果再往下多捅几毫米就是心脏,他将必死无疑,而且会快到来不及感受任何死亡的痛苦。
好在她曾在攘夷的战场上处理过无数刀伤,好在这个时代有足够的药品而急救也够及时,更好在她又是个不能放任他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个性。
“算你走运,大兄弟。”
忙到后半夜的江九幺利索地系上了绷带,她抹了把额头的薄汗,看着呼吸慢慢由急促变为平缓的男人,总算是救回了他一命,但之后能不能躲过感染或是其他并发症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那么这个时候就该来想想另一个问题了。
江九幺趴在床头死死地盯着男人,他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面容英俊刚毅,五官深邃,如同狮子鬃毛的头发赤色张扬,但这确实是亚洲人的轮廓。
在德不是没有亚洲人,但在希特勒正式上位后,已然公开推行极端民族主义的国家,亚洲人虽然不像犹太人那般被完全排斥,但也会低人一等。
而他竟然能在这个时间负伤后无人无觉地翻越威兹曼家的守卫出现在她的房里、她的床上。
“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她当然没有得到答案,男人在睡梦中紧紧蹙起了眉头,似乎在这样的重伤下,他还有撇不开的痛苦和重压。
江九幺叹了口气,拧了块湿毛巾搭在他的额头上,然后怀着极度的疲惫与倦意趴在床边合上了眼睛,完全没有注意到挂在脖子上的吊坠正发出不一般的光芒。
这一觉睡得很沉。
她做了个梦。
那是一片光秃秃的荒野,满地都是大火过后的痕迹,而周围全是东倒西歪的建筑残骸,有几处还冒着袅袅薄烟,一股浓烟焦灼的味道萦绕在鼻间不散。
她完全看不出这是什么地方,但心底有种无力的悲哀和决绝。
在荒野的不远处,她看到了红发的男人,他背对她沉默地坐在一处残垣上,同样望着那片为大火烧尽的景色。
她想走过去的,但在那之前,一个熟悉的叫声将她从梦境中拉回现实——
“姐姐!姐姐!”
那是阿道夫的声音。
江九幺迷迷糊糊地动了两下身体,她不过睡了三四个钟头,根本没有睡醒,在听到弟弟的呼唤后习惯性地伸手搂过睡在她身边的人:“Adi,不要吵,让我再睡会儿。”
……奇怪,今天这个脑袋的手感好像有点不对,而且这头发怎么这么扎手。
她半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站在床前的阿道夫,他似乎受到了惊吓,小表情特别纠结与无措。
对哦,她的弟弟早就不跟她一起睡了。
所以……她搂着的是谁?
江九幺大脑当机了一秒钟,她视线缓缓下移,然后看到了被自己搂在怀里还拿下巴轻蹭的男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一对金色的眸子半睁半掩,迷蒙且深沉地回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昨晚的记忆立刻涌了上来,这让她立刻放开了搂着男人的手,但这个姿势下,她这么忽然的放手直接导致了男人的后脑勺狠狠砸在了床头,这一下砸得特别瓷实,让本就没有彻底清醒的男人再次合上了眼睛。
阿道夫再次受到惊吓,那一下头砸床板的声音光是听着就很痛,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打量那男人:“……姐姐,他死了吗?”
江九幺尴尬地举着双手:“之前没有,现在不知道了。”
“…………”
事实证明,能在受了这么严重的刀伤后仍然不死的男人是不会被这么轻易给砸到挂掉,就是后脑勺上鼓起的包估计得消肿消上两天。
之后江九幺向阿道夫解释了男人的来历……好吧,她也不知道,只能说他是真·天降系,而且身受重伤。
其实她有想过把他交给管家或是其他人处理,但可以预见的是在这种特殊时期,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以他的伤势,结局只可能是在监狱等死。
或许是看到亚洲人的面孔比较亲切,她的极限便是等他醒来后让他离开威兹曼家。
“那之后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让他睡在姐姐这里吧?”
阿道夫小孩子气地看向仍旧躺在克罗蒂雅床上的男人,他拽起他额头前两根如同触须般的头发扯了扯,就算是伤员也不能跟他亲爱的姐姐睡在一起。
“先把他放到父亲的书房吧,未经允许没人会去那儿。”
江九幺打定了主意,毕竟每天诺诺都会来打扫她的房间,让他躺在自己床上不是长久之计。
在确认了从克罗蒂雅的卧房到费迪南德的书房的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后,江九幺跟阿道夫一人架起他的肩膀一人抬起他的腿,好不容易才将他平安地放到了书房的沙发上。
她累个半死,确认了刚才的动作没有崩开她昨晚好不容易缝合的伤口,然后将费迪南德的羊绒毛毯翻了出来,轻手轻脚地盖在他的身上。
“行了,就这样吧。”她拍了拍手,又对阿道夫说道:“我估计他三天内应该可以醒过来,不过以防万一……”
她掏出了一大把麻绳,这是刚才修理后院的工具房里找到的。
“我们还是要小心一些比较好。”
阿道夫年纪虽小,但赞同了姐姐的做法,并与她一起将男人的手脚绑上了绳子,谁都不知道受了重伤的他会不会是什么危险分子。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们如常地各自回到房间洗漱,但不巧的是在江九幺回房前,诺诺已经到她的房间问早并发现了床上还没有处理的血迹。
好在诺诺心思单纯,这些天还有些魂不守舍,江九幺随便扯了个她特殊时期出血量超大的理由对付了过去。
之后,在沃纳夫人的提醒下,她快速换上柏林文理学院的制服,梳起了干净利落的高马尾,然后准备好一会儿去学校需要的书本文具。
这是十五岁的克罗蒂雅在柏林文理学院的最后一年,她已经得到了诸位导师的推荐,在完成高中的学业后将前往柏林工业大学就读。
来到餐厅的时候,母亲帕翠莎与弟弟阿道夫已经就坐,后者还朝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她向他们一一问早,并一同享用早餐。在1929年的大萧条后,威兹曼家的生活品质有了大幅的下滑,在他们的餐桌上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丰富的菜品,早餐也是简单的玉米片、土豆泥和图林根香肠,虽然含肉率低得让她以为是在嚼一坨面粉。
据说此前为了克罗蒂雅的外公威廉·格勒纳疏通关系,让他能在被免职后全身而退,费迪南德已经卖掉了两处庄园,至于他本人因为与威廉·格勒纳的亲属关系,难免会在纳粹当政后陷入被动,虽然现在仍未传来他遭遇撤职或是调动的消息,但这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综上所述,威兹曼家已然深陷困境,如今只能勉强维持昔日的荣耀。
但这些事,帕翠莎从来不同克罗蒂雅与阿道夫说起,与心怀国家与民族的丈夫不同,在她眼里,自己的孩子需要在爱与阳光下长大,所有冰冷的炮弹都不能伤害他们。
事实上,帕翠莎的教育很成功。
撇去江九幺这种Bug不谈,阿道夫确实是如母亲所希望地那样长大了,她注重文学修养与科学教育,并没有让他接触费迪南德所期待的军人式的铁血教育,而阿道夫本质温柔善良,确实更适合母亲安排下的学习环境。
费迪南德虽然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没能走上军人的道路有些不快,但在江九幺反复说着的曲线也能救国的理论下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而更重要的是阿道夫已经用实力证明了他是个天才儿童,不过十岁就已经开始学习高中的课程。
江九幺在出门前叮嘱了阿道夫要注意下书房的动静,然后乘上了威兹曼家的私车,司机莫里斯向她亲切的问早。
在学校的一整天,江九幺都想着被她藏在书房的男人,所以她拒绝了同学的邀约,下午的实验课结束后立刻回了家。
“他怎么样?”
“没事,但人还没有醒。”
阿道夫没来得及说太多,便又哭丧着脸被沃纳夫人捉回去继续他上到一半的诗文课。
江九幺给了他一个“请坚强”的眼神后便匆匆去书房查看情况,她没有来得及换衣服,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意。
男人仍躺在沙发上保持着束缚手脚的姿态,表情舒展,呼吸均匀,看起来伤势没有恶化。
她走了过去,抬手摸上他的额头,没有热度,还真是惊人的恢复力。
江九幺俯身抬起男人的头部,准备给他喂些水,就算喝不进也能湿润下嘴唇,而就在小心翼翼准备拨开他嘴唇的时候,与她不过咫尺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交,她清楚地看到了在他金色眸子里的自己,但除此之外,他眼底的情绪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危险的气息萦绕周身,就好像一头濒死的猛兽。
她下意识地再次撒开手,但很快想起了早上把病人砸晕的事实,又赶紧伸手把他的脑袋护住以防二次伤害,但用力过猛导致直接摁上了自己的胸口。
克罗蒂雅发育得很好,肤白貌美,身材绝佳,不过十五岁就已经是学校里出名的美人。
嗯,她好像主动让人吃自己豆腐了。
“喂,你抱够了没有?”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她的胸前响起。
江九幺一愣,他竟然说的是日语,她太多年没有听过,虽然很想感怀一番,但在徳的日本人在面对一个日耳曼少女时开口说出母语,这怎么想都是件逻辑不通的事。
不过在思考这件事前,她还是先把人家的脑袋从自己的怀里放回沙发上,要是让沃纳夫人看到她这么豪放地将男人的脸埋在自己胸前,绝对会气到心肌梗塞。
江九幺干咳一声,决定暂且丢掉刚才的事故,然后不动声色地用德语向男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这不熟悉的语言让男人皱起眉头,手脚莫名被束缚已经令他足够不快了,而语言的不通让他心情更加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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